第十章 奪寶大會

上官智聽得詫然問道:“你不參加?你放棄這種千載良機則甚?”

龍三公子苦笑答道:“我有比參加這場‘奪寶大會’更爲重要之事,故而想請上官老前輩,幫我一個忙!”

上官智搖了搖了頭,目注龍三公子笑道:“龍老弟,這不算是幫忙,因爲我與狄素雲的關係,比與你更深,扶助她奪獲‘羅公鼎腹’,冠冕羣堆之舉,本來就是我老花子的肩頭重責!”

龍三公子笑道:“我知道老前輩會幫助狄素雲姑娘,故適才所說之意,只是想請老前輩替我轉告一句話兒!”

上官智微笑問道:“什麼話兒?我老花子平生最愛成人之美,願意替你們這些英雄俠女,遞簡傳書,穿針引線!”

龍三公子俊臉微紅,含笑說道:“老前輩請轉告狄素雲,就說龍三有要事暫離,不及與她爲別,彼此定於‘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大會之上,再復相見!”

上官智點頭笑道:“好,我替你傳達這句話兒,但你們心願得諧,百年好合之際,卻少不了我老花子的一杯喜酒!”

龍三公子忽然想起一事,不禁俊臉更覺燒紅地,向上官智愧然笑道:“上官老前輩,我有一樁秘密,你暫時還不可向狄素雲,加以泄漏!”

上官智莫明其妙地,詫聲問道:“什麼秘密?”

龍三公子有點不便出口地,囁嚅說道:“我……我已經在無意中知道狄素雲的女……女孩兒家身份,對她深爲傾心,矢情不二!但她卻尚以爲我懵然不知,與她只是金蘭手足之愛!”

上官智“哦”了一聲,怪笑說道:“你怕我泄漏你已知她秘密之事,羞了狄素雲麼?”

龍三公子苦笑說道:“我覺得這樁秘密,最好等狄素雲向我主動揭破,才較穩妥!”

上官智笑道:“我可以替你保守這樁秘密,但卻不同意你這種想法,因爲男女相愛之間,男人永遠應該站在勇敢猛攻的主動地位!”

這“男人永遠應該站在勇敢猛攻的主動地位”一語,把龍三公子,聽得先是微微一愕,然後面含微笑地,向上官智抱拳長揖,作別而去!

上官智見龍三公子走後,不禁失笑自語說道:“今天這樁事,辦得真險!若不是谷寒濤老鬼與我一別多年,想不到我會改裝相戲,而我又曾大下苦心地,把當地人的‘嶽州’語音,練得純熟,難免要被他看出破綻,壞了大事!”

語音至此微頓,眼珠一轉,又復搖頭笑道:“如今‘君山大會’的一場浩劫,雖暫告消除,但我老花子卻又受了龍三公子之託,要去找那狄素雲呢!”

這位“遊仙酒丐”上官智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一番,也就離開了這座荒村酒肆。

這時,“岳陽樓”上酒客甚多,但多半都是些武林豪客,絕少俗人,所談論的也都是有關“君山漁夫”婁一清,在“逍遙塢”中,舉辦生面別開的“奪寶大會”之事!

羣豪之中,有位鶴立雞羣,風采如仙的美秀白衣書生。

這位白衣書生,便是“玉劍觀音”空明師太的得意愛徒,易釵而弁的俠女狄素雲!

狄素雲獨據一張酒桌,舉杯自飲,但她一雙妙目以內的炯炯神光,卻正向“岳陽樓”上所有羣豪,一一細加審視!

因爲她在亂葬墳瑩之中,曾獲人兩次示替,避過與那位意欲殺她已久的“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相遇,而慘遭毒手危機,並參悟出上官智鐫環相贈的“遊仙八式”以後,曾發現這位隱形關垂自己的前輩高人留下了“素雲要見我,且去岳陽樓”字樣!

狄素雲既陽錯陰差地,尋不着龍三公子,遂立即趕赴“岳陽樓”頭!

她韌見“岳陽樓”頭,全是武林人物,不禁心中微喜,但仔細一打量以後,又不禁秀眉微蹙!

因爲狄素雲目力極強,又是武林高手,大大行家,看出樓頭人物,多半庸俗不堪,其中縱或有一、二位比較高明的上中人材,也決不是能在亂葬墳中,對自己一再關切,而能使自己摸不清對方身份的絕代奇客!

狄素雲正自滿腹疑雲,忽覺眼前一亮!

她因便於注視“岳陽樓”的往來遊客,遂把所坐之處,選擇得正對梯口,如今恰巧看見從樓下走上一位風神脫俗人物!

此人是位四十出頭五十未到的清秀中年書生,衣着與狄素雲一樣,穿了件白色儒衫,氣宇出生,在高華中,並蘊有威嚴神態!

狄素雲一見之下,覺得這位白衣中年書生,正是自己耍找之人,便站起身形,抱拳笑道:“老人家倘不嫌棄,便請屈駕同飲如何?”

白衣中年書生聞言,一面緩步走過,一面含笑說道:“有人願意請客,當然極好!但我比你的年齡雖是略爲癡長,對於‘老人家’三字,卻還不願承當,你能不能換個稱呼?彼此飲酒談天之際,也可以隨便一點!”

狄素雲聽了他這樣說法,又覺這白衣中年書生的語音,也與亂葬墳崗中所聞不同,遂知自己過於心急,弄錯了人,不禁雙頰微紅,窘然呆立。

白衣中年書生見了狄素雲這副神情,雙眉微揚,含笑說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強,你若不肯改變稱呼?我便也謝卻盛情,不願以‘老人家’三字,來換上一頓吃喝!”

狄素雲因這白衣中年書生,人品不俗,縱非所尋之人,也不妨略加交結,遂抱拳陪笑說道:“仁兄尊姓大名?”

白衣中年書生聽她改了稱呼,遂點頭微笑道:“仁兄兩字,比‘老人家’三字聽起來舒服多了,我姓畢,名中仁,但不知你這位愛請客的老弟臺,是姓什麼呢?”

狄素雲一面招呼酒保,添設杯筷酒餚,一面含笑答道:“在下狄素雲……”

話猶未了,畢中仁便搖手叫道:“不好!不好!”

狄素雲英明其妙地,蹙眉問道:“畢仁兄此語何意?莫非不滿小弟所叫酒餚……”

畢中仁連搖雙手笑道:“狄老弟不要亂猜,我不是不滿意你所叫酒餚而是覺得你的名兒不好!”

狄素雲越發驚奇地,詫聲問道:“畢兄有話,儘管明言,未知小弟賤名‘素雲’二字,有何不妥之處!”

畢中仁揚眉笑道:“天上素雲,原本清高自在,不是俗劣字眼,但用以爲名,卻略嫌含有脂粉之氣,只宜於女,不宜於男,狄老弟風華絕世,分明才調極高,難道連這種淺薄道理,都未曾注意到麼?”

這幾句話兒,把狄素雲聽得玉頰微紅,芳心又轉,認爲畢中仁仍是自己來此相尋之人,遂秀眉雙挑,試探性的含笑說道:“畢兄,我覺得我們好像不是初次相逢,已曾在別處見過!”

畢中仁搖頭笑道:“大概沒有見過,不然我不會對你這脂粉氣息極濃的‘素雲’二字,毫未留下印象!”

狄素雲見對方不肯承認,只好暫時悶在心頭,旁敲側擊地,舉杯笑道:“畢仁兄不必再研究我的名字了,小弟且敬你一杯酒,當我們彼此訂交,結爲好友!”

畢中仁舉杯就脣,一傾而盡,目注狄素雲,微笑說道:“狄老弟,你不是湘人,卻趕來‘嶽州’,莫非是要參與那‘君山漁夫’婁一清即將舉行的奪寶大會!”

狄素雲適才便聽得“岳陽樓”上,羣雄談論這“奪寶大會”之事,心中頓覺好奇,如今再見畢中仁提起,遂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小弟未識‘君山漁夫’婁一清其人,也未曾聽說他要舉行什麼‘奪寶大會’?畢兄倘有所知,即請見告如何?”

畢中仁“哦”了一聲,訝然說道:“原來狄老弟對於如此武林盛事,竟無所悉?我還以爲你是特意趕來,奪取‘羅公鼎腹’的呢!”

狄素雲失驚問道:“婁一清的‘奪寶大會’,是要奪取‘羅公鼎腹’麼?”

畢中仁笑道:“婁一清不是企圖奪寶,只是打算把這塊‘羅公鼎腹’,贈送給精中選粹,鰲裡奪尊的武林絕世之人!故而這場大會,雖然熱鬧非凡,卻不致帶有太重的血腥氣味!”

說完,遂把“君山大會”的一切情況,向狄素雲細加敘述。

狄素雲聽得揚眉笑道:“這場熱鬧,果極有趣,小弟頗願觀看!畢兄想來定也是參與的了!”

畢中仁微笑道:“我不僅參予,並還是‘君山漁夫’婁一清所邀請的評判人物之一!”

狄素雲想了一想笑道:“婁一清這場‘奪寶大會’,既然要把當事人的年齡,身份等條件,與所表現的武功火候,綜合計算,則評判人的責任極重,所作斷語,頗難恰到好處的呢!”

畢中仁點頭說道:“雖然難,但我們充任評判之人,均願盡心盡力地,做到‘公平’二字!”

兩人談了一會,畢中仁便即告辭,狄素雲在這“岳陽樓”頭,整整等了一日,也未等着那位在亂葬荒墓中,把自己約來相見的前輩怪客!

狄素雲廢然之下,自然想起了業已芳心相許的龍三公子,想起了姊姊“冷麪仙姬”狄墨雲,想起了“南梅醉仙”蕭九先生門下的“游龍俠少”夏侯平師兄!

但狄素雲雖然想念他們,卻並不想見他們,因爲她知道既有“君山漁夫”婁一清在“逍遙塢”中,所舉行的這場“奪寶大會”,則龍三公子,狄墨雲,夏侯平等人,均將參於此會,彼此定可在會中相見!

故而狄素雲在這一兩日之間,居然一塵不染,百慮皆摒,專志凝神地,練習上官智鐫環上相傳的“遊仙八式”!

尋常人習煉這種上乘武功,潛心十載,未必有成?

但狄素雲卻在一兩日間,便鍛鍊得施展自如,得心應手!

如今,狄素雲自幼便蒙“玉劍觀音”空明師太那等曠代奇俠,替她把根基扎得結結實實,循序漸進地,鍛煉出一身相當高明武學,則練習這‘遊仙八式”起來,自然觸類旁通,可以由一悟十地事半功倍!

展眼間,狄素雲把“遊仙八式”,練得滾瓜爛熱,時日方面,也到了“君山漁夫”婁一清所舉辦的“奪寶大會”之期!

“君山逍遙塢”前,熱鬧非凡,不知來了多少五嶽三山的武林豪客!

這些武林人物之中,只有小部分是自負武學,覬覦奪取那塊“羅公鼎腹”而來,卻有大部分是自知材料不夠,僅想見識“君山漁夫”婁一清所佈置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陣,及上陣人的絕藝神功,以求一開眼界!

會場是設在一片湖水前,並預定午正時分,開始舉行大會!

天到巳末,羣雄業已畢集當場,但狄素雲目光四掃,仔細搜索之下,只看見兩位熟識人物!

一位便是“岳陽樓”中相識,如今正高踞評判席上,神采飛揚的白衣秀士畢中仁!

另一位則是“游龍俠少”夏侯平,但因座的相距過遠,賓客又擠成一堆,未便互相招呼!

狄素雲好生驚訝,暗忖慢說姊姊狄墨雲高傲無比,便連龍三公子,也是目空四海的好大喜功之人,他們決不會不知道這樁“奪寶大會”,更決不會甘於寂寞,不來參與,這迄今未見之故,卻是什麼道理?

她越想越覺疑心,遂意欲穿過賓客人羣,去尋“游龍俠少”夏侯平,問問他日前與“冷麪仙姬”荒墳約鬥之事,有了什麼結果?

但狄素雲剛剛站起身形,天光已屆午正,只聽得“鐺鐺鐺”的三記清越鐘響!

這三聲鐘響,是大會開始記號,羣雄由紛囂吵雜之中,齊靜了下來,聆聽主人發話!

狄素雲見狀,覺得不便單獨走動,遂仍在原位坐下!

“君山漁夫”婁一清起立發話,他所說極爲簡單明瞭,只揭櫫了四項原則:

第一項原則是凡屬要想獲得“羅公鼎腹”之人,必須通行“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大陣,並在每陣中,至少被評判爲六十分以上,方算合格!

第二項原則是通行五行大陣之時,所表現武功方式,完全由當事人自行決定,評判人再根據其難易成敗,及年齡身份等加以公平評分!

第三項原則是,在大會之中,務須暫時捐棄一切私仇,若有故違,便成公敵!

第四項原則是與會人務須立誓,不許再對奪得“羅公鼎腹”之人,加以暗算,更復生心攘奪!

這四項原則,均頗冠冕堂皇,自然使與會羣豪,聽得毫無異議!

“君山漁夫”婁一清話完,見在座羣堆,毫無其他意見,遂揚眉傳令笑道:“擺金刀陣!”

號令一出,立有四五名侍役之人,搬出幾蘿金刀,一柄柄刀柄向下,刀尖向上地,虛插在一條約兩丈的沙堤之上!

這種金刀,極爲鋒利,每柄均長約七寸,插滿沙堤以後,頓使那條兩丈沙堤,變成了刀山模樣。

婁一清指着刀山沙堤,拈鬚笑道:“這兩丈刀堤,便算是第一關,但如何行走,卻可由當事人別出心裁,自行施展!那位且領衆開頭,一試絕學?”

婁一清語音方落,座中業已站起一人,聲若洪鐘地,狂笑說道:“倪桓不才,想以‘赤足舉重’方式,通過這條‘刀山沙堤’!”

婁一清昔年久走江湖,知道這倪桓外號人稱“神力金剛”,一身硬功,火候極高,是河南成名巨寇,遂點頭笑道:“倪兄既要以‘赤足舉重’方式,通過‘刀山沙堤’,但不知是用石鎖?還是用鏈力石擔?”

“神力金剛”倪桓揚眉大笑說道:“我要五百斤一隻的兩隻石鎖!”

這句話聽得全場一驚,因爲兩隻石鎖,共重千斤,倪桓手舉這等重量,還要赤足踏刀,委實稱得上是罕見武林絕藝!

婁一清含笑揮手,命人取來石鎖,倪桓遂先行試了試手,然後脫去鞋襪,雙手高舉石鎖,飄身向那“刀山沙堤”縱去!

沙堤極爲鬆軟,刀尖極爲尖銳,常人若是赤足行走,在身形一落之下,不是把腳底戳得洞穿的皮破血流,就是耍把那虛插沙上的尖刀,踏得陷入沙內!

但如今“神力金剛”倪恆,手舉千斤石鎖,赤足踏向刀尖之際,卻皮不破,血不流,刀不沉,沙不陷,分明已把輕功內力,練到了相輔相成,隨意施爲的上乘境界!

他走得不快,緩緩舉步,踏遍了沙堤之上的每一金刀,等把這兩丈刀山,完全走完,全場豪雄,均自掌聲雷動!

倪桓走向原處,臉不紅,氣不喘地,放下石鎖,向五位評判人,微一抱拳,靜待評斷!

婁一清等略加計議,便由他向“神力金剛”倪桓,含笑說道:“倪兄暫時休息,你可以參加第二陣了!”

倪桓知道在遍經金木水火土等五陣之前,當事人的所得分數,必須保持秘密,暫不宣告!但自己既被宣稱可以參加第二陣,則定已獲得高於六十分的基本分數!

婁一清目光四掃,含笑叫道:“還有那位願在這金刀陣上,一顯絕學!”

一聲異常清脆的“阿彌陀佛”佛號,突然響起座中,跟着便站起一位身披紫色緇衣的中年美貌女尼!

婁一清看得眉頭一蹙,認出這是號稱“仙霞三兇”之一“紫衣勾魂”妙常師太!

這是一位板難纏的淫尼,但武功之高,卻與隱居“仙霞嶺”中的另外兩位兇人,“金佛”法洪,“藍影神魔”芮獨尊等齊名,被武林人物,視爲遇之無幸的凶神惡煞!

婁一清因賓客太多,並未親自一一接待,故而忽見“紫衣迫魂”妙常師太之下,不禁心中微愕,目光四掃!

他目光四掃之意,是想看看“金佛”法洪,“藍彤神魔”芮獨尊等其餘“仙霞二兇”,有否同來?

但“紫衣追魂”妙常師太卻已頗爲不悅地,發話問道:“婁老先生,你在沉吟則甚?難道竟認爲貧尼功行微薄,所學太淺,不配上這‘金刀陣’麼?”

婁一清聞言,忙自抱拳笑道:“師太說那裡話來?但不知道師大打算施展什麼樣的武林絕藝?巧戲金刀!”

妙常師太揚眉笑道:“我想來個‘金蜂吸蜜,巧度刀莊’,請婁老先生命人把堤上金刀,**入沙,只留兩寸在外!”

婁一清立即命人照辦,但那位“神力金剛”倪桓,卻聽得雙眉微蹙,知道“紫衣追魂”妙常師太即將表演的這種“金蜂吸蜜,巧度刀莊”功夫,要比自己適才所顯露的“赤足舉重”之技,高明不少!

原來,所謂“金蜂吸蜜,巧度刀莊”就是先行把那些金刀,插得深入沙中,然後在每踏過一柄金刀之時,要用“回元巧勁”把金刀吸成虛插沙內!這“回元巧勁”已極難提,但是難的卻是在走完抄堤刀陣以後,要把所有金刀,吸提成一般深淺,其中若有絲毫參差?便算是功行未到!

妙常師太見金刀業已插好,遂脫去雲鞋,僅着白襪,縱到刀陣以上!

狄素雲見狀,不禁哂然微笑,暗忖“紫衣追魂”妙常師太這等兇邪人物畢竟功力不純,比起自己,仍差了一些!

因爲施展這種“金蜂吸蜜,巧度刀莊”功夫,是着鞋難似脫鞋!外行人見妙常師太,脫去雲鞋之舉,雖然更覺驚奇,但在狄素雲這等行家眼中,卻深知她懸功行不夠,故意取巧!

妙常師太的身形步法,輕捷得宛如流水行雲,並在每踏過一柄金刀之後,果把這金刀吸提得升高不少,僅留刀柄部分,虛插沙內!

與會人物,多半都被這“仙霞三兇”中妙常淫尼的功力所驚,但狄素雲卻心中另有所念。

她念的是“奪寶大會”已開,羣雄紛紛獻技,龍三公子與狄墨雲,爲何尚未到達?

倘若再延片劉,仍未見他們到來,自己便去尋“游龍俠少”夏侯平,問問他與姊姊狄墨雲的荒墳之約,究竟是什麼結果?

誰知狄素雲思念未了,沙堤刀陣以上,就怪事突生!

“紫衣追魂”妙常師太行動極爲快捷,展眼間只剩下七柄金刀,便告功行圓滿地,走完全陣!

但偏偏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就在這倒數第七柄金刀之上,使妙常師太發生意外,吃了不少苦頭!

她剛剛踏上這倒數第七柄金刀刀尖,忽覺肋下一麻,玄功立散,提聚不住丹田間的一口內家真氣!

內家真氣既難提聚,武林好手立變凡人,那柄尖銳金刀,便不僅刺破妙常師太,所着布襪,並穿透她腳心皮肉,頓時血流如注,把沙堤染成了鮮紅一片!

尖刀刺透腳心,是何等難熬痛苦?妙常師太一聲慘哼,但卻不得不咬緊牙關,倚仗多年修爲,活生生把整個身軀,釘在這柄金刀之上,慢慢向沙堤之內沉落!

因爲妙常師太的前後左右,都是鋒銳金刀,她若不強忍痛苦,採取如此方法,則萬一身形仆倒,豈不被林立刀鋒,活活刺死?

變化一生,羣雄愕然,一條胖大黃彤,首先自席上凌空縱起,向沙堤刀陣撲去!

這條胖大黃影,是位黃衣僧人,也就是“仙霞三兇”之一,與“紫衣追魂”妙常師太同來赴會的“金佛”法洪!

法洪人尚未到,便自劈空發掌,把妙常師太的周圍金刀,一齊擊得隨沙飛去!

妙常師太見危機已解,心神方懈,立即忍受不住那種刀穿腳心的奇異痛苦,“嚶嚀”一聲,仆倒在沙堤之上!

“金佛”法洪撲到近前,替妙常師太拔出深深刺進腳心的那柄尖銳金刀,並敷以止血生肌的金創靈藥!

妙常師太腳筋已傷,一足暫廢,無法站立,只得由“金佛”法洪半捧半抱的託在手上!

法洪低聲問道:“三妹,你對於這種‘金蜂吸蜜,巧度刀莊’之技,向所精研,怎會突然失足?”

妙常師太緊咬銀牙,恨聲答道:“二哥,你替我查上一查,究是何人對我暗算?我適才只覺左肋一麻,便玄功立散地,提不住丹田真氣!”

“金佛”法洪聞言,目光略注妙常師太左肋,不禁臉色微變,心神一顫,但卻毫不聲張地,把妙常師太,抱回原座!

原來妙常師太所着紫色緇衣的左肋部位之上,露出一根半入衣內,半在衣外的細細魚刺!

“金佛”法洪既是“仙霞三兇”之一,性情定極傲兇暴,他在發現“紫衣追魂”妙常師太,果是被入暗算以下,爲何不肯聲張,反而悄悄吞聲忍氣?

這種道理,就在於“金佛”法洪的江湖經驗尚豐,有點識得時務。

因爲羣雄互相欽啖所坐席次,最近的一席,也距離這沙堤刀陣,足有三丈五六!

“金佛”法洪心中盤算,依照自己功力,倘若用這細細魚刺,作爲暗器,在一丈以內,或可彈出傷人,超過一丈之外,慢說貫衣打穴,破人真氣,恐怕連保持準確,部屬不易!

如今,這根魚刺,最近是從四丈以外飛來,則對方功力之高,委實驚世駭俗,超凡入聖!自己與其相較,宛如秋螢之擬皓月,雞卵之擊泰山,螳臂之當車輪,何必太不識相地再尋更大沒趣?

法洪識透利害,不僅不肯聲張,反而不動聲色的,把掛在妙常師太絹衣上那根魚刺悄悄取去,向她微笑安慰說道:“三妹不要胡亂起疑,與會羣雄均遠隔數丈之外,尤其是衆目睽睽以下,有誰能對你妄加暗算?”

妙常師太未明就裡,自然不服叫道:“二哥,照你這種說法,難道是有鬼怪作祟,或是我在自己算計自己……”

“金佛”法洪,生恐夜長夢多,再起禍事,遂不等妙常師太說完,便以“蟻語傳聲”功力,向妙常師太說道:“三妹莫再多言,其中蹊蹺,我已看出,但此時千萬不能聲張,等出了‘逍遙水塢’,始可詳告,好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呢!”

說到此處,改用朗聲發話,向“君山漁夫”婁一清唸了聲佛號叫道:“婁老先生,我三妹刀創太深,一足已廢,無法繼續參與大會,遂想先行告退,不知婁老先生容不容許我兄妹,掃人高興地高卻‘逍遙水塢’?”

婁一清正覺這莊變故,來得突然,再聽“金佛”法洪如此說話,遂趕緊向他們安慰幾句,派人送出水塢!

這時,狄素雲因看出有人暗算“紫衣追魂”妙常師太,使這位“仙霞”淫尼,大吃苦頭,遂目光電掃地,向接近沙堤刀陣的几席盛筵之上,仔細搜索,看看有什麼絕世高手在內?

驀然間,她有了重大發現,遂滿面喜色地,站起身形,匆匆走過!

原來,狄素雲目光注處,瞥見有位衣裳襤褸的年老花兒,正自抓着一隻雞腿,旁若無人地,吃得口沫四濺!

這位年老花兒正是“岳陽樓”上巧遇,贈送自己連環鋼圈,暗傳“遊仙八式”的“遊仙酒丐”上官智!

狄素雲因與上官智同席的,尚有數人,不知這位“遊仙酒丐”,是否隱匿身份?故而未敢稱名提號,只是長揖爲禮地,含笑叫道:“老人家好!”

上官智回頭一看,見是狄素雲,遂也斜着兩隻醉眼,呵呵說道:“你來得好,我正要找你!”

狄素雲以爲上官智是爲了那“遊仙八式”,要找自己,遂一面在上官智身邊坐下,一面陪笑問道:“老人家找我,是不是爲那兩隻圈兒之事?”

上官智怪笑答道;“我找你有好幾件,但你既提到圈兒,卻不知對我所送你的兩隻連環鋼圈,是否滿意?”

狄素雲滿面感激神色,替上官智斟了一杯酒兒,低聲笑道:“老人家垂愛太深,狄素雲受惠匪淺!”

上官智飲盡那杯美酒,目注狄素雲,怪笑說道:“這樣說來,你已經知道那兩隻圈兒的價值了麼?”

狄索雲因對那“遊仙八式”,研習得已獲神髓,遂忽略了上官智所說“兩隻圈兒”中的“兩隻”含意,連忙點頭笑道:“武林異寶,希世奇珍,無法用尋常價值,加以估計!狄素雲愧無所報,只有多敬老人家一杯,少時並奉贈老人家一些‘猴兒酒精’的了!”

說完,又自執起酒壺,替上官智斟了一杯。

上官智聽狄素雲要送“猴兒酒精”,不禁高興得眉飛色舞,笑呵呵地道:“我要找你之故,除了問你是否已知道那‘連環鋼圈’的價值以外,還要告訴你兩件事兒!”

狄素雲微笑說道:“老人家請講,狄素雲洗耳恭聽!”

上官智不便揭破她女兒家面目,遂頗爲委婉地,含笑問道:“有個號稱‘風流游龍’的龍三公子,是不是你的好友?”

狄素雲目中一亮揚眉笑道:“龍三公子是我結義盟兄,但不知他如今何在?爲何不來參與這場生面別開的‘奪寶大會’?”

上官智笑道:“他託我帶話給你,說是因有特殊要事,無法趕到這‘君山逍遙水塢’,參與盛會!”

狄素雲“哦”了一聲,蹙眉問道:“我龍三哥有什麼要事?他沒有奉託老人家與我約期約地相會?”

上官智一面舉杯,一面答道:“龍三公子究竟有何要事?我不知道,但他卻託我和你約定於明年八月中秋,相會在‘峨媚金頂’!”

狄素雲如今是萬縷情絲,業已全數系向那位倜儻風流的龍三公子身上,一聽此別甚久,要等到明年中秋,才能在“峨嵋金頂”重逢,不禁秀眉緊聚,現出了悵悵相思神色!

這時,沙堤刀陣,又復從新擺好,“君山漁夫”婁一清含笑詢問與會羣豪有無人願意在這“金刀陣”上,顯示絕藝!

羣豪因主人事先言明,必須把“金木水火土”五陣,全部通行,爭取最高分數,纔可獲瞄那塊“羅公鼎腹”,自然有不少人物,均願逞能一試!

但上陣七人之中,僅有兩人獲得及格分數,其餘則鎩羽知難而退!

“游龍俠少”夏侯平忽然離座起身,向“君山漁夫”婁一清抱拳爲禮,朗聲笑道:“婁老人家,命人把金刀**沙堤,僅留一寸刀尖,並替夏侯平準備兩隻千斤石鎖!”

這幾句話,聽得與會羣豪,均自一震,因爲夏侯平分明要把“神力金剛”倪桓所表現的“舉重行刀”,及妙常師太所表現的“金蜂吸蜜”,來一次綜合施爲,並將兩項神功,加難不少!

因爲“神力金剛”倪桓是用五百斤石鎖,夏侯平則改用千斤!

“紫衣追魂”妙常師太是把金刀探插入沙,保留兩寸刀尖在外,夏侯平則插得更深,僅留一寸。

故而,夏侯平尚未施爲,業已語震羣雄,使全場肅靜無聲,無數道驚疑妒恨目光,均凝住在這位“游龍俠少”身上!

上官智也微嘆一聲,點頭說道:“夏侯平與龍三公子,全是佼佼不羣的後起俊彥,龍三公子既不參與?大概夏侯平在這‘逍遙水塢’之內,可以冠冕羣豪,奪得這塊‘羅公鼎腹’的了!”

上官智幾句無心之語,挑起了狄素雲的爭勝豪情!但她已知“游龍俠少”夏侯平,藝出“南海醉仙”蕭九先生門下,與自己師門淵源太深,是自己的師兄身份!遂只得暫壓傲氣,向上官智問道:“老人家適才說是有兩件事兒相告,除龍三公子奉託傳言以外,另一件事兒,卻是什麼?”

上官智笑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倒幾乎忘了!有位與你姓名近似,只差一字的狄墨雲姑娘.你可認識?”

狄素雲驚然一驚,應聲答道:“認識,認識,她是否外號‘冷麪仙姬’,藝出‘勾魂雙令’中,‘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的門下?”

上官智點頭笑道:“這位狄墨雲姑娘,本來也欲參與盛會,但因與人動手比鬥,身受重傷,遂不能來了!”

狄素雲聽得姊姊狄墨雲的受傷噩耗,不禁驚魂欲絕!她本欲詢狄墨雲怎樣受傷?但轉念一想,姊姊既與夏侯平,約鬥荒墳,自然是傷在這位“游龍俠少”手下!何況,姊姊的一身功力,比自己只高不弱,除了曾獲“南海醉仙”蕭九先生真傳的夏侯平以外,又有誰能使她藝所難敵,身受重傷?

她有了這種想法,遂不問狄墨雲是被何人所傷,只向上官智皺眉問道:“老人家知不知道狄墨雲的傷處嚴重到什麼程度?”

上官智想不到在這件事兒之中,又滋誤會,遂應聲怪笑道:“狄墨雲捱了極重內家煞手,傷勢不輕,若換旁人,早已命若遊絲,魂遊墟墓!但她一來本身的根基修爲極好,二來又有‘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那等絕世高手,替她悉心醫治,故而奪寶大會,雖不能來,一條小命,總還可以保住!”

狄素雲聽了上官智所說.那裡知道狄墨雲是具有深心地,故意在龍三公子手下受傷,只以爲定是被夏侯平打得芳魂飄渺,性命呼吸!

一個是嫡親胞姊,一個是異師師兄,親疏之間,自然有別!

人,無不自私,狄素雲由於胞姊之仇,淡卻師門之誼,竟勾動了業已平息的與夏侯平爭勝傲念!

這時夏侯平一手舉着一隻千斤石鎖,正自飛馳於沙堤刀陣以上,所過之處,果然施展“金蜂吸蜜”的回元巧勁,把足下金刀,一柄柄吸高得只牲下刀柄部分,虛插沙內!

夏侯平走完沙堤,全場發自由衷地,掌聲雷動!

“君山漁夫”婁一清看得佩服萬分,站起身形,雙翹拇指地,向夏侯平哈哈大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畢竟英雄出少年!夏侯老弟在這‘金刀沙堤’之上,委實可稱藝冠羣雄……”

婁一清話猶未了,狄素雲突然站了起來,微抱雙拳,秀眉高挑地,朗聲叫道:“婁老人家,你身爲主持這場‘奪寶大會’的評判人物,不宜有絲毫偏頗之見,狄素雲想請你在與會羣豪,尚未獻藝完畢以前,把對夏侯平所讚譽的‘藝冠羣雄’四字收起!”

夏侯平想不到狄素雲會出面與自己作對?不禁向她詫然看了兩眼,皺眉歸座!

“君山漁夫”婁一清也被狄素雲項撞得赧然生慚,咳嗽一聲,勉強含笑問道:“狄老弟既然這樣說法,婁一清自當遵命!但不知狄老弟是否也願大顯神功?使婁一清開開眼界!”

狄素雲傲然笑道:“在下若是不用獻技?又何必阻止婁老人家,對夏侯平大加讚美?”

婁一清笑道:“狄老弟怎樣施爲?是‘舉重踏刀’?是‘金蜂吸蜜’?還是像夏侯平老弟一般,把這兩種功力,綜合表現!”

狄素雲冷然一笑,揚眉答道:“旁人業已作過之事,學樣再做,有何趣味?我想表現得比較新鮮一點!”

五位評判人中的那位白衣秀士畢中仁,哈哈大笑說道:“狄老弟雄心不小,但不知你有什麼新鮮花樣?”

狄素雲早就成竹在胸,向“君山漁夫”婁一清抱拳說道:“婁老人家,請你借給我一卷古書,及一枝硃筆!”

婁一清聞言,一面命人去取古書硃筆,一面目注狄素雲,點頭笑道:“妙極妙極,古人於‘牛背讀書’,傳爲萬世美談!狄老弟如今卻要在‘刀尖批書’……”

話方至此,狄素雲便接口笑道:“婁老人家,你猜錯了,我不是要在‘刀尖批書’而是要在‘刀柄圈書’。”

婁一清正有點弄不懂她這‘刀柄圈書’之意,狄素雲已向場中執役之人,含笑說道:“有勞你們把這沙堤上的所有金刀,完全掉轉,刀柄向上,刀尖向地,插入沙中兩寸。”

這幾句話兒,聽得在場羣雄,全都愕然失驚,因爲金刀極爲銳利,這一掉轉刀尖,插在沙內,豈非片羽之加,均足使金刀疾沉,刺沙而沒?

狄素雲見侍者業已取來古書硃筆,接過一看,見是一卷“後漢書”,遂信手翻到“西南夷傳”部分。

她左手執書,右手執筆,白色儒衫狂楊,似燕驚,似雲飄,身形橫飛數丈,美妙無詩地,岸立在沙堤起始處的金刀柄上!人從如此遠處飛來,刀尖下的沙堤,更是如此軟鬆。照說足尖才點,金刀便沉!但內家神功,就有這等神妙,不知是狄素雲身如柳絮?還是鬆軟沙堤,突變精鋼?她足下金刀,居然一動未動!

狄素雲施展新近參悟的“遊仙八式”,在沙堤刀陣之上,翩然舉步,身法之妙,自然曠世無儔!並於燕掠鴻飛,龍翔鳳翥之間,用右手中的硃筆,向左串中的“後漢書”上,替“西南夷傳”詳圈細讀!

展眼間,燕停掠、鴻停飛、龍停翔、鳳停翥地,人歸原處!沙堤如舊,刀陣依然,每一柄金刀的入沙深度,仍爲兩寸!

但狄素雲手中“後漢書”的“西南夷傳”之上,卻不僅密點濃圈地,分清名讀,並在書眉間,偶加硃筆批語!

這份功力,與夏侯平適才所演,同屬兩難,遂在狄素雲向婁一清笑吟吟地,交還古書硃筆之際,全場掌聲暴響!

婁一清對那捲“後漢書”略爲注目,便自長嘆說道:“狄老弟與夏侯平老弟所表現的絕世神功,先後輝映,冠冕一時,真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十年’了!還有那位武林同源,願意錦上添花,爲此會更放異彩!”

錦繡在目,珠玉當前,慢說小一輩的年輕人物,便是老一輩的成名人物,也均無入應聲!

婁一清見狀,遂命人撒出沙堤一陣,改布了五段形狀本質完全相似的粗巨樹樁,目光一掃羣雄,含笑說道:“第一陣上,只有五人獲得合格分數,故而第二陣只需五段樹樁,請適才五位來賓,各在一段樹樁之上,施展絕學,以便再加評判!”

狄素雲聞盲,向“遊仙神丐”上官智,低聲說道:“老人家,我覺得這金刀較技的第一陣上,有件怪事!”

上官智舉杯就脣,飲了一口,目注狄素雲道:“什麼怪事?”

狄素雲道:“在‘金刀陣’上,獲得合格分數,能參與第二陣者,共有五人,除了‘神力金剛”倪桓,‘游龍俠少’夏侯平,與我三人以外,其餘兩人,都有些怪里怪氣!”

上官智問道:“怪在何處?”

狄素雲說道:“那兩人一個身材瘦小纖弱,似是女子;一個身材高大,彷彿背脊微駝。兩人所顯功力,均不甚高,但卻似有保留,未曾放手施展!”

上官智微笑說道:“這個理由簡單,他們是在夏侯平及你之前上陣,自視甚高,認爲只需略加表現,已足傲視羣雄,遂樂得留些手段,在其餘四陣上,突出奇兵,奪得‘羅公鼎腹’!”

語音至此,略爲一頓,目光電掃四外,又復怪笑說道:“但他們見了夏侯平與你表現驚人,獲得極高評分之後,心中定然懊悔萬分地,要在第二陣上,全力競爭!故而這五根木樁以上,必將好戲連臺,我老頭子有了比鴨屁股更妙的下酒物了!”

狄素雲靜靜聽完,蹙眉說道:“老人家所說,雖似洞見對方心意,但他們均身穿寬大長袍,頭部也被頭巾罩沒,不肯以本來面目見人,卻是何故?”

上官智失笑說道:“這個理由更爲簡單,他們既不肯以本來面目見人,必然是本來面目見不得人!反正只要先向‘君山漁夫’婁一清,打過招呼,通過年齡身份,使臺上有所根據評分,便誰也對他們無法干涉!”

話方至此,婁一清又在“評判臺”上,發話說道:“適才‘金刀陣’上的五位合格來賓,已依先前次序,編爲五號!如今便請第一號來賓‘神力金剛’倪桓,在左起第一根木樁之上,繼續表現功力!”

“神力金剛”倪桓自從看見夏侯平及狄素雲所表現的神奇功力以後,本已雄心漸冷!但不好童思虎頭蛇尾地,一陣即休!遂只得應聲出陣,走到五根木樁的最左面一根木樁之前,凝神肅立,暗運功勁!

片刻過後,“神力金剛”倪桓調勻真氣,勁貫右掌,向這粗巨木樁之上,猛然橫切而出!

鉅震一聲,土飛樁晃,木樁腰際,也現出了掌切深痕!

倪桓跟着又是全力施爲的兩記內家重掌,終於在第三掌上,算是把這報粗巨木樁,攔腰擊斷!

婁一清點頭笑道:“倪兄掌力驚人,你又獲得合格分數,可以參加第三陣了!”

誰知倪桓在聞言之下,竟一抱雙掌,朗聲笑道:“人貴自知,今日大會以上,好手如雲,比倪桓高明之人,簡直車載斗量,不可勝計,倪桓知難而退,到此爲止,我只用觀光,不再參與下一陣了!”

話完,向滿座羣雄,抱拳環揖,深施一禮,便自迴歸原座!

“神力金剛”倪桓這種光明坦白的識趣舉措,倒也贏得與會羣雄的一片掌聲!

上官智也點了點頭,微笑說道:“這傢伙到乖巧知趣,見機而作,及早抽身,免得奪寶不成,反而把條性命,奪在其內!”

狄素雲愕然問道:“老人家此話怎講,這場大會,只較技而不動手,量多功力不夠,奪寶不成,怎會還有什麼性命之慮?”

上官智呵呵笑道;“我的看法,與旁人稍有不同,我彷彿覺得‘逍遙水塢’之中,隱含有一片森森殺氣!”

狄素雲聽得正待詳問,“君山漁夫”婁一清又在“評判臺”上,朗聲叫道:“請第二號來賓,在右起第一根木樁之上,表現絕藝!”

第二號來賓,便是狄素雲所說那位身材瘦小,穿着長衫,頭戴面罩,似是女子之人!她聽得婁一清的話兒以後,站起身形,緩步走到右起第一根木樁之前,伸出右掌,輕按在木樁頂上!

整個會場之中,忽然肅靜無聲,無數道驚奇眼神,都凝注向那位第二號來賓的纖關右掌之上!

她這隻右掌,根本毫未動彈,也未見絲毫蓄勁用力現象,但那根粗巨木樁,卻一寸一寸地,慢慢地住下沉去!片刻過後,整個木樁幾已全沉,只勝三寸左右的短短一截在外!

這第二號來賓,縮回纖手,緩步歸座,但與會羣雄,卻依然肅靜無聲,並未見有什麼鼓掌喝采舉措!

並不是第二號來賓所表現的這種“壓樁入地”功力,不值得令人喝采!而是“斷樁容易壓樁難”!尤其像她這樣不動聲色地,只憑單掌輕按,便把整個木樁,壓沉地下的神奇表現,簡直比登天還難,震驚得與會羣豪,作聲不得!

其中吃驚最甚的,便是“游龍俠少”夏侯平,他估量自己縱以全力施爲,仍難企及對方,不禁萬分驚詫地,揣想這蒙面長衣的第二號來賓,究竟是什麼人物?

狄素雲也秀眉深蹙地,向上官智低聲說道:“老人家,你猜得不錯,果然好戲連臺,這第二號來賓,在第二陣上,纔拿出了看家本領!但對方把‘般若金鋼掌’力,練到這等地步,委實太以驚人,真令我望塵莫及!”

上官智軒眉笑道:“狄老弟,慢說是你,就是我這‘遊仙醉丐’,恐怕也未必能及她呢!”

狄素雲驚疑問道:“老人家看不看得出這第二號來賓,是何來歷?”

上官智搖頭笑道:“我們可以省些腦力,不必胡亂猜測,因爲五陣獻技,轉瞬即畢,到那時候醜媳婦必見公婆,還不知道誰是牛魔王?誰是鐵扇女麼?”

狄素雲聞盲,仍在疑思,但因見那位身材高大,似乎背脊微駝,也是長衫蒙面的第三號來賓,業已離席走到右起第二根木樁之前,遂暫時把疑思搬開,細看對方是怎樣施展?

這第三號來賓,也與第二號來賓採取同樣方式,伸出一隻有掌,輕按在木樁頂上!

狄素雲真不相信與會羣雄中,竟有這樣多的絕世高手?遂聚精會神地,定睛細看,倒看這第三號來賓,是否也能照樣把整根木樁,壓沉地內?

與會羣雄,差不多均與狄素雲的心思相同,故而“逍遙水塢”之中,又復一片肅靜!

但第三號來賓手按木樁,業已足有一盞熱茶時分,仍未見那木樁有絲毫沉陷跡象?

狄素雲看得先而疑,繼而驚地,向上官智低聲問道:“老人家,你看這第三號來賓,是在搞些什麼名堂?難道他練的不是‘般若金剛掌’,而是比‘般若金剛掌’更厲害,更陰毒的‘天魔摧心手’麼?”

上官智搖頭道:“大概不是,當世中精於‘天魔摧心手’的只有‘灰指神翁,紙錢霸王’谷寒濤一人,而谷寒濤已決不會參與此會……”

上官智話方至此,那位第三號來賓,業已縮手入袖,而那整根木樁,也隨着他縮手之勢,全都化爲木灰地,分飛四散!

狄素雲失驚叫道:“老人家,我猜對了吧,他不僅果然練的是‘天魔摧心手’,並還業已練到極高明的程度!”

上官智怪叫一聲,皺眉說道:“怪事怪事,我老化子怎會看走了眼?少時我非要對這第三號怪人查究一番不可!”

這時,最感爲難的,卻是“評判臺”上,擔任評分的五位評判人物!

因爲第二號來賓所表現的“般若金剛掌”,及第三號來賓所表現的“天魔摧心手”,高明得已到絕世罕見地步,遂令他們相顧皺眉,不知道究竟應該給以多少分數,纔算合理?

在第一陣上,夏侯平與狄素雲所表現的已頗驚人,他們都給九十分的評分,如今斟酌再三,方始對第二號來賓,及第三號來賓,評給九十五分之數!

婁一清跟着便請第四號來賓,繼續表現絕藝!

夏侯平細加盤算,覺得若是單獨施爲,自己無法比得上第二號及第三號來賓,要想不落人後,只有邀請馱素雲合手獻藝的唯一途徑!

因爲,他已知道狄素雲是“玉劍觀音”空明師太弟子.而空明師太卻與恩師“南海醉仙”蕭九先生,合力研參過一種奇妙無比的“陰陽和合神功”!

他想到此處,遂站起身形,向“評判臺”上的“君山漁夫”婁一清,微抱雙拳,朗聲笑道:“婁老人家,夏侯平有樁請求,我想與五號來賓狄素雲兄,合手施展一種新奇功力,不知老人家能否見允?”

婁一清聞聽,方一躊躇,他身畔坐的畢中仁,忽然低聲笑道:“婁兄,你先問問第五號來賓狄素雲看,若是狄素雲表示同意,便無妨讓他們合手施展?”

婁一清點了點頭,向狄素雲旨笑問道:“狄老弟,你願不願意與夏侯平老弟,聯手施展?”

狄素雲看出夏侯平的心意,遂點頭笑道:“聯手施展也好,狄素雲屈從此命!”

婁一清見狄素雲既已應允,遂請他與夏侯乎一同下場,表現絕藝!

夏侯平一面與狄素雲並肩緩步,走向木樁,一面低聲笑道:“狄師妹,我已經知道你是我‘玉劍觀音’空明師叔門下的衣鉢傳人,前次略有得罪,還請師妹加以寬恕纔好!”

狄素雲聽他叫破了自己身份,不禁玉頰飛紅,因上次荒墳初遇,自己曾摑了夏侯平一記耳光。遂赧然說道:“夏侯師兄,請千萬莫要這等說法,上次荒墳初遇之際,是小妹狂妄無禮地,得罪你呢!”

夏侯平笑道:“那時彼此不知是師門兄妹,以致稍有誤會,何足掛齒,師妹不必再把這點過眼雲煙,放在心上!”

狄素雲低聲笑道:“夏侯師兄,你是否邀我共同施展‘陰陽和合神功’?”

夏侯平點頭笑道:“我們若不施展這種師門秘學?便要被那第二號及第三號來賓,比下去了!”

狄素雲想起姊姊墨雲來,遂又向夏侯平低聲問道:“夏侯師兄,你與那‘冷麪仙姬’的荒墳之會,弄成了怎樣結果?”

夏侯平因與狄墨雲早已互生情愫,遂俊臉微紅地,有些囁嚅難答!

狄素雲冷笑一聲說道:“夏侯師兄,你怎麼答不出來?我早知道那位‘冷麪仙姬’,業已被你打成重傷了呢!”

夏侯平大驚說道:“狄師妹怎麼這樣說法?我知道那位‘冷麪仙姬’狄墨雲,是你胞姊,怎會把她打成重傷?何況她又是‘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的高足,一身功力,也未必弱於我呢!”

狄素雲見夏侯平已知姊姊的姓名來歷,以及與自己的姊妹關係,不禁又驚又喜地,皺眉說道:“這就怪了!我姊姊若不是傷在你的手?卻還有誰能把她……”

夏侯平目注狄素雲,詫然問道:“狄師妹,你是怎樣得知你姊姊受傷之事?”

狄素雲答道:“我是聽上官老前輩說是我姊姊因身負重傷,不能參與此會,加上又知道你與我姊姊有互鬥之約,遂不曾詳問,便以爲她定是傷在你的手下了呢!”

夏侯平聽狄素雲仍在疑心自己,不禁苦笑說道:“狄師妹,你猜得完全錯了,我怎會捨得把你姊姊打傷……”

話方至此,發覺大有語病,趕緊赧然住口!

但狄素雲絕世聰明,反應何等敏捷,業已從夏侯平的語氣之中,聽出端倪地,揚眉含笑問道:“夏侯師兄,你和我姊嬸,業已交成朋友了麼?”

夏侯平因秘密已泄,無可奈何,只好紅着俊臉,點頭答道:“我們性情相投,一見如故……”

語音至此一頓,把話頭轉開,反問狄素雲問道:“狄師妹,你方纔所說的上官老前輩,就是‘遊仙酒丐’上官智麼?”

狄素雲看出夏侯平與姊姊狄墨雲有情,自然欣喜異常,遂頗爲識趣地,不再提起這樁容易使夏侯平發窘之事,也把話題轉開,含笑答道:“夏侯師兄猜得對了,小妹所說的上官老前輩,正是名震乾坤的‘遊仙酒丐’!”

夏侯平“呀”了一聲說道:“一來上官老前輩是師門長老,二來又知道你姊姊的受傷之訊……”

狄素雲微微一笑,接口說道:“夏侯師兄何必講什麼一來二來?等我們施展‘陰陽和合神功’,把這場交代下來,便可彼此移座同席,還有什麼話兒,不能向上官老前輩請教呢?”

這時,他們師兄妹二人,邊走邊談地,緩緩行來,業已走到五根木中所餘的兩根木樁之前,夏侯平遂點頭說道:“對,狄師妹請凝‘無極玄陰神功’,與我的‘先天乾陽神功’,互相配合,全力施爲,莫要在‘峨嵋金頂爭金鼎’的‘中秋大會’之前,便挫了師門令譽!”

“師門令譽”四字,聽得狄素雲萬念均祛,合掌低眉地,在距離木樁,約莫六七尺遠之處,盤膝端坐!

夏侯平也在她身邊坐下,凝神提聚師門絕學“先天乾陽神功”!

與會羣雄,已被第二號來賓的“般若金剛掌”,及第三號來賓的“天魔摧心手”等兩般絕藝所驚,如今雖均目注夏侯平狄素雲,但卻不信他們能表現出什麼更爲高明,或是足與第二號第三號來賓,互相比較的神功絕藝!

夏侯平因自覺已把“先天乾陽神功”,凝聚妥當,舉手即發,遂向身邊端坐的狄素雲看了一眼!

狄素雲也把“無極玄陰神功”的所化真氣調勻,向夏侯平點頭示意!

兩人打招呼以後,夏侯平便揚起左掌,狄素雲則揚起右掌!

他們雙掌揚起,並未擊向木樁,而是互向對方緩緩推出!

等到夏侯平感覺狄素雲的掌風,陰寒砭骨!狄素雲感覺夏侯平的掌風,奇熱灼人之際,才雙雙翻掌,把兩股神功,融合成一股“陰陽和合神功”,向那兩根木樁,猛然狂涌而去!這股“陰陽和合真氣”涌過木樁,那兩根木樁,既未斷折,也未成爲粉碎,更未向地下縮進!

但夏侯平與狄素雲,卻面含微笑站起身形,向“評判臺”,略一抱拳爲禮,便即雙雙退下!

“君山漁夫”婁一清雙眉微揚,向場上執役之人,朗聲叫道:“你們去把兩根木樁,檢驗一下!”

執役之人,恭身領命,方自走向木樁,忽然一陣微風拂過,那兩根木樁竟隨風而倒,成了兩堆灰燼!

這種功力表現,自更驚人,但因系兩人合力,“評判臺”上,略作磋商,遂給了夏侯平、狄素雲每人九十五分,使得這僅餘四位爭勝人物,在第二陣上,得分相同,毫無高下軒輊!

與會羣雄,無不驚讚,其中只有兩人,在情緒上有一種異常感覺!

這兩人,自然便是那第二號來賓,及第三號來賓!

他們兩人的心中情緒,顯然不同,可以從目光所注之上,加以觀察!

第二號來賓兩道炯炯有神的眼光,是從頭戴面罩之中,射向狄素雲,對她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第三號來賓則不看狄素雲,卻向夏侯平凝視!

狄素雲未理會這些事兒,只把夏侯平帶到自己坐位之上,替他向“遊仙酒丐”上官智引見!上官智呵呵笑道:“夏侯老弟,我與你師傅‘南海醉仙’蕭九先生有多年未見,不知他的酒量,是否仍如昔日?”

夏侯平陪笑說道:“家師酒量,與日俱宏,但平素自酌自飲之際,曾一再向夏侯平稱道上官老前輩是當世中唯一能和他頡頏的酒中能手!”

上官智揚眉笑道:“蕭九先生的酒量日宏,我也自覺近來真可以千杯不醉,這樣說來,倒要選個良辰,尋處美景,與你師傅放量開懷地,盡情一醉!”

夏侯平含笑說道:“老前輩要選良辰美景,還不容易?八月中秋,可謂良辰,峨嵋金頂,應稱美景!”

上官智怪笑說道:“好!你代我選得真好!但你師傅早就看穿名利,談於世情,他會不會爲了‘峨嵋金頂爭金鼎’之事,而寓卻‘南海’?”

夏侯平恭身肅立答道:“家師認爲‘峨嵋’之會,關係整個武林禍福,民族興衰,並非僅屬江湖名利之爭,他老人家必將趕去與會!”

狄素雲聽得不耐,一旁接口說道:“夏侯師兄,‘峨嵋大會’,爲期尚早,你爲什麼不向上官老前輩,請教請教當前之事!”

夏侯平聞言,遂向上官智問道:“上官老前輩,我師妹的姊姊狄墨雲姑娘,是被何人打傷?她傷得怎樣?”

上官智看了狄素雲一眼,佯作不知,訝然問道:“你是他的師妹?”

狄素雲玉頰徽紅,赧然答道:“狄素雲一向男裝,並非有意瞞騙,尚請老人家恕罪!”

上官智點頭笑道:“你是男的?或是女的?與我全不相干,我怎會對你怪罪?”

狄素雲心中益窘,芳顏如醉,夏侯平趕緊替她解圍,恭身陪笑地,再向上官智重複問道:“老前輩,那位狄墨雲姑娘到底傷在何人手下?”

上官智微笑答道:“她是被龍三公子的家傳血手,打成重傷!”

夏侯平聽得方自大感驚奇,狄素雲早已大聲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龍三公子決不會打我姊姊!”

上官智笑道:“龍三公子不是真想打你姊姊,而是不得不打你的姊姊!”

狄素雲訝然問道:“老人家此話怎講?”

上官智狂笑說道:“因爲他若不打你的姊姊,你姊姊就要嫁給他了!”

這兩句話兒,聽到夏侯平及狄素雲,均自大爲驚訝!狄素雲秀眉緊蹙地,繼續向上官智問道:“老人家,你莫耍賣甚關於?請把其中緣由,說得明白一些可好?”

上官智飲了一口酒兒,怪笑說道:“那位‘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不知怎的,竟看上了龍三公子?非逼着狄墨雲姑娘,嫁他不可!”

狄素雲怒道:“天下那有這等混帳的師傅?”

上官智笑道:“師傅確實混帳,但徒弟卻爲了大難!因龍三公子在隨興風流中,頗具真情,早已心有所屑……”

狄素雲聽到此處,不禁螓首微垂,霞飛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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