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星辰今年已經年近四十,可是她的皮膚卻還像二十歲的小姑娘一樣,臉蛋更是白裡透紅,可算得上是吹彈可破。
她此時正在小心翼翼的把鍋裡煮的的樹膠用勺子取出來,然後把樹膠倒在模具裡,靜候它的冷卻。
黑鴉輕輕捂着鼻子跟歸海依波走來道:“這樹膠的味道真難聞。”
“習慣就好了。”餘星辰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好像她眼中有着無數點點星光,她像個小女孩般的看着黑鴉,語氣裡有羞澀,更帶着一點點興奮道:“這裡可不是您這種大人物來的。”
黑鴉拿起製造呂凌寒面具的模具道:“這件事情很重要,我不得不親自來看看。”
“白鴉暗地裡弄得模具很逼真,不會有問題。”歸海依波指了指神棍的模具道:“逼真到就連這個神棍的左邊顴骨比右邊顴骨有點高都做出來了。”
黑鴉手一招,一片枯葉落在手中,內力一催,葉片猶如刀鋒,然後在呂凌寒的模具裡隨手刻畫了幾下道:“有時候太過於精細就顯得太假了,只要在眉宇和鼻樑處刻畫幾下細節就可以了。”說罷把模具扔到了餘星辰手裡。
餘星辰看着手中模具道:“這是您親自要戴的面具嗎?”
“我不需要面具。”
“爲什麼?”
“因爲時間纔是最好的易容師。”黑鴉面無表情的道:“它能讓一切耳熟能詳的人或事變得面目全非。”
餘星辰一愣,不再說什麼了。
黑鴉獨自上了且樂樓,看見柳柔正在梳妝打扮,他坐在一邊靜靜等着,不敢有絲毫打擾,似是這一去再也回不來,再也看不見柳柔嬌美的容顏,所以他要趁着這最後一刻的寧靜好好端詳她的模樣,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豔陽之下看見一隻蝴蝶,有着萬般喜歡,所以躡手躡腳走進其身邊,既想得到,卻又不忍驚動。
過了很久,黑鴉才端起面前的茶壺倒出一杯水,淺淺抿了一口道:“今天天氣很好,現在已經是深秋了,以後這麼好的天氣不多了。”
柳柔回頭問道:“你這話有什麼意思?”
黑鴉長嘆一聲道:“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出去逛逛街。”
“去哪裡逛?”柳柔似是不明白的道:“我又不熟悉路,哪裡遠哪裡近也不清楚,萬一迷了路怎麼辦?”
“我知道有家裁縫鋪,裡面的老師傅手藝很不錯。”黑鴉特地說了一句道:“莊敬太子新婚之時就是找他做的新衣。”
莊敬太子是當今聖上的次子,也是聖上最喜愛的一個兒子,對於這個莊敬太子很是寵愛,無論什麼都是給他最好的。甚至給他挑的妻子都是最賢惠、最聰明、最漂亮,也是莊敬太子最喜歡的。
莊敬太子本身也是個懂得享受的人,他自己爲了娶這位妻子也是攪盡腦汁的想方設法的大展排場。
最出名的就是那件婚衣。
唐朝有一個公主叫做安樂,曾經命人織了一件衣服,喚做“百鳥羽毛衣”,這件衣服用了上百個上好的繡工,連夜趕製,花了三年時間才完成,據說上面繡了一百種鳥類,但是每一種都需要以特殊的角度才能看見。
莊敬太子也讓京城最好的繡工做了這一件,當然不可能有一百種,因爲那是僭越,所以他繡了六十四種鳥類。
不過雖然品種少了許多,可是材料更加珍貴,據說當莊敬太子看見這衣服不合心意,想要殺了這個繡工泄憤,只見這個繡工把衣服一抖,所有指向他的兵刃一一折斷。
莊敬太子大怒,手執火把要燒了他,可是那件衣服不但沒有被燒燬,反而更加鮮亮奪目。
然後莊敬太子點了點頭道:“不錯,這麼美麗的奪天之色才配我愛妃傾城之貌。”
思緒飛來,且樂樓上,妝臺之前,簾帷之下。
“這可是你說的!”柳柔撲到黑鴉懷裡笑道:“如果等我回來你失了諾言,我可是會生氣的。”
“我答應你的事從不食言。”黑鴉摸了摸柳柔的秀髮寵溺的道:“我又怎麼忍心看你傷心難過?”
“那我去了啊!”柳柔揮動着小拳頭道:“那你一定要等我,不許被別的女人勾引跑哦!不然我會打死你。”
“你這麼狠心嗎?”黑鴉彷彿很是驚訝,但眼角卻帶着笑意道:“那麼想要我死。”
“不想。”柳柔鬆開了手,轉過身,面對着鏡子,但眼睛卻沒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眼中的迷霧緩緩的道:“因爲你要是死了,我就會陪你。”
白鴉早有異心,這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誰也不敢說,因爲宿鴉還需要白鴉的情報,所以不能除掉,至少現在不能。
可是根據柳柔最近帶來的情報來看,他已經要對宿鴉動手了,黑鴉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所以他要趁着宿鴉這兩天出去做事的時間剷除掉白鴉,還有——孤鴻堂。
白鴉武功深不可測,孤鴻堂更有聖魔坐鎮,任何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而黑鴉要冒險兩者一起打,勝算很小。
所以黑鴉此去是否還能歸來?他是否還能見到柳柔?
應該可以,因爲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柳柔都會跟着。
“篤篤篤”
僵硬而富有規律的敲門聲響起,黑鴉知道,這是出征的號角。
一拂衣,驚鴻而去。
“你不應該對他說這句話的。”樊舞天靜靜站在門前,目送黑鴉離去緩緩的道:“你的鼓勵更像是一種壓力,你的溫柔鄉,即將成爲他的墳墓。”
“你說的很有道理。”柳柔拭去眼中淚水道:“不過你覺得是我瞭解他,還是你瞭解他?凡事不只要道理,還要更合理的運用。”
樊舞天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柳柔把雙手放在梳妝檯上輕輕的道:“你也該走了,不然,你會很難趕上他的腳步。”
樊舞天離去之時留下一句話——
“你,到底是誰!”
沒有疑問的句子,只有深深的感嘆。
柳柔聞言忽然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是不是也戴着面具?如果是,那面具之下的她會是怎樣的?
是美?是醜?是好?是壞?還是另一層面具?
曾經有一位武俠小說的宗師說過:“現在的武俠小說總是動不動就易容,太乏味了。”
可實際上,每個人都戴着面具,不只是武俠小說才這樣。
所以人們更向往魏晉風流,更向往王右軍不修邊幅都能娶到一位大美人。
可是,魏晉風流又豈不是對於當時社會制度的無奈,還有消沉和墮落!
哪個更好?哪個更對?
我只是寫小說的,不是哲學家,不想思考。
“好像有人要嫁出去了。”一個紅髮紅須的黃衣中年男子看着下樓的風道:“真不容易。”
“大夫建議我不要再喝酒,不然會死的很快。”一個病殃殃,身體消瘦,臉色蠟黃,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刮跑的漢子悄然行至紅髮人身邊道:“不過她的喜酒我一定要喝,哪怕喝了就死。”
紅髮人大笑道:“你還真是要酒不要命。”
那漢子咳嗽了好一會才把一句話囫圇的說了出來:人這一生總要做幾件令自己後悔的事,不然你一定會後悔。”
林蔭路上,人來人往,一些做小買賣的人不到寅時就起來了,這才只是準備,等到地方還得好久,然後在蕭瑟的秋風裡待到未時,然後才能歸家,能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湯餅這已是他們最大的奢求。
所以他們急來急往,沒有注意到一個落魄的身影躲在樹後,彷彿鬼魂一樣,懼怕着陽光、懼怕着人,然後躲在黑暗中,與蛇蟲鼠蟻作伴。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青峰。
他已經不想再殺人了,所以他只能以這種方式活着,卑微的活着。
屠老三是賣餛飩的,這種用薄皮包的餛飩好像在大江南北都有人喜歡,所以它也被賦予了多種名稱,甚至裡面多放些辣子都算是不同的餛飩。
這一天的問題就出在辣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