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剛想叫他小凡,突然又想起了上次他臨走前對我說的話,我不由得住了口。
他微微嘆了口氣:“你可以叫我正祺。”
“哦……”我點了點頭,“你來做什麼?”
“我要帶你離開這家沒用的醫院去其他地方接受治療。”他冷冷的看着鄭允斌,不屑的說道。
“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在這裡很好。”我不喜歡他現在的這種眼神和說話的語氣,微微皺眉,不悅的回答道。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語氣中的不悅,將目光轉向我:“你需要更好的治療。”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操心。”
他沒再說話,只是牢牢地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吧,隨你便。”說完他便斷然的走了出去。
我微微一愣,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輕易離開。
他走後,我再也沒有心情繼續練習行走,便讓鄭允斌先離開了。
一個人坐在牀上,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又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好久不見。”
最近,我總是能聽到這句話。
“宇建?!”我吃驚的看着來人,“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宇建的臉上沒有了在英國見他時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與無措。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嗯,好不容易纔打聽到的。”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緩慢的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跪在了我的牀邊,用手抵着牀,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
“怎麼了?宇建,發生了什麼事?”我一時無措的看着他,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他似乎在抽泣,過了好久,他聲音沙啞的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對於他突然說出的這三個字,我頓時有些發懵,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能靜靜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只是說想把你趕出童家,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我就答應了他……”他充滿悔意的說道。
我似乎察覺到了他指的是什麼,他所說的應該與正偀的……離開有關,於是,我急忙追問道:“宇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總之,對不起,允嵐……都是我的錯……對不起……”說完,他霍的站起來疾步向門口走去。
見他想要離開,我彷彿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於是,我不顧一切的跟着他追了出去。
“宇建,你告訴我!這對我真的很重要!”我追到門口,撕心裂肺的喊道。
宇建微微一愣,止住腳步,轉過身,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允嵐?你……能走了?”
聽了他的話,我也不由一愣。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我的腿。
是的……我,可以自己走了!
我驚喜的看着自己,剛剛,我確實是從病房走了出來!
“我能走了……我能走了,宇建!”我開心的對他說道。
他也開心的向我走來,驚喜的上下打量着我:“允嵐,你可以走了,你可以走了!”
“是啊,我可以走了,我真的可以獨立行走了!”
我突然想起了剛纔的話題,於是,我認真的看着宇建:“宇建,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朋友,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吧。”
事實……總是這樣讓人無法承受。
只是已逝的人再也不會知道……
不會知道……
爲什麼正偀的媽媽要這麼做?爲什麼她要將我趕出童家?爲什麼她甚至可以不顧正偀的安危……
太過的不解……也許,我應該再去一次英國。
“你可以行走了?”鄭允斌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我回過頭,笑着看着他:“是啊,很驚喜吧?”
“是啊。”他笑了笑,卻有些苦澀。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知道,我不可以再自私的拖累他了,“我要回英國去了。”
“爲什麼?”他不悅的皺了皺眉,“你不會是爲了和我劃清界限所以才……”
“當然不是!”我急忙說道,“我要去英國……對過去做一個瞭解,我不應該用以前的面孔站在你的面前……回來後,我會重新認識你。”我淡淡的笑着,我知道,應該給自己和這個善良的人一次機會。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我,似乎還在咀嚼我話中的含義。
我淡淡一笑,慢慢的走向他:“真的謝謝你……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他恍然大悟,開心的笑了,用力點了點頭。
我收拾了一下爲數不多的隨身物品,兩天後,便搭上了前往英國的飛機。去那裡,我要爲正偀問個明白……
到了英國,我找了一間小房子安頓了下來,然後便直接去了曾經住過的童家。
什麼叫物是人非?我終於有了深刻的體會……
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正偀的氣息,每一寸陽光都映射着昔日的溫暖……可是,都已經不存在了。現在住在這裡的,是一個我可能要去恨的人。
再次見到正偀的媽媽,她很平靜的看着我,似乎料到我會來找她一樣。我直接表明了我的來意。我冷冷的掃了我一眼,喝了一口茶,什麼也沒有說。
“爲什麼要這樣做?”我死死地盯着她,她優雅的靠在歐式沙發中,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精緻的瓷質茶杯,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厭惡的移開目光,有些哽咽,“即使討厭我,想趕我走,也不應該這樣對待你的親身兒子……”
沉默了好久,她幽幽的開口了:“討厭你?我有什麼理由討厭你?”
我微微一怔,我原以爲,只是因爲她太喜歡自己的兒子,不想我將他奪走,所以纔會那樣對我的。
“我恨的人,不是你,是他!”她美如毒蠍的目光向我投來。
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哪裡會有恨自己親身兒子的母親?!
“要不是他,我的幸福就不會被奪走!他原來是那麼愛我……”
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幾道淚痕,現出幾分無助,讓我不由得放軟了語氣:“什麼意思?”
她看着我,悲慘的笑了,身上華貴的配飾反襯出她面色的蒼白,她有些語無倫次,但是,我卻聽懂了。
不僅是聽懂了,而且也理解她了……
身爲一個女人,我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幸福——那就是自己喜歡的人能夠喜歡自己。
作爲一個人,我明白一旦擁有一樣東西后,最懼怕的,便是失去……
也許,她真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女人,可是,絕對不能被原諒。
她和正偀的爸爸結婚後很久,一直沒有孩子,她很着急,雖然正偀的爸爸說沒有關係,可是,她還是覺得很愧疚。於是,她找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這個女子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她使盡了各種手段,終於讓她的好朋友同意捐獻自己的卵子。於是,他們便有了正偀。正偀的到來讓這個原本溫馨甜蜜的家變得詭異起來。正偀的親身媽媽十分想念正偀,經常以各種名義來看他,剛開始,正偀的媽媽沒有說什麼,可是,後來,她發現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的丈夫似乎越走越近,便起了疑心。她開始和正偀的爸爸爭吵,正偀的爸爸百般辯解,她還是不相信,甚至去她好朋友的家罵她。後來,正偀的爸爸是在受不了她的胡攪蠻纏,一個意外的夜晚,他真的和那個女人走到了一起……再後來,小凡出生了,她幾近瘋狂,揹着所有人,將小凡送到了孤兒院,又想盡一切辦法將正偀出去。可是,由於正偀一直在他爸爸身邊長大,她一直沒有機會,知道後來……我們住到了英國,她便開始了她蓄謀已久的計劃……
她在我面前悲痛欲絕的哭着。
我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我同情她,可是,更可憐她。
在我看來,她只是在爲自己的殘熱與無情尋找一個可笑的藉口。
如果我也像她一樣,因爲自己遭到傷害而去傷害其他人,那麼,我還能這樣坦然的活在這個世上嗎?我應該早已懷着深重的罪孽感和那些醜陋的人一起長眠地下了吧……
我很訝異自己竟然能夠如此冷靜的去辨別自己和別人的得失正誤。
呵呵,即使媽媽他們都說我是個忘恩負義的孩子,我還是會這樣自豪的活着,因爲,我可以像現在這樣,輕易的原諒,甚至饒恕所有傷害我的人,然後,坦然的擁抱陽光。
至此,我不會再對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任何人懷有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