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0日傍晚,向安之的舅舅白灃與世長辭,他想臨終見她一面,對她當面懺悔,她到最後一刻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接到他去世的消息,是舊年的最後一天,除夕之夜,鞭炮震耳欲聾,煙花漫天。
僮秋怡哭得幾乎斷了氣,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嗡嗡地,歇斯底里:“你舅舅終於死了,死不瞑目!這下你滿意了!向安之,你的血是不是冷的!我都那麼求你了,你都不肯來見他最後一面!就算他過去再對不起你,好歹他也還是你親舅舅,就算是個阿貓阿狗,快要死了,想見你一面,你也不能這麼無情吧?”
向安之面無表情的聽着僮秋怡的謾罵,像被麻醉的人,全身僵木,一動不動。
“……像你這麼沒心沒肝冷血無情的人,活該你孤獨一個人,活該你所有的親人朋友都拋棄你!都是你自找的!向安之……”
僮秋怡好像罵了很久,最後大概是再也使不出力氣,或者人死不能復生,知道再罵什麼也沒有用了,便嚎啕大哭起來。
掛了電話,向安之只覺得腦子裡空空一片,整個人輕輕飄飄的。
紅木的雕花桌子上,擺着她爲自己做的一桌子年夜飯,雞鴨魚肉的佔了滿滿一桌子,白煙幽幽升騰,香氣嫋嫋。她緩緩坐下來,爲自己添了飯,大口大口的吃着。
除夕的夜空,煙花此起彼伏,明明滅滅;誰家的孩子在院牆外嬉戲玩鬧,笑聲清亮。世界在歡騰喧囂。
她抱着冰冷的瓷碗,安靜的吃着年夜飯。像分離在那個世界之外,一切與她無關。
木門“哐的”一聲被推開,她木訥的擡頭。
漫天煙花炸開,也只是黯淡的背景,那道漆黑的身影,卷着寒夜的風塵,像一個闖入者,就那麼生生的撞進向安之的眼底,光華流溢,玉山拔塵。
一口米飯卡在嗓子裡,她恍恍的望着門口的人,遲鈍的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天際炸起一片煙火,“砰”地一聲,她猛地伏在桌案上沒命的咳起來,嗓子裡像梗着砂礪,磨得她灼痛刺癢,咳聲越演越烈,怎麼也停不下來。渾渾噩噩間,感到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將她緊緊包裹,有蠻橫的暖流穿透寒冷和黑暗,無孔不入的侵入她的身體,那麼柔,那麼暖,帶着蠱惑的力量,讓人無法自拔的沉溺。
“安之,我回來了。”戴蘇城俯身,緊緊抱她在懷。
向安之依舊在咳,整個身體痙攣而抽蓄的佝僂着,頭深深埋在戴蘇城的懷裡,他漸漸感到胸口越來越重的溫熱和濡溼,心驀地顫慄,像被澆了一碗滾水,灼烈的痛。
“好了,我在這裡,沒事了。”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最怕遇到一個能帶給他溫暖的人,那樣便沒辦法再繼續假裝堅強。
戴蘇城回來的恰是時候,沒有早一分,沒有晚一分,正在那個點上。
向安之在這個新年即將結束的夜晚,得到了某種救贖,卻又陷入了另一種劫難。
戴蘇城陪向安之吃了年夜飯,十二點的時候,他把家裡的煙花鞭炮都抱到院子裡,像個大男孩一樣,拉着向安之一個個的點燃,讓她躲在他的風衣裡一起仰頭觀看。
那一刻煙花絢爛,時間美好,誰會在乎明天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