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緊張的調撥, 兵丁和糧食都已到位, 謝平瀾被杜昭叫了去叮囑一番,於五月二十四這天率大軍悄悄啓程。
隨他同行的除了一干武將, 還有杜昭的長子杜樂文以及女扮男妝的明月。
京城去永州石安有數條路可以走,謝平瀾選擇了童向雁之前的行軍路線。
出發後的第三天開始下雨,雖然雨勢不是很大, 但這個季節的雨往往一下起來就沒完, 謝平瀾叫副都統狄化成率領五千人馬前頭探路,中軍以及押糧隊先等一等,他預感到前路不會十分太平。
果然, 當天夜裡就接到狄化成派人回報,前面路途上的瓊花河不知什麼原因下游排水不暢,河水滿溢,氾濫成洪災, 災情到是不嚴重,地方官已經在組織民衆抗災,並且徵調了沿河所有船隻, 準備送大軍過河。
如此一來,有很長一段路需要涉水而行, 人和戰馬將就着能過,糧食一旦泡了水就完了, 只能另尋它路。
明月心想:果然來了。
她問謝平瀾:“這看起來像是人爲的,逼我們的押糧隊改路,你準備怎麼辦?”
謝平瀾道:“沒關係,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密州軍剛打了敗仗,童向雁那裡急等着援兵,正常情況下謝平瀾應該率大軍先行趕去,留個穩妥的副將改道運糧,晚上幾天再到雙橋鎮會合。
不過謝平瀾偏反其道而行,他將此次同他搭檔的都統常鋒找來,如此這般,面授機宜,將大軍主力交給常鋒率領,他則帶着明月以及一衆親隨親自押送糧草。
常鋒很警覺,問道:“大人,可是有人想打咱們糧草的主意?”
謝平瀾道:“看這樣子,八成是了。”
“大人如此可是要引蛇出洞?那也沒必要親自涉險,我留下來會會他們。”
“沒事,我琢磨着來的若是故人,正好可以做點別的事。”
常鋒雖然自認和謝平瀾交情非淺,但話說到這份上,他不好再細問,只得懷着好奇依令行事:“若是如此,不如叫少帥跟着大軍先去永州。”
謝平瀾點了點頭:“由他決定好了。”
他們沒有瞞着杜樂文,杜樂文雖然年少,卻因着家學淵源,敏銳地覺出來謝平瀾的這番舉動不同尋常,道:“是不是有熱鬧瞧?我要跟着謝叔叔。”
常鋒率大軍開拔,親兵穿了謝平瀾服飾假冒他掩人耳目,謝平瀾留下來督糧這事只有小範圍的軍官知情。
大軍走後,押糧隊伍滯留兩天,前方水災還有沒緩解的跡象,好歹這場雨是停了。
兵丁們得到命令,調頭往回走二十餘里路,改道榆昌。
熟悉地形的老兵免不了唉聲嘆氣,這一改道多出來三五天的路程不說,途中也艱苦得多,等到出了榆昌縣城,往南百餘里全都是荒山野嶺,風吹日曬,吃飯也只能吃攜帶的軍糧,這還沒到永州,就先把罪遭上了。
等到了榆昌,榆昌縣令同謝平瀾是舊識,押糧隊在縣城休整兩天,之前派出去的斥候紛紛傳回消息。
榆昌往清風崖附近似有不明身份的隊伍出沒,人數還不少。
杜樂文頭一回隨軍出征,聽說似是發現了敵蹤,興奮異常,就像個小尾巴似的纏着謝平瀾,想得到上陣的機會。
謝平瀾安撫他:“再等等,我們先打聽下對手是誰。”
杜樂文連連點頭:“極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很快謝平瀾就拿到了更加詳實的情報,看過之後,他神情變得頗有些微妙,同明月道:“你來看看。”
“什麼?”明月湊過去,“呃,白先生的消息,是我爹親自來了麼?”
等來的竟是隋鳳的人馬,這就不好辦了。謝平瀾總不能和老丈人明刀明槍的開戰。
杜樂文這段時間和明月也熟了,看看兩人,道:“你們一早就猜到費長雍的人要來劫糧啊。”
“猜到歸猜到,可沒想到會是明月的父親。”謝平瀾苦笑。
離京之前,他就和明月私下裡猜測鄴州現在糧荒十分嚴重,最早的一批夏糧要到六月中旬才能收割,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雖說不長,但費長雍那裡硬生生捱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關係到許多人的生死,他肯定不會顧及同謝平瀾的交情,勢必要打這批軍糧的主意。
“隋大當家不是同陳佐芝結拜過麼,爲何會甘心聽從費長雍驅馳,有沒有可能拉到咱們這邊?”衝着謝平瀾和明月,杜樂文不免對隋鳳高看一眼。
“有,但現在時機還未到。”謝平瀾不好明說湯嘯和自己的未來岳父有過節,湯嘯一日不去,隋鳳便不可能歸降。
明月縮了縮腦袋,實話實說:“我爹便是原本打算出八分力,一旦知道我和謝大哥在這裡,他能迸發出十二分的幹勁兒來。”
杜樂文有些失望,道:“那咱們避開清風崖好了,不是還有別的路麼?”
謝平瀾卻輕輕彈了彈手裡那張紙,道:“這大約就是費長雍的真正用意。否則他不會明知道白策是咱們的摯友,不但毫無防備,還任由他通風報信。”
“那怎麼辦?”
謝平瀾私心裡頗想借機見一見費長雍,杜昭準他便宜行事,此行帶着杜樂文,謝平瀾叫他在旁邊親眼看着,日後無需擔心有人挑撥生事:“將計就計好了,傳令下去,明天一早出發,中午之前趕到鶴陽坡。”
第二天榆昌這邊是個大晴天,太陽耀眼,還沒到中午就覺着火辣辣的。
走在山野間,附近沒什麼人煙,明月一身男子裝束,騎在馬上左顧右盼,尋思着費長雍的人不知會選擇什麼地方動手。
杜樂文也在琢磨這事,見路兩旁不時出現一片片灌木,前方更是茂密成林,便跑去跟謝平瀾道:“謝叔叔,都說逢林莫入……”
謝平瀾點頭而笑:“少帥所慮極是,好在今日天公作美,風往南邊刮,傳令先頭探路的隊伍點火燒林。”
杜樂文這才知道敢情謝平瀾早有準備。
最前頭的糧車上竟然裝載有引燃的火油。
前路很快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風勢,荒野中蔓延得極快。
埋伏的敵人受不住煙熏火燎很快露面,據斥候回報,多支隊伍似是接到命令,放棄進攻,退往鶴陽坡方向聚集去了。
“這就完了?看來那姓費的也不過爾爾。”杜樂文沒撈着動手有些遺憾。
話音未落,前頭隊伍停了下來。
探路的先鋒官來報,前面路上出現大量機關陷阱,士兵們不察,已經死傷上百人,要探路拆解需要時間,如此一來中午怕是趕不到鶴陽坡了。
謝平瀾急於趕路正是頭疼費長雍給他來這一手,白天還好防備些,等到天黑之後怕是防不勝防。
明月接過話茬:“咦,哪來這麼多機關,是費長雍佈下的麼,我去瞧瞧。”
謝平瀾打發了巫曉元等人陪着她前去,不知費長雍是否想到,當日他與明月在京裡爲了除去齊洪,打進緹密院,齊心協力,明月整天跟着他學習機關術,以致如今明月不敢說學到了費長雍的幾成功力,略通皮毛總能做到。
就這樣在這支押糧隊裡已經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了。
巫曉元保護着明月來到前頭,見士兵們正拿着□□木棍作撥草尋蛇狀小心翼翼探路,已經拆除的機關零星散落道旁。
明月蹲下身細細查看,不知是時間太緊,對方來不及佈置太高明的陷阱,還是費長雍不願讓師門技藝被太多人知道,現在遇到的機關只有那麼五六種,都很淺顯,她早在兩年前便學會了如何架設以及拆解。
她把負責探路的軍官們都叫了過來,一樣樣指點着講解,只講如何方能及早發現和簡易拆解還是很快的,明月親自演示了幾次,又叫他們也上手試試,而後回去趕緊把訣竅傳授給下面的士兵。
如此隊伍重新緩慢前行。
下午未時,終於到達了鶴陽坡,比謝平瀾預先要求的晚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謝平瀾覺着有些不踏實,下令道:“不停下埋鍋造飯了,午飯吃乾糧解決,繼續前進。”
停了一陣,有探馬來報:“大人,前面坡上起霧了。”
衆人忍不住擡頭看天,這睛天白日的中午頭兒,怎麼說起霧就起霧?
“傳令,盾牌手和□□兵居前,弓箭手居中,都小心些。”
杜樂文騎着馬跟在謝平瀾身旁,聽他如此傳令,忍不住問:“那咱們的輜重呢?”
押糧隊,隊伍中這些笨重的糧草車纔是重中之重吧?
謝平瀾回答道:“糧車殿後。”
杜樂文有些想不通,但見謝平瀾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手下兵將依令行事,都沒有異議,便也悶不作聲。
山道上白色霧氣愈濃,相隔數尺遠,幾乎就看不到同伴的情形。
明月左顧右盼,心中愈發警惕。
不知爲何,她突然想起當初費長雍的一番話來:“我師父當時在玉寒山中隱居,那天正在半山腰採草藥,聽着底下有喧譁喝罵聲,還伴着陣陣狗叫,他老人家就親手在山間擺了個迷蹤陣,叫追陳王爺的那些狗腿子在裡頭團團打轉,直困了兩天一夜方纔作罷。”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