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君牧野纔派人前往宮裡報信,言道凌雲生產,他需請三日的假期。其實一般官員趕到妻妾生產哪裡有請假一說,君牧野不管別人如何做,只覺得同凌雲和孩子一起待在房裡這種感覺太好,完全令他無法割捨。何況小皇帝十分勤政,他或許該學着慢慢放手,現在國家事情太多,他若事事操心過問,不僅會累壞自己,也會令小皇帝覺得自己刻意把持朝政,萬一對他產生不滿,此時尚不會表現出來,日後等他親政,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君牧野是個明白人,更是個沒有什麼慾望的人,他十分拿得起放得下,若不是現在整個寧國都沒步上正軌,他真樂得每日都窩在府裡陪妻子和孩子。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凌雲的身子經過太醫靜心調養,已經恢復大部分的元氣,可以下牀活動了。而兩個孩子也白嫩了許多,君牧野那顆愛女之心才終於稍稍放下了一些。
君牧野一去向皇帝報道,就聽他提起了一件對君牧野來說十分棘手的事情,皇帝道:“丞相,朕登基也有一個月了,不知道刺殺一事查的如何了?”
君牧野被賜座於皇帝右下首,因其輩分和對寧國所做功業貢獻,皇帝對他表現得十分尊重,問起話來語氣中帶着一種親近和敬仰。不過這句話還是令君牧野心下一緊,他稍一思索,便心思敏捷地回道:“陛下,嫌犯已經被抓捕入獄,他們一部分人已經承認上次刺殺一事的確是他們所爲,卻不肯交待幕後主使的身份和其他同黨。臣以爲此事急不得,此事涉及前朝舊事,或許還會牽連到朝中大臣,若是處理不當。可能會引起一些無辜大臣的恐慌,甚至會令他們對陛下感到心寒。臣會加派人手蒐集證據,到時候無論他們承不承認,有了證據即便他們再如何否認也能定罪。”
小皇帝聽得眉頭緊鎖,不到十歲的小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他有些疑慮:“難道就這麼拖着,若丞相大人一直找不到足夠的證據呢?難道朕要整日戰戰兢兢地過日子。任那些對朕圖謀不軌的臣子站在朕的眼皮子地下興風作浪?”
君牧野道:“陛下放心。現在他們減少自己的嫌疑還不夠,臣已經派人將那些有嫌疑的官員監視了起來,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抓個現形。而且臣懷疑這批人與刺殺先皇的人屬於同一組織。然先皇之事不宜宣張,臣也暗中派了禁衛外出查訪。”
小皇帝雖然急於將嫌疑犯就地正法,甚至有一種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心理,卻也明白此時尚不是自己當家。而且他剛剛登基,應該做出一個仁君的模樣給大家看,這些都是他母后告訴他的,他覺得十分有道理。
君臣就這件棘手問題作了番淺談,小皇帝想起太后特意交代他的事情,語氣也明快了許多:“聽說尊夫人爲您產下兩個孩子。論輩分他們是朕的表弟和表妹。等尊夫人出了月子,也帶着他們進宮給太后瞧瞧,太后自從得知此事便一直念着呢,朕也準備了許多小玩意兒要送給弟弟和妹妹。”
君牧野聽他提到兩個孩子,一貫冷淡的表情瞬間柔和了許多。當下謝道:“多謝陛下和太后惦記,臣記下了,等拙荊出了月子就帶她和孩子入宮謝恩。”
“朕還從來沒見過小孩子呢,朕盼着他們能和朕一起讀書玩耍。”小皇帝話裡話外透着一股單純和天真,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好像是個很矮很小的小人兒,想來表弟和表妹也是如此,想着他們叫自己皇帝表哥,他就覺得兩個糰子一般的小人很可愛。
君牧野不知道小皇帝的想法,聞言一愣,想到皇帝打小就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也沒見過剛出生的小孩子,不禁微微一笑:“陛下,他們還小呢,若是要陪陛下讀書玩耍怕至少要等上四五年呢。”
皇帝當即有些不悅:“丞相大人可是在哄朕?朕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着先生讀書有宮人陪着玩耍了,難道因爲表弟和表妹年幼,就不讀書玩耍了麼?”
君牧野心中一窘,不知道該如何同小皇帝解釋,心頭對小皇帝生出一種類似於憐憫的感覺,可憐的娃兒,這點常識都沒有。他卻不知道在凌雲的心裡,他其實並沒有比小皇帝好到哪裡去。
君牧野想了想,同皇帝比劃道:“陛下,臣的孩子如今才這般大小,剛出生的時候甚至睜不開眼睛,現在尚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行走,要達到陛下說的那個程度,至少要到四五歲的年紀能記事了方可。”這些都是他從凌雲口中聽說的,想到在這之前,兩個孩子都要被奶孃抱在懷裡,他發自內心覺得小孩子真可憐,不能說話不能隨意行動,想想就覺得憋屈。不過,前兩日,當兩個孩子陸續睜開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看向他的時候,當着凌雲的面,他差點激動得掉下淚來。
小皇帝不知道君牧野的心思,卻深有同感道:“原來如此,等到那個時候朕都長大了,不能和表弟表妹一道唸書,還真是可惜。”
君牧野不知道改如何回答,卻想着四五年後,小皇帝也十三四歲了,皇后都有了,說不定哪日直接自己生個娃娃玩了,哪還會惦記自家的孩子。當然,君牧野也發自內心地不想讓兩個孩子與皇宮有太多聯繫。
從御書房出來,君牧野前往六部衙門,自從小皇帝登基之後,他就很少在御書房辦公了。出宮的時候他正好碰到之前派出去查訪先帝被刺殺一事的禁衛軍左統領,左統領隨着君牧野來到一個隱蔽處,對他稟道:“大人,屬下找到了當日假扮宣妃娘娘的女子,正派人監視着他,屬下回來請示大人該怎麼辦。”
君牧野心裡一動,在原地踱了兩圈兒,叮囑道:“切勿打草驚蛇,跟着她查出她的住處和身份,看看是否還有同黨,查清之後再行抓捕。”
左統領一抱拳:“屬下遵命。”
君牧野望着左統領離開的背影,負手站在原地想了想,才面色略顯凝重地走出宮門。
凌雲坐月子的日子有些難熬,不能動兵器,不能沐浴,不能出房間,每日只有逗孩子作樂,可兩個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無聊之極。不得已,她命人在外廳收拾出了桌椅,擺好火盆,每日都在孩子睡後請慕容來一同下棋。慕容能夠時時刻刻看到孫子,也樂意相陪,中午再請了凌夫人一道用過飯,就能見君牧野回府了。再同他們夫妻二人一起說說話,慕容覺得這種日子也挺好。
如此過了七八日,凌雲這日在一連贏了幾盤棋後,看着慕容道:“前輩有心事,今日讓了我不少子?”
慕容瞧着自己被吃掉的棋子,淡淡一笑,什麼也不說便轉移話題道:“我過些日子可能會有事要忙,萬一趕不上參加孩子的滿月宴,你們也不要惦記,給孩子的禮我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會有人送過來。”
凌雲聞言猜測道:“怎麼如此突然,前兩日前輩不是還說要看着孩子長大的嗎?”她能看出慕容十分享受和子孫們在一起的生活,最早的時候在他身上看到的鬱氣已經消散,這些日子難得露出些快意的表情,今日卻顯得心事重重,明顯是出了什麼事?
她想起君牧野這幾日也經常心不在焉,尤其在面對她的時候,目光經常閃爍不定,顧左右而言他。她一直懷疑是不是君牧野要對蕭景動手了,每日都派梅香去與趙同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卻是君牧野這幾日並沒有什麼特殊動靜。只要出了宮,趙同就會一直跟在君牧野身邊,君牧野有什麼舉動趙同不會不知道,而按照梅雁觀察得知,趙同和梅香如今已是兩情相悅,想要有事瞞她定會露出馬腳。既然趙同那裡沒什麼不對,可見君牧野的一場並不是因爲蕭景的事。今日見慕容說要離開,凌雲心道難道是父子兩人鬧什麼彆扭了?
這麼一想,凌雲也直言快語地問了出來:“可是夫君惹前輩不高興了,夫君爲人比較固執,前輩有不高興的一定要說出來?”
慕容收拾棋子的手一頓,嘆口氣搖搖頭道:“並非如此,是我個人的私事需要花些時間解決,你也不要同他提起,他現在的位子坐着也不容易,就不要讓他心煩了。”
凌雲卻察覺到此事很可能與君牧野有關,不過兩人每日的交流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真是非常困惑,君牧野時怎麼惹到慕容了?
君牧野下午回來,凌雲特意仔細觀察了他和慕容,見兩人面上都看不出什麼來,不僅慕容表現得無懈可擊,君牧野也還是一如既往有些彆扭,看起來好像真的什麼問題也沒有的樣子。
凌雲有些不明白,一直到晚上,同君牧野一起坐在牀上逗孩子。兩個孩子半日睡了一半,到了晚上卻尤其精神,眼睛裡也透着十足的靈氣,讓剛剛爲人父母的夫妻二人越看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