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頭面

這廂採購的年禮送到了府上,林玉潤帶着人一一清點,按着各家親戚的遠近厚薄一一備齊,分裝好了。

只是送給趙家二老並二弟趙庭的卻有些犯難,林玉潤瞧來瞧去總覺有些薄了,左想右想思量着添些什麼,問硃砂道,

“硃砂你可知夫人平素裡愛些什麼?”

硃砂道,

“奴婢在府裡的倒知道老爺外頭回來常喜歡送夫人各處不同樣兒的珠寶,大奶奶不如去那城裡看看西域的珠寶?”

林玉潤笑道,

“我瞧着這西域的珠寶未必就比我們中原的好,不過式樣別緻又製作的華麗,我原也想送些回去,又怕母親素來穩重,不愛那太過取巧的!即是她喜歡這類倒是可以去城裡轉轉!”

說罷便讓人套了馬車去城裡,那頭又讓人去稟給趙旭。前頭書房裡,趙旭正在見外人,王管事身邊跟着一個人,年紀約有五十上下,一臉的病容,見了趙旭拱手道,

“趙大官人,有禮!”

趙旭見了他哈哈一笑回禮道,

“馮老爺,你們一別就是三年,最近馮掌櫃定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了!”

那馮政堂苦笑一聲,

“那裡來的生意興隆,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

趙旭請他坐下,王管事的陪坐一旁,小廝過來上茶,三人齊齊端茶,喝了一口放在一邊,趙旭問道,

“馮老爺何出此言,你那鎏金閣是這豫州界中珠寶行當的翹楚,不說日進斗金但定也是財源滾滾的,那裡就能說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馮老爺苦笑一聲,嘆了一口欲言又止,趙旭看了一眼同來的王管事,王管事忙道,

“大爺,馮掌櫃那廂確實遇上了些難處,便尋了我陪着來見大爺!”

“哦?馮掌櫃竟這般爲難?可是銀錢週轉不靈?馮掌櫃仍是多年故交,我早年到這豫州之時,你我便有交道了,有何爲難之處,儘管直說就是!”

趙旭甚是奇怪,他自十來歲走南闖北,後來到這豫州,與這位豫州富商倒是有些來往,馮政堂這人生性謹慎,爲人老道,做那珠寶玉石生意穩紮穩打三十幾年,在這豫州地界的珠寶行當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怎得不過幾年不見,便落得要開口求人的地步?

那馮政堂苦笑一聲,

“我這番卻是要求趙大官人將我那鎏金閣盤下來的!”

趙旭聽了十分驚異,

“馮老爺說那裡話來,怎得能到盤生意的地步,你缺多少週轉,儘管開口,我這廂想法子給湊齊了就是!不能盤了生意啊!”

馮政堂長嘆一聲,

“便是不盤我那鎏金閣,我這家當如今也不知該交到何人手中了!”

你當怎麼回事兒了?

這馮政堂在豫州做生意,三十幾年來順風順水,家底子也是攢了不少,家中一妻四妾倒也和睦,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又有孫兒兩個,外孫兒若干,倒真是兒孫滿堂,生活富足!

只是最近幾年世道漸亂,各處盜匪橫行,他們這類做珠寶玉石行當的最忌這種時局,那馮政堂也是謹慎,便小心收縮了銀根,又因遭了幾次盜搶,他便盤了一些偏遠的鋪子,只留了幾家進項大的鋪子小心經營。

就在這三年前,有人尋上了門來,卻是一個西域的商人,先是搬出許多西域珠寶兜售與馮政堂,馮政堂於這珠寶一行是經年的老人,不用上手便是用眼一看,便知這廝是拿了些次貨過來哄騙於人!

這樣的人,他一年之中總要遇上幾回,也不以爲意,只隨口幾句打發了事!

後來那西域商人在這豫州城裡盤了鋪子,也做起珠寶生意來,馮政堂初時不以爲意,這類鋪子年年都有新開,真正做起來的卻少見!

緊接着自家鋪子卻出了事,先是客人上門退貨只道給了次等,初以爲是掌櫃的走了眼,爲了商譽便也認了賠銀子,卻不料竟是起了頭就收不了尾,一回回的人找上門來,馮政堂便覺出不對勁兒來!

拿了東西仔細看卻不是他們家的東西,乃是別人仿製的,這樣子肯定是不賠的!那些人卻糾集了人手在門口鬧事,馮政堂多年經商立時便知是自家被人盯上了!當下也不甘示弱,立時報了衙門,送了些銀錢上去,將那些人全數弄到衙門大牢之中辦了一個尋釁滋事!

這廂外頭事兒擺平了,家裡卻出了事兒,先是大兒子吃酒摔死於馬下,又是二兒子在外頭與人打架失了手,攤上了官司,待到馮政堂費盡心力一一將事兒了了,這才發現自家三兒子又被人誘到賭坊之中,欠下鉅債不說竟還被人打斷了一條腿!

馮政堂心下里很是憤怒,這一連番出手必是有心人所爲,商場上競爭各憑本事,卻少有這般禍及家人的,使了銀子尋官府出面,也不過是封了兩天賭坊而已,自家兒子的腿卻是白斷了!

馮政堂思來想去將自己得罪的仇家一一想了個遍,也不知是誰,舍了大把的銀子請了江湖人士暗暗查訪,卻查到了那西域人頭上,馮政堂這才知道原來竟是這些外疆人爲了霸這豫州的地面,暗中做的手腳!

真正是樹大招風!馮政堂也發了狠,請了人手去對付那西域的商人,果然尋了個機會將他給弄死了!

只是這般卻似捅了馬蜂窩一般,又惹了一夥西域人出來,兩廂一斗各有損傷,日前卻有那邊經年的供貨一方寫了信過來,言明價格要提了三成才肯交貨,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想來也是那幫子西域人的手腳!

沒想還有後招,昨日竟綁了馮政堂兩個小孫孫,言明不交三百萬兩的白銀出來,人便不會放回來了!

馮政堂苦笑道,

“我那家產也有百萬之數,只是全在各處田地、莊園之上,那裡就能弄出這麼多來,昨日倒是有人上門來要盤那鎏金閣,出價一百萬兩銀子,我明知是他們設得局那裡能往裡跳!聽聞趙大官人在此處落了腳,便特地尋了王管事,過來求趙大官人施以援手!”

趙旭聽得火從心頭起,渾身止不住的煞氣外泄,一拍桌子,

“這些胡賊當我們中原無人了不成!老實做生意也便罷了,這般步步逼迫,這豫州本地的各路豪強竟是沒有出手管一管?”

馮政堂道,

“那些人倒是要管,只是一張口比那西域人都要的狠,左右我也不能不管兒孫,身家事小我卻不願便宜那幫子人,我早年便知大官人重義氣,又性子豪爽,定不會做那趁人之危的事兒,因而特來求了大官人!”

這馮政堂也是左右思量過的,這些西域人與上頭朝堂也有勾結,這豫州各處大的勢力知道的便不願插手,自家上頭勾着那位前不久被御使參了一本,被人捅到了御前,皇帝佬兒雷霆震怒,這個時候都自身難保,那裡還能管他?那些個西域人只怕也是自上頭得了消息,纔敢如此猖狂!

這豫州道上也有能插手的,卻是獅子大張口,有那要的少的,馮政堂卻怕對方拿錢不辦事兒!眼看着時限快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間,卻遇上了王管事,商場上多年的朋友自是知道,趙家如今把老大分了出來,這趙旭早年他也是見過的,生性豪爽,手段能力也是一流,靠着趙家的背景,他也算得上過江的強龍,寧將生意盤給他,也比給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強!

趙旭那裡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這馮政堂是自覺被人掐住了要害,如今是求了這家便要剮了一身肉,求了那家便要捨去兩條腿,左右都是挨刀子還不知能不能保命,倒不如選他這新來乍到的,根基尚淺又能碰那些西域人,一能辦成事兒,二也不怕他將馮家全吞了,三嘛,將生意盤給了他,以後有事兒自是他趙旭兜着再與馮家無關。馮老爺這是自知難保,便丟車保帥,雖算是有決斷之人!

論說起來他也不是沒有那膽氣,不過這事兒卻得好好想想,便是要接也不能這般輕易應了!

趙旭坐在那處想了想,微微一笑道,

“馮老先生,看得起我趙某人,也是我趙旭的榮幸,只是這生意總歸是一大家子的根本,你經營了幾十年這般舍了也是可惜,那三百萬兩現銀我倒是能湊四成出來,馮老先生想法子把剩下的湊了,先把人贖回來再說!”

那馮政堂聽了很是失望,便道,

“若是隻是三百萬兩銀子的事兒,我便是傾家蕩產也要拿出來,只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不願讓這羣異族人得逞了!”

……

這廂正說着話,趙正從外頭進來,在趙旭耳邊低低幾聲,趙旭點了點頭道,

“你去稟了大奶奶,我這廂正陪着客人,不能出去,你親自帶了人跟着,不能有閃失!”

趙正領命去了,到了後頭稟於林玉潤,林玉潤笑道,

“即是他不能去,我便自家去了就是!早去便早回,現下就走!”

當下換了衣裳帶着硃砂與珍珠,留了艾葉在家裡看着,車馬一路疾行到了那豫州城中,正陽街上便有幾家做玉石珠寶的,最大是那鎏金閣,林玉潤帶着丫頭們進去,趙正帶了人守在外頭。

她們進到裡頭見夥計們一個個無精打采的,見了人來也只是招呼一聲,任你自看。

掌櫃的在裡頭見這一身穿着打扮知是貴客,當下呵斥了夥計們幾聲,親自出來迎到了裡頭坐下,命人捧了盒子進來看,林玉潤瞧了幾樣只看中一套祖母綠的頭面,倒是打製的與衆不同,風格極似那西域來的,她衝着硃砂道,

“我瞧着這材質中等,但樣式倒是不錯,也不知夫人屋裡有沒有這一類的?”

硃砂笑道,

“夫人那裡雖有西域來的,但只怕是早年的式樣,這一套卻是這年前新出的,定是沒有的!”

林玉潤點了點頭,又問了價錢報的八百兩銀子,自覺也不算太貴,只是還想再看看其他鋪子裡的,便起身出來悄悄兒對硃砂道,

“我們且去瞧瞧別的鋪子,許是有更好的呢!”

第一百零八節 胡女

那小丫頭珍珠倒是頭回跟着林玉潤出來,她性子活泛乖巧很是得林玉潤喜歡,指了對面那一處上頭掛了銀飾鷹頭的店子道,

“大奶奶,我瞧着那家不錯,不如去那裡瞧瞧?”

林玉潤點了點頭,穿了街到對面去,這是家西域人開的鋪子,裡頭或掛或放,各類珠安玉石樣樣齊全,只是林玉潤覺着東西太雜,反倒顯不出專精來,果然挑來挑去並不滿意,以林玉潤的眼光也覺着有些太次,實在有些濫竽充數之感,搖頭道,

“我們走吧!”

這處店鋪卻比臨州天順港那處差遠了,林玉潤有些後悔在臨州時沒有多挑些。這店掌櫃的是個中年的西域人,藍眼珠子,留了大在郛,見林玉潤要走忙跟過來攔道,

“這位夫人且慢走,若是有心想選,我們那裡頭還有好貨,不如到裡面選?

請了林玉潤到內堂坐下,親自搬了盒子過來,果然拿了好貨出來,林玉潤瞧上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雞血紅,一問價錢要一千兩,心道,這價兒卻貴了,那套祖母綠的倒適合,價格卻只要八百兩。兩下一比較,自然是那套頭面更值了!

當下搖頭道,

“這價兒卻是太貴!”

那掌櫃的忙道,

“不如八百兩?”

林玉潤心道那祖母綠的頭面上鑲嵌的也不比這個小多少,卻整套八百兩,這一顆便要八百兩,還得尋人打製式樣,頗費時間,倒不如買那一整套的!

想着還是搖頭,那掌櫃的忙又道,

“六百兩!”

林玉潤聽了心下狐疑,珠寶生意不如街邊小販攤子,那裡一上來便百兩銀子的往下降,只怕不是貨不好,便是價格虛高,心下覺着這掌櫃的不實在,更不想要了,便起身要走。

那掌櫃的見她還是要走,急了,一咬牙,

“五百兩!”

林玉潤還是搖頭道,

“掌櫃的,倒是不因着價錢的事兒,只是這種並不是我想要的!對不住啦!”

說罷自那內堂出來,那掌櫃的卻不信她的話追出來道,

“夫人再看看!價錢好商量!”

林玉潤搖頭向外走,打那外頭卻進來一位,一看有些眼熟,想了想是那位藥材店裡遇上的姑娘,只當她是顧客進店,也不好擋了人家生意,便讓到一邊等她先進那姑娘進來見了掌櫃的問道,

“胡尼萊,爲什麼讓客人走了!”

那掌櫃的道,

“這位夫人嫌這鴿血紅貴了!”

那姑娘轉過頭來看林玉潤,又偏頭一瞧她身邊的硃砂,倒把她認出來了,那日林玉潤將硃砂與艾葉都帶了出來,那姑娘見了頓時眼睛一亮向着外頭張望,只瞧見門口的護衛們,便問林玉潤道,

“你自己出來的麼?他沒有與你一道?”

林玉潤一聽便知她問的是趙旭,心道這位姑娘倒是真大方,這麼大咧咧問別人家夫婿,真是外邦蠻夷不懂禮教!心下里有些不喜,當下微微搖了搖頭,也沒有說話便轉身要走。

那姑娘見她要走,忙過來擋了路,指了那掌櫃手裡的紅寶石道,

“你喜歡這紅寶石麼?不過幾百兩銀子你也嫌貴了,可是他不願給你?”

林玉潤聽了又好氣又笑,這位姑娘未免太過自來熟了吧,只怕連人家姓什名誰都不知道,便要過問別人夫妻之事,當下還是搖頭繞過她步下了臺階。

那姑娘追上來道,

“你生得這般漂亮,定是他的小妾吧,這紅寶石你若是喜歡,我便送給你,下次若是他再出來你便帶他到這店裡來,這店便是我家來的,我時常都在這處!”

林玉潤聽了很是不悅,對那胡女道,

“這位小姐,你口中所說之人乃是我家夫君,你我素昧平生,從無來往,我即不會帶了夫婿來見你,更不會與外人道這家中之事,還請小姐自重纔是!”

說罷冷着臉快步走開,心裡有氣便連那套祖母綠的頭面也不買了,急匆匆上了馬車,迴轉家去!

回到家門前,趙旭正送了人離開,見林玉潤的馬車回來了,忙過來撩了簾子伸手要扶,林玉潤見了他心裡那氣便撒了出來,側過身子讓過他的手,自顧自下了車往那後院走去。

趙旭在林玉潤那裡從來都是享盡溫柔,那裡受過她這種,當下愣在那裡半晌兒纔回過神追上去,人已經進後院了,一招手把趙正叫到跟前來,

“跟爺老實講了,大奶奶這是怎麼了?可是在外頭遇上事兒了?”

趙正神色怪異的看了自家大爺一眼,低低聲兒將事兒一講,末了道,

“大爺,您這桃花運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趙旭聽了喜的見牙不見眼問道,

“大奶奶這是生氣了?”

趙正很是不解的看他,就大奶奶那樣柔順的性子,這般樣兒還不叫生氣麼?

“大爺,您看不出來?”

趙旭笑眯眯點頭,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定是生氣了!定是大大的生氣了!”

說罷屁顛顛兒攆着去了後院,哄自家大奶奶去了,弄得趙正呆立在當場,真不懂自家大爺這肚子裡的腸子到底是如何繞的?

若是換成他趙成知道媳婦在外頭遇上了自家飛來的桃花運,回來便虎嘯獅吼一番的話,那他立時便要頭大了!那裡似大爺這般樂的找不到了北?真是奇哉怪哉!

心裡奇怪着,又暗暗將那未來的媳婦人臉換成了艾葉的,不由心裡也是一樂,她是似這般着緊我的話,只怕我也要如大爺一般樂了!

趙旭那裡管自家小廝心裡想些什麼,一路尾隨林玉潤回了後院,進了屋子,見她正在妝臺前讓兩個小丫頭卸妝,立時過去拉了手嚷道,

“大奶奶我冤枉啊!”

林玉潤嚇了一跳掙了他的手,回頭見兩個丫頭偷偷兒樂,忙將她們趕了出去,沉着臉道,

“你這是作甚?”

趙旭一臉委屈道,

“那胡女我便只見過一次,連她生得是高是矮都不曾留心過,大奶奶怎能因爲她一廂情願要往我這頭撲,便將氣兒撒到我身上!”

林玉潤聞言立知他定是從趙正那處知道了,心下里也很是過意不去,這番明明不是他的錯,只是自家心裡那股氣兒不順,見了他便發作出來,確是自己做的不對!當下紅了臉道,

“我……我不是有心怪你,只……只是心裡不舒服罷了!”

趙旭那樣兒生的兇惡,性子又跋扈,中原漢家姑娘都喜歡斯文俊秀的男子,以前在滄州城裡也沒聽說那家姑娘思慕過他,沒想到出來外頭,那些個異族人倒是喜歡他這類健壯有型的漢子,遇上了那天順港的老闆娘,林玉潤倒不覺如何,這豫州城裡的胡人姑娘卻讓她心裡狠狠的醋了一下!

林玉潤心下又羞又愧,低垂着頭也不敢看他,她那裡知道趙旭正恨不得她醋呢!

最好日日醋,月月醋,年年醋!醋上了天才好呢!

又見了自家大奶奶坐在那處,小臉兒飛霞,小胸脯起伏着,一雙白玉雕成的小手兒揉着帕子,那小樣兒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看!

他心裡喜歡翻了,過來攔腰摟她到軟榻上坐定,擡了她的臉便親,林玉潤推着他懊惱道,

“我這般小心眼子,實在太不賢良了!”

趙旭一邊親她一邊歡喜道,

“我便喜歡你這小心眼子,大奶奶定不要學那些假賢良裝大度,遇上這事兒心眼子定是要小,越小才越好,我最喜歡了!”

林玉潤被他說笑了,躲開他的大頭道,

“那有你這樣的,喜歡自家媳婦小心眼兒!”

那廝拍着胸膛,自吹自擂道,

“平常男人自然不能,要似我這般英明神武,心寬如海的偉男子,纔有膽子讓媳婦小心眼兒!”

“那有這般自家誇自家的,不要臉!”

林玉潤伸手擰他臉,被他一把抓了小手放在嘴裡一根根指頭的咬,

“我這不要臉配你那小心眼兒,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祖母綠的頭面,終究是被趙旭派趙正買了回來,還壓了價兒,八百兩的銀子壓到了六百兩,趙旭親自給林玉潤送到了後院。

林玉潤見了笑道,

“竟還壓了價錢,我還當八百兩銀子便宜呢!”

趙旭笑道,

“八百兩銀子確實不貴,只是我與這家店的老闆是認識的,趙正過去通了來歷,那邊自然是要便宜的!若不是我吩咐了趙正,只怕一個子兒也不用花也能拿回來!他這廂正有事兒求我呢!”

林玉潤聽了自然要問,趙旭將那馮政堂的事兒一講,林玉潤卻聽不的有小孩兒受苦,便道,

“雍善若是能出手便出手吧,大人的事兒無辜牽連小孩兒,我瞧着那西域的商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心下里想到那胡女,忍不住撇了撇嘴,果然是蠻夷之人,做生意便做生意,這般強取豪奪實在令人可恨!

趙旭見她表情,猜到了她幾分心思,湊過來親了一口道,

“大奶奶放心,那西域人如此可惡,我才瞧不上那些胡婆子呢!”

林玉潤紅着臉瞪他,這廝現下得意的狠,人前人後時不時便要藉着表清白,甜言蜜語一番,害得她都不敢帶丫頭在旁邊了。

擰了他一把道,

“講正經事兒呢!”

趙旭笑道,

“大奶奶,放心那馮政堂遲早還會來尋我的。”

林玉潤擔心道,

“那兩個孩兒落到那些人手中只怕要受罪了!”

趙旭搖頭道,

“那些人只不過拿捏着孩子逼馮政堂就犯罷了,必不會讓他們出事兒的,頂多關在屋子裡嚇一嚇而已!”

他心下里是定了要出手的,不過是否吃下這馮政堂的生意倒還有猶豫之中,吃下那生意便要與西域人對上,鋒芒畢露還是韜光養晦卻是要選上一選的!

人人都道趙旭魯莽跋扈,卻不知他外粗內細的性子,他內裡如何的謹慎小心卻只有身邊親近幾人才曉得。

林玉潤聽了他的話,心下也覺着有理,便放下心來一心準備過年節之事。

第一百零九節 救人

趙旭果然說中了,那馮政堂幾日後又尋了來,看他臉色人也是病得更厲害了!

“那邊卻是又寬限了幾日,定要我出那三百萬兩的銀子!趙大官人不如盤了我那生意吧!”

這次趙旭便道,

“盤生意的事兒,先不必講,先將孩兒們弄回來再說!”

馮政堂苦笑道,

“那些個西域人實在有些手段,把孩子定是藏在了暗處,我撒了大把的銀子,請了多少人來查,卻是沒有多少線索,他們各處生意,居住的莊子,我也派了人去,守衛十分森嚴,進不去!”

趙旭道,

“我雖初來這豫州城中但手底下這些兒郎們個個都是能幹的,你且將這事兒交與我,待我們先打探一番再作打算!”

兩人說定,那馮政堂走後,趙旭卻招了四個小廝進來,

“可曾打探好了?”

趙正答道,

“回大爺的話,早已探好了,那一幫子西域人,都是一族人出來到這中原做生意,各行各業都要插手,早前只是販賣些中原人稀奇的玩意兒,但日子久了便不安現狀,盡幹些合夥欺壓同行的勾當,弄得人家破人亡便佔了人家業,比那一手一腳慢慢兒掙,快得多了!”

其實自那馮政堂頭回來趙旭已悄悄兒命人打探那幫子西域人,聽了趙正的回話冷冷一笑道,

“他們這是欺我中原無人!”

趙喜又道,

“大爺,那羣人裡頭有一個帶頭的名字叫做阿奴爾汗的,如今在這豫州城外有一處莊子,小的日前到那處看過,裡頭似是藏了不少人,家丁護院都是持刀帶槍倒是有些硬點子!”

趙旭點了點頭,

“今兒晚上我們且先去瞧瞧再說!”

到了晚上,趙旭在手底下點了十來個身手靈活的,帶了趙寶與趙喜兩個貼身的小廝,趁夜去了那豫州城外西域人的宅子。

這一處離斷龍山頗遠,跑馬需一個時辰纔到,這莊院臨着河,高牆黑瓦,房屋樓閣,自外頭看也是十分氣派!

又有外頭護院模樣的人牽了狗兒來回走動,裡頭想來也是有人巡邏,確是十分森嚴。

此時天已黑盡,四處一片漆黑,唯有那莊子裡燈火通明,遠遠有燈光投射在河面上,波光閃動卻最利人隱藏。

趙旭伏在暗處遠遠察看半晌之後招手叫趙喜過來,

“可曾見過水道?”

趙喜道,

“有一處水道直通那莊子裡面,應該裡頭池湖引河水之用的,只是水道口處卻有拇指粗的鐵欄擋了,小的沒有進去!”

趙旭點了點頭,

“走,帶兩個人先去查看查看!”

說罷,脫了那外頭的衣裳,露出裡頭的緊身水靠來,趙旭帶了趙喜,後頭又跟了兩個人,自那河邊悄無聲息的滑到水中,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下去,一口氣已到了河中央,再吸一口氣,便已靜靜的潛到了對岸。

趙喜在前頭帶路,幾人跟在後面,沿河遊了半里,果然尋到了那一處入水口,指拇粗的鐵欄四四方方擋住了去路,

趙旭過來自那兜中掏了一根尺長的細銀絲出來,繞在那鐵欄杆上,左右手捏住,手指運勁緩緩的左右挪動,不過幾息那鐵欄發出一聲輕響,已是被割斷了。

如此這般連着操作一番,斷了四根鐵欄,露出足令人通過的洞口來,將鐵欄杆收到一起,輕輕兒插到一旁的淤泥之中,趙旭擡手道,

“走!”

趙喜幾步過來看着他那手上一團兒毫不起眼的細銀絲,過來諂笑脅肩,

“大爺!大爺!您這是什麼好玩意兒,竟這般厲害?”

趙旭回首斜眼瞧他,

“這是玄鋼密法所制百鍊絲,想要?”

趙喜搓了手湊到他身邊笑,

“嘿嘿!真是好玩意兒!這東西只怕是精鐵也能弄斷!”

趙旭反手向他扔了過去,

“瞧你那點兒出息,賞你了!”

趙喜樂呵呵接了連忙收到貼身的口袋中,

“多謝大爺!”

這幫子西域人修宅子倒是下了本錢,這水道弄得又寬又大又直,幾個成年男子低了頭,臉離水面不過半寸的距離,一通兒行走竟到了一個小湖邊,這水道正是通了外頭的河水,引進來做了湖。

趙喜上來如法炮製,將那鐵欄斷了四根,幾人自這出口出去便算是到了莊子裡頭。

腳下輕輕踩着水,趙旭直着身子左右看看,幾處閣樓上人影晃動,燈光耀眼,另有幾處卻是黑洞洞、冷清清並無半個人影,遠遠瞧見有人在湖邊來回行走着,點點燈光閃動,應是巡邏的護院。

不多時,有人提了燈籠沿着湖邊的堤壩走到這處,越走越近藉着他們手裡的光亮倒可以看出是三個人來,打頭的是一頭壯如牛犢的大狗,趙旭摸了摸岸邊的石頭,自那裡頭尋了一個又小又圓的出來,緩緩擡手,手臂運勁兒,腕子一擺,

“嗖……”

那小石子兒帶着風聲直奔大狗的腦袋而去,那狗兒耳朵靈光,腦子卻差些,曉得一邊的東西拋來,卻不知躲避只來得及側過頭看,

“噗……”

一聲,原本是自左側打來的石頭,如今正正擊穿額頭,竟是將它那狗頭弄了個的窟窿眼兒,血立時如箭噴射而出,那大狗自喉頭髮出一聲哀鳴便四足一軟伏在地上。

但後關三人卻沒察覺,那牽着繩子的人罵道,

“這蠢狗,怎得倒在地上了!”

過來用腳踢了踢,跟後頭兩人一起圍了過來,三人正低頭看時,後頭風聲起,已各自被人捂了嘴拖到那草叢當中,

“唔……唔……”

其中一人被按倒在地上,脖上一把刀子正緩緩兒壓到了脖子上來,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感到那刀刃兒貼着皮膚滑動,輕輕的呲進了肉裡,那人手法極精,刀刃刺入了肉裡,輕輕的劃開了血管,卻只破開微小的一點傷口,但因那處正是血脈極旺之處,立時便有熱血涌了出來,滲入了衣領中,順着肩頭往下流,

那人嚇的瞪大眼,驚恐的嗚咽,上頭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傷口,聲音又輕又冷,

“我割的是你頸處的要害只破開了很小一處,你若是老實回答,我便替你止了血,便是不想答,我一鬆手你身上的血便能噴濺出來,將傷口越衝越大,到時你只能躺在這處慢慢兒流血到死!”

那人掙扎點頭,

“唔……唔……”

按在嘴上的手緩緩移開,那人喘着氣道,

“這位好漢,我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等兄弟也只是受僱於人,您要劫財我告訴您那處有財,您要劫色這處也多的是美人兒,求好漢饒我一命!”

上頭有人冷笑一聲,

“倒是碰上個軟蛋兒!你即這般誠心,爺爺也不能不給你機會,這處劫財如何去?劫色又如何去?”

那人道,

“這些西域人都將那些金銀財寶放到了地庫之中,順着這湖走了半圈,那處有一個假山裡頭有隱蔽的暗門,外頭只守了兩個人,只是我們兄弟從來負責守在那外頭,也不曾進去過,不知裡頭有什麼機關……”

“還有呢?”

那人拿眼看向湖邊,

“那幾處高樓上,都住着這莊子主人的美妾,大大小小几十個,還有莊主的女兒也是一個一等一的大美人兒,好漢到那裡一看便知!”

上頭那人嘿嘿笑了蹲下來自上頭看他,藉着那湖邊高樓射來的燈光,隱隱可見他高大的輪廓,

“財色倒先不說,你且先講講,這莊子裡可有小孩兒?”

那人一愣想了想道,

“小的在這處也呆了一年,從未見過什麼小孩兒,這處主人的小妾幾十個,卻沒一個生了孩子的!”

“哦!是麼……”

上頭那人說着話立起身來,突然擡腿,腳尖迅猛的撞在他額邊太陽穴上,那人只覺頭側劇痛,眼前便一黑昏了過去,

趙旭在上頭冷冷道,

“不過受僱於人,也不至丟了性命,將他那傷口止了!再問另兩個!”

後頭有人過來,按了穴位止了血,又拖了另兩人到那草叢之中分別問詢,都說這莊子裡從未見過小孩子,趙旭皺起了眉頭,想了想道,

“這三人只是受僱於人,應是不知道內幕,且去那地庫裡探一探!”

幾人過來將那三人並一條死狗拖到了隱蔽之處,趙旭擡頭看看四周道,

“這幾人應是輪着班兒的,到了時辰無人接班便會有人知曉,我們需手腳快些才行!”

說罷當先沿着湖快步疾馳,行到那人所說之處,果然在一處假山後見到一個山洞,趙旭隱到一邊衝趙喜打了一個手勢,趙喜故意拖着腳步大搖大擺和走過去,果然裡面有人現出身影問道,

“誰?”

這處燈光不明,黑漆漆看不清面目,趙喜大聲答道,

“我!”

神情自若的走了過去,那人聽聲音似熟非熟也不敢認,便走出來上前兩步與趙喜打了一個照面,臉色一變指了他道,

“你……”

認出趙喜不是這莊裡頭人,張口要叫,旁邊立時過來一人捂了嘴,大指拇在那頸側動脈重重按壓,不過幾息便覺不能呼吸,眼冒金星,趙喜上前來假作攙扶,失聲道,

“你……你怎麼了……怎麼暈了!”

山洞裡頭那人聽了聲音探頭來看,卻見自傢伙伴被另一人扶了,確是一副暈倒的樣兒,也不提防當下搶了幾步便過來道,

“蘇老三,你小子莫不是犯病了!”

伸手要扶,立時便被人從後頭打暈,兩人被拖到洞裡,趙旭幾人進來,果然見有一道暗門隱在裡頭,門上掛了個鎖,趙喜笑嘻嘻過來,

“大爺,看小的手段!”

第一百一十節 送產

趙喜說罷,自懷裡摸了細長的工具出來,插進去左右一通掏摸,咔噠一聲那鎖便開了,趙旭帶頭,三人閃身進去,留了一個在外頭看風。

這裡頭進去是一個長長的走道,兩邊點了油燈,盡頭處卻有一個臺階,下去一看左右都有門,趙喜依舊過來打開門看,果然見裡頭有各式箱籠,掀開瞄了一眼,各類珠寶玉石、金錠銀寶一一碼放的整齊。

連開了幾道門都是如此,待全數都打開完,趙旭皺起了眉頭,

難道這處真只放了金銀?

他立在那處屏息不語,這靜靜的地下密室之中,隱隱傳來了聲響,循着聲響呢悄悄過去,卻在左邊第三道中,推開門一看,裡頭四面放了箱子,卻沒有一個人。

立在室內又聽,那聲音竟是從隔壁傳來了的,趙旭揮手,後頭兩人過去輕輕擡了箱子,他過去輕輕用手按壓牆體,果然有一處微微內陷,順着那縫隙撫摸過去,竟是一道暗門,招了趙喜過來,趙喜摸了摸輕聲道,

“大爺,這暗門鎖眼兒與別不同,應是在腳下!”

說罷蹲下去摸索果然摸到一處,掏出工具輕輕撥弄一番,果然現出一條門縫來,推開來裡頭黑漆漆一間屋子,卻是四面有門,其中一道縫隙處透出光亮來。

過去側耳傾聽,裡頭隱隱有女聲傳出來,

“你們在這處乖乖兒的,好好吃飯,待不了多久便可以回家了!”

有個細小的童聲低低迴了什麼卻聽不清楚,趙旭隱了身體到牆邊,伸手輕輕一推門,那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裡頭人嚇了一跳,齊齊拿眼看那門,卻見門口空無一人,那女子定了定神罵道,

“蘇老三,不是說不準從那頭開門麼,你們又想偷溜到後頭院子去,小心被我父親知道了,抽你們鞭子!”

說話間提了裙子到門口看,卻見那頭門開着,邁了步出來向左一看卻見三個黑衣大漢蒙面的大漢立在那處,爲首那個衝她眨了眨眼,出手如電便掐住了她那細細的脖子,他那手大,她那脖小,一把抓住如提那待宰的雞一般,微微一使勁兒便雙腿離了地。

女人掙扎着踢動着雙腿,一張臉漲得緋紅,趙旭身後的趙喜帶了兩人閃身進內室,閤眼一看裡頭佈置簡單,除了角落處的一張牀別無外物,另一面也開了門兒,那女子顯是從那邊進來的,牀上錦被之中卻見兩個小孩兒,正蜷縮摟抱在一堆兒驚恐的瞪着兩雙大眼看着他們。

趙喜輕聲問道,

“兩位可是馮家小少爺?”

小的那個抿着脣不說話,大些那個連忙點頭,趙喜道,

“你們祖父叫我等來救你們,且隨我來!”

兩個小孩兒眼前一亮,忙手拉手兒下了地,趙喜與身後那人,一人牽了一個,向外急急走去要經原路返回,趙旭見他們過去,才手一鬆扔了那女子在地上,那女子捂着脖子咳嗽幾聲,一雙眼只盯着趙旭看,突然啞着嗓子道,

“是你!”

趙旭停了腳步低頭看她,那女子扶着牆起來道,

“我認得你,那日在藥材店裡……”

這女子竟是那膽大的胡女,趙旭也想起她來,頓時眼中殺機一閃,也不答話緩緩迫了過去,那胡女一步步後退,背抵在牆上駭得臉色慘白,

“你……你……要做什麼?”

趙旭一擡手又掐了她脖子,這一次用勁大些,那胡女呼吸受阻臉色變紫,雙手亂抓,雙腳兒亂踢,張着嘴無聲的乞求,

“饒……饒命!”

趙旭手上一頓,終是不想胡亂殺人,提個她似提一隻雞一般向那內室牀上一扔,又帶上門才揚長而去。

出了假山見趙喜帶了人等在那處,

“大爺,我們還從原路走麼?”

趙旭看了看兩個小孩子瘦弱的身子,點頭道,

“游水時將他們背在背上便是!”

帶了人從湖邊原路回去,進了水道將那幾根鐵欄杆又原樣放回去,因是用銀絲割斷,中間縫隙不大,安放回去遠遠看去卻是不露破綻,若是有人疑心這處,過來查看只要不上手摸便不會知曉他們是自這處進出的!

進入水道之中才聽到外頭有人嚷了起來,幾人不慌不忙沿水道出去,到了河邊聽到莊子裡頭鬧得正歡,趙喜打了一聲唿哨,對岸遠遠傳來回聲,幾人帶着孩子游水回去,那頭便有人過來接應,待到他們平安到達對岸時。

回頭看那邊莊子,大門自內洞開,從裡頭出來幾隊人馬,分了四路去追,

“追,他們一定跑不遠!”

趙旭冷冷一笑,打了個手勢,衆人緩緩撤入陰影之中,卻並不急着離開,在那密林深處藏起來,待到天亮時見一隊隊追兵無功而返進入莊中,才施施然騎馬離去。

回到家中,林玉潤已吃罷了早飯,見他進來親自過來伺候洗漱,趁這機會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倒是沒見到有何傷痕,心頓時放了下來,便問道,

“雍善,這趟可是有眉目了?”

趙旭過來坐到桌前吃飯,哈哈一笑道,

“也是運氣,那兩個孩兒果然在那莊子裡,竟被我們尋到了!”

林玉潤聽了喜道,

“那敢情好,那兩個孩子現在何處?”

趙旭笑道,

“我也怕夜長夢多,爲了少些周折,已經派人遞了信兒,馮家那頭即刻派了人來接了,如今只怕是已經到了!”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來報,

“大爺,馮老爺求見!”

趙旭道,

“倒來得快!”

說罷要起身,林玉潤忙道,

“人即已救回來也不急在一時,你且先把飯吃了!”

說着到門口吩咐道,

“領了馮家兩位小少爺去見馮老爺,就說大爺隨後就到!”

趙旭依言坐到桌前,果然被林玉潤伺候着將肚子填飽纔去了前頭,到了前堂那馮政堂早已與兩個孫子見了面,仔細查看了一番,孩子們倒是沒有受傷,只是精神萎靡了些,見了大人哇哇的哭,被引到下頭哄了。

馮政堂見趙旭出來當下一躬到地,

“趙大官人援手之恩,馮某真正是無以爲報,願將那鎏金閣轉送與大官人,還請大官人不要推辭!”

他也是知恩圖報,之前還說要盤與趙旭,現下里便白送了!

趙旭聽了擺手道,

“馮老爺何必如此,你這般作爲,將我趙旭當成那挾恩以報的小人麼?”

馮政堂苦笑道,

“趙大官人誤會了,我也實說對您說了吧,我昨日才得了消息,我那上頭勾連那位如今已是被皇帝佬兒下了天牢,只怕不日就要問斬,那些西域人恐也有那上頭的消息,知道老兒我身後無有了靠山,纔敢如此猖狂,如今我是真保不住這鎏金閣了,倒不如送與趙大官人,多少值些銀錢,也好報大官人的恩情!”

趙旭眉頭一聳,

“哦,馮老爺請恕趙某冒昧,您這上頭卻是供的那一位?”

馮政堂道,

“倒也不怕對趙大官人說,左右不過一月,您也能得到消息,卻是那左文芳,左閣老!”

“哦!”

趙旭恍然,前陣子滄州有信過來,講到那流民之滷,倒是提了提閣老左文芳便是因着流民之事被人蔘了一本,往日裡御使們參劾閣老的奏章也不是沒有,都被皇帝發回內閣讓他們自辯了事,只是沒想到這次皇帝佬兒竟是動了真格,將那左文芳下了天牢,只怕是這中間有人推波助瀾。

左文芳雖入閣多年,卻在內閣之中排名靠後,庸庸碌碌並無能耐,只是仗着年紀大,資歷老才入了閣,卻是尸位素餐並無實權,這次只怕是擋了人的道兒,被人掀下位來!

只是他爲官多年,門生故舊許多,他這一倒臺便牽連了許多人,這馮政堂便是其中小小的一個罷了!

馮政堂又道,

“趙大官人即知那左閣老的事兒,便知我這鎏金閣是想保也保不住了,如今趙大官人與我有大恩,倒不如交與趙大官人,小老兒帶着家小回鄉做個田家翁倒也平安!”

趙旭搖頭道,

“馮老爺此言差矣,如今世道不安,你便是回鄉去,那處你便尋得了平安?你有財時倒還能尋權借勢,你舍了生意回去,幾畝田地又能收多少租子,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馮政堂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只是他現下靠山已倒,四下多少勢力虎視眈眈盯着他這點子家產,若是早不收手只怕連現下這些也守不住了!

趙旭見他雖口中稱去,眼中卻閃現不甘,心下里已有了計較,當下笑道,

“馮老爺,也不要怪我趙旭說話直白,你現下里的處境是那捨不得又保不住,前進不能後退不甘吧!”

馮政堂拱手道,

“大官人說的極是……”

嘆了一口氣道,

“多少年的打拼,如不是萬不得已那裡就走到這一步了?”

趙旭笑道,

“馮老爺也是一葉障目,怎得只有這一步可走了?馮老爺還有一步可行呢!”

馮政堂聽了精神一振衝着趙旭又拱手道,

“大官人有何明路可指點於我馮某?”

趙旭哈哈一笑,

“指點倒談不上,只是卻有一個提議與馮老爺思量!”

說罷擡手一指點向自家鼻尖上,

“馮老爺,瞧趙某人如何?”

“大官人的意思是?”

“哈哈……馮老爺不如投到我趙旭門下如何?”

馮老爺聞言吃了一驚,面上現出躊躇來,

“這……”

……

第一百一十一節 過年

這一日趙旭與那馮政堂自那白天談到了黑夜,至到掌燈時分才興沖沖回到後院,

林玉潤見了笑道,

“雍善今兒如此高興,莫非你盤下了那鎏金閣?”

趙旭笑道,

“倒不是盤下了,只是入了股做一個股東罷了!大奶奶以後的金銀首飾這廂倒是有了着落,看着喜歡的只管叫他們打就是了!”

“哦,那是花了多少銀子入股?”

“半分兒銀子沒花,你夫君做了這鎏金閣裡的大股東,佔了六成!”

林玉潤笑道,

“夫君竟是如此厲害,那馮家願意一分銀子不收便將生意大頭拱手讓與我們家?”

趙旭道,

“那馮政堂的靠山倒了臺,被人逼的走投無路,我這廂也不是白收他股份,自此他那處的一應事務便要我來擔待,首一個便是那些西域人,不把他們弄廢了,便沒法子讓那鎏金閣生意做下去!”

又道,

“我現下里初來乍道名聲不顯,也有好處,馮政堂在明我在暗,要使陰招兒我們不懼,要明着來更是不怕!我倒要看看這些西域人有何可張狂的!”

林玉潤聽了笑而不語,她就知道便是不在趙家,以趙旭的本事也照樣能闖出名堂來,前世裡戰場千軍萬馬廝殺中,他都能來去自如,西域人這類手段於他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

眼見着還有幾日便過年了,那西域人的事兒除了派人暗暗留意着,便暫且放到一邊兒,林玉潤一心謀劃着過年的事兒,年禮早已備好,已命陶大管事親自去託了鏢局出高價,一路快船不停送回滄州去了,便是年前不能到,十五之前總是能到的。

年禮事了,又有自家府中過年,因着這府上的僕從有自滄州帶來的,又有在這本地買的,陶大管事便派了人一一問了,要回家中或走親戚的不過幾人,其餘人等或是有家不能歸,或是壓根兒便沒有家了,因而排班倒是省事不少。

林玉潤又細細理了各處紅包發放的章程,拿了與趙旭商量道,

“這些人出來跟着我們也是辛苦,這頭一年還是發的厚些爲好!”

趙旭點頭道,

“大奶奶做主便是!”

林玉潤又道,

“那些武師護院們日日跟着你在外頭跑,有了事兒都要頂上去的,他們最重……”

一一將這些人從裡到外梳理了一番,算下來前頭的人已是二百出頭,後頭宅子裡的也有四五十人,帶上家眷這一大家子竟有三百多了,又覈算銀子,要花上一萬兩出頭。

林玉潤道,

“這家大業大也有家大業大的難處,不過一個年節想給下頭人多發一些,一鬆手便是一萬兩銀子去了!”

趙旭笑道,

“大奶奶,不用心疼銀錢,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銀錢便如那流水一般,有流出去的,便有那流進來的,總歸不會缺就是了!”

趙旭生來富足,銀子於他不過只是手邊的贅物罷了,要時纔想起來,不要時便扔到一邊兒去,心眼裡便就沒放這東西!

當下招了陶大管事來,因着合意的賬房沒有尋到,趙旭又不耐煩親自管賬,如今陶大管事還兼着賬房呢!

叫了他來帶着幾個人將銀子提出來一一用紅紙包了,待到時再發下去!

去了這樁事兒後頭還有,這大戶人家過年也與平常百姓相同,宅子裡各處打掃、換擺設、粉飾門面、備夜飯等等雜事,說起來只那幾樣,做起來因着人多,宅子大,又生出許多事兒來!

又如列了菜單,這樣又買的不好,那樣又缺了,便要重擬了菜單要你過眼!

又如各處擺設,下頭人換了也要去看看,那裡不喜歡、不如意的也要去調一調!

事兒雖小卻很雜,林玉潤整日家忙東忙西,累得夠嗆,只是日日裡那練功的時辰卻是雷打不動,怎也要擠出時間來。

那孩子保官,如今跟在林玉潤身邊長得又高又壯,與早前在滄州真是判若兩人,每日裡除了晚上要被他爹攆之外,都跟在林玉潤身邊,練功時跟着,主事時跟着,四處走動更是跟前跟後,林玉潤從不拿規矩約束他,在這宅子裡上山下水也是隨意的很,與林玉潤越發的親密了。

只是阮媽媽倒是提了一句,

“保官這眼看着已近四歲,大奶奶怕是要想着給他啓蒙纔是!”

林玉潤笑道,

“這事兒我也問過大爺,只是大爺說這孩子身子弱,又膽小晚些看書也不礙,不過現下我見他身子已大異從前,只是性子玩野了,怕初時有些苦頭吃,過完年便稟了大爺,到外頭尋一位好師傅去!”

到了三十這一天晚上,闔府上下去在那湖邊上擺了幾十桌,也不分上下,不管貴卑,一大家人子聚在一處吃酒玩耍,僕婦素來敬重林玉潤和善,一個個過來敬酒,林玉潤便是隻喝那兌了水的梅子酒,人也開始暈起來。

趙旭那頭更是鬧得不行,那幫小子們平時裡與趙旭鬧慣了,到了這節裡,兩杯兒黃湯下去更是盯着趙旭不放,還有那陶大管事,平日裡個個都被他端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兒教訓過,今日逮到機會那裡有不往死裡灌的!

只可憐陶大管事酒量淺薄到不能計量之地,不過幾杯下去就面紅筋漲,舌頭在嘴裡便轉不動了,有人過來了便只在那處大着舌頭,來者不拒,那幫小子越發起勁兒了,誰知惹惱了陶娘子,裙子一撩便過去尋那放在一邊的酒罈子提到桌上,豪氣干雲道,

“那一個要來敬我們家陶不謙,便來與我對端!”

小子們看了都鬨鬧起來,有那不信邪的果然過去提了酒罈與陶娘子對飲,一罈酒硬撐了喝下去,已有些腳步不穩,陶娘子面不改色又提了一罈,第二壇喝下便栽倒一個,有那不服氣的又上來一個。

陶娘子也是凌然不懼,這般下來連着放翻了三個,她卻還面不改色心不跳,提了酒罈四處尋人,這幫小子去了膽氣,一個個灰溜溜縮一邊生怕陶娘子找了上來!

大人們鬧得歡,小孩兒們也耍的歡喜,林玉潤身邊的小丫頭們一個個都被她放了繮繩,帶了保官與惠婷,在那湖邊席間跑來奔去,煙花兒派了人一陣兒接一陣兒的放,樂得那保官跟瘋了似的

如此鬧到後半夜,林玉潤看着差不多了,才吩咐衆人散了,回去後頭洗漱一番,剛要躺下,趙旭才跌跌撞撞的回來,林玉潤忙過去扶他,這回倒是真是醉的狠了,那沉重的身子直往她這邊壓,弄的林玉潤差點兒也跟着跌了,幾個人過來纔將趙旭扶到牀上,脫鞋、寬衣、喂水、擦臉,一通兒伺候下來,外頭雞都叫了!

這下子也不用睡了!又換了嶄新的衣裳,梳了頭髮鄭重打扮一番,到了堂前,丫頭婆子們一個個也是穿戴一新,上來與林玉潤行禮拜年。

林玉潤笑着讓艾葉一一打賞,待得衆人散了又單賞了硃砂與艾葉兩人,笑道,

“你們是我貼身的人,如今過了年,也大了一歲,這嫁妝銀子可要攢起來了!”

兩人聽了立時臉上熱了起來,艾葉向來直率忙道,

“大奶奶,若是要嫁我,可仔細經心的看,可別將我亂配了人!”

她那心裡還記得林玉潤前頭的戲言,林玉潤笑得不行,

“你放心,你自小跟了我,我自也會讓你嫁個好人家的!”

見硃砂在一旁低頭不語便笑道,

“硃砂你跟了我出來時,你老子娘曾進來磕頭,言明婚事一切由我與你做主!我也自要爲你挑一個好人家,你們若是看上了那個,便講給我聽,自我來給你作主!”

硃砂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更紅了,林玉潤心下一動,這丫頭心思向來要深些,輕易不願多說話,這般樣兒莫非真有心上人了?

又瞧艾葉,卻見那丫頭一臉懵懂的立在那處,竟是情竅未開的樣子,心下里暗暗可憐趙正,平時裡遇上了,那帶着火的眼神兒直往這丫頭身上轉,連旁邊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偏偏這小丫頭見了趙正躲都躲不及,也不知她那憨直的性子,惹急了連趙旭都敢翻白眼兒,背後嘀咕的,怎得見了趙正就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難道這是另一樣的心動?

心下里暗暗想着,這兩個丫頭年紀也漸漸大了,今年相人,明年備嫁,後年出嫁便十六、七了,隔一年當娘,這年紀算來倒是正正好,再晚上一兩年就大了!

私心裡林玉潤自然想留這兩個丫頭在身邊,若是能配了家裡的人正好,回來做了管事的媽媽,主僕也不用分別!只是緣分之事誰也不能強求,就瞧這兩個丫頭的造化吧!

這個年便只是在三十這天熱鬧了一番,因着是新到這處,場面上來往不多,王管事過來陪着趙旭去了幾處老交情,馮政堂過來兩人關在書房半日,趙旭便少有出門,閒在家中無事,便帶了一幫小子上山禍害貓冬兒的飛禽走獸。

因着豫州地處南方,到了冬季樹木也無凋零,各種獸類也時常出來活動,因而這山裡獵物十分豐富,趙旭便帶着手下那幫子精力十足的小子們,日日往那山裡去,有時晚上也不回來,那保官這時也不纏着林玉潤了,只吵着要跟他爹去,趙旭被他吵得不行,很想一腳兒把這小子踹出去,一回頭卻見林玉潤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收了一臉兒的兇像,扯着嘴角打了一個哈哈,過去提了保官的衣領子,似提那小狗兒一般晃晃悠悠出了門,

“小子,你老子我帶你好好耍一耍去!”

第一日回來時,保官弄的一身又是泥又土,小臉也被糊得東一道,西一道,丫頭、奶孃見了都驚呼,林玉潤只笑着讓人擡了熱水,將這小子按在澡盆裡狠狠的刷洗了一番。

第二日回來卻是連那衣服顏色也看不出來了,背後還撕掉了一塊兒,一問才知這小子跌了一跤,滾到了山坡下頭,奶孃聽了直掉眼淚,林玉潤請了大夫摸了摸,倒是沒有傷到骨頭。

第三日這次倒是一身乾淨的回來了,卻不是自己的,一問才知道是自己的衣裳根本穿不得了,去借了山中農戶家小孩兒的衣裳。

奶孃很是憂心終忍不住求林玉潤道,

“大奶奶,保官還小,跟着大爺出去三日已夠了,不如還讓他在家裡吧!”

在家時這孩子爬山涉水奶孃已覺夠提心吊膽了,跟了大爺出去更是連心兒都要提到嗓子眼兒了!

林玉潤笑道,

“無礙,大爺身邊多少的人,都看着保官呢!至多弄髒了衣裳,沒有大礙的!”

她也不去阻攔,趙旭身邊人又多,一個個都是身手好的,那裡就顧不上一個孩子,只是男人心粗帶的馬虎罷了!至多有些小刮擦,還不至傷筋動骨!

第一百一十二節 出門

如此過了年十五,趙旭便道要出門,

“這鎏金閣也算是我們自家的產業了,如今那頭供貨的卻出了紕漏,前陣子馮老爺子沒心思管這當子事兒,現下里過了年,卻是要去那邊看看出了什麼事兒!”

說罷想了想臉色有些怪異又道,

“那晚在西域人那處我雖把人救了回來,卻留了一個尾巴沒有收拾!”

將那晚上遇上胡女的事兒一說,林玉潤皺了眉頭,點了點頭道,

“雍善是怕露了形跡,那幫子西域人尋上門來?”

趙旭點頭道,

“我如今也後悔了當時沒有下狠手,掐死了事!”

林玉潤搖頭道,

“那胡女雖不知禮數但也不至於死,你那般殺了她實在有些冤枉,那幫子西域人遲早都要對上,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趙旭道,

“這廂生意要做下去,便需得將事兒理順了,這幫子西域人終歸是要我收拾的,只是如今騰不出手來而已,我帶了一隊人走,留了趙寶和趙喜給你,那兩個小子一個機靈一個膽大,你儘管用就是!”

林玉潤知他怕自己若是走了,那幫子西域人尋上門來,令她擔驚受怕,便提前說了心下里也個有譜!

當下點了點頭道,

“你且放心去就是,我這些日子關緊門戶,約束下頭人少外出,等到你回來再做打算!”

趙旭聽了捧着她臉兒狠狠親了一口,

“大奶奶真是我的小乖乖,真恨不得把你揣在兜裡一併帶走了,也省得我掛心!”

林玉潤知他在外頭,也是做那刀尖兒上行走之事,那裡能讓他分心,當下裝也裝出堅強樣兒來推他道,

“我要真被你揣進兜裡了,日日跟着你,薰也被薰死了!”

這幾日他在自那山裡回來,也不知是做了什麼,便是這般天氣也要弄一身臭汗出來,有時回來也不洗便要鬧她,林玉潤如今嫌他的狠!

趙旭聽了惡狠狠改親爲咬,

“如今倒越發膽兒大了,敢嫌棄起我來了!”

說着把她壓在身下,又吻又親,間或還伸了舌頭舔頸脖,弄得林玉潤一個脖子溼漉漉的很不舒服,又笑又叫,

“哎呀!好生噁心!快走開!”

這下可是真惹惱了趙旭,氣哼哼將身子壓了上來,壓得她連氣兒也喘不過來,只使勁兒拿手推他,

“敢嫌你家夫君噁心,待我將你身子從頭到腳弄溼一遍,看你還敢不敢嫌!”

果然解帶寬衣,將林玉潤好一番折騰,弄到半夜直到她哭着道再也不敢了,才勉強放過她,也不洗漱將她摟得緊緊兒睡到了天明。

待他走後,林玉潤才吩咐了人,擡了熱水進來洗了澡,看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印子,心下里恨得不行!

暗暗發狠待他回來,定要讓他睡那書房幾日,才能泄了心頭怒氣!

這廂林玉潤自關緊門戶,約束下人,又吩咐趙寶排了人手日夜防衛,又有人盯着那些西域人的動靜,一番安排不提!

趙旭這邊要去那處?

前頭有講了這豫州緊挨了蜀州,那處多有開山採曠,大大小的礦場數不勝數,其中叫得出名兒的有東赤、五經、彎山、穦河等,其中那彎山金礦地處蜀山山脈南面,乃是有名的富礦,蜀豫兩州最大的黃金集市便設在此處,有一家名爲大亨通的金行長年供貨,年前卻發了信來提價,如今自然是要去看看。

趙旭自家中抽了近百人跟着,帶了趙固、趙正在身邊,與馮政堂騎了快馬奔那蜀山而去。

這蜀州與豫州相接之處,乃是一條狹長的山谷,穿過山谷便是入蜀,入蜀便要上山,一路沿山路蜿蜒曲折,立在這山看了那山頭似近在咫尺,快馬奔馳卻要半日光景,那山路只在那山溝中七彎八拐,一日能翻過一座山都是慶幸了!怪道前人要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這般曉行夜宿跑了七八天,終是到了那彎山!

你道爲什麼叫彎山?乃是因山勢而得名,民間傳說這一處地兒乃是那火神祝融鑄練之地,他自體內用那元天之火鑄就一柄流星錘,經那八百八十年才得出爐!

待得出爐這一日,那祝融心裡歡喜便拿着耍將起來,第一錘過去便正砸在這蜀山之上,生生兒砸出一個月牙兒彎的山來,這山前還有一個巨大的天坑兒,據說便是那流星錘使得過了,砸到地下摳也摳不出來了,如今還在那坑裡頭呢!

趙旭一行人到了這彎山下果然見這山與旁不同,真是如彎月般左右凸出,中間凹陷,那山中也似被火燒過一般,山頂處光禿禿少有植被,那山腰之上又生了成片成片的雲杉,下產砂是三尺長的問荊,遠遠看那山十分奇怪,倒似禿頂的人腦袋一般十分怪異!

那彎山前頭果然有一個深深的天坑,沿着山崖下去倒是枝葉茂密,從上向下望去,遠遠兒見到下頭綠濤滾滾,中間一個碧玉般的小湖鑲嵌在下頭,遠遠看着便如那地底生出一隻綠眼睛來,真是怪上加怪!

那彎山的集市便在天坑旁邊一處平坦地勢之上,原先這處是深山老林那裡會有人?

因着那金礦才聚集了人到這處,修橋鋪路,建房造屋,短短几十年光景便建了一座小城出來!

這處雖名爲大周治下,應歸大周管轄,只是如今朝廷無能,這彎山被蜀州本地和各方勢力明爭暗搶,今日姓李明日姓王,後日又改姓了馬,那腐敗的朝廷那裡還能伸的進手來!

趙旭一行人到了這小城外,見那一丈二尺高的城門前立了一幫子人,那收城稅的籮筐一子排開竟有十來個之多,每一個籮筐上繫了名色的布帶子以做區分,那馮政堂道,

“大爺,你看這乃是彎山特色,城門前各色籮筐,一個色便是一方勢力,你進那城裡便要受庇於一方勢力之下,便扔了銅錢到那一色的籮筐裡,因而到這城裡來的都是要有熟人引路,若是不知底細的過來,將那銅板兒扔錯了,便是進了城也是寸步難行,更不用與人談生意做買賣了!”

說罷他身後有跟着的僕人過去扔了一大袋兒,早已預備好的銅錢到那綠色布帶的筐中,守在那筐前的漢子看了看眼前這許多人,擡眼認出了馮政堂,過來一拱手,

“馮老爺久不見面!您老一向可好?”

馮政堂在馬上拱手回了一禮道,

“黃四兄弟少見,今兒輪到你守城門了?”

黃四掃了一眼與馮老爺並騎的趙旭,見他得魁梧高大,一臉的兇相,一看便不是善主兒,低低聲音問道,

“馮老爺,你這是帶了新朋友過來麼?”

馮政堂在馬上笑道,

“前陣子郎家主有信來,言道生意上有些變動,我這廂便請了我鎏金閣的新東家特來拜會郎家主!不知郎家主一向可好?”

那黃四搖頭道,

“馮老爺有日子不來,郎家如今已經換了家主,老家主於半月前去世,由我們二少郎薄雲做了家主!”

“啊!”

馮政堂大驚失色,

“怎得……怎得……會這般?郎老家主年不過四旬出頭而已,比我小老兒還要小上七八歲,他怎得就先去了,多年的交情,也沒打發人來報一聲,我馮某也好來悼念一番!”

那黃四左右看了看,低聲道,

“馮老爺您有所不知,我們那家主死的蹊蹺,家裡如今正吵成了一團,到如今還沒有下葬呢!這事兒我也是與你熟識才提前告知,別人那裡能知道!”

“哦?”

馮政堂很驚訝,那黃四卻是一擺手,

“馮老爺乃是我們老家主多年的朋友,您去到城裡見了我們家主,遲早也會知曉!”

說罷拱了拱手遞了四塊牌子給馮政堂,便退回到那籮筐前守着了。

馮政堂轉臉來對趙旭道,

“這郎家家主郎赫乃是蜀州南郡的土族,早年只帶了十二個族中人,便到這彎山赤手空拳打出了一片天下,是一條好漢,今年不過四十有二,正值壯年,聽那黃四的口氣竟是被人害了,這事兒只怕不簡單!那家裡如今正亂着,大爺!我們這一趟出來只怕事兒不好辦!”

趙旭道,

“他那信來時,平白將價格提升三成,定是有蹊蹺在其中,如今這事兒到了眼前,便走一步算一步,且走着看吧!”

說罷當先打馬入了城,到了這彎山城中,見各處都有五顏六色的招牌,住店吃飯又或是進店談買賣做生意都要出示那入城的牌子纔可,衆人即是得了郎家的庇護便要入那綠色招牌處才成。

到了城中,馮政堂道,

“大爺,前頭有一處客棧倒是我常年住慣了的,不如去那一處?”

趙旭點頭道,

“這處馮老爺子熟悉,自是聽您安排!”

那馮政堂領了路果然見有一間掛了綠色招牌的客棧在前,馮政堂進去將手那裡的牌子一晃,哈哈一笑道,

“掌櫃的,我馮某又來了!”

掌櫃的自那櫃後頭跑出來

“馮老爺,少見了!您老可還好!”

兩人寒暄兩句,那掌櫃的親自安排了衆人,待得都安頓下來,用過飯後,馮政堂便問趙旭道,

“大爺今日可要去拜訪那郎家新家主?”

趙旭擺手道,

“不忙,且待我在這城裡四處轉轉看一看再做打算!”

第一百一十三節 闖府

那趙旭在這彎山城中四處打轉時,豫州外趙府上,林玉潤正端坐在堂上仔細覈對賬目,守在外頭的寶靈蹬蹬蹬跑進來行禮道,

“大奶奶,外頭趙寶哥求見!”

林玉潤點頭道,

“讓他進來!”

寶靈出去通報,趙寶進來施禮道,

“給大奶奶請安!”

林玉潤問道,

“趙寶,外頭可是有什麼事兒?”

趙寶神情嚴肅,

“大奶奶,今兒外頭髮現了西域模樣的人,在我們宅子外頭探頭探腦!”

林玉潤放了手中賬本,肅容道,

“來了多少人?”

“不過兩人,只是鬼鬼祟祟,在宅子附近繞圈兒!”

林玉潤皺眉道,

“且先按兵不動,瞧瞧他們要做些什麼!”

趙寶領命去了,林玉潤再也無心看賬,扔了手裡的本子,心下里暗暗想道,

“趙旭走了十來日,也不知那頭事兒進行的如何?今兒這幫子西域人倒是真尋上門來了!”

前世今生林玉潤都是養在深閨,那裡遇上過這種事兒,雖說趙旭臨行着交待的仔細,家裡頭人多勢重但事到臨頭心下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當晚自家一人睡到牀上,左翻右滾間只想到趙旭,不由伸手拉了他的枕頭抱在懷裡,嗅着上頭他那股味兒,心裡暗暗對自家笑道,

“他在時又嫌他薰着你了,現下里他真不在了,你又循着味兒想人了!”

思來想去,腦子裡亂紛紛的,一會兒想那些西域人如何的找上門來,一會彷彿又見到了宅子裡刀光劍影,四處廝殺的情景!

胡思想想間到了三更才終抵不住睡意閉上了眼!

第二日那兩個西域人又來了,這次倒是更大了膽子,到了門前左右張望,不見半個人開門出來,繞着圍牆走了一圈兒,趙寶等人隱在暗處照着那兩人來來回回,下頭有人道,

“寶哥,這兩個西域小子膽子也忒大了些,敢到我們府上放肆,不如現下出去弄殘了他們!”

趙寶一擺手,

“不忙,大奶奶說了再看看,這種小嘍羅且先放過,等到正主兒來了再動手也不遲!”

這宅子裡如今外鬆內緊,便是小子們操練也移到了後頭山裡,前院的練武場上少了昔日的喧譁,那兩個西域人在外頭自然是半分兒動靜也聽不到。

到了第三日又來,卻是直直來敲門,趙寶讓那門房的老頭兒過去,那老頭兒本是趙家莊子出來的,得了吩咐只裝作耳聾盜聽,你問十句,他只回一句,那兩個西域人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悻悻然走了!

“他們都講些什麼?”

“假扮了找人,問這宅子裡的男主人是不是魁梧英俊,生得十分豪邁?”

林玉潤聽了有些詫異,莫不是他們弄錯了?倒不是她自誇,若有人問這宅子裡女主漂亮與否,她倒敢點頭!

這男主人卻是魁梧高大,但英俊二字卻實在不敢當,趙旭那尊容止小兒夜哭倒是有奇效!這幾日保官見他爹不在便大着膽子要來同林玉潤睡,林玉潤記着趙旭吩咐那裡能讓他上牀,那孩子嘴兒一撇還沒哭出來,林玉潤裝作張望的樣兒道,

“你爹爹回來了!”

嚇的他一扭頭轉身便跑!

這般兒都還能叫英俊?難道是他們尋錯了人!

接着幾日這門前便清靜了許多,林玉潤仍不放心,仍讓小子們在後山操練,婆子們採買倒也能出入,只是都選那嘴緊少言的,以免出去被人打聽到了底細!

只是這該來的終歸要來,躲是躲不掉的!

今兒艾葉那丫頭來了葵水肚子疼,林玉潤去看她時,她那圓臉兒白得跟紙一般,林玉潤自小跟她一處,便沒見她如此難受過,心下里也擔心,便派人到外頭請了位婦科的老大夫到那院子去看病。

人進了宅子,沒多久外頭便喧譁起來。不多時有人來報,

“大奶奶,那大夫帶來了一個女子,口口聲聲說認識我們大爺,還嚷着……嚷着要見大爺!”

林玉潤心下生奇便道,

“將她帶到繡湖閣,我見一見!”

那繡湖閣是離前院最近的一處院子,林玉潤將它劃作了待客之處,只是她到這一處不久,半個女客沒有登過門,那女子倒算是頭一個。

林玉潤帶了硃砂和寶靈過去,自那正堂後的屏風出來,果然見到外頭被婆子們按着一個人跪在那處。

“大奶奶,這人女扮男裝進了府裡,趁着人不留意便想往裡頭闖被我們逮住了!”

林玉潤過去看那穿着打扮,青衣小帽作的是小廝樣兒,只是那小帽被扯歪到一邊,露出裡頭盤着的長髮來,陽光下泛着點點兒與中原人純黑不同的深棕色來,那人一擡頭看到林玉潤眼裡一亮,

“果然是你!”

林玉潤定睛一看暗暗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會在我府中?”

地上那人便是胡女,胡女見了她立時便要起身被婆子們死死的按着,

“我給了那大夫銀子,你快讓她們放了我!”

林玉潤冷冷道,

“你喬裝打扮擅闖我私宅,將你按在堂下是理所當然,爲什麼要放你?”

那胡女嚷道,

“我是來見他的,你讓我見他!”

林玉潤搖頭道,

“這位姑娘我夫君不想見你!”

“你騙人!我派了人尋遍了這豫州城的宅子,才尋到這處,我定要見他!”

林玉潤心下奇怪,據趙旭所說那晚上差一點兒他便掐死了這胡女,若是尋常女人遇上這樣的事兒,只怕躲都躲不及,那裡還會四處查探,上趕着來找人!

“我夫君與你並不認識,你找他做什麼?”

“認識的,我們認識的,那晚上他闖入我們家救那兩個孩子,我認出他來,他也認我來了,所以才手軟沒有殺我!”

林玉潤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趕情手下留情到真惹出情來了!

當下板着臉道,

“我也不知你在說什麼,總歸我夫君是不想見你的,自我的府裡滾出去!”

婆子們反剪她雙手便要向外拖,那胡女掙扎着嚷道,

“你這是嫉妒!他那樣偉岸的男子能擁有一百個老婆,你怎麼可以因爲嫉妒就阻止別的女子愛慕他,你這樣的女子在我們族裡是會被人扔石頭的!”

“嗤……”

林玉潤心裡那幾分好笑終是化成了惱怒,

“你們那處男子有多少個老婆與我無關,我家夫君卻是我做主,你這樣兒的便是當丫頭我也不要,那裡來的滾回那裡去!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林玉潤也不想再搭理她,吩咐了那些婆子們,

“把這女人給我扔出去!”

那胡女急了叫道,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他心裡一定也是喜歡我的,我父親便是阿奴爾漢,是我們族中最有能耐的人,他的財富能買下一個城池!他給我的嫁妝多得數不清,你的丈夫一定會娶我做正妻的!”

林玉潤怒道,

“還不把她給我扔出去!”

婆子們答應一聲,齊齊過來將那胡女抓手提腳,往那外院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我們告訴我的父親,你們便是與他作對之人,到時你便等着被我父親的人賣到西域做女奴吧!”

林玉潤聽了腳下一頓,這蠻婆子真是不知找死兩字怎麼寫!活了兩世,她到是頭一回對人動了殺機,轉過身冷冷看着她半晌道,

“即是如此,那姑娘便在這裡做一陣子客吧!”

說罷,便召了趙喜進來,指了那胡女道,

“這位姑娘,日前夜裡在那西域人的莊子裡與大爺有一面之緣,如今尋上門來了,你們便替大爺好好兒款待這位姑娘一番吧!”

那趙喜聽了那還不知機,當下應道,

“大奶奶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招待!”

說罷過去自後一掌劈昏那還在亂嚷的胡女,彎腰扛了她向外頭走去,林玉潤也不去問他將那胡女弄到那裡去,心下里也知道趙旭對這一類事兒一定有安排!

坐在堂前喝了一盞茶,又將趙寶、趙喜都叫了進來,

“如今這胡女尋上門來了,稱是那阿奴爾汗的女兒,只怕那幫子西域人離上門不遠了,你們可有何準備?”

趙寶道,

“大奶奶,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幫子西域人實在令人厭煩,他們不上門便罷了,上了門便一不做二不休,都……”

說罷做了一個手往下切的勢子,

“通通兒宰了扔到那湖裡餵魚去!”

他那話音未落,趙喜在一邊兒翻着白眼兒,心道蠢貨,這般兒血腥的事那裡能在大奶奶面前講,還扔湖裡餵魚,你也不怕大奶奶嚇着了,待得大爺回來有你好看!

趙喜在一旁道,

“大奶奶,在這宅子裡動手卻是不方便,不如將他們引到後頭斷龍山上去,那處山高林密卻是殺人埋屍的不二寶地!”

林玉潤心下里聽他們說的嚇人,暗暗道,

“果然是僕肖其主,有了趙旭那般的主子便出了面前兩個這樣的奴才!”

她如今被那胡女惹得怒氣滿滿,心裡暗想對上那幫子西域人自然不能示弱,當下便道,

“那幫子西域人上了門自然不能讓他們佔了便宜去,只是動刀動槍,殺來殺去實在血腥,我這後頭一院子的婦人,嚇着誰也不好,還要想個法子纔是!”

第一百一十四節 家主

這廂林玉潤正在傷腦筋,那廂趙旭已到了郎家,見到了郎家新家主——郎薄雲。

此人年紀與趙旭相仿,生的是劍眉星目,相貌堂堂,見了趙旭與馮政堂拱手笑道,

“原來這位竟是鎏金閣的新東家,幸會幸會!”

趙旭立在那處雖容貌與他不能相比,但周身那股子氣勢卻是多少同齡之人趕不上的,他拱手笑道,

“郎家主,幸會!”

又轉頭向馮政堂道,

“馮老先生近來少見,身體一向安泰?”

馮政堂笑道,

“二少榮登家主之位,馮某這廂倒是才知道消息,卻沒有道喜呢!”

說罷衝着他拱了拱手,郎薄雲面現哀容,

“家父月前突然離世,我這也趕鴨子上架,不得已啊!”

趙旭聽了心中暗想這小子卻是個口是心非,僞善的主兒!

昨日入了城,他們便在這城中四處閒逛,那郎家的事兒外頭也是議論紛紛,都說郎老家主突然身死,兩個兒子爭那家主之位也是斗的不亦樂乎!

這郎薄雲還有一個兄長名爲郎義天,郎義天年長九歲,人十分精明能幹,郎家這一代中隱隱以他爲首,家中長輩都視他爲下一代家主人選,只是這郎老家主夫婦平日偏愛這小兒子,暗地裡交了不少老底給他,若是這郎老家主不死只怕這郎二少遲早要取他大哥而代之!

只是如今這郎老家主猝然一死,家主之爭便在兩個兒子間展開,不過這郎二少仗着背後有老夫人撐腰,弄倒了他大哥坐上了這家主之位。

只是上位卻不服衆,得不到族中各老的支持,做起事兒未免縛手縛腳,越是這般這位郎二少便越是要顯現他那本事給人看,出些昏招兒自是難免,這供貨價提了三成便是其一!

馮政堂老於世故,心裡知道是什麼事兒,面上那裡能顯出來,當下勸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郎老家主一生拼搏,有郎二少這般雄才大略定能子承父業,發揚光大!”

郎薄雲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拱手謙遜道,

“那裡那裡,小子本事不及家父萬一,自接手至今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慚愧!慚愧!”

幾人寒暄一番,手邊的茶碗換過一盞後,趙旭拱手道,

“郎家主,趙某此次前來因是前不久接到家主的信函,其中言道供貨的價格提了三成,也不知郎家主這廂是爲何突然提了價格,倒讓我們有些措手不及!”

那郎薄雲搖頭嘆道,

“趙東家您是有所不知啊,如今這彎山一脈金礦日漸稀薄,若想要獲得以前的產量,那開採的難度大了兩倍不止,精練坊子人手更是加了數倍,這成本自然就上去了,我前陣子寫信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漲一些成本那我這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日子怕是難以爲繼啊!”

聽他說完,趙馮兩人相視一眼,心下暗暗冷笑,這小子倒是在那處哭窮,這彎山是有名的富礦,那金脈乃是地表淺礦,十分豐富,便是如今這般開採的情形下,若是遇上那夏季山洪瀑發之後,順着那山澗行走,入山不過十里便能見到那河牀下衝積出來金礦石,這都叫稀薄,那其他那些礦脈是不是便不要人活了?

馮政堂當下也嘆道,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世道動盪,禹州那處更有暴民衝擊了城池,豫州那處也是匪亂頻繁,我們這一行便是最怕這樣了,人心惶惶的,別說是做買賣,便是守着鋪子也要日夜擔心有人闖進來打劫,郎家主這處如今也漲了價錢,唉!這生意如今是越發難做了!”

郎薄雲聽了神情一動,

“哦,禹州竟是有暴民衝城,那官府便管不了麼?”

趙旭冷笑道,

“那禹州城官倒是要管,便是將那些流民用刀箭擋在城外,也不開倉賑災,生生將流民管成了暴民!”

因着蜀州四面環山,進出不便,消息也要滯後許多,這些事兒郎薄雲卻是不知,更有些不信,哈哈一笑道,

“那些暴民不過餓了肚子才衝擊城池,只要朝廷派出撫卹天使,到那處殺了州官,開倉放糧,暴民吃飽了肚子自然便會退去,郎某熟讀歷朝歷代記載,這類事兒多有發生,便是用這法子自能將禍患消於無形,想來自不會影響鎏金閣的生意!”

郎薄雲久居蜀中偏安一隅,目光只放在這宅子裡的爭權奪利,外頭的事兒便是有耳聞也只當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卻不知他那生意與外頭糾葛甚深!更何況那禹州的暴民不再是散亂團伙,已是結成了勢子成了一股兵力,在那禹州境內四處掃蕩,招兵買馬,廣納賢才,顯然其中是有高人坐陣,只是因着趙旭那橫插一手,領頭已不是前世的陳放,而是郗崇道!

趙旭與馮政堂對視一眼,趙旭哈哈一笑道,

“如今外頭亂得很,我們說了不算,郎家主倒是應出去見一見才知真僞!只是這廂生意難做也不知郎家主能否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交易的價格降下一些呢?”

那郎薄雲搖頭道,

“這事兒只怕難爲,雖說是老交情,但成本委實過高,八方的買家都漲了價,唯獨你們不漲,我也無法向他們交待!”

馮政堂道,

“朗家主可否再考慮一二,我鎏金閣在大亨通年年所購之數,不是第一也定是要入那前三的,這般大宗的買賣總要有些優惠的!以前郎老家主在時,都是好說好商量的!”

他這話一出,郎薄雲很是不悅,將他與自家父親相比,自他坐上這家主之座以來已是聽得最多了!這些人言下之意都指他不如老家主,郎薄雲自視甚高那裡肯聽這些,心下里早已厭煩這類話了!今日這馮政堂又講了出來,當下沉下臉來道,

“價錢是不能再少了!鎏金閣若是不願進自可到別處問問去!”

馮政堂見他口氣頗硬當下道,

“生意不好做,即是要漲便漲罷,只是這樣的話我們便要少進些貨了!”

那郎薄雲臉色微微一變,冷笑一聲道,

“市價如此我也沒法子,少進便少進吧!”

趙旭見狀冷冷一笑起身道,

“事已談妥,那我們便告辭了!”

馮政堂起身也與郎薄雲拱手,兩人轉身離了大堂出郎家,那郎薄雲負手立在堂前看着兩人背影冷哼一聲,

“你們走便走了,以後可莫要來求我!”

此時後頭匆匆來了一位年紀較長的男子,正瞧見馮政堂與趙旭離開的背影,忙問道,

“家主,這是鎏金閣的馮老爺,可是談妥了今年的進貨?”

郎政堂冷笑一聲道,

“嫌貴了,不願進呢!”

那人搖頭道,

“家主,這馮政堂不比旁人,乃是老家主起家時便有交情,他在這一行又是經年的老人,人面兒廣得很,他說一句話頂上別人十句,你何不在價錢上讓一讓,與他套好交情,以後生意自然便來了!”

那郎薄雲很是不屑道,

“我們家上好的東西還怕沒人買麼?”

說罷轉身走了,那人搖頭嘆氣,心中越發後悔起來,早知這郎薄雲就是個馬屎皮面光,他那裡會背了大少來投他,才接手了家主,不過短短半月便弄走了三成的客人,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那趙旭與馮政堂出了門來,那馮正堂心下也是暗暗生氣,便衝趙旭,

“大爺這小子實在有些不是東西,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他那老子死了,便是靈堂也不設,來往賓客都不請進上柱香!是何道理!”

趙旭冷笑一聲道,

“我瞧那樣子,他倒是巴不得別人就此忘了他老子纔好,只怕這間中有蹊蹺!”又問那馮政堂道,

“這原金便是隻能進這家的麼?”

馮政堂道,

“那倒不是,只是你原本進的郎家貨,若是換到其他家去便要提五成的價兒給你,倒不如去郎家划算,這彎山便是這般的行規,護了自家客人,也防那四處竄貨的,在這彎山城中各家都要遵守,那郎薄雲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漲了三成來拿捏我們!”

趙旭想了想道,

“明日且再看看別處的情形!”

他們在這彎山城中打轉時,林玉潤在家裡,那些西域人果然找上門來了!

“大奶奶,趙寶哥來報說來了一幫子西域人!”

今兒瑪瑙當值,進來衝林玉潤行禮道,

林玉潤這些日子日夜提防,到了今日心裡倒有終是來了之感,當下點了點頭道,

“過來給我梳頭,換身衣裳!”

瑪瑙是這些丫頭裡最小的,但天生一雙巧手,學起那梳頭打扮來是一點即通,如今已把艾葉那點兒手藝都學了去,又向阮媽媽偷師,倒漸漸將這專管梳裝的貼身丫頭位子給站穩了!

林玉潤換好衣裳又着重打扮了一番,由瑪瑙扶着去了前院,過了屏風轉到前堂,果然見已經坐了八個西域人,陶大管事陪坐在下首,正不卑不亢的搭着話。

這些人眼珠子顏色各不相同,頭髮也有黃有棕,一臉的大鬍子,身高馬大的樣兒與中原人的外貌大相徑庭,一個個腰間都挎着彎刀,那刀柄上鑲嵌了各色寶石看起來十分華貴。

她在打量他們,他們也要看林玉潤,這廂她自後頭一轉了出來,立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百一十五節 色迷

打頭那阿奴爾汗便是一個好色的,年近五旬之人,家裡中幾十個嬌妻美妾,那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他自認見識過的女子無有一千也有八百,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

即有西域女子高挑豐滿,婀娜凹凸的身段兒,又有中原女子細膩白皙的皮膚,那臉蛋兒更是無論從上至下,或是從左至右,每處每一點兒都透着美!

到今日他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的女子還真有這般絕色的美人兒,無論域內域外,什麼男人見了都要迷到!直到見到了她,他才知中原人所說傾國傾城是怎生模樣!若是真有這樣的美人兒在懷裡,便真是傾盡全國全城之力,也要得到!

看了她再想起家裡的那些女人來,竟覺着自己定是養了一羣母羊!

只見她過來見了,這一干子男子似是有些懼怕,微微退了一步,側過小臉兒,一抹紅暈漸漸散開,襯得那小臉粉嘟嘟的讓人恨不能撲上去狠狠親一口!

男人們雙眼發直,緊盯着她一步步緩緩過來,那小腳兒在裙下一現又一現,那小腰兒上靳了細帶,細得怕是一隻手都能掐住,心下里暗暗琢磨,這般細的腰,只怕都不用大力了!一不小心靳折了可怎如何是好?

“諸位,請坐!”

待到美人兒在上首坐定,衝衆人擺手示意時,阿努爾汗才發覺一衆人竟不知不覺站了起來,忙連聲應着坐了下來,有一個卻是站起來時上前了兩步,這般一屁股坐下去,竟咕咚一聲坐到了地上,這一下坐得紮實,那一聲響聽的人都頭皮子一緊!

林玉潤在上頭見了掩了眼裡的鄙夷,忙指了下頭立在後頭的小廝道,

“快扶起來!”

小廝們忙過去扶了,林玉潤又關心道,

“可摔着了?”

“無事!無事!無事……”

那人連連搖頭自家扶着椅子起來,自覺在美人兒面前如此失態實在丟臉,一張隱在鬍子下的臉漲得通紅,耳根子都紅了起來,林玉潤見他那窘樣實在忍不住擡了小手,捂在嘴邊輕輕一笑。

衆人聽了那鼻子裡出來的小聲兒似帶了鉤一般,立時勾得耳朵發癢,心口也跟着發起癢來,不由恨恨瞪着那出醜的傢伙,能博美人兒一笑,便是摔十跤也值得!早先怎想不起來這麼一出?要不然那美人兒便是衝他笑了!

坐了個屁股墩兒的那位卻是十分得意,退到後頭坐到椅上直拿眼盯着林玉潤傻笑。

林玉潤拿眼掃視衆人一番,問道,

“不知諸位是那一方的好漢,到我府上有何要事?我家夫君日前有事出門不在家中,小婦人養在深閨少經世事,也不知有何可幫到諸位?”

那阿奴爾汗一聽這纔想起來眼前這位美人兒已是嫁做了人婦,心下里暗暗嫉妒起那運氣逆天的男人來,

“有這般兒模樣的女子爲妻不日日守着她,還出什麼門子?真是蠢蛋!”

心裡想着嘴上卻忘了答林玉潤的話,見美人兒一雙剪水秋瞳正望向他,心下一酥纔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鄙人西域王族,名叫阿努爾汗.艾斯提,日前鄙人小女金娜曾到訪貴府,家裡下人在外頭等了幾日,卻是一直未曾見她出來,鄙人心憂女兒特到此一尋,還望美……咳……還望女主人告知小女下落!”

阿奴爾汗幾十個老婆,生了十幾個兒子,七八個女兒,前頭幾個都嫁出去了,最小這個金娜生得十分美貌,他向來十分喜歡,這次來中原便也帶在了身邊。

只是沒有想到,她這小女兒從來自持美貌對族中多少強壯的好男兒不屑一顧,便是外族的小王來求婚也是搖頭不應,卻到了中原沒多久竟在豫州城中只一面便看上了一個男子,以至茶飯不思,日夜思念,哭哭啼啼求到他面前,阿努爾汗無法只得散了人手出去尋,只是人海茫茫,不過一面之緣,那裡是能尋到的?

直到前幾日金娜自家溜出去,徹夜不歸,下人們來報,阿努爾汗才發覺女兒不見了,震怒之下叫了她手下的人來問,才知她竟是尋到這豫州城外五里處的一座宅子裡去了,還買通了大夫做了那跟班的學徒偷偷兒潛了進去,沒想到這一去竟是兩三日不歸!

下人們哆哆嗦嗦的講了出來,阿努爾汗氣得肝痛,命人將那幾個下人們拖下去抽鞭子。

最近的事兒,弄的阿努爾汗很是頭痛,那馮家的兩個孫子被人從自家宅子里弄走,女兒被打暈在密室之中,事後竟是一點痕跡無有,派了人追出去十里地都沒有半點線索竟似憑空消失一般,他便知一定是高手所爲,馮政堂能請到這樣的高人助陣,阿努爾汗心下里也暗暗有些不安!

正提防着那暗處的高手時,女兒倒弄了這麼一出出來!怎也是自家骨肉那裡能不找回來,帶了人手奔這宅子而來,卻沒有想到這斷龍山下,看似不起眼的宅子裡竟藏了這麼一個絕世的大美人兒,而她那丈夫竟不在家中!一路進來都是一家子婦孺竟沒個撐門面的男人出來!

想到這處阿努爾汗心中暗暗起了擄人的念頭,他有這般心思也不奇怪,在那西域生活的各族從來便是這般,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男人們外出打仗,被人端了老窩擄了女人、財產的事兒不在少數,女人們早已習以爲常!

這種事兒怨得誰來,怪只怪你家男人捨得這般嬌妻偏偏要出門去!

有了這念頭,不由四下打量,卻見一屋子之中小廝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那陪客的男子倒是壯年,只不過手腳虛浮,一看便知身上沒有功夫……

他那裡正想着,上頭美人兒聽了他的話卻是臉色一變,

“你……你說的……可是前幾日來的那位女子?碧眼棕發,生的十分貌美?”

“正是!女主人可是見過她?”

阿努爾汗話一出口,卻見那美人兒突然掩面,低低兒哭了起來,一廳堂的男子們嚇了一跳,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阿努爾汗見那美人兒哭得小胸脯一起一伏,那細腰兒上下晃動,讓人不由擔心她那腰兒會不會晃斷了,心疼的他站起來擺手道,

“女主人,不要哭泣可是我等說話魯莽,得罪了女主人?”

林玉潤拿開了手,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來,

“你……你那女兒,口口聲聲與我丈夫有了私情,硬要逼我讓了正妻之座接她進府來!還要讓你將我賣到西域爲奴!我氣憤不過便讓人將她關了起來!原想着隔上兩天便勸她回去,沒想到你們這幫子人便持刀帶槍的找上門來!你……你們……這是要怎樣?一幫子男人只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你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嗚嗚嗚……”

說罷伏在桌上哭了起來,堂上陶大管事怒目而視,一干子僕婦們也瞪着這些西域人,林玉潤身旁的瑪瑙指着阿努爾汗罵道,

“你們西域人便是這般教養女兒的麼,你家女兒是不是嫁不出去,上趕着追到人家家裡來,還逼着正妻讓位!化外蠻夷沒有禮教的東西!”

阿努爾汗在那西域各族之中因着擅長經商,財富頗豐,走到那處也受人尊重,這般子被一個小丫頭指着鼻子罵倒是頭一回,只是此時他已被林玉潤哭得亂了方寸,又接收到衆人目光的指責,便是自家帶來的人也因着林玉潤對他怒目而視,又有也知自己女兒素來嬌縱只怕真做的出這種事兒來!

左右都是自家不佔理,連連擺手道,

“沒有這樣的事兒,沒有這樣的事兒,我們西域人也是要講究明媒正娶,聘者爲妻奔者爲妾,我是萬萬不能讓我的女兒與男子有私情,到人家家中逼正妻讓位的!”

“真的麼?”

林玉潤猛然擡起頭來,臉上淚痕猶在,一雙眼微微紅着,小鼻頭上也泛着粉,那樣兒只讓一堂的男子見了,直瞪着阿努爾汗,還不快快點頭,你還要惹哭美人兒麼!

阿努爾汗不負衆望,連連點頭道,

“女主人不必擔心,請將我那女兒帶出來,我定要好好給她一頓鞭子,讓她受些教訓,自不會再來煩女主人了!”

他連聲答應林玉潤,一心不想讓她因爲離開丈夫而傷心,渾然忘記了他剛剛還在想着如何讓這美人兒離開她的男人!

林玉潤聽了他的話破涕爲笑,

“阿努爾汗老爺,您可要說話算話?”

她臉上猶帶着淚珠子,這般粲然一笑,頓時便如百花怒放一般,衆人只覺堂前一亮,連那身子也是跟着一軟,心下里暗暗道,這般美人兒便是我娶了回家去,定也要尋遍天下珍寶,放到她面前,讓她日日這般笑給我看!

忽而,阿努爾汗似又明白這美人兒夫君爲何要出門在外了!

當下連連點頭道,

“我阿努爾汗從來說話算話,在場的族人都能爲我作證!”

跟着來的那幫子西域人當下連連點頭,紛紛出聲證明,林玉潤聽了十分高興,忙取了帕子擦臉,羞赧道,

“我這廂失態了,還望諸位勿怪!”

衆人連稱不怪不怪,心道你不管如何模樣都那般好看,那裡能怪的起來!

林玉潤擦了眼淚笑道,

“即是阿努爾汗老爺如此明辨是非,我也不能吝嗇了,來人啦!設宴,我要款待西域來的朋友們!”

下頭早有人準備好了酒菜,擺了桌子上來,丫頭僕婦們穿棱不斷,不多一會兒便擺滿一桌,那廂擺了繡屏在當中,林玉潤坐在後頭舉杯道,

“諸位,請滿飲此杯!”

那幫子西域人色迷心竅,也不提防端杯就喝,幾杯下去,有一個算一個便紛紛倒在了桌上,林玉潤冷眼看着他們,有趙寶、趙喜從後頭跳了出來,

“全放倒了?”

趙寶過去一一查看,

“稟大奶奶,全放倒了!”

林玉潤點了點道,

“也不枉我演這一場,下面怎麼做,便看你們的了!”

趙寶咧嘴一笑,眼裡戾色閃動,

“大奶奶儘管放心便是!”

第一百一十六節 黃四

這廂林玉潤放倒了西域人,那邊趙旭卻在與馮政堂道,

“今日我也瞧着那郎家家主一言一行,哼!不過是個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罷了,明日我們且去那外頭打探一番,瞧一瞧行情,又有你這處可有熟人能助你探聽,那郎家大兒子現在何處?”

馮政堂道,

“那大兒子如今聽說是被髮到那彎山上採礦去了!人卻不知落在那一處地兒上,小的在這處也有幾個熟人,可託他們去打聽一二,只是大爺這番作爲不知是有何用意?”

趙旭冷笑一聲道,

“那郎薄雲好好兒做生意,我也不是不給他賺頭,只是他要的實在狠了,就不要怪我動那心思了!”

說罷一擺手,

“待之後打探清楚了,我再與你細說!”

於是一夜無話,到了第二日,趙旭自領着人四處打聽行情,馮政堂卻約了幾個相熟的人出來,那黃四因與他相識多年,便約了他去那彎山城裡最大的酒樓,叫一個包房,摒退了左右,兩人吃酒談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黃四問道,

“馮老爺近來少見,也不知是否在別處尋了發財的門道?”

“那裡來的別的門道,我自十幾歲從學徒做起,便做這金銀玉器的營生,如今都近五旬之人改行豈是那般容易!只是現下世道不好,我倒想尋了別的出路,卻那裡來的法子!”

“我瞧着那跟您來的那位,生的氣勢懾人,兄弟我都不敢擡頭看他,只怕是來頭不小!”

“喲!黃四兄弟果然有些眼光,小老兒我也是運氣,遇上了這麼一位過江的猛龍!”

說罷將豫州城中自家所遇上的事兒講了出來,那黃四了砸舌道,

“果然是位猛人,如今馮老爺跟了他,日後定是要飛黃騰達,更上層樓的!”

馮政堂笑道,

“飛黃騰達我倒是不想,我年歲也大了,只望着這位爺以後念着舊情能提攜我那兩個孫兒,兒子我是指不上了,趁着還能撐幾年,把兩個孫兒帶出來纔是正經!”

黃四聽了感慨道,

“馮老爺纔是明白人,那像我們家主……”

邊說邊搖頭一副很是感慨的樣兒,馮政堂心道正是要問你這個,便道,

“你們郎家老家主確是一條漢子,我瞧着這位新家主也是個人物,想來以後郎家定也是要步步高昇的!”

黃四聽了搖頭,

“馮老爺可別捧他了……”

說罷喝了一口酒,臉上頗有些鬱郁,

“馮老爺你有所不知,老家主兩個兒子裡有能耐的是我們大少爺……”

“哦,你說的郎義天,那小夥子確是不錯,說起來倒是提醒了我,往年過來都要見他,不如改天約出來與我們東家吃個酒!”

黃四苦笑道,

“我們老家主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開始糊塗了,大少爺那般能幹不交了位子給他,倒讓二少爺藉着遺命上了位,如今大少爺被弄至了彎山大熊坳子裡了,說是管着礦上,實則被下到那礦洞裡做個小管事,挖石頭呢!”

馮政堂聞言搖頭不信道,

“怎得也不會這樣吧!你們家大少爺雖未做成家主,但終究是郎家這一代中的佼佼者,管幾個礦洞那是不在話下,終歸是自家兄弟,怎得也不至下到洞裡親自動手吧!”

黃四搖着頭神情很是悲憤,

“馮老爺,你有所不知,我們家那位新家主便是一個面甜心苦的主兒,我們老家主死的突然,大少爺人在外頭,他在家裡守着知機的早,尋了個藉口將我們大少爺身邊的親信一一打發,找了藉口罰的罰,趕的趕,族中支持大少爺的族老們,也是一一收買,這一番動作下來我們家大少爺回來時已陷入孤立無援之境,不過大少爺也是機敏之人,疑心老家主死的突然便要開棺驗屍……”

“哦?莫非這老家主死因真有問題?”

黃四聞言在這包房之中左右看看,湊過去低低壓了聲音道,

“兄弟我也疑心!老家主向來身體健壯,又是習練之人那能說病便病了,說死便死了?只可惜二少爺死活不準大少爺開棺,還有老夫人在後頭支持着,大少爺便鬧到了族裡言明要去報官,這才令得那些族老們開了口,將我們老家主的屍身放在祠堂之中,暫不發喪……”

“只是這暫不發喪卻不是個事兒啊!如今大少爺也被打發到山上去了,又能如何?”

“馮老爺,您忘記了,郎家人可是土族人,族中人身死都是要請巫老的,這是多年前的習俗,有些個土族人離了故土便葬在他鄉子孫都不回去,倒是不用巫老。有些土族人卻是要葬回去的,大少爺爭的便是這老家主回土族安葬,這樣子便要請巫老親自過來引屍回鄉,那屍自棺頭出來,都要經巫老親自清洗驗看,但凡橫死暴斃之人是不能入土族人墳地的!大少爺賭的就是這一着!”

“哦……”

馮政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

“大少爺能想到這法子果然是機敏,若是那……”

馮政堂伸手比了一個“二”字,

“若是那位動的手腳,那這家主之位怕是坐不穩了!”

黃四搖頭嘆道,

“光是這樣又有何用?那巫老乃是土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出來一趟十分艱難,路又難走,如今已過去半月卻是音信全無,也不知到了何處,即便是他到了此處直言老家主是被人所害,卻無證據證明是二少爺所爲,那家主的位子他也是穩如泰山,日子越久,大少爺越是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馮政堂聽着看了看黃四便道,

“我瞧兄弟這口氣,似是十分親近大少爺!”

黃四嘆氣道,

“你道我爲何去城門前守那錢簍子?還不是因爲見不得大少爺如此遭罪,人前人後說了幾句話罷了……”

搖頭將那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自家續上了一杯,

“由此可知,我們那二少爺,新家主心胸是如何狹隘!如此肚量做家主,哼!儘早這郎家要敗在他手上!”

說罷又一口飲盡,兩人吃了三罈子酒,卻是大半都進了那黃四的肚子裡,馮政堂扶了酩酊大醉的黃四出來,叫了馬車將人送回家中,見着人離開,自己才返回客棧之中,回到屋裡卻見桌上油燈明亮,趙旭正坐在桌邊等着他。

馮政堂進來拱手道,

“大爺!”

趙旭笑着一擺手請他坐到對面,

“馮老爺子可是有收穫?”

馮政堂笑道,

“卻是收穫頗豐!”

說罷將那黃四的一席話講了出來,趙旭笑着點頭道,

“馮老爺子有收穫,我這處也有……”

趙旭這一日在這彎山城中四下轉悠,倒也試着去問過價,果然如那馮政堂所說,要見木牌才叫價,見他們拿了綠牌子出來,立時將那價兒提了五成。

趙旭也不心急帶着趙固與趙正在這城裡溜溜噠噠一通兒閒逛。

不一會兒趙旭便覺着背後跟了人,當下嘿嘿一笑,衝趙固、趙正打了一眼色,兩人也是嘿嘿一笑,裝作散到一旁看那路邊攤上擺放的各類物品,趙旭卻頭也不回的直直向前走着,那後頭跟着的人,看了看趙正與趙固,猶豫了一下之後果斷跟着趙旭走了下去。

待到不知不覺被趙旭引到了一處小巷時,趙旭緊走幾步身形閃入那拐角處不見了,跟蹤那人有些急了,忙快步跟上前去,轉過角卻見趙旭正斜倚在那牆邊抱胸看着他,

“這位兄臺,跟了我們整條街了,不知有何貴幹?”

那人一愣,卻聽後頭腳步聲響起,趙固與趙正自那一頭正緩緩而來,那人那還不知自家被人識破了,當下窘然一笑,拱手道,

“這位兄弟有禮,在下楊慶,乃是這彎山一處小礦的礦主,見兄弟你三人在這彎山城中四處詢價,想來是想購買原金,便有心想與幾位商談一番,冒昧跟來,確是失禮!抱歉!抱歉!”

趙旭挑眉道,

“哦!你是哪一處礦的小礦主?”

楊慶四下看看道,

“這處不是說話之地,三位兄弟且隨我到這茶樓一敘如何?”

趙旭上下打量他一番,點了點頭道,

“那就頭前帶路吧!”

那楊慶點頭,順着那巷子一路疾行,果然將他們引到一處小茶館裡,大堂上各色人等坐得滿當,熙熙攘攘正是熱鬧,裡頭早有認識楊慶的起身拱手道,

“楊老闆,少見!”

“宗老闆,一向可好!”

兩人寒暄幾句,有那店小二過來招呼幾人上了二樓包房之中,四人坐定楊慶又拱手道,

“在下託大稱三位一聲兄弟,適才行爲魯莽讓三位兄弟受驚了!在下楊慶,還未請教三位兄弟名姓!”

趙旭三人這廂通名報姓,這時店小二上來一壺茶,楊慶笑道,

“三位趙兄弟一看便是初來此地,這彎山城中外頭的大茶樓雖有好茶但價錢卻貴不如這一處,小雖小專供這彎山附近出產的茶葉,雖不如那些名茶名頭響亮卻別有一番滋味!三位可嘗一嘗!”

四人都端了茶碗喝了一口,那楊慶才放了茶碗拱手道,

“三位,我見三位初來乍道全去那各大商行詢價,只怕都是加了五成的價吧?”

趙旭點點頭道,

“你們這處規矩似乎便是如此!”

那楊慶又道,

“我瞧着你那牌子是綠色的,應是自郎家出來的吧?”

“正是!”

楊慶搖頭道,

“那郎家的新家主便是一個不通商理之人,只當自家有好貨別人便上趕着求着要似的,加了三成的價兒,我這一月來已是見了好幾波持着綠牌四處詢價的了!”

“哦……那你可知他們如今是在哪裡購買原金?”

楊慶哈哈一笑拿手指頭一指自家,

“正是在鄙人這處!”

第一百一十七節 楊慶

卻說是這彎山城中大大小小的商行衆多,背靠着各方勢力在這處爭得了一席之地,有那有靠山的,自然也有那沒靠山的。

楊慶便是那身後沒有靠山的小礦主,礦大因着出產多利益大,便有人看上了眼,各方勢力便來爭奪。礦小出產少,不被各方勢力看在眼裡,反倒還落了個自家掌舵,又有這些小礦主們也不是憨傻的人,零零碎碎的便結了同盟,同進同退在這彎山中雖說不能標上顏色算作一方勢力,但因着數量衆多,倒也不可小窺。

這楊慶便是這同盟之中能說上話的人,做生意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這些人當中便有那每日專在城內外打轉之人,尋那些因着各種原因不能在大商家處拿貨的商人,一來二去總有些客源到了他們手中。

現下那郎家內鬥,新上任的郎家主放走了多少生意,便被這些小礦主們撿了多少生意,雖說他們出產的原金成色不如大亨通,但價錢卻是便宜一半,算一算賬便是降了價來賣也有賺頭的!

趙旭聽了當下笑道,

“看來你們是盯着這大亨通許久了?”

楊慶笑道,

“我們這些人勝就勝在人多眼雜,各處耳目靈光,無論那家之中出了什麼事兒,立時便能知曉,如今那郎家主新官上任,這三把火卻燒得有些偏了,生意漏走了,以後要尋回來卻難了,於我們來說卻是機會!”

趙旭道,

“你們倒是腦子靈活!”

楊慶笑道,

“這彎山一脈多少勢力插足,要在這夾縫之中求的生存,不靈活只怕早就灰溜溜走人了,那裡還能坐在這處與三位談生意!”

說罷起身敲了三下那包房的門兒,不多時外頭腳步聲響起,店小二託了一個盤子進來,裡頭大大小小便是那精煉過的原金,趙旭於這個卻是外行,只打眼一瞧,上頭深淺不一,軟硬不同,用那粗粗的碳筆在上頭還標了數字。

楊慶道,

“三位可看看貨的成色,這上頭一一標了號,瞧上那一個號便是那一個礦上的,價錢好商量!”

趙旭笑道,

“楊老闆倒是急性人!現下就要做生意了!”

那楊慶哈哈一笑道,

“我這人做事向來爽快,三位看一看貨,若是看得上眼便說價錢,能成便成,不能成全當交個朋友!半分不勉強!”

趙旭見他爽快,便也笑道,

“楊老闆即是爽快,我們這廂也不說假話,我兄弟三人都是外行,那懂行的今日卻不在,你這些給了我睢,也瞧不出個四五六來,不如我們明兒再到這處見面?”

楊慶哈哈一笑讓那店小二將東西收了起來,點頭道,

“即是如此,明兒還在這處不見不散!”

趙旭拱手道,

“不見不散!”

趙旭只道與那楊慶約了明兒一早見面,馮政堂聽了趙旭所言點頭道,

“這些個小礦主所結盟的商會名爲聯發,小的倒是有聽說,只是這鎏金閣向來便在品質上力求卓越,都是在大商行進貨,這些小礦出產雜質實是太多了!”

論說起礦石來,因都是彎山一脈,有些小礦的出產成色甚至還要優於大礦,只是產量少些而已,只是黃金這東西不似其他礦石挖出來是如何便如何,它不光要求礦石,也要求精煉技法,再好的礦石沒有那精煉的技法也是出不了好金的!

每一家的大礦廠都有精煉坊,裡頭養了精煉技法高超的匠人,這些小礦卻因着沒有精煉技法高超的匠人,所出的原金便要差上許多!

趙旭聽他言下之意似是並不看好那楊慶,當下道,

“左右也是一條路子,不如明日馮老爺子去看看再說?”

馮政堂點了點頭道,

“即是大爺這麼說,明日且去看一看再做計較!”

兩人商議完後,趙旭回房睡覺,一夜無話,這廂一早起趙旭帶了馮政堂到那茶館之中,楊慶早已候在此處,一見馮政堂拱手道,

“昨兒我見三位兄弟器宇軒昂,儀表不凡,便知不是一般人,沒想到竟是與馮老闆同行,失敬失敬!”

馮政堂做這一行年深日久,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他於楊慶等人那是搶都搶不來的大主顧,當下真是喜出望外,馮政堂拱手道,

“楊老闆客氣,這位是我們鎏金閣的東家!”

“哦,原來是趙東家當面,有眼不識泰山,楊慶實在唐突了!”

楊慶聽了心下暗喜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男子竟是鎏金閣的少東家,這樣兒的貴客能被自家遇上了,難道是過年拜財神,香火錢兒多撒了些的緣故?

當下忙引了幾人到樓上包房坐下,將那東西呈上來給馮政堂一看,倒是有些出乎馮政堂的意料之外,雖說成色比不上大亨通的,但也相差不太遠,若是製出成品降一分價格售賣,倒也不算砸招牌!

於是由馮政堂出面與楊慶一番討價還價倒還真做成了一筆生意,當下趙旭便拍板付了定金,楊慶更是歡喜非常,拍着胸脯擔保定能交貨,一時倒也是買賣雙方皆大歡喜!

送他們自那小茶館出來時楊慶對趙旭嘆道,

“不瞞趙東家,我便是手裡沒有技藝出衆的精煉師,若是不然,將生意再擴大兩倍我也是敢做的!到時這彎山城裡也有我楊記的一個標色!”

趙旭聽了心下一動問道,

“這精煉師十分難尋麼?”

楊慶點頭道,

“這精煉之法有兩種出處,一是這蜀州土族人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土法,二是外頭遊方行走的道士傳下來的鍊金之術!這兩種法子都是各家不傳之密,輕易不被外人所知曉的!”

幾人辭了楊慶出來,趙旭問馮政堂,

“那彎山大熊坳子可打聽了在那處?”

馮政堂點頭道,

“那黃四便知道,我只說想與大少爺喝酒敘舊,今兒晚上他便帶我去!”

“好!我們今兒晚上便走!”

趙旭要去那大熊坳子,這廂陶大管事正端坐在那堂前,面前一位鬚髮皆白老頭子,正一臉苦笑的對他道,

“大管事如今人已是握在了手裡,老朽這也廂是將功折罪了,不如放老朽離去吧!”

你道這是誰?

便是那豫州城裡請來的大夫姓裴名延年,因着收了那胡女金娜的幾十兩銀子,將她帶進了府裡來,金娜被識破捉了起來,這位裴大夫也被留了下來。

陶大管事便請這位裴大夫配一劑藥來,能無色無味溶於水中、酒中,

“若是能讓人喝過之後無知無覺間昏睡過去,我便將你帶人擅闖我府上的事兒一筆勾銷,若是不然,便報了官府,送你到衙門裡問一個禍亂後宅之罪!”

這裴大夫因是擅長婦科,進出後宅乃是常事,真讓人告到了官府,且先不用說能不能定罪,這名聲一傳出去,那一家的女眷還敢讓他上門?這不是斷了他的生計麼!裴大夫無奈寫了藥方出來讓趙家人去抓藥回來,他親手製了一瓶兒無色無味的汁水出來,交到陶大管事手中,

“一罈酒只能三滴,若是多了便要出人命!”

陶大管事接了藥,親手滴到那酒罈裡,命人送到前廳,果然將那羣西域人一個個輕易放倒!

這廂裴大夫見事兒已成,又出來好幾日了便想着要回去了,陶大管事端坐在那堂上眯眯笑道,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道,

“裴大夫這般好的醫術在這豫州城裡也不知一年收入幾何啊?”

裴大夫不知其意便道,

“一年收入便有幾百兩銀子!”

陶大管事笑着伸手比了個“一”字,

“裴大夫我瞧着你年歲也大了,整日裡在外頭奔走何其辛勞,不如以後便在我們府上常駐,一年便有……這個數給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初始陶大管事倒只是想爲難爲難這位見眼錢開的大夫,收了別人幾十兩銀便悄悄兒帶人進後宅,這樣兒的大夫要是遇上大爺在的話,只怕有一頓好抽。

大奶奶不想家裡見了血不吉利,便讓想個法子,陶大管事便想到這位裴大夫,若能弄出藥來便不追究他,若是弄不出來左右總要給他些教訓才行。倒是沒想到他弄出來的那味藥果真無色無味,放入酒中那幫子西域竟然半分沒有查覺,卻是比那些小子們用的蒙汗藥上好使不少!

看來這裴大夫倒是有兩把刷子,陶大管事便派了人去打聽,原來這位裴大夫果然在這豫州城裡的同行之中名聲不好,醫術倒也算是行業翹楚,只是愛財!

你道他爲什麼做了同行們都不愛的婦科?便是那後宅女子少見識,難言之隱不好啓齒,但凡說的重些,那銀子便是如水般嘩嘩的來!

陶大管事看中這裴大夫有醫術,年紀也大了,家裡人口少,只一個老妻,兒子早亡,媳婦改嫁,留下一個小孫子。

這趙府後宅婦人多,時不時便要看病吃藥,又有大爺以後勢越發大了,派了人在外頭辦事行走,有些事兒不能爲外人所知,小子們受傷生病自然還是要信得過的大夫,不如請了人到府裡常駐,帶了家眷更好拿捏,辦事也盡心!

有了這般打算,這位裴大夫倒也真成了最好的人選!

裴延年卻是不願,這類請到府裡的常駐的,便如同那下人一般,遇上主人性好的便罷了,遇上不好的,被銀子拴住,受了氣都走不得,那裡有外頭自在,一年五六百兩銀子,養老妻、孫兒緊夠了!

當下道,

“這……老朽醫術不精,只怕有負大管事所託,實在不敢領受!”

陶大管事眯了眼笑道,

“裴大夫何必如此謙遜,你那藥配出來立時倒藥翻了七八個西域人,如今他們還在我們府上地牢裡關着呢!要不……裴大夫人去見一見他們!”

老頭兒身子一顫強笑道,

“大管事說笑了,那些西域人與老朽素不相識,老朽去見他們作甚?”

陶大管事哈哈一笑道,

“裴大夫不想去見便不去見吧!我這下便命人送您出府!”

說罷果然招了小廝過來引路,裴大夫似是不敢相信如此容易,立在那處呆了呆,便跟着那小廝離去,待到步出了廳堂,陶大管事纔在後頭悠悠的道,

“那幫子西域人失陷了七八個在這府上,如今那幫子凶神惡煞的手下正在滿處尋呢,若是尋到了裴大夫那處,您可別怪我沒提醒您!”

裴延年聞言心下一跳,回過頭去卻見陶大管事已施施然進了裡頭。

這廂坐上趙府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回了家裡,老妻上來忙問道,

“這次倒是看的什麼病,出去了幾日也不叫人報個信回來!”

他時常出診倒有幾日不在家的時候,只這一次都不派人來報,家裡自然要擔心的,裴延年只不說話,進了屋見小孫孫從外頭院子跑了進來,一臉稀奇的指着外頭道,

“阿……公,藍……眼,黃……毛!”

裴大夫嚇了一跳,到院子門上趴着縫看,果然見幾個滿臉鬍子的西域人正在外頭轉悠着呢!

說起來也是裴大夫倒黴!那日阿努爾汗震怒打了金娜的一干子隨從,只留了那兩個出來打探趙府的帶路,一行人出來全都失陷在趙府裡,家裡人幾日不見他們回來,急得滿城裡到處打聽,都無人知曉,只打聽到金娜幾日前到了這裴大夫這處來過,又有裴大夫幾日未歸,那裡不令人生疑,自然要過來探問一番。

裴延年忙拉了老妻道,

“待會兒若有人敲門,你只說我沒有回來!”

老妻跟着他幾十年,這事兒也見過,不由罵道,

“你莫不是把人醫壞了,別人尋上門來了!”

裴延年此時那裡顧得上解釋,回屋裡躲着,果然有人來敲門,老妻上去開門,有人操了生硬的中原話問,

“裴大夫回來沒有?”

老妻答道,

“還沒回呢,這出診的事兒那裡能說清,醫好了當日就回,醫不好十天半月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兒!”

那人有些不信四下張望着,見那小孩兒坐在臺階上拿眼盯着他看,當下過去摸了一個銅板出來,逗他道,

“小孩兒,我問你,你那祖父回來不曾,若是說了,這個銅板兒給你買糖吃!”

那孩兒聽了吃糖當下笑嘻嘻道,

“梅!”

這孩子喜歡吃酸,別人一說吃糖他便叫“梅”,要酸梅糕,那西域人那裡知道這個,聞言給了他一個銅板兒,迴轉身道,

“若是裴大夫回來,便去正陽街上賣珠寶的鋪子裡尋我們!”

說罷出門走了,老妻忙過去關了門,裴大夫出來叫道,

“快快快!收拾東西,我們今兒晚上擦着黑出城!”

當晚便帶着老妻、孫子投奔了趙府。

第一百一十八節 誤會

卻說這廂趙旭趁夜去了那大熊坳子,山路難行又在黑夜,騎了馬走了一夜纔到那處。

這大熊子坳乃是一處老礦,多年的開採已是將那金脈挖絕了,如今留在這處的多是些年老體弱的礦工們,每日裡也幹不了多少活,如此半死不活的拖着,這礦已是半廢了!

那郎義天被髮配到了這處,每日裡跟着那些老礦工進那礦洞之中,下體力做苦活,這廂那黃四尋了過來,卻見他赤着身子只着一條短褲子穿在身上。

你道是爲什麼?這礦上全是如此,令得礦工們穿的少少地,進出搜身便是防那夾帶!

郎義天蹲在礦洞旁邊,捧着一個人頭大的粗海碗吃飯,黃四拱手道,

“大少爺!”

拿眼一看那碗裡混了沙子的糙米飯,幾片黃焉焉的葉子趴在上頭,連一絲油水也沒有,那郎義天卻還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刨着,黃四看在眼裡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大少爺!”

郎義天擡頭看看了他笑道,

“黃老四,你這小子怎麼到這處來了?”

黃四拱手道,

“大少爺,有一位老朋友想來見見您,我便帶他來了!”

郎義天奇道,

“那一位老朋友竟是尋到這處了?”

擡頭四下看看卻見到馮政堂正立在那處,旁邊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這人生得鷹鼻梟眼,氣勢懾人,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哦!竟是鎏金閣的馮老爺,他旁是何人?”

“乃是那鎏金閣的新東家,如今他佔了大頭,馮老爺便要以他主!”

“哦!看來倒是個人物!”

當下幾口刨了碗裡的飯,將那碗放到路邊,幾步過去拱手道,

“馮老爺許久不見,您身體康泰!”

馮政堂拱手回禮道,

“大少爺少見,近來可好?”

郎義天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

“我如今練得健壯,倒比以前還好些!”

黃四在一旁聽的拿手一抹臉去了眼中溼意,接話道,

“大少爺,趙東家與馮老爺遠道而來,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兒,我們另尋一處吧!”

郎義天點頭,轉頭衝着那蹲在礦口的幾人打了一個招呼,便帶着他們向那不遠處的窩棚走去,待衆人低着頭進到裡頭,那裡頭的各種味兒立時撲面而來,陰暗潮溼的窩棚裡頭,不過鋪了幾塊厚墊子做了礦工們晚上睡覺之處。

郎義天道,

“我這處深山窮地,連桌椅也無有,只能委屈兩位了!”

趙旭在一旁哈哈一笑道,

“陋室德馨,無處不適!”

說罷當先過去,一撩袍子跪坐與墊上,郎義天瞧一瞧他,哈哈一笑也過去坐

“適才倒是問過了,這位應是趙東家當面,失敬!失敬!”

趙旭拱手道,

“大少爺客氣!”

馮政堂與黃四也過去跪坐到下首,郎義天笑道,

“我這處簡陋竟是連一口水也拿不出來待客,實在是慚愧!”

“這有何難!”

趙旭笑道,打了一個唿哨,外頭趙固進來,解了背上一個水囊,趙旭拿出來當先飲了一口遞給郎義天,他接過來放到嘴邊卻是酒香撲鼻,

“好酒!”

狠狠喝了一大口,又遞給馮政堂,笑道,

“我也是許久沒有喝到這麼好的酒了!”

馮政堂喝了一小口遞給身邊的黃四笑道,

“這樣的酒以大少爺之能那裡有喝不着的,只看大少爺願意出手與否了!”

郎義天一擺手搖頭道,

“馮老爺子到不嫌我郎某落泊,深山路遠,到此探訪郎某人感激不盡,見面敘舊自然奉陪,只是這生意上的事兒,卻不要與我談,我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管事,這郎家的事兒自有家主作主!”

趙旭在一旁笑道,

“郎家的事兒自然是尋家主,只是大少爺自家的事兒,自家能作主否?”

郎義天笑道,

“我如今家小都送到別處,已是孑然一身,自家的事兒,當然是自家做主了!”

趙旭笑道,

“即是如此,若是大少爺與我合夥兒開個精煉坊子甚或是開礦淘金,這主想必大少爺也是能做的?”

郎義天聞言冷冷盯着趙旭道,

“趙東家這是想讓我挖郎家的牆角麼?你們想來也是知道我郎家出事,我郎家雖兄弟失和,生了間隙但我郎義天始終都是郎家人,斷沒有道理挖自家牆角,害自家人的!趙東家若是打着這般算盤,還是請早回吧!”

他這番話直來直去,十分不講情面,趙旭卻哈哈一笑道,

“郎大少爺,這話兒我趙某人甚是贊同,大少爺不知,我在滄州家中也是排行在大,庶出之子,如今自家拉了一隊人馬出來,自立了門戶,我有一個兄弟在家中守業,他是個嫡出,平日裡兄弟間雖不親近但也不至出了門便回頭挖自家牆角……”

郎義天聽了這話緊繃的臉上倒是緩了下來,趙旭又道,

“郎大少爺弄錯了,我這廂卻不是讓你挖那郎家的牆角,只問你能不能自家出來單幹?若是能成,便算作幾分股份,我們合夥兒弄個營生,賺些小錢也好給兄弟們花用!”

郎義天聽了這話良久不語,趙旭又道,

“我知大少爺一心想將郎老家主的死因查清,只是這兩邊的事兒不耽誤,如今郎家已由令弟做主,便是查出兇手來又能將如何?倒不如自家出來自家作主,逍遙自在,也免了兄弟蕭牆之禍!”

這後半截話兒倒真是趙旭的心裡話,那郎義天聽了沉吟良久,

“趙東家且待我好好想一想!”

趙旭點頭道,

“思量思量自是應該!”

說罷拱手道,

“如此我五日後再來!”

他這廂邀那郎義天入夥,林玉潤卻在府裡伸了手腕兒讓那裴延年把脈。

收了手裴延年撫了撫鬍子道,

“大奶奶這身子倒是無礙,只是年紀還小,要受孕懷胎還是等上兩年爲好!”

林玉潤點頭道,

“我日常也服了避子的藥,裴大夫看看,藥可還好?”

說罷讓艾葉取了那藥方出來,自圓房那日始趙旭怕她年紀小懷孕受不住,便請了大夫給配了藥,每隔五天服一次,但是藥三分毒,林玉潤總是有些不放心,可不能藥吃久了,真想要時又懷不上了!

這裴大夫是專攻婦科的大夫,醫術精湛,便想給他看看,裴延年接過來看了看道,

“這方子倒沒有大礙,只是有幾味藥吃了久對身子有些不好,我將其中兩味改一改……”

說罷提了筆又重寫了一份道,

“吃湯藥難免費時費力,將這藥碾成粉,以蜂蜜混之揉成丸,隔三日口嚼後以水沖服!”

艾葉忙接過去拿到外頭讓陶大管事派了人抓藥,診罷脈剛送走了裴大夫,石英進來稟道,

“大奶奶,趙喜求見!”

“讓他進來吧!”

這廂趙喜進來施禮道,

“大奶奶,那地牢裡的西域頭兒,嚷着要見您!”

林玉潤奇道,

“見我作甚?先關着待大爺回來由他作主便是!”

趙喜卻道,

“那叫阿努爾汗的口口聲聲說有話要與大奶奶講!”

林玉潤想了想道,

“即然如此,我便去看看他到底有何可說?”

說罷換了衣裳,尋了一件暗色的披風,將那帽兒推起來遮住了臉,想着硃砂性子沉穩些,便帶她跟在身後,由趙喜帶了路,向那半山腰的小院而去。

那處院子外頭看着不起眼,進去別有洞天,那小院後頭有一間小屋,裡頭看着桌椅擺設普普通普無甚出奇,趙喜過來在那屋子正當中用腳蹬了兩下,下面立時傳來聲響,一塊兒青磚緩緩向一旁挪開,現出裡頭一個石頭臺階來。

林玉潤跟着趙喜下去,沿着狹長的走道緩緩而行,兩旁掛着的油燈被氣孔裡吹來的風兒,撩得忽明忽暗,行到地底深處,潮氣越發重了,道邊的牢門裡傳來聲響,有人自那門縫之中向外張望,見外頭有人行走立時大叫起來,

“放我出去!我要見你們的女主人!”

趙喜過去開了牢門,裡面卻是鐵做的柵欄圍了半個石室,將那阿努爾汗困在裡頭,現下他那還有當日威風,身上華麗的衣袍早已被扒了,蓬頭垢面,日日清水白饅,臉上的肉已陷了下去,高高的顴骨更顯了出來,人蒼老了不少。

見到牢室之中來了兩個女子,藉着那昏暗的燈光查看,林玉潤那張美得似妖精一般的臉隱隱可見,當下瘋了似的撲過來道,

“聖女在上,阿努爾汗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乞求您的原諒!”

林玉潤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卻見他果然跪了下去,虔誠的伏在地上,林玉潤側過頭看看趙喜,兩人都有些驚詫,趙喜向來機靈當下冷笑一聲,順着他那口氣道,

“你倒也不笨,竟知道是聖女當面!”

阿努爾汗道,

“小人日前並不知是聖女當面!在這牢裡思量了幾日,這世上還有什麼女子能讓人一見面便神魂顛倒,唯有聖教之中的聖女們才能做到,似聖女這般容貌在教中一定是白衣之職,小人真是瞎了眼竟然冒犯聖女,實在該死!”

原來這阿努爾汗將林玉潤誤會成了媧女派的聖女!

說起來也是林玉潤日日練那柔術之故,前頭說過,付三娘子自小入那媧女派之中,從那柔術開始,練得身軟筋韌,再習那媧女功,周身氣質便與別的女子不同。

林玉潤雖只學了柔術,但因她天生的美貌,自來的魅惑,又有兩世的人生,那自內而外發散出的氣韻便與旁人不同,若是不挑明只看外表,倒真似那媧女派中苦練多年的聖女。

阿努爾汗不怪自家色迷心竅,卻想着一定是林玉潤修了什麼功法,令他不知不覺套入了圈套之中,以他所知這種純以美色迷人這術,自然是首推那媧女派,他日日在這牢中,回想林玉潤的一顰一笑,越想越發覺着自己猜對了!

第一百一十九節 打劫

“聽聞那媧女派主一心想回歸中原,早已派了人打入中原腹地,難道這位女主人便是其中一人?怪不得……怪不得……這些外頭的看守,一個個雙眼清亮,精氣內斂,都是些練家子!想來這處定是那媧女派的一處分壇了!”

想到這裡阿努爾汗自覺得知了真相,倒是心下安定不少,便吵嚷着一定要女主人!趙喜見他那樣兒像是當真有話要講一般便去稟了林玉潤。

沒想到林玉潤過來那阿努爾汗倒頭便拜,林玉潤接了趙喜的眼色,當下清了清嗓子柔聲道,

“你叫我來……便是隻要說這事兒麼!”

阿努爾汗忙叩頭道,

“這許小事自不敢勞動聖女大駕,小人知道貴派聖主最近四處尋那元陰之女,小的便知一名元陰之女的下落,求聖女不知者不怪,小人願爲聖主效勞,尋出那元陰之女獻於聖主!”

林玉潤微微皺了皺眉頭,

“尋元陰之女,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人……小人……有一個小妾便是貴教外門弟子,學了些粗淺的功法,她深得小人喜愛,這事兒便是她告訴小人的!”

林玉潤看了看趙喜點了點頭道,

“即是你誠心爲聖主辦事,我自也不好駁了你的心意,待我將此事上報聖主,自有她老人家來決斷!”

說罷帶了趙喜與硃砂退出了牢室裡,那阿努爾汗仍虔誠跪在室內,待到林玉潤走後才爬起了身。

林玉潤出來與趙喜道,

“這媧女派本是個邪派,也不知那聖主尋元陰之女有什麼用處,只怕不是什麼好事兒!”

趙喜道,

“大奶奶且先拖着他,等隔些時日憋急了他,只怕還要抖出些事兒來!”

待得隔了五日,趙旭又去尋那郎義天,郎義天也爽快即是決定了,便立時點頭答應了,只講了一條,

“不能與郎家爭生意!”

趙旭笑道,

“郎大少爺一心爲了本家也是無可厚非,只是這生意場上的事兒自來如此,他強你便弱,你大他便小,若是我們生意做起來了,有客人要送上門難道還要推了不成?”

郎義天搖頭道,

“那倒是不必,只是郎家手裡的客人我們不能碰而已!”

趙旭便道,

“如此郎大少爺也依我一件事兒!”

“趙東家請講!”

“這生意各做各的可以,以後若是生意越發大了,郎家再求您回頭,可沒有退路了!”

郎義天聽了當下斷然道,

“郎家生我養我,父母之恩應報,兄弟之情當講,但生意歸生意,若將生意去換恩情,那是是非不清,道理不明!我若是回去了與趙東家更是無信無義,恩情在心,信義在天,我郎義天決不做那無信無義之人!”

趙旭道了一聲好,立時一拍他的那肩頭道,

“郎大少爺今日之言我趙旭記下了!”

兩人商議定了,當晚郎義天跟着趙旭離開大熊坳子回了那彎山城,頭一個卻見到了楊慶,趙旭哈哈一笑道,

“如今這礦也有了,精煉坊也有了……”

說罷一指自家,

“這銷處也有了,楊老闆這生意擴大雙倍兒定是不難了吧?”

楊慶笑道,

“楊某人說話算話,定是要好好大幹一番的!”

三人湊到一處,索性重起了一爐,新開了一個場子,便叫做銷金堂,趙旭佔了四成,楊慶佔了三成,郎義天佔了三成,三人商議好了,立了三份一工的契約,各自收好了。

趙旭拿出了十萬兩的銀子做那招募人手,設置場所之用,這生意便悄悄兒開了張。待到那朗薄雲驚覺自家大哥已另立了門戶時,爲時已晚,郎家多少被他藉口攆出去的管事,聽了消息又都回到了郎義天手下,那黃四更是一早兒便棄了郎家的位置,跟着郎義天鞍前馬後。

鎏金閣那處的貨源也自此有了來處,日後這銷金堂漸漸做大,便做了趙旭南征北戰的錢袋子,養了他多少人馬,這都是後話不提。

且說趙旭將這彎山的事兒了了之後,已經是三個月過去了,想起自家大奶奶來真是歸心似箭,自成親之後還沒有一回是離開這般久的。

待一切安排妥當便帶了人打道回府,又自那蜀州山路上打着轉兒的往回走,這去時的路與來時的路可不同,來時一路看景倒也不嫌煩,回去一心想着家裡的人兒,那裡還顧得上看景,又只收了一封信來說是那幫子西域人被捉住扔到了地牢之中,趙旭一心憂着自家大奶奶不知如何擔驚受怕,一路快馬加鞭往回趕。

只是這事兒便是這般,越急便越要出事兒,出了彎山地界正打馬向前,卻聽得道邊上一聲大喝,竟憑空裡跳出一羣劫道兒的來,一個個精壯的漢子,衣衫襤褸露着肌肉糾結的手臂、大腿兒,手裡或持槍或拿棍的圍了上來。

“呔!那個惡漢子……快將你們帶着那些金子交出來!”

爲首的一個漢子,生得五短身材,脖粗腿短,卻渾身的腱子肉向外橫着長,與人矮雖矮卻十分強悍之感。

這類人倒有一個名兒,叫做矮腳虎,那矮腳虎拿了棍子斜向上一指,上下打量了一下趙旭,眼裡卻有些猶豫,心中暗道,那老頭說的定是這惡漢子了!

這一羣人看着一個個身高腿長,只怕不好對付,只是那老頭兒明明說爺爺們這趟下山定然能做一筆大的,以後衣食無憂,難道是他騙了爺爺?

只是如今想這些已遲了,不好對付也要硬着頭皮上,趙旭正趕路趕得焦急,這廂出來一羣不識相的,不由的怒從心頭起,低頭眯眼打量那矮腳虎道,

“呸,那裡來的矮矬窮擋爺爺的道,趁着爺爺這火兒還沒全上來,趕緊有多遠滾多遠,若是不然小心爺爺手裡的傢伙!”

說罷,卻掛了馬鞭,除了掛在馬側身上那一柄長槍來,趙旭自小十八般兵刃學得齊全,這長槍便是最愛,其次纔是鞭子,這次出門在外想着路上險惡便帶在了身邊,今兒到用在這羣人身上!

那矮腳虎見他那槍尖明晃晃,光閃閃,十分駭人,又瞧這打頭的漢子生的一臉的兇相,他身後一干兒人一個個目光冷峻,面上半分波瀾不顯,看他們倒似那看一羣兒待宰的雞一般,心下里已暗暗生了怯意,又想起那老頭兒的話來,心下捨不得,狠狠嚥了口唾沫,一擺手裡的棍子,

“兄弟們,他們人少,我們人多,上去幹他丫的,誰弄死了這兇臉的漢子,分大塊金!”

說罷一揮手裡的棍子,頭一個衝了上來,後頭一衆漢子也發一聲喊,一擁而上。

這幫子劫道兒的搶匪久在這條道上作案,也是頗有經驗,呼啦啦一上來,一衆人分工合作,有拿棍兒捅的,有拿刀對砍的,有拿槍戳的,有打人的,有招呼馬的,一時之間這山道之中人喊馬嘶,戰得十分熱鬧!

那矮腳虎生得矮,他自家也知不能與人硬拼,想將趙旭那馬驚了,

“摔他丫的!”

他便一溜煙兒鑽向那馬肚子,逕直進去竟是頭也不用低一下,那四蹄飛雲性肖主人,見一個不起眼的矮子往它那肚子下鑽,頓時來了氣,

“這矮矬窮想作甚,鑽到爺爺胯下,倒叫他瞧了我的便宜去!”

當下怒嘶一聲,四蹄用力,竟駝着趙旭原地蹦起三尺,又重重的落下,那碗大的蹄子向那矮腳虎的頭頂上踩去,

矮腳的漢子一個躺地滾,閃身躲過了馬蹄,將那手裡的棍子直立起來,向那馬肚子上戳去。

四蹄飛雲怒不可遏,兩個前腿兒落地,後腿兒向後一縮,一腿正正蹬在那矮矬窮的手腕上,棍子立時飛了出去。

那矮腳虎當下抱頭一滾,自那道上滾進了旁邊的草叢裡,趙旭見了哈哈大笑,將那長槍拿在手上跳下馬來,指着那草叢之中的矮腳漢子道,

“即是有膽兒在來搶爺爺,便來嚐嚐爺爺槍法的厲害!”

說罷手腕一抖,那長槍便如毒龍如海一般直奔對方而去,那矮腳漢子也是知機,忙尋樹兒躲藏,卻不防趙旭那槍竟力透樹身,噗一聲穿了一個對穿對角,那漢子哎呀一聲,連忙跑開,背上一陣熱辣辣的,卻是傷了皮肉。

趙旭卻不放過他,緊追了過去,一手在前一手在後舉槍,東刺一下,西戳一下,將那漢子弄得遍地打滾,那身上的爛衣裳早就被一槍挑了,露出門板一般精壯的上身來,身上左一道血痕,右一處血眼兒,偏偏兒卻只傷皮肉,疼得半死卻不要命。

那漢子左躲右閃,知道趙旭是如那貓抓耗子似的戲耍他,終是受不住了忙求饒道,

“好漢饒命!我不搶了!不搶了!”

趙旭正殺得性起,不想這廝竟慫得如此之快,怒道,

“男子漢大丈夫說搶便要搶,那裡有搶到一半便不搶的!”

說罷又是幾槍過去,那漢子躲到樹後抱着樹幹喘氣道,

“打都打不過,還搶什麼搶?”

“打不過也要搶,爺爺我今兒手癢,你若是敢不搶,立時便給你一個穿堂眼兒!”

那漢子欲哭無淚,從未見過這般挨劫的,上趕着要人搶,不搶他還要殺人!

趙旭一槍頭扎入樹身險些兒爆了那漢子的臉,嚇得他連連後退,撞到背後樹上,

“求好漢爺饒了我吧!”

趙旭那一腔火兒正無處可發呢,被這廝遇上了也是倒黴,當下喝道,

“無用的東西,不過幾個回合便挨不住了,你這般搶劫還不如回去種地!”

那漢子立時給跪了,

“爺爺,我們以前便是那種地的農戶,實在沒有生計才下山幹這買賣,您現下放了我,小的一準兒立馬回去種田去!”

趙旭又是一槍過去,那槍頭擦着肩頭掠過,帶起一片血花來,矮腳虎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求爺爺饒命!”

趙旭過來很是不滿的一槍扎到他腦袋邊兒上,

“無用的東西!”

那漢子委屈巴巴的哭了起來,

“小人也是被逼無奈,求爺爺饒了我吧!以後再也不敢做這營生了!”

見趙旭無意饒他便又哭罵起那老頭兒來,

“老不死的東西!把爺爺害得好慘!明明說了下山來幹這票便衣食無憂,無憂個你奶奶,爺爺的命都要交待在這處了!”

趙旭見他哭得臉上眼淚鼻涕糊到了一處很是嫌棄的一腳踢去,

“堂堂七尺男兒,打不過便哭,跟個娘們兒似的!”

那漢子在地上打一個滾兒,翻身爬起來抱着趙旭的大腿哭道,

“小的……小的……連五尺都還沒到呢!”

第一百二十節 巫老

趙旭被這無賴弄的哭笑不得,一腳踢了他到一邊兒去,道上那山上下來的一衆人已被打服在地上,都跪在那處叫饒命,趙旭提了那矮腳虎,將他扔到人堆裡,拍了拍手,趙正過來問道,

“大爺,這些人您看如何處置?”

趙旭上下打量了那一羣人,不懷好意的咧角邪笑,

“將他們綁了吊到樹上,弄到那高處掛遠些,這陣子風大,正好做些人肉的臘幹倒也不錯!”

說罷便揮手讓人將他們往那樹上吊,那一羣人頓時嚇的哭爹叫娘,有的漢子連那褲子都溼了,那矮腳虎哭道,

“都是那老頭兒害我們,昨兒掐了指頭算說是有一個長像兇惡的漢子打這處路過,讓咱們來劫了定是要發財!”

趙旭聽他罵了幾回那老頭兒,不由奇道,

“那老頭那處來的,他胡說八道你們竟也信他,他要是當真算到我今兒要打這路過,能算不到今兒你們會被掛了樹上當臘乾兒?”

矮腳虎點頭如搗蒜,

“確是那老頭兒說的,昨兒他算出來的,說是今兒您諸位從這裡路過,中間有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兒,身上還帶了金子……”

“喲呵!”

說起這些倒讓趙旭真來了興致,

“那老頭兒倒有些能耐,他在何處,帶我去見見他?”

當下解了那矮腳虎,令他頭前帶路,一路順着山路走,果然見到山頂上一處木頭搭的寨子,那裡頭還留了守寨的人,見他們推了矮腳虎進來,都拿了手邊稱心的傢伙圍了過來。

趙旭一招手,後頭幾個人過去,如那狼入羊羣一般,三下五除二便擺平了一地,那矮腳虎哭喪着臉,帶着趙旭到了一處小屋前頭,人還沒有走近裡頭便開了門,果然有一個老頭子走了出來.

說是老頭子,可真是老的不成樣子,背也駝了,腿也顫了,鬍子拖到了膝蓋上,見了趙旭嘿嘿一笑,露出滿口的牙齦來,

“你來了!”

趙旭詫異瞧着他,

“這位老人家,趙某與您似乎並不相識!”

那老頭兒笑道,

“不相識不打緊,這不相識了麼?”

說罷擺手讓趙旭坐到了那院中的石凳上,又自家一步一挪過來坐下,嘿嘿笑道,“那彎山城中郎赫還等着我去驗屍呢!你還不快派了幾個人送我過去!”

你當這老頭兒是誰?

卻是那不知蹤影的巫老,帶了十幾個人自那土族出來,有郎義天派了人來接,卻有郎薄雲派了人出來殺,與隨從失散的一個老頭兒顫巍巍到了這處,遇上了矮腳虎等人,那矮腳虎雖是個搶匪,卻最見不得這累孤老寡母,見一個老頭兒都要被人追,帶了人舉棍子就打,

“這般要死不活的老頭兒都搶,也不怕遭了報應!”

一場誤會救下了巫老,老頭兒在這山上不過隨口算了幾回,便被他們奉成神明,一寨子人恭恭敬敬供養着,每回下山打劫,頭一天便請這老頭兒算一算,回回都準,連人藏了一兩赤金在那褲襠裡也算到了,只這一回卻算出了一個大惡神來,將一寨子人都摺進去了!

“你這老頭兒到底算了個甚麼?惹出這麼個煞星來!”

那矮腳虎在一旁甚是埋怨小聲嘀咕,那老頭兒老雖老,耳朵卻還靈光,矮腳虎被老頭兒擡手一巴掌打在頭上,

“啪!蠢貨,你懂個屁,這便是個貴人,你日後跟了他,便是衣食無憂,多的我算不出來,以後做個富家翁娶妻生子定是少不了的!”

說罷衝趙旭道,

“小老兒乃是那土族巫老,有些溝通天地的本事,知曉前身後事,算不過昨日今朝,也是您貴氣沖天讓天地生出變化,也是這幫子蠢蛋們運氣到了,今日我以一卦求你收留他們於麾下,不用多大的富貴,有衣有食便可,也算我報了他們的救命之恩!”

趙旭看了看那一臉不情願的矮腳虎,哈哈一笑道,

“這百十來人,只怕能頂用不過十人,全是些窩囊廢物,老人家!我這生意做的卻有些虧本兒!”

那巫老嘿嘿一笑搖頭道,

“不虧!不虧!日後有你找回來的時候,若是不信,不如讓我算上一算!”

趙旭哈哈笑道,

“您這般弄得我心癢癢,若是不點頭實在壓不下心頭這點兒念想,得!不過多些吃閒飯的,我也養得起!算便算吧!”

說罷拿眼看他如何起卦,那老頭兒卻嘿嘿笑了,一指外頭,

“我這卦卻與衆不同,你去外頭隨意拿樣東西進來!我便能起了!”

趙旭笑道,

“我看你這老頭兒有些故弄玄虛!隨手拿一樣便能起卦,別是吹吧!”

說罷出去,拿眼一掃,卻瞧見那屋轉角處堆了一堆兒漢子們自種的南瓜,過去拿手提了一個,掂了掂,壞笑着又回去將那南瓜頓在石桌之上,指着那圓胖胖一個樂道,

“便是這個了!”

那巫老嘿嘿一笑,衝趙旭身邊的人伸手,

“借刀一用!”

有人過來給了刀,那老頭兒一刀砍在那南瓜上,咔嚓一聲分開兩瓣,

“瞧……這南瓜裡頭籽多,顆顆飽滿,男子有子便是有後,這一顆特別大些,你家中已有長子,後頭小些,那些兒子還沒有出來,只是要子便要有妻,這瓜色黃澀刀,定是十分粉甜,想來你極愛妻子,小兩口兒甜甜蜜蜜,十分恩愛……”

趙旭聽了笑道,

“有些意思,老人家再講!”

“這瓜有子卻需一刀劈開纔可見,這瓜雖甜卻需火燒水煮才現出來,這便是說日後你夫妻定有磨難……”

趙旭聞言臉上變了色,這老頭兒若是道他如何兇險,趙旭最多一笑了之,便扯了自家妻子,趙旭便有些不豫了,喝道,

“老頭兒胡說!”

巫老嘿嘿一笑道,

“你可知你命中原是無妻有子的麼?”

“什麼!你胡說些甚麼!”

趙旭那裡聽的這話,一身兒戾氣騰一聲冒出來,化做那那地獄中鑽出來的厲鬼惡煞一般,嚇得那矮腳虎倒退三步,這才知道前頭這位爺原來是耍着他玩兒呢,現下里纔是真怒了!

趙旭一把提了那巫老的領子,

“你說甚麼?”

那巫老笑眯眯不以爲意道,

“現下里你還道這買賣不划算麼?”

說着反手抓了趙旭的手在他那手掌上寫了一個忍字,

“你那妻子本就是天道生變中途搶來的,生些波折也是應有之意,你只需記得少殺生,多行善便是!”

“你說清楚怎生個波折法?”

趙旭一提那巫老衣領晃了三晃,那老頭兒立時翻了白眼兒昏過去,

“老頭兒,你莫要裝昏,好好與我講清楚!”

他提着那老頭瘦小乾枯的身體搖來搖去,那老頭兒一個頭都要被搖掉了一般,就是不醒來,一旁的矮腳虎見了很是不忍的道,

“這老頭兒便是這般的,算了一卦也不管你聽懂沒,便昏過去了,你以後再問他,他也不說了!”

趙旭見這老頭兒都被搖得嘴角起泡了,實在不能再搖了,無奈之下將他扔到了矮腳虎懷裡,

當晚趙旭等人歇在了這山寨之中,待到第二日再問那老頭兒,便打死也不說了,氣得趙旭也不送他了,將這事兒給了矮腳虎,讓他們辦完了事,尋着那地址自家到豫州來尋,趙旭自己便帶着人快馬加鞭返回家中!

豫州城外五里趙府上,

趙旭回來正是那午時,林玉潤吃罷了飯,正讓瑪瑙散了頭髮,在那屏風後換衣裳要午睡,衣裳褪了一半,這時外頭突然一陣喧譁,林玉潤攏了衣裳正要出去看,卻聽到那緊閉的房門砰一聲自外頭被人一腳踢開,有人已進到堂來,

“大奶奶!”

趙旭那粗啞的聲兒響起,四處掃視一通不見了心心念着的人兒,又叫

“圓姐兒!圓姐兒,你在哪處?”

林玉潤又驚又喜,一隻手抓了衣襟轉出屏風來,果然見到趙旭正立在那屋正中,一見林玉潤衣冠不整,披頭散髮出來,當下哈哈笑道,

“還是我們家大奶奶道法厲害,算準了我今兒回來,早去寬衣解帶等我了!”

一旁的瑪瑙聽了羞得快步跑了出去,又回身關了門。

林玉潤被他氣得不行,過去舉手使勁兒捶他,

“一回來便不正經!”

趙旭挺着胸口受着林玉潤那一頓捶打,很是舒服的嘆道,

“大奶奶,這小手兒打的就是好!”

林玉潤氣得咬牙又擰他,被那廝一把抱得緊緊的,在她脖頸上深深吸一口氣,

“我的圓姐兒,我可算是抱到你了!”

林玉潤聽他聲兒低啞乾澀,又見他眼窩帶着青色,知道他定是趕路着急,只怕在路上也沒有歇上多少時候,心裡可是疼壞了,扶着他的臉乖乖兒送上香吻,

“雍善在外頭辛苦了!”

趙旭很是受用哼了幾哼,將那頭抵在林玉潤肩膀上,蹭了又蹭,渾似那撒嬌的大狗一般,

“在我外頭可難了,還遇上一幫子打劫的!”

林玉潤忙上下左右看他,

“雍善可有受傷?”

趙旭嘿嘿笑了,湊到她耳邊道,

“我回來還不曾沐浴,不如大奶奶伺候我洗一洗,仔細察看察看?”

他們成親有些日子,雖說夜夜同牀卻從不曾共浴過,這廂趙旭起了心思,林玉潤心裡羞得不行,又念着他在外頭不易,不忍掃了他的興致,含着羞點了點頭。

趙旭少見她這般大膽,當下喜出望外,忙衝外頭吼道,

“來人啦!給爺我擡熱水來!”

……

這一趟澡兒洗得長,從午後洗到了華燈初上!

第一百二十一節 南瓜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趙旭回來三日,林玉潤便手軟腳軟了三日,待到第四日這廝才終於大發善心離了後院去前頭處置正事!

林玉潤見他走了,這纔打點起精神,清點趙旭帶回來的東西,那些大頭的自然在外頭早分了,這些一包包小的,卻是趙旭特地留着給林玉潤瞧的,吩咐了要大奶奶親自來看。

只是林玉潤身子軟得不行,懶得動彈便命丫頭們將那些個土產乾貨一應擺開來瞧瞧,真是各種各樣兒,大大小小的物什兒都有,又有原金塊兒也裝了一包袱。

丫頭們拿了來看都笑道,

“大爺怕是想着大奶奶許是沒有見這種東西,特意帶回來給您瞧瞧!”

因着蜀州盛產竹子各種竹筒、竹筷、竹勺、竹碗、竹車、竹馬、竹蛇甚或小孩兒玩的撥浪鼓兒,響哨兒還有癢癢撓也一併帶了回來,看樣兒只怕把人家那攤兒都給一併打包了!

丫頭們拿出來看稀奇都打趣說,大爺真有赤子之心,便是這類東西也要帶回來給大奶奶玩!

又打開一個包袱,裡頭卻是一個爛了一半的南瓜,一屋子丫頭婆子瞧了更是笑得不行,林玉潤也笑道,

“大爺也是,什麼東西都往家帶,這爛了半邊的南瓜算怎麼回事兒?”

下頭有婆子也湊趣兒道,

“怕是大爺吃着好吃帶回來給大奶奶嚐嚐的,奴婢抱到廚房去讓他們去了爛的,給您煮南瓜綠豆湯喝!”

一衆人正笑着,趙旭自後頭回來見到那一顆南瓜倒是想起了那老頭兒的事兒來,心下很是有些不舒服,摒退了衆人,將這南瓜的來歷一講,卻將林玉潤講得心口砰砰亂跳,

“這世上竟真有高人能算出來我是重生而來!”

忙問那老頭兒現在何處,說起那老頭兒趙旭一肚子的怒氣道,

“那老頭兒實在怪得很,再醒過來便怎麼也不肯說了,他現下應在彎山城裡,幫着驗那郎家老家主的屍呢!”

那巫老所言趙旭不知真假,林玉潤卻知那巫老是有真本事!

原來冥冥之中天道自有輪迴,難道說自家這一世重生,便是爲了趙旭而來,他上一世有子無妻,殺伐太盛,以致引得天道反轉,將她送到他身邊?

有了這念頭,林玉潤瞧着趙旭眼神卻有些不同了,趙旭那知她的心思,見自家大奶奶眼神怪異還道她被那老頭兒嚇到了,當下忙哄她道,

“那老頭兒瞎說八道,大奶奶不用掛在心中,你我如今好好兒的,那來的什麼波折,若要真是半途搶人妻子,有那後果也應有我趙旭一人承擔,與大奶奶無關!”

林玉潤搖頭道,

“這事兒那裡能怪着你!”

重生的是她,想方設法攪和孫林兩家的婚事的人是她,要嫁趙旭的人也是她,那裡是他的事兒!

林玉潤見他似是有幾分信了那老頭兒的話,很有些放在了心上的樣子,心下暗道,

“那老頭兒的話令得他心裡不痛快,我若是真將重生的事兒講給他,不是更讓他不安?倒不如不講,有什麼事兒我便一個人受着就是了!”

她這廂打定了主意不與他講,趙旭那邊也見林玉潤自聽了那老頭兒的話便沉默不語,便以爲她是被嚇到了,不由暗暗罵自己道,

“那老頭兒胡言亂語你自家聽了便罷了,回來講給她聽作甚?弄得她心裡膈應,傷了身子怎辦?”

當下暗暗打定主意,在林玉潤面前半點兒不提那老頭兒。

這般兩人各有心思,竟不約而同半點不提那老頭兒的話,面上看着雲淡風清,裡子倒是心裡自有計較起來!

趙旭回來歇了幾天,倒是有一干子事兒要處置,其一便是那地牢裡的西域人,那西域人自林玉潤去過一次之後,對上趙喜等人只當也是聖教中人,不由豔羨非常,要知媧女教在西域之中勢力日漸擴大,並不是隨意那一個商賈鉅富便能與那些聖女們有緣法的,他那一干兒的小妾之中,也只有一個是外門弟子而已。

因着對趙喜、趙寶等人不再設防,便安心等在那地牢之中靜待佳音,有時還能得一頓酒喝,酒一喝便被別有用心的趙喜與趙寶輪番上陣,套了不少東西出來。

原來那媧女派中的掌派祁紅豔,年已近六旬卻青春永駐,容顏不老,生得國色天香,傾城傾國,但凡見過她的男子無論老少都會被迷倒,便是明知她那年紀足以做人祖母,也紛紛爭着要做她的裙下之臣。

只是近年來,她倒是少有出來,一應事務都由她手下的白衣聖女們掌管。

又有那西域如今也是四處紛亂,各大大小小的國裡,因着媧女派的盛行,與那原有的拜火教相沖,兩方教派相鬥的厲害,連帶着這些大大小小的國家之中也是派系紛爭不斷,阿努爾汗也是因着族中內鬥,索性到中原來做生意避禍。

趙旭聽了那趙喜所言,沉呤良久道,

“這事兒倒是好好謀算一番,再冷着那小子幾天!”

如此隔了三日,趙旭回來商議林玉潤,

“那幫子西域人大奶奶可有尋思過如何處置?”

林玉潤想了想道,

“我原只想將他們關在牢裡,等着你回來!”

趙旭點了點頭,將那趙喜所稟之事說了,林玉潤皺眉道,

“西域會這般亂便是因那媧女派弄出來的事端,若是她們滲入了中原,豈不要讓這九州更亂?”

上世裡媧女派便已滲入了京城各官宦後院之中,而那皇帝佬兒便是一個好色之君,說不定那皇宮大內也有她們的人……

算着日子前世這時,她與孫紹棠早已到了京城,買了房子住下來,明年便是科舉之年,五年後那女子進門,她還記得那女子據說便是五年前到的京城。

林玉潤驚道,

“那媧女派只怕已侵入中原了!”

趙旭倒不知她爲何有此一說,只是拉着她的手兒道,

“大奶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媧女派在西域生活多年,又重歸中原定是要弄出一番事兒來的,西域各國如今也在借勢蠢蠢欲動,現下里大周這艘船早已是千瘡百孔,朝廷雖腐敗但終是我漢家天下,怎也不能讓外族人騎到我們頭上來……”

林玉潤點頭道,

“雍善所言甚是,我們自家人要打要殺也是自家關起門兒來的事,那裡論到外人來家裡耀武揚威的!”

趙旭笑着親了林玉潤一口,

“大奶奶有這份心思,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即是如此,不如大奶奶再去演一場戲如何?”

……

當晚林玉潤便又到了半山腰地牢之中見到了阿努爾汗,

“白衣聖女!”

這一次林玉潤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那西域女子的服飾,頭上罩了面紗,額頭上的寶石熠熠生輝與她一雙眼兒交相輝映,燦如繁星,令的那阿努爾汗神迷魂醉,林玉潤照了之前與趙旭商量之計,連蒙帶哄令那阿努爾汗對林玉潤的身份深信不疑,發誓效忠。

林玉潤這廂令他將那元陰之女送來,又許了重利,命他回那西域之中爲自己效力,那阿努力爾汗本就是商人重利,得了林玉潤的利誘那裡有不應的!

當下帶着一干手下指天發誓決不違背林玉潤,領了林玉潤給的金銀,歡歡喜喜的帶着女兒離了斷龍山,回府收拾行李回西域去。

家裡的一干人早已找得絕望了,他那些美貌的小妾幾乎一多半兒已捲了金銀跑了,護院們也自散去,只留下幾個忠心的僕人猶不死心的候在那宅子裡。

他們見了主人回來自是喜出望外,又聽主人說要回西域,立時歡喜起來,這中原水太深,還是回自家地盤兒好!

將那鋪子該盤的盤,應賣的賣!收拾妥當,那金娜卻又吵又鬧不願意走,阿努爾汗索性將她打昏綁到了馬上,等回到西域便讓她嫁人去!

這幫子西域人被打發回了國,每月裡倒都有傳信回來,阿努爾汗確是個精明的商人,藉着這廂趙旭爲他疏通的商道,將那中原的東西售到了西域,生意漸漸做得比原先還要大了,倒令得他在西域各國之中很有些聲望,連那媧女派也派了人來拉攏,只他一心認定林玉潤是媧女派中人,又有教中規矩一徒不能奉二主,只一心追隨林玉潤,倒傳了不少西域各國軍情回來,讓趙旭日後撿了大便宜。

這廂把西域人打發走了,那矮腳虎一行人卻到了,站在這大宅子前頭,一個個侷促扭捏,有一個悄悄兒扯了扯那矮腳虎,

“胡老九,你可記清楚了,是不是這處?”

那矮腳虎也是不敢篤定,摳了摳腦袋,四下看看心下有些發虛,

“我明明一路問過來便是這位,法這這家門面太大了怕是不像,再瞧瞧後頭人家!”

這宅子佔地大,樓臺亭臺在牆外隱隱可見翹檐飛角,那矮腳虎看着倒還以爲後頭連着幾家,便又帶着衆人走到了後頭角門前。

這角門是那後院採買的小廝、婆子們進出用的,這時卻有兩個人正開門出來,正是那周氏兄弟,如今這兩人做了這林玉潤後頭院子裡的掌廚。因着用心做事,那手藝也是出衆,很得林玉潤的賞識,兩人在這趙府的後院裡也算是有些臉面的人物了!

第一百二十二節 幹架

做了廚子,自然是油水充足,兩個昔日的骷髏架子,生生被養成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這廂見那一幫漢子在門口立着縮頭縮腦,其中那打頭的一個矮子,又矮又矬生得嘴大眼凸,如那蛤蟆一般十分猥瑣的樣兒,也不知是什麼人!

又因着前頭那西域人鬧的事兒,心下里便認定這幫子人不懷好意,當下喝道,

“呔!那裡來的叫花子敢到這處撒野!還不快給爺爺們滾遠些!”

那衆漢子聽了更是不安,有人去拉矮腳虎道,

“胡老九,定不是這家了,我們走吧!”

那矮腳虎本就性子躁,這人不說還好,話一說出來只覺這般灰溜溜被人趕走,實在很是丟面子,當下跳將起來罵道,

“呔,敢將爺爺們當了叫花子,瞎了你的狗眼!”

手裡的棍子已揮了過去,那周憨忙後退兩步讓開棍頭,怒道,

“矮矬子,你知道這處是什麼地方?敢在這裡來撒野,小心爺爺們打斷你們的狗腿!”

那矮腳虎罵道,

“我管你那處,爺爺打了再說!”

說罷,人已經過來揮棍就打,周憨、周彪手上沒有稱手的傢伙,連連後退,身上竟捱了幾下狠的,當下向後頭叫道,

“兄弟們,有人打上門來了!”

這後院處外頭看不出來,只有自家人知道都設了暗樁,藏在那隱蔽之處,暗暗巡查着四周,門口的情形早已看在了眼裡,正猶豫要不要出手,聽到周彪叫了起來,便只得分出來幾個人,立時便抽刀格擋,

“當……”

矮腳虎那棍子被人擋下了,有人喝道,

“不要動手!好好說話!”

無奈那周氏兄弟被這矮矬子打了幾下那裡肯甘休,見自己後頭有人出來了,還會手軟麼?

這邊摸了別人腰間的兵刃人,回身便向那矮腳虎砍了回去,那矮腳虎舉棍子來擋,擋了周憨,擋不了周彪,被一刀削在了頭上,幸好他知機縮了脖子,那刀片兒貼着頭皮兒過去了,頭頂那上幾根兒黃毛立時便飄了下來。

那矮腳虎只覺後背一涼,嚇出一身冷汗來,當下怒道,

“兄弟們,都給我上!”

矮腳虎那一百來號人沒有全帶來,留了七八十人在後頭等消息,自家帶了十幾個兄弟過來,十幾個人上來,與那周彪、周憨兄弟帶些人戰到了一處!

周憨被那矮腳虎打了好幾棍子,正恨着他,提了刀直追着他跑,那矮腳虎也不怕,退到那外頭開闊之處,與他戰到了一處,這周憨那刀法是自殺豬時練出來的,很有幾分凌厲,那矮腳虎一手棍法卻是自打劫之中自學成材,也很有幾手妙招,兩人你來我往倒還有模有樣。

這廂早在那幫子人到了前門時便有人去報了陶大管事,陶大管事去了前頭卻不想那幫子人又去了角門,忙跟着過來時已晚了,這府上的護衛已與那幫子人打到了一處。

陶大管事見了忙喝道,

“快住手!快住手!”

這些人正打得興起,那裡聽的見他說話,陶大管事忙讓身邊的小廝將那前院裡練武場的小子們叫來,那小廝去叫人,這廂聽了召號,急忙忙趕了過去,

“大管事!有何吩咐?”

“快快!把這些人都給我弄開!”

這些小子們個個訓練有素,兩兩過來自後頭一左一右架住一個,便向那後頭一扔,不多時便將那周憨、周彪從人堆里弄了出來,那兩兄弟雖有些身手,卻架不住對方人多,竟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出來猶自惡狠狠瞪着那矮矬子。

兩幫人立在那門口都如鬥雞似的,雄赳赳對峙着,陶大管事兒是知道這幫子人要來的,又見打頭那個便似趙旭口中那個矮矬窮一般,當下拱手道,

“這位壯士可是姓胡?”

那矮腳虎叫了抱拳道,

“小人正是胡有財!”

陶大管事立時笑道,

“真是不打不相識,一場誤會,一場誤會,果然是胡壯士及各位兄弟到了,我們大爺早已吩咐了,衆位兄弟來了即刻便引進宅子裡,諸位請跟我來吧!”

那胡有財遲疑看了看面前的宅子,

“這處便是那趙大爺的府上?”

“正是!諸位請進來說話吧!”

這一番對話,聽得那周彪、周憨兩眼發直,周憨扯了扯周彪衣角,

“哥!瞧他們那意思竟是投奔這來的,咱……咱們這頓打不是白捱了!”

周彪恨道,

“沒那麼便宜的事兒,這幫小子留下來正好,以後慢慢收拾他們!”

這胡有財進了前堂果然見趙旭正端坐在上頭,見了他們哈哈一笑拱手道,

“諸位兄弟讓趙某好等!”

胡有財見了趙旭很是羞愧,

“趙大爺,我等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各位護衛大哥,實在失禮!”

趙旭哈哈大笑道,

“這些小子們日日裡皮癢的很,幹架那是家常便飯,你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礙的!”

這般兒那矮腳虎胡有財便帶了一百來號人到了這斷龍山趙府上。

只是這兩波人新舊有別,那舊的難免有些欺生的念頭,那新來的難免又有畏新之感,兩幫子人處到一起難免有些摩擦。

又有周憨、周彪因着那之前的事兒,對他們懷恨在心,因掌着後廚採買,那前頭的廚娘又與他們交好,聽了兩人唆擺,便暗暗的想招兒來整那些人兒。

初時胡有財這幫子人還不覺着,待得日子久了便覺出不對來,

“胡老九,今兒那饅頭怎得比別人小那許多……”

“對對對,那飯裡頭還有股餿味兒!”

胡有財是個心大的,從未在意那些,聽了有些不信,

“不能吧!這院子裡的兄弟都吃的一樣,大爺在這外院裡也吃的同我們一樣,難道那廚子敢拿餿飯給大爺吃!”

那人將碗端了來扒開裡頭給胡有財聞,胡有財聞了聞,果然有股子淡淡的餿味,當下端了碗去尋那廚娘,那廚娘聞了忙歉然道,

“昨兒晚上剩了些便混在今兒那新煮的飯裡,怕是存放不當餿了!卻是我們的不是!”

那胡有財見廚娘確是無心之過,也不在意,只是道,

“下次可不要如此了!”

那廚娘笑着應了,又抓了幾個饅頭讓他帶回去,胡有財回去學了與衆人說,雖說有人不信,但終究事兒是過去。

只是這樣的事兒不留心還好,留心起來卻是時不時便要來上一回,胡有財經常去問,惹得那廚娘煩了,叉着腰罵道,

“你一幫叫化子吃閒飯的,能有吃便不錯了,怎這麼多廢話!”

那胡有財氣得雙眼圓瞪,又礙着她是個女人,不好動手拳頭握緊了又握緊,回了院子,有同伴過來問,胡有財心裡思量半天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整他們這幫子,左思右想定是那周氏兄弟,初時他不知道,呆久了才知道那周氏兄弟便是這府裡的總廚子,自家這幫人一進門便打了他們,他們想要找回場子,這吃食上隨意添減些,他們都打不出噴嚏來!

悶在那處想了半天,還是起身去尋那陶大管事,如今在這府上規矩大,也不能上來就動手,但也不能老被欺負啊!便去尋那能做主的才行!

這廂過去那主事的院子,那花廳裡陶大管事正坐在那處,對着一桌子酒菜笑道,

“你們兩個小子,最近怎這般愛獻殷勤?時時跑我這處,大奶奶那裡用不着你們了!”

周彪笑道,

“大管事玩笑了!大奶奶那處如何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麼?多少菜都要我們親手掌着,大奶奶如今吃慣了我們那味兒,換別人來,只怕筷子也不伸一下!”

陶大管事笑道,

“那是你們兩個小子運氣好,伺候好大奶奶比伺候好大爺都有臉,如今你們兩個小子在這府倒是比我還有臉!”

“那裡!那裡!陶大管事您在這府上纔是大爺、大奶奶真正倚重的人!”

……

三人在那花廳之中說的熱鬧,胡有財在外頭聽了那些話,心裡涼了半截,

“那周氏兄弟在這府上,上下打點,左右通吃,連那陶大管事都吃他們的孝敬,我這廂冒冒然過去,無憑無據,能將他們如何?只怕鬧到大爺面前也討不了好!”

又想到,

“大爺人雖看着兇些,其實很是義氣,聽了那老頭兒的話便收了我們一百來號的人進府,我們原是那種田的莊稼漢子,不如那些小子們從小跟着耍槍弄棍,那套路都是正兒八經的,我們這幫子半路出家的,手僵腳硬只會用些蠻力氣,腦袋又不靈光,大爺有事兒也用不上,也難怪別人看不上我們!”

這般想着,灰溜溜又回到自家院子裡,坐在那房裡想了半天,暗暗道,

“大爺這處家大業大,明裡暗裡有多少事兒只怕都要人去做,我們來了這許久寸功未立,只吃那閒飯只怕也是吃不久的,倒不如去尋些事兒來做,待得立了功,看那個還能看輕我們?”

這般想了,便留意起來!

這事兒便是如此,你有心去尋那機會,機會自然便要來了的!

第一百二十三節 接貨

這廂便有彎山那邊銷金堂的第一波出產的原金要運回來,趙旭這日得了信兒便叫來陶大管事,

“這些小子們日日熬練,也是時候用了,他們裡頭選些出來去接應!”

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小子們倒是應拉出去歷練歷練,只是大爺,那胡有財一幫子人用是不用呢?”

趙旭想了想道,

“這幫子人功夫差,在那山上散漫慣了,還需多在家裡磨練磨練才成,便不讓他們去了!”

陶大管領了命便出去,召了場上的一衆人過來,

“小子們,且都過來!”

衆人聽了忙放下手裡傢伙圍攏了過來,聽那陶大管事道,

“大爺說了這回要去那蜀州道上接貨回來,小子們聽我的唱名兒,叫到誰便應一聲站到一邊兒,去了外頭要盡心爲大爺辦差纔是!”

下頭轟然應好,天天兒關在這宅子裡也是悶,去外頭鬆泛鬆泛還有賞銀進項,那一個不想去?

那胡有財聽了立時眼中一亮,跟着擠在人羣裡聽陶大管事點名,

“趙存厚,蘇貴、崔能……”

這廂點了二十幾個出來,卻一個也沒有這胡有財這幫子人,這些人混在人羣裡低着頭拿眼兒悄悄瞧向胡有財,胡有財被前頭人擋了,跳了幾跳卻連陶大管事的臉也看不到,心裡發急索性自人腰間左推右擋,幾下擠出來到了前頭,

“大管事,怎得沒有我們兄弟?”

陶大管事笑道,

“胡兄弟等一衆人初來不久,先不忙安排事兒,且練着就是!”

說罷轉身就走,胡有財見他連多話也不說,認定陶大管事必是受了那周氏兄弟的唆使,對他們也不待見起來!

越是這般想,就越發想把這差事兒爭到手裡,當下追了那陶大管事過去,

“大管事,我們兄弟在這處也呆得久了,吃了這許久閒飯,怎麼也應做些事兒纔是,大管事不如也派了我們兄弟去吧!”

陶大管事笑眯眯道,

“胡兄弟有做事的心,自是好的,只是人選已定好了,也不好更改了,不如下次如何?”

陶大管事臉上笑眯眯,任是胡有財如何遊說嘴上都不鬆口,只道這次已安排了不好更改,胡有財久攻不下,心下很是沮喪,垂頭喪氣回到院子,手下一干兄弟圍過來問,胡有財搖頭道,

“大管事只說差事已派了別人,再讓我們去不好說,道下次再差我們去!”

下頭兄弟議論紛紛,也有人與胡有財心思相同,

“這般老是吃閒飯,那幫子人便更瞧不上我們了!”

也有人道,

“論手上功夫我們本就不如他們,他們有些是大爺本家裡帶來的,有些又是大奶奶孃家的人,還有自小與大爺稱兄道弟的,便是那趙家莊子裡的雖是農戶出身,身手也比我等好得多,這些人都排在我們前頭,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兄弟在大爺面前露露臉!”

有人出主意道,

“那差事不讓我們兄弟辦,自是因他們不知我們兄弟的厲害!不如我們悄悄兒跟在後頭,蜀州的山道他們那裡有我們熟悉,那處大大小小的山頭有多少劫匪,我們也是瞭若指掌,若是他們出了紕漏,我們便在後頭給他們兜了,待到了大爺面前,我們那臉就掙大了!”

這一番話說出來,衆人都紛紛點頭,胡有財也是十分心動,卻有些猶豫道,

“我們這般冒冒然出去,只怕大爺知道了,要責罰!”

又有人道,

“我們一百來號人出去,動靜太大,自然會被大爺知曉,只挑十來個,各自尋了藉口出去,大爺也未必個個都要過問的!”

這番一人計短,衆人計長,竟商議出一套兒應對之策來,這廂商量出來之後,衆人又尋了一把筷子來,用刀劈成細細的籤兒,抽了十人出來由胡有財帶着,要綴在那接貨的人後頭。

到了第二日接貨的先走,那十人便各自尋了藉口,果然自陶大管事那處拿到了出府的令牌,約定了碰頭的地點,十人各自出去又匯到了一處。

“胡老九,那些人騎了馬又走到我們頭裡,只怕不好追了!”

胡有財一擺手道,

“不怕,我們且去那車馬行裡僱輛車,到了蜀州我們抄近道走山路,定能追上他們!”

這胡有財果然帶着人緊趕慢趕入了蜀州之後便追上了前頭一行人,他們騎了馬走的是大道,胡有財等人則抄那小道,翻山越嶺走在了前頭。

他們爬上一處山頭,站得高便看得遠,果然見前頭那趙府一行人騎了馬走在道上,胡有財等人便遠遠綴在後頭跟了他們十日,便到了那老鷹嘴。

這老鷹嘴倒是一個奇妙所在,一左一右兩塊又大又尖的石頭,凸立在山上,近處相距不過兩丈,因着形似老鷹而得名。又因着這處是方圓十里最高的地兒,倒是個最佳的瞭望所在。

胡有財久居此地,自然知道這是個好地方,便帶着人上了那老鷹嘴右邊山頭,果瞧見了彎山那頭有人過來了。

“胡老九,你瞧瞧那人可認識!”

有那眼利的一指前頭,果然那打頭的一張方臉,寬眉大眼的正是那叫黃四的,胡老九看的仔細點頭道,

“是黃四,我們去彎山城裡時便見過他,是那郎大爺跟前的人!”

下頭這廂趙府的人也瞧見了那山頭上運貨的人,有跟着趙旭來過彎山城的,自然識得那黃四,有人吆喝一聲,那頭回應了,兩廂便算是對上了頭。

只是這山望着那山雖說人能瞧見臉了,那路卻還要走上半日,胡有財十來人仗着地勢之便,也不走了,只在上頭坐等着看兩撥人交接。

正在這時有那看風的一指不遠處的另一處山頭道,

“胡老九,你瞧那邊,我怎麼覺着有些眼熟!”

胡有財吐了嘴裡的草根兒,趴在石頭上望,卻見那邊人影綽綽,有一個光頭倒是十分的顯眼,

“瞧吧!果然有那出來做買賣的!”

胡有財精神一振,眯眼兒觀瞧,

“那光頭不是潘湘麼?”

衆人紛紛伸頭去看,都認出了對面兒那光頭來。

蜀山這條道上因着有那運原金的商賈車隊來來往往,因而這附近的山匪寨子,大大小小不下幾十處,胡有財等便是這處能數上號的,還有這潘湘這一處也有不下百十號人,因着與胡有財那山寨相鄰着,兩邊的山匪們便時不時因揮過界而發生火拼,雙方倒是各有輸贏。

胡有財一方敢打敢殺十分勇悍,那潘湘一方雖是硬拼不行,卻勝在他腦子靈活,詭計多端,很是設了些套子讓胡有財吃了不少暗虧,兩方的恩怨倒是結了不少!

胡有財這邊看到了潘湘,那頭潘湘的人也見到了胡有財等,

“老大!那胡有財這回可是揮過界了!”

有人過來報給潘湘,這潘湘其實生得十分齊整,眉清目秀,桃花眼兒,小口硃紅一點,若是他蓄了一頭長髮,再換上女裙,定是個漂亮的女嬌娘!

這廂潘湘聽了稟報,眯了他那桃花眼兒,想了想道,

“去個人,告訴胡老九,我要親自與他談談!”

有人過來在石頭上喊話,胡有財這邊有人過去應答,不久回來報給胡有財,

“老九,那潘湘要親自見你!”

“哦?也行,我且去瞧瞧那小子要說些什麼?”

胡有財過來見那脣紅齒白的潘湘立在那處,身高腿長,細腰乍背,端得一個美好的小年輕兒,當下嘿嘿一笑道,

“湘兒,有陣子不見,你如今越發嬌俏了!”

“胡矬子,你少他媽廢話!再敢調笑爺爺,定要尋了機會弄死你!”

那潘湘生平最恨別人將男當女,調笑與他,偏偏這胡有財與他素有仇怨,每回見面便要信口胡說一番,有時惹狠了他,便暗暗帶了人埋伏在那山道上,趁着胡有財下山時圍上去狠狠揍他一頓。

胡有財知他忌諱,他越是在意便越是要惹他,天長日久,兩人一見面兒便弄得如那打了架的狗一般,立時都要吠兩聲!

潘湘不想與他多說,一指那下頭,

“瞧見沒,點子扎手,要不要合夥兒?”

這兩個山頭的山匪們,平日遇上那吃不下的硬點子時,便會相互勾結合成一夥兒做這買賣,待到東西到了手,再來互拼一場爭那大頭的。他們這般聯起手來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胡有財面色有些詭異的看着那潘湘,哈哈一笑道,

“如此自然是好!”

當下兩人商議了那動手的地點與時機,兩人都是目光毒辣,經驗豐富的劫道兒老手,幾句話一拍即合,待那交接貨的兩方分開十里地兒再動手!

這山上兩撥人等着那山下兩撥人交待完後,那黃四又送了趙府的人五里地,纔打了馬迴轉彎山城去了,

那趙府一衆人接了貨便迴轉那豫州,押着車這廂轉過山路經過拐角兒,卻見前頭立了幾十個漢子,打頭的卻是一個生得十分俊俏的年輕人,衝他們一拱手道,

“諸位慢來!我們兄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了這條道兒便要尋些買路的錢來,諸位將這貨留下充個過路的費用,人便囫圇個兒回去,若是不然……”

他一擺手裡的棍子,

“人留貨也留!”

第一百二十四節 處罰

那打頭的趙存厚便是心裡一驚,心道,

“竟是遇上劫道兒的了!”

忙回頭衝衆人打了眼色,一個個都抽了刀出來背靠着那裝了原金的馬車,目光森然的瞧着那幫子人,趙存厚過去拱手道,

“衆位兄臺請了!我等押貨自貴地路過,家主人交待務必要一星兒不少的把貨帶回去,小弟也不敢違命,只能勞衆位兄臺白跑路了,這廂有些銀子,就當我兄弟請諸位喝酒了!”

說罷自那腰間取了銀子扔到對面,那潘湘冷冷看着錢袋子掉到了地上,搖頭道,

“我們麼多兄弟如何夠分,不如將你們身後貨交出來如何?”

趙存厚見他不受,心知一場惡戰難免,當下抽了腰間的刀,右手持刀,左手兩指一併在那刀鋒上輕輕擦過去,

“即是要貨便先問問我手裡的刀來再說!”

說罷凜然不懼,大踏步向前卻是當先動了手。

這潘湘一夥子人若論起身手來比起胡有財一幫子都還差些,只是仗着人多將趙存厚圍將起來棍棒齊上,想要以多勝少。

只是他們那些許毫無章法的亂毆,那裡能比趙府這些日日操練着的,這廂趙府二十幾人分了一半出去,便將那潘湘的人擋在了車前,寸步不得前進,潘湘這邊卻已經有幾個被砍翻在了地上。

潘湘見勢頭不好,嘴裡一聲唿哨,那胡有財在草叢之中聽了,當下帶了人衝將出來,與趙府的人打了一個照面,倒將趙府人等弄得一愣,有人叫道,

“胡有財,你待做甚?”

胡有財哈哈一笑,

“衆位兄弟我們來助你了!”

這廂說着舞了手裡的刀便衝向那戰團之處,那潘湘只當他那一聲是衝着自家,心中暗罵,

“哪個願意與你這矮矬子做兄弟!”

卻見那胡有財舞着刀殺向那趙府人背後,掠過那趙存厚身邊兒,直向那潘湘一夥人砍去,那一夥子人猝不及防接連被砍翻兩個,潘湘此時已覺着不好,

“被胡矬子陰了!快撤!”

只是他說這話時已是晚了,手下那些兄弟不加防範被胡有財並着趙府上一衆人,一個個都打翻在地,潘湘倒是能跑,鑽入了密林之中,正要隱去身形,卻聽那胡有財喝一聲,

“潘湘!”

回頭見那廝陰笑着,將刀架到了一人脖上,衝着他叫道,

“你跑!你跑一步,我便殺一人,你若是敢跑沒影兒,便等着給他們收屍吧!”

潘湘氣得牙咬的嘎吱作響,手裡的棍子握了又握,卻見那胡有財身後人上來,一個個按了自家兄弟在那地上跪着,脖子上架了刀,有的已見了血,

“住手!”

潘湘氣極紅眼,扔了手裡的棍子返身回去,

“胡矬子,我X你祖宗!”

胡有財得意笑道,

“你那娘們兒似的樣兒,也不知遇上我祖宗是那個X了那個!”

潘湘回去立時有人過來將他按倒在地上,用那麻繩綁了扔到地上,胡有財過去與那趙存厚道,

“嘿嘿!存厚兄弟,你們這廂可是多虧了我等相助啊!”

趙存厚心道,你不來我們也能對付,但終歸是承了別人的情便拱手道,

“確是要多謝胡兄弟!只是……你們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胡有財一窒,打了一個哈哈笑道,

“我們卻是在此處接應你們的!”

趙存厚聽了心中狐疑,

“出來時並未聽大管事說有人接應啊!”

便問道,

“爲何大管事並未與我等提起?”

胡有財哈哈一笑扯了謊道,

“這事兒也是你們走後大管事才吩咐的!”

趙存厚還待再問卻被那胡有財幾句岔了過去,

“這些個人現下如何可處置,存厚兄弟可有章法?”

趙存厚想了想道,

“我們大爺出來遇上這路人一般兒不是一刀殺了,便是吊在樹上做臘肉乾兒……”

胡有財聞言倒想起之前自家也這般被趙旭綁了要吊到樹上,打了一個寒顫心道,

“大爺那手段兇殘,這潘湘雖說與我們有些仇怨,但都是爲了兄弟們爭那口飯吃,這般做好似也太狠了!”

又想到,

“我可是偷偷跑出來的,這些人若是真讓他們弄死了,趙存厚回去矢口否認,我不是白忙了一場麼,不行!不行怎樣也要將他們帶回去,給大爺瞧瞧我的功勞!”

當下忙道,

“存厚兄弟,不瞞你說,這些人也是我們兄弟的舊識,昔日在山上做買賣的時候也時常打交待,不如給兄弟我一個面子,帶了他去見大爺,大爺若是開恩留了他一命,也算是兄弟我全了這香火情!”

趙存厚想了想道,

“也罷,你要帶着便帶着,只是我這人手都要護貨,押送他們的事兒卻是要你們來!”

胡有財正巴不得,當下笑道,

“自然!自然!正事要緊呢!”

一干人將那三十幾人用繩子綁了,一個個串在了一起,押着他們跟在貨後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奔那豫州而來。

人多貨重拖慢了行程,入了豫州界便遇上了來接應的趙寶,那趙寶過來一看潘湘笑了起來,

“我還道我是男生女相,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

說罷伸了手一擡潘湘的下巴,嘴裡嘖嘖有聲,

“瞧瞧!這俊俏的小模樣兒都快趕上豔花樓的頭牌了!”

潘湘對他怒目而視,旁邊一干子漢子都笑道,

“寶哥,那豔花樓的頭牌滋味兒如何啊?銷魂否?”

趙寶笑道,

“等回去了,帶你們去見識見識便知道了!”

一衆漢子轟然叫好,都嚷着要去!

又趕了三日回了豫州城,趙存厚到陶大管事那處交了差,將這胡有財的事兒一說,陶大管事皺眉,

“我何時吩咐了他們出去!”

心知定是這小子不服規矩偷着過去的,

“這事兒卻要向大爺稟報!”

說罷去見了趙旭,趙旭聽了怒道,

“把那小子給我叫來!”

胡有財這廂正盤算着如何去趙旭面前邀功呢,見有人來叫當下忙跑着過來了,到了堂前見趙旭正大馬金刀坐在那處,一雙濃眉緊鎖,鷹眼犀利,胡有財心裡一跳,他也是機靈,過來就地一跪,

“大爺,小的來向大爺認罪了!”

“哦?你犯了何罪啊?”

“小的不該不遵規矩,擅自外出!”

趙旭陰陰一笑,

“你倒是知機!”

胡有財見趙旭臉色有些緩和,當下便道,

“大爺,您賞罰分明,罰什麼小的便認什麼,只是這賞……”

趙旭眉毛一豎,

“怎得……你倒覺着自家有功不成?”

胡有財腆着臉道,

“小的跑這趟不管怎樣,左右還是盡了力的!”

趙旭見不得他死皮賴臉的樣兒,下來一腳踹到他肚子上,

“大爺我賞你……賞你一個窩心腳!”

那胡有財就地一個骨碌滾出老遠,哎喲喲叫道,

“謝大爺賞!”

趙旭被他弄得又氣又笑罵道,

“大爺我賞罰分明,賞你們一人二十兩銀子,罰你們自去大管事處一人領十鞭子!”

胡有財喜滋滋,屁顛顛,到了陶大管事那處,陶大管事早得了信兒道,

“大爺即是如此決斷,你可服氣!”

胡有財點頭道,

“大爺義氣,兄弟服氣,只是大管事處事卻有些不公,我等不服!”

陶大管事有些詫異道,

“胡兄弟,我陶某人知問對你們一干兄弟都是一視同仁,不論那位兄弟我都是一碗水端平,若是那處做得不公,胡兄弟儘管道來!”

胡有財當下將那經常吃些剩飯、餿食的事兒一說,陶大管事聽了皺眉,當下拱手一躬到地,

“胡兄弟受委屈了!陶某任這大管事之職,竟有失察之過,你且放心,我自會與你主待公道的,大爺面前我也自去領罰纔是!”

這廂陶大管事,領了人過來將胡有財十人扒光了衣裳,一個個按在那練武場上,當着衆人的面各抽了十下鞭子,胡有財雖是被抽卻心裡受用,一邊挨抽一邊咬牙大喊,

“痛快!”

受罰完畢帶着一背的紅腫鞭痕,自家歡歡喜喜去賬房領那五十兩銀子不提!

陶大管事待這事了了,便叫了那廚娘來問,那廚娘初時還措詞狡辯,在陶大管事追問之下終是吐了實情,指了是周氏兄弟唆使,陶大管事處置了廚娘,轉身又去趙旭那處領罰,趙旭聽了點頭道,

“家中事兒多,難免有錯漏,大管事偶有失察也是常情,便罰……半月月銀罷!”

陶大管事拱手領罰,又問道,

“大爺……只是那周氏兄弟兩人……”

趙旭想了想道,

“他們位屬後院,應是大奶奶的人,我這廂也不好作主,不如請示了大奶奶再做決斷!”

陶大管事聽罷又轉向後院,請見林玉潤,進來將這事兒稟了林玉潤,林玉潤聽了面寒如霜,當下一拍桌子道,

“將那周氏兄弟給我送到大爺那處,就說是我開了口,練武場上二十鞭子,一鞭也不能少!”

陶大管事當下帶了人將那周氏兄弟自廚後綁了,兩人初時還仗着林玉潤心軟,在那院子裡迭聲兒的叫冤,林玉潤派了硃砂過去道,

“大奶奶說了,兩位要是覺着她冤枉了你們,儘可回後頭收拾了包袱出府去,在外頭也不必說曾在趙府呆過!”

周氏兄弟聞言立時啞了口,他倆人在這處,衣食不愁,月銀優厚,大奶奶更是和善,要是被趕了出去,還上那處去尋這般好的人家。

當下忙哭叫道,

“小的甘願受罰!”

當下被拉到了練武場上抽了二十鞭子,衆人見了都道大爺、大奶奶處事公正,前宅後院經此一事都受了教訓,倒是規矩了許多!

第一百二十五節 鞭打

當晚林玉潤向趙旭認錯,趙旭忙道,

“大奶奶何錯之有,家裡人多這類事兒難免有的,當罰便罰,當打便打,多有幾次那些下人們知道了輕重便不敢再犯了!”

林玉潤搖頭道,

“我自來便有些面軟心善,下人們熟知了脾氣便有些不知進退,現下府里人少倒還不顯,待以後你的勢越發大了,我這頭卻要給你拖後腿了!”

趙旭笑了摟着她道,

“大奶奶即是知覺了這事兒,心下里便早有了防範,日後慢慢調教下人們便是!”

林玉潤點了點頭,

“我這和軟的性子只怕要改一改才成!”

趙旭笑着摟着她進去道,

“大奶奶性子如何改都不打緊,其他的地兒你可不許改了……”

說罷伸手進去道,

“這處便要和軟些纔好……還有這處也是……”

林玉潤抓了他的手恨道,

“說正事兒呢!”

那廝卻笑道,

“大奶奶錯了,這纔是夫妻之間的正事兒呢!其餘皆是雜事,大奶奶隨意處置都可,唯獨這事兒卻是定要鄭重對待才行!”

卻說這潘湘自被逮到了之後,便步了那阿努爾汗的後塵,做了斷龍山山腰處地牢的客人。這些人被關了幾日,趙旭才抽了空出來見這人,說起來也是虧了趙寶。

這幫子人自回來便報給了趙旭,他大手一揮道,

“即是山匪,便懶得費那些白飯,統統兒弄到後山上挖坑埋了!”

這日正值趙寶在他跟前伺候聽了笑道,

“大爺,那幫子山匪倒也稀奇一個個長得歪瓜劣棗兒似的,倒有一個生得十分好看!”

趙旭聽了奇道,

“連你都道十分好看的,想來應是不差的!”

趙寶道,

“那樣兒的人殺了倒也可惜!”

趙旭笑道,

“即是你都覺着可惜了,那我便去瞧一瞧他們,若是可用,左右我也收了一幫子山匪,再收一幫也不礙,若是不可用,再埋了不遲!”

隔了幾日才抽出空來到這地牢之中,見了潘湘上下打量一番,見這小子比那女人還要細皮嫩肉,便對趙寶道,

“果然生得十分美貌!”

心中道,論女子便是我們家大奶奶算是我見過的第一人了!論男子這小子倒真是個數一數二的的,和他比起來趙寶也算是英武了,怪不的趙寶那小子都要道可惜了!

過來掐了他下巴左右看,潘湘被關在這地牢之中,心中隱隱也知只怕性命不保,他倒不怕死,怕就怕因着自家容貌遇上那好旱道之人,死前還要受人凌辱,那才真是要死不瞑目!

心下正怕着這事兒,卻見到了一個高大男子進來,看那周身的氣派,便知不是普通人,又一上來掐了下巴看他臉,當下只覺胸口一涼,竟真遇上了一個兔兒爺!

心裡想着不由咬緊了牙關,覺着他那手都是髒得不行,怒瞪着對方恨不能抽了刀出來把他那手給剁了,只可惜他那桃花眼兒水靈靈的,嫣紅小脣兒被貝齒這麼一咬,倒現出幾分風情來!

這男人不以爲意嘖嘖兩聲衝身後人道,

“怪不的你覺着可惜,現下里連爺我也覺着可惜了!”

說罷擡手拍拍潘湘那粉嫩的小臉兒,

“啪啪……”

“嘿!小子,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潘湘恨聲道,

“想死又如何?想活又如何?”

“嗤!想死爺爺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也不埋你了,給你一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刀了結!想活嘛……嘿嘿……不如投了我如何……”

趙旭抱胸看他,心道,這小子只生了一張臉好看,其他的只怕連那胡有財都不如,留着也無甚用處啊!難道日日養着看臉不成?不由有些後悔說出的話來。

他這般想了眼神裡便有了些嫌棄,那潘湘卻只當他動了齷齪心思,怒而啐了一口濃痰在他腳邊,

“你他孃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是敢對老子動那齷齪心思,小心老子弄死你!”

“喲嗬!倒是有些脾氣!”

趙旭退了兩步,拍了拍手的灰塵點頭道,

“即是想當爺們兒便要拿出當爺們兒的氣概來!”

一招手把趙固喚過來,

“大爺!”

“顯一顯你的手藝,好好招呼他,若是能挺的過,便饒他一命!”

“是,大爺!”

趙固上去衝他憨厚一笑,過去取了那牆上的鞭子,

“先來這個開胃吧!”

……

待到趙旭帶着趙寶出來時,那牢室裡頭還隱隱傳來長鞭破空之聲,卻聽不到人的慘叫,那潘湘挨着鞭子倒是緊咬牙關半聲未吭,趙旭點了點頭道,

“那小子別看長了張娘們兒臉,倒是個爺們兒心,若是挺過去了便放他走!”趙寶在後頭應了。

這廂回到後院正是掌燈時分,晚飯擺了上來,林玉潤與保官正等着他,到淨房換了衣裳洗漱一番之後,坐到飯桌前,

“爹!”

保官如今又猛長了個頭,生得卻越發似趙旭了,只是麪皮兒白淨,五官比他爹更小巧些罷了!

林玉潤笑着盛了一碗湯遞給他道,

“前日裡阮媽媽倒是點醒了我一件事兒,眼看着保官一日日大了,也是時候啓蒙了,大爺心裡可有成算?”

趙旭想想道,

“還早着呢,再等一年罷!”

林玉潤看了一眼保官見他雙手抱了一塊排骨啃得十分歡快,便笑問道,

“保官可要讀書識字?”

趙旭嫌棄的看了一眼兒子一臉的油花道,

“他能曉得什麼!我小時似他這般年紀的時候,整日價招貓逗狗,最怕便是念書識字,這小子隨我性子野,定是不喜歡的!晚一年也無妨!”

那知這時保官把嘴裡的肉嚥了下去,響亮的應道,

“母親,我要讀書!我喜歡識字!”

這孩子平日裡跟着林玉潤見她看賬讀書,也跟着學了幾個字,如今正是最愛這個的時候,聽了林玉潤話,當下便打了他老子的臉。

林玉潤聞言暗暗偷笑,趙旭沉着臉罵道,

“小兔崽子專拆老子的臺!”

林玉潤笑道,“即是保官要學,雍善不如去外頭訪一訪名師,若是能到家裡來教最好,要不然日日送過去也行!”

“曉得了!”

趙旭瞪了他兒子一眼,悶聲答應了。

到了第二日,趙旭叫了王管事過來問起,王管事想了想道,

“這豫州倒有些名宿大儒,只是這些人素來清高自持,若是想送了保官去的話,只怕要大爺親自上門拜訪!”

趙旭聽了一揮手道,

“只要有了真本事,便是親自上門又如何,只怕遇上那欺世盜名的,耽誤了功夫又沒有學到真本事!”

王管事想了想道,

“豫州城中有一位公良先生,據說學問很是不錯,只是性子卻有些怪,收徒也不拘富貴貧窮,在這豫州城中倒有些名氣!”

趙旭想了想道,

“且派人去打聽打聽,可是真有本事?若是真有本事上門求師也是應當應份的!”

這廂自派了人去打探不說,卻說那潘湘在地牢之中捱了趙固一輪刑罰下來倒真能硬咬着牙,不吭聲不求饒,趙固見了便收手讚道,

“倒是條漢子!”

不由也動了那愛材之心便過去掀了那張汗水淋淋的臉道,

“小子,我瞧你是個爺們兒,不如投了我們大爺,跟着我們兄弟做事如何?”

沒想到那潘湘一口血水吐到了他臉上,

“呸,你想要小爺我雌伏於人,做你的春秋大夢!”

趙固聽了一愣道,有些不明白了,

“雌伏於人?你要雌伏於哪一個?”

說罷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道,

“這小子看他樣兒就是一個兔兒爺,難道……難道他是瞧上了大爺?”

想到這小子要塗脂抹粉,穿紅着綠的扮作女人樣兒去勾搭大爺……

趙固直覺周身皮子一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眼神怪異的瞧着他,潘湘男生女相,自年少起便被人這般看過無數次,那裡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氣的一口老血好懸沒有吐出來,罵道,

“少他孃的胡猜,老子不是兔兒爺!”

趙固脫口道,

“我們這處也無人是兔兒爺,你便是想尋也尋不到配對的!”

潘湘怒道,

“都說了老子不是兔兒爺,鬼他孃的想配對!”

趙固撓頭道,

“即不是兔兒爺,那爲何要雌伏於人?”

“老子什麼時候要雌伏於人了?”

“你剛就道要雌伏於人嘛!”

潘湘聞言喉頭一熱倒真吐了一口血出來,趙固嚇了一跳,心道不是把這小子打壞了吧!他手下向來有分寸,大爺即是留了話柄兒,想來是不要這小子的命,若是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豈不顯得自家手藝不精麼!

上來摸了摸潘湘的脈,鬆了一口氣,

“還好,只是氣血上涌,肝火攻心罷了!”

拍了拍他的臉,

“小子,你可別死嘍!要尋人配對兒,待你熬到出去再說!”

潘湘怒不可遏,身子在牆上奮力掙扎,一雙手肌肉亢起掙的那鐵鏈子嘩嘩作響,“老子再說了一遍,我不是兔兒爺!”

趙固詫異道,

“我也沒說啊!是你自家說的!”

此時就聽外頭一聲悶笑,牢門推開進來一個人,長身玉立,劍眉星目卻是那趙寶,後頭跟了笑眯眯的趙喜,又有一臉陰沉的趙正。

趙喜過來看了看潘湘道,

“到真是生得俊!”

見了潘湘嘴邊兒的血沫搖頭道,

“你這憨貨,把人打出內傷了!”

趙固很是冤枉道,

“我手下有分寸,明明是他那小身板兒不禁打!”

趙寶過來忍不住的笑道,

“他這那裡是被打出內傷的,明明是被氣出內傷的!”

第一百二十六節 賬房

趙固搖頭道,

“我只動了鞭子,其他一概沒有施展,你自家不禁事兒莫要怪到我身上來!”

氣得潘湘又一口老血到了嗓子眼兒,趙喜與趙正在一旁暗暗偷樂,趙寶道,

“你道他是兔兒爺,他自然要怒了!”

趙固怒道,

“他自家要雌伏於人,與我何干!”

三人嗤嗤地笑,潘湘氣無可氣,陰着臉翻白眼恨恨道,

“老子不是兔兒爺!”

趙固又撓頭道,

“即不是兔兒哥,那你爲何不投我們家大爺,與我們兄弟一同做事?”

潘湘怒道,

“你們那大爺便是個走旱道的,休想讓老子學你們一般賣XX!”

趙正在一旁問道,

“那一個告訴你我們家大爺走旱道的?”

四人齊齊瞪他,

我們家大爺不知與大奶奶如何恩愛法子!犯的着用你這假貨麼!

上下打量一番潘湘又齊齊搖頭,

這模樣雖說不錯,但比我們大奶奶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們大爺腦子抽了才尋你!

潘湘一愣,

“你們家大爺不……不……不好男風?”

四人齊齊搖了搖頭,潘湘又衝着趙固問道,

“你讓我跟了你們做事,不是做那樣事兒?”

趙固不解道,

“做哪樣事兒?”

潘湘愣了半晌,一臉的痛不欲生,

“老子這頓打白捱了!”

……

之後四人將他帶到了趙旭面前,潘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官人,小的願投效大官人!”

趙旭初時倒還真因着他一張臉起了留他一命的心思,如今他要投效到手下做事,思量起來卻有些嫌棄了,這小白臉子只憑着一張臉吃閒飯也不成啊!

當下問道,

“我手下也不收無用之人,你且說說你會些什麼?”

潘湘低頭道,

“小的會算賬!”

“哦,你看着年紀不大,也不知學了幾年?”

原來這潘湘原是豫州一處小鎮上人,家裡開了兩家鋪子做買賣,日子過的殷實,他自五歲起便跟在自家父親身邊學着管賬,因着天資聰穎,一手算盤打的連那經年的老掌櫃也比不了,他父親極是喜歡他,到了十五歲便將家裡的賬交了給他,若不是後來年景不好,世道紛亂,家中高堂雙雙身染重病,家產又被人謀奪,潘湘只怕還在那小鎮上做一個掌櫃呢!

“哦,竟是這樣!”

趙旭聽了十分喜歡,真是瞌睡來了枕頭,自分了家出來,這賬房便一直由陶大管事兼着,倒不是滄州那家裡不能帶人,只是不想與老家有過多牽扯,又一時尋不到稱心可信的,如今來了這麼一個倒是可以試着用用!

當下便命人取了一本賬來放到潘湘面前,潘湘翻開來看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道,

“大官人,這賬目倒是無甚大錯,只是有一兩處卻與前頭所錄有偏差,怕是要仔細查一查才行!”

說罷將那兩處指了出來給趙旭看,趙旭見他說的頭頭是道,倒似真有本事的樣兒,當下點了點頭道,

“你即是有些本事,便到那賬房學着做上三個月,若是能成,我便留下你!”

潘湘聽了重又跪回去道,

“大官人,小的替我那幫兄弟求情,求大官人收留!”、

趙旭皺眉搖了搖頭,

“我這裡雖說家大業大,卻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潘湘跪在那處一個頭磕了下去,

“大官人,我那幫兄弟們也是良家出身,不是這世道亂了,活不下去那裡就能上山爲匪,他們原先也是有手藝的人,求大官人問一問他們,若是能用便將他們用了吧,賞他們一口飯吃,大官人的恩德,潘湘下一世做牛做馬也要償還!”

趙旭仍是搖頭,那潘湘又一個頭磕下去咬牙道,

“即是大官人爲難,潘湘也不能一人獨享安逸,將兄弟們扔在外頭不管!多謝大官人賞識,潘九功拜別了!”

說罷起身便要向外頭走去,趙旭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他徑直走出廳門,穿過那練武場,才一個眼色過去,趙寶忙追了出去,哈哈一笑過去搭了潘湘的肩頭,

“好兄弟!果然義氣,我們大爺最喜歡的便是你這樣兒的人!”

手上用力帶着潘湘又向回拐,趙旭下了堂過去拍了拍他肩頭,

“好!好!好!果然是義氣兄弟!你那些兄弟還有多少,儘管叫來我這廂都收下了!”

“大……大官人,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趙旭笑道,

“我趙某人一言九鼎,說出來的話自來是算數的!”

潘湘撲嗵跪下去又一個頭磕下去,

“大官人,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啊!”

說罷起身向那外頭走去,這一次趙旭等人只是笑着看他離開,並未阻攔。

十日之後,那潘湘果然又帶了幾十號人來到這府門前,陶大管事開了大門引了他們進來向趙旭磕了頭,便收入這府中,與衆人一般吃飯、操練,當了自家兄弟無異。

那潘湘天生的一張好臉,又能說會道,又會來事兒,這新來的一幫人倒是很快融入了舊人之中。他因着那一手算盤又會算又會管,立時便將陶大管事與趙旭自那賬堆兒裡救了出來,引得陶大管事對他讚不絕口,趙旭也是對他另眼相看。在這府上一時很有些風頭無兩的勢頭。

這廂胡有財卻十分不忿,明明都是新入夥的,怎得這潘湘一夥人便沒有受人拿捏,不由嘆自家爹孃生娃也是沒有看黃曆,若是將自家生的也如那小白臉子一般,我胡有財定也如那小白臉般吃的開!

潘湘在府上呆了一個月,這一日正在那賬房裡算賬,外頭卻有人來報,

“潘哥,外頭有人尋您!”

潘湘心下詫異,也不知誰來尋自家!跟着小廝到了門前,卻見外頭立着一個黑臉的漢子,一臉連鬢的絡腮鬍子,銅鈴般的眼兒瞪着,這廂瞧見潘湘呵呵笑道,

“潘兄弟,俺毛大來尋你了!”

竟是那蜀州道上的同行,卻是在那老鷹嘴出去十里,有一處落鳳山那裡也有百十來號人,這毛大便是那處的!

“毛兄弟,你怎麼來了?”

“潘兄弟,這說來話長,不如我們尋一處地方慢慢講?”

潘湘想了想將那毛大帶到了自家住的院子裡,兩人坐下說話。

原來那毛大也是聽聞了潘湘與胡有財的事兒,心下十分羨慕,便想着也來投奔這處。

說起來這蜀州道上的山匪們,大多都是世道不好,自家拉幫結派落草爲寇的,只是這世道不好,你以爲做搶匪那日子便好過?

平常百姓家生計無續,那商家自然也少了南來北往的盤貨,沒有這些人兒來來回回的走動,你在那山上便無人可劫,下山搶那些窮苦百姓又實在下不了手!

又有上山的多了,便是有單買賣也有幾處寨子盯着,只怕錢財沒有搶到,幾家人便已打了起來,缺胳膊少腿,那也是常有的事兒,在山上那有處醫治?

不過用些土方子隨意糊弄,能活下來便是命大,活不下來也只能怪自家命不好!

如此說來,那山的搶匪們日子那裡有好過的?

因此那胡有財與潘湘才能輕輕鬆鬆毫不留戀的,拋了寨子帶了弟兄弟,下山來跟了趙旭,有吃有穿,有宅住有人管,每月裡還有月銀送回家去,即便是爲大爺辦事受傷送命也有人管家裡人,這般好的地兒不呆着,還回那山上去,不是傻的麼?

毛大一夥也是聽說了這事兒,大家夥兒在山上一通商議便派了與潘湘有些交情的毛大帶了些人下山來,尋那潘湘求見趙旭。

潘湘一聽心下也動了,暗道,

“我瞧着大爺那樣兒,只怕是做大事兒的人,招兵買馬那是少不了的事兒,這蜀道之上的,一個個都是亡了命的人,正合大爺用,我要是去大爺面前引見了他們倒也是兩廂情願的事兒……”

又轉念想到,

“只是……這裡頭有些人便是那腦生反骨的狠人,若是招惹了禍星進門,我不是害了大爺麼,這事兒只怕還得要再三思量纔是!”

心下這般想了又想便拿話來推了毛大,

“我雖入了這府,仍還是個小小的下人,想要見大爺卻是有些難,不如這般,毛兄弟到外頭尋一個住處呆着,待我找個機會與大管事講了,有迴音我便來尋你如何?”

那毛大聽了直道潘兄弟想的周到,當下便道自家到城裡租房住,待租好了便來報給潘湘。

那潘湘將毛大送走,轉回身來細想了想,還是沒有打定主意去見趙旭,這事兒倒也巧了,自那日林玉潤提了要給保官尋師之事後,趙旭也是留意打聽了那位公良先生,他在豫州城裡開了一個學館,每日裡開館教授學生,自那三歲到十七八歲都有收,束脩一年只收三兩三錢銀子,只是學生入門不論貴賤,需得每日打掃庭舍、修剪花木、打理菜園、煮飯洗衣,一應事兒不假僕從之手,必要自家做了才成。

林玉潤聽了點頭道,

“倒是個好先生!”

讀書爲了明理,明理爲了修德,要修德先要正身,這類日常的打掃、洗衣、煮飯之類的事兒,便是要自家動手,自力更生,若是隻顧着讀書將這些事兒都交了旁人,於讀書之上再也天賦也不過是個書蟲、廢物罷了!這樣的書讀來又有何用?

當下便對趙旭道,

“雍善不如選了日子上門去,且瞧瞧我們家保官能得這位老師青眼否?”

第一百二十七節 拜師

趙旭點頭應下,果然這日帶了兒子,提了八色的禮盒,身後只帶了趙寶、趙喜,騎了馬到豫州城,打聽了公良先生那學館如何走,便只讓趙寶、趙喜兩人在外頭守着,自帶了兒子登門拜訪。

有看門的小廝道公良先生正在授課,趙旭便領着保官在外院中恭敬等了,待上半個時辰之後才聽裡頭的讀書聲漸漸消默。

這位先生複姓公良,單名敬,乃是元彰二年的進士,在外做了十年官,官已累至吏部侍郎,因見朝廷日漸腐敗心下憤慨,又恨今上昏庸政局混亂已是越發不可收拾,便憤然辭了官離開朝堂,回到這豫州開了一座學館一心一意教書育人,不再過問世局。

今日將這一堂課授完,踱着方步到了前院剛轉過那月亮門兒,卻見一大一小父子兩人正立在院中等候,那父親身材高大,相貌兇狠,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下頭牽着那孩子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生得倒似他父親,正不錯眼的看那院中的桂花,扯了他父親的袖子要讓抱着上去摘,

那父親貌似很不耐煩道,

“小子!你且給我好好兒立好,待會兒先生出來見了,你瞧他見你這般煩人,還收你不收!”

那孩子被他話嚇到有些怕了,又捨不得那上頭的桂花,便悄聲兒道,

“爹爹!這處的桂花真是香甜,比我們家的好,我悄悄兒上去摘幾朵,帶回去給母親!”

公良先生微微一笑,心道,

“這孩子倒也純善,知道孝順母親!”

那父親聽了這話似也十分歡喜笑道,

“她喜歡桂花麼,前兒不是抹的茉莉味兒的頭油麼,怎的又變了?”

小孩兒笑着扳了指頭道,

“母親那處,梅花、桂花、茉莉、百合、荷花……有好多種,這桂花的她也喜歡,前前前天兒便是抹的桂花!我摘回去給她插到瓶子裡,她一定喜歡!”

那父親想了想道,

“我們悄悄兒弄些莫讓先生看到了!”

父子兩人便賊兮兮往那樹下湊去,大的將小的提到了脖子上頭,那小的兩腿一夾坐穩了,便擡頭伸手去摘,卻聽到後頭一聲咳嗽,

“嗯哼!”

兩人一愣,忙轉過身來卻見一名清瘦矍鑠中年文士,揹着手緩緩踱步過來,立在院當中哼道,

“爲何在此竊我的桂花?幾十年的老桂樹,折一枝便罰你掃院十日!”

那父親忙把兒子放了下來,陪笑道,

“先生,還未折呢!”

那小的一雙眼兒忽閃忽閃,懵懂看着公良先生,又扳着手指頭數道,

“折一枝掃十日,先生我折三枝回去便掃一個月好了!”

那父親聞言拍了他腦門一記道,

“蠢貨,還不上去給先生行禮請安!”

小孩兒捂着額頭過來規規矩矩行禮道,

“弟子趙保官給先生請安!”

公良先生板了臉道,

“你是我那時收的弟子,怎得便要叫我先生?”

保官愣了一愣回頭看他老子,趙旭衝他打了一個眼色,那小孩兒也機靈,立時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道,

“便是此時了!”

公良先生忍了笑搖頭道,

“我都未曾答應,怎得你就磕頭了?”

保官回頭又看他老子,他老子卻腆臉笑道,

“先生,這三個頭你已經受了,便是不收犬子爲徒,這三個頭莫非你要還回來麼!”

保官聽了忙跟着道,

“你還回來我也不收了!我娘說了你是個好先生,要拜你爲師的!”

說罷似真怕公良先生還他一般,跳起來躲到他老子身後頭去了,公良先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搖頭道,

“真是沒有見過這般拜師的!”

又招了那孩子過來問道,

“你可知在我這處要做些什麼?”

“知道!”

保官答道,

“要學書,認字,還要打掃、洗衣、做飯……”

“那你可能做?”

“能!”

“哦?”

公良先生那裡看不出眼前這對父子家境闊綽,這般富豪家裡出來的孩子能做那些雜役們的活計?

保官見他不信忙道,

“我做的,我在家都做的!”

這也是林玉潤與旁人不同之處!

前世裡她在家時十指不沾陽春水受盡了嬌寵,到後來嫁人十年,卻是洗衣、打掃、生火、燒飯那樣不做?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兒,各中艱辛只有她自家知道,如今重活了一世,感念世事無常,那處也不能保你一世的富貴,那廂也沒有一世的平安,也不知什麼時候這老天爺便翻手將你自那雲端打落凡塵。

因而少時多學一些自立自保的手段,也總比遇上事兒茫然無措,哭天搶地要好上百倍!自帶了保官在身邊,她也是手把手親自教他,小些時是如何吃飯、洗臉、穿衣穿鞋等等,到了大些便教他洗衣、打掃、燒火煮飯等,便是還小不會做,也要在一旁看着,大些自然便會了!

胡而今日保官也敢在先生面前誇下海口,雖不是樣樣都做得好,便一定是樣樣都會的,公良先生聽了心下詫異讚道,

“令堂倒是一位不同尋常的女子!”

保官聽了很是得意當下挺着小胸脯道,

“我母親最最最厲害!”

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實在惹人愛,公良先生忍不住摸了他一把小臉點頭道,

“即是如此,我便收下你了!”

趙旭大喜推了自家兒子,

“快去給先生磕頭!”

保官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剛剛不是磕了三個頭麼?趙旭也不管他如何想,忙按着兒子又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公良先生這才邀了這父子兩人進入內堂,一一問了姓名、籍貫、年紀、家住何處等等,一應資料記錄在案,登入了學生薄上,又命保官到那孔聖人面前跪拜,又上了三柱香,纔算是完了拜師之禮。

這廂兩父子拜了師出來,天色已漸漸有些黑了,趙旭牽着保官出來,趙寶牽了馬過來,趙旭翻身上了馬,又俯身提了兒子上來,扔到身前坐好,保官嘻嘻笑着坐在前頭抱着那四蹄飛雲毛聳聳的長脖子,嘴裡嚷道,

“駕!”

一邊兩條腿兒亂蹬着,趙旭照着屁股上給了他一巴掌,

“坐好!”

輕輕抖了抖繮繩,那四蹄飛雲才踢踢噠噠走出了巷子口,三人轉到大道上正走着,卻聽前頭一陣騷亂,人頭攢動中,有人在喊,

“驚馬了!”

趙旭他們坐的高看的遠,果然見遠遠一匹瘋馬正橫衝直撞,左奔右突沿路過來將那街邊的攤子掀個底朝天,擋路的人躲閃不及,立時便被踢倒在地,倒在地上被馬蹄踏過,口中吐了一口血出來,

“踩死人了!踩死人了!”

人羣一陣大亂,驚叫吶喊着,人潮向着這邊涌來,三人騎在馬上靳了繮繩,令得胯下焦躁的馬兒退到一旁,避開擁擠的人羣,趙旭一招手正要喚了趙寶、趙喜過去。

卻見有一個人自那街邊的鋪面裡跳將出來,這人生得高大魁梧,臉黑如炭,一臉連鬢的絡腮鬍子又濃又密,銅鈴眼圓睜,見那瘋馬過來大吼一聲,

“呔!”

衝將過去攔在那瘋馬前頭,一拳打在雙眼之間,

“砰!”

“嘶!”

那馬兒長嘶一聲,生生被打的四蹄離地,翻身倒在地上,那黑臉的漢子卻是巋然不動,甩了甩手大踏步上前又是幾拳,砰砰砰打在那馬頭上,馬兒哀鳴數聲,頹然垂頭死去。

趙旭坐在馬上見了,不由的大喝一聲,

“好漢子!”

那四周的人見瘋馬已被打死,紛紛圍攏過來,指着那漢子和瘋馬議論紛紛,趙旭見了這神力的漢子,心下甚喜,哈哈笑着跳下馬來,大踏步過來拱手道,

“在下趙旭,壯士好神力,趙某心下甚是佩服,不知壯士貴姓高名,仙鄉何處?”

那黑臉的漢子呵呵一笑,撓了撓頭道,

“什麼貴姓高名,俺便叫做毛大!”

卻是那蜀道上的山匪毛大,在這豫州城中尋房子租,遇上了街上驚馬倒是引出了趙旭來,兩人這麼一番攀談,趙旭笑道,

“即是在這豫州城來投友,何需要租房,且到趙某舍下一住便是!”

毛大呵呵笑道,

“不敢叨擾了大官人!”

趙旭笑道,

“我那處兄弟多的是,一個個都愛耍槍弄棍,毛兄弟且去我家裡,讓他們見識見識毛兄弟的神力!”

說罷便又招了趙寶、趙喜過來,當下讓了一匹馬給毛大,那毛大卻不會騎,便由趙喜帶了他共乘一騎,三人迴轉了城外趙府。

一路上那毛大坐在馬上越看越是驚奇,指了前頭大宅子道,

“我那朋友便在這處做事,趙大官人竟也是這處的麼?”

趙旭笑道,

“哦?你那朋友也在這府上,卻是那一位?”

“姓潘單名爲湘,生得十分俊俏!”

趙旭聽了哈哈一笑,

“倒是巧了,沒想到竟是潘兄弟的朋友!”

回到府裡,便招了那潘湘過來,潘湘進了堂前一見毛大在那處,也是有些驚訝,聽趙旭講了經過當下笑道,

“這也是有緣,倒讓大爺在城裡遇上毛大了!”

說罷,便將毛大那來意一說,趙旭笑道,

“毛兄弟天生的神力,我瞧着很是喜歡,若是能投到我趙旭門下,也是趙某人的福氣!”

那毛大也是憨直,便嗡聲問道,

“趙大官人,我那處還有一百來號弟兄,趙大官人能不能收?”

趙旭問道,

“我這處事多,人也要的多,能來自然好,卻是要做事的!”

毛大答道,

“我那些兄弟一個個都是精壯的漢子,兩膀子力氣總是不少的,大官人盡情使喚便是!”

那廂潘湘見了心思一動,趁機向趙旭獻計,

“大爺,那蜀山道上多的是毛兄弟這般的人物,大爺若是有些心招兵買馬,倒不如一一收了如何?”

趙旭沉呤道,

“倒不是說不能,只是這魚龍混雜,良萎不齊,只怕人來了不服管教,鬧出事兒來!”

趙旭有野心,自然想手下越多越好,只是寧缺勿濫,弄那一顆耗子屎回來壞了一鍋湯,得不償失的事兒可不能幹!倒寧願穩紮穩打小心謹慎些爲好!

潘湘道,

“大爺說的是,不過若是選人時小心甄別,用人得法,定了規矩出來,想管好這幫子人也是不難的!”

第一百二十八節 初現

潘湘這話說了出來,趙旭心下也是一動,點了點頭道,

“潘兄弟的話,我自當好好思量一番纔是!”

這廂安頓好了毛大,晚上回了後院將保官拜師的事兒同林玉潤講了,林玉潤笑道,

“這拜師的事兒倒是定了,只是大爺還忘了一件事兒呢!”

“哦?什麼事兒?”

“大爺,這保官眼看着進學,身子骨也壯實了,您瞧着可算是站住了?這進了學還是要取了大名纔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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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旭一拍頭,

“倒是忘了這事兒,我且去封信給爹,看他老人家怎麼說!”

林玉潤點頭道,

“自是應公爹他老人家作主的!”

這廂說了保官的事兒,第二日趙旭便去了信,寫罷信又招了陶大管事過來,將那潘湘的話一講,陶大管事沉吟道,

“潘兄弟這計倒也可行,大爺欲成大事,手下自應有人,只是這些人出自那蜀州道上的悍匪,一個個桀驁不遜,不服管教,只怕有事來了不好調度!”

趙旭點頭道,

“我也是這般想的,不過若論起悍勇來只怕我現下手裡的兄弟也不差,這世上的事兒最強不過一力降十會,將他們打趴下打服了,自然便心生畏懼,聽管聽教了!”

陶大管事聞言哈哈一笑道,

“大爺便是大爺,自有那霸王之氣,這法子也是您能用,別人卻是不成!”

趙旭擺手道,

“大管事不用恭維我,我這廂心裡也有計較,這蠻橫法子只能用在亂時,待得一切初定卻是要一名總理調度的人材纔是,我這廂不差那舞槍弄棍的,卻差這總理全局之人啊!”

陶大管事笑道,

“這類事兒急不得,以後慢慢尋訪便是,不過隻眼下蜀州道上的那些人,大爺親自來管也是能行,不過卻有一點,若是收了這許多人,這宅子裡怕是不能住了,需得另選地兒才行!”

趙旭點頭道,

“這事兒我倒有計較,那斷龍山脈方圓上百里,別說是幾百上千人,便是十好幾萬人也能裝得下,帶了這幫子人我們進山去,有事兒便出來,倒是進可攻退可守!”

“大爺英明!”

陶大管事自知趙旭一早兒選這地兒便是胸早有計較,只是沒想到自家主人野心有如此之大,真要藏那十好幾萬人在山中,莫非要揭竿起義不成?

想到這處陶大管事心中砰砰亂跳,試探道,

“這斷龍山雖不高卻延綿幾十裡,大爺若是真要藏十好幾萬人自是能藏下的!”

趙旭衝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道,

“日後總會有的!”

聰明人不用點透,陶大管事心下頓時明亮,不由暗道不曾想到,大爺竟有如此雄心,大丈夫立於天地間,不做一番事業,也枉在世上走一遭!

想到那禹州的郗崇道,如今不正是聲勢浩大,佔了那禹州,打着除昏君殺貪官的旗號,頗有改天換日的氣勢。

別人都做得,爲何我家做不得?

陶大管事這廂心潮起伏,思緒萬千,趙旭那邊倒是定下計來,收了那蜀州道上的山匪,全數拉到這斷龍山裡,日夜操練,待得日後事起便是他起家的班底!

趙旭這邊左思右想,在胸中謀劃數日,又招了那胡有財、潘湘、毛大來問那蜀州道上,哪裡的山寨多,哪處的劫匪強?

那三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這道上的兄弟賣了個底掉,趙旭這廂又派了人手悄悄兒出去探聽清楚後,招了手下這些人出來說話。

卻有那陶裕、趙寶、趙喜、趙正、趙固、劉文、劉武、胡有財、潘湘、毛大,這一干人等,趙旭也不囉嗦,直言道要挑了這蜀州道上的山寨,衆人聽了立時紛紛叫好。

趙旭道,

“我只定下兩策,一是勸,二是打,能勸則勸,不能勸便一竿子挑了,即除了這蜀道上一害,又聚攏了下頭的人手,好好兒打磨一番日後也能大用!”

一番話說的衆人心裡都起了念想,都是些正值壯年的精幹漢子,那一個不想做番事業出來?

跟了趙旭這種有財有勢,拳頭鉢子大的主兒,還有甚好怕的?不用多說,挽了袖子幹便是!

一衆人商議妥當,又清點了手底下兄弟,爲免有那拉幫子結派,不服管教的刺頭兒,便不分新人舊人,不分那出身資歷,全數打亂了分成五隊兒,領頭的便是在這幹人中,兩人爲一組,有打頭刺探軍情的,有第一波兒上的,有中間兒守的,有後頭兒接應的,還有那躲在暗處兜漏子的。

一一設想周全,這個一嘴,那個一說,左添右補,定下計再由趙旭大手一揮拍了板,

“就這般幹了!”

如此設想妥當,當下便出去點了人手,一隊隊拉出去操練起來,趙旭這廂商議好了便回來與林玉潤一講,林玉潤心下頓時有了果然如此之感,她便知道趙旭這人非池中之物,無論走至那處終是會一飛沖天的。

當下笑着點道,

“雍善胸有韜略自當付之於行,我這廂便預祝你馬到功成了!”

趙旭過來擁了她到懷中嘆道,

“只是我這般只怕離開的時日要久些了!”

林玉潤笑道,

“雍善要成大事,自不能拘於兒女情長,總之我自會在家中好好的,不令你擔心纔是!”

趙旭道,

“大奶奶放心,我自會將這內外院子的事兒安排的妥妥貼貼的!”

林玉潤笑着點頭,她自嫁趙旭起便知他不是普通男子,心下自也不會望着這男人會天天兒守着自家,能得他獨寵已是老天爺的眷顧,那裡還能擋了他成事之路?現下里應做的便是,好好守在家中,打理家務,細心教導保官纔是!

這廂趙旭安頓了後院事兒,便心無旁騖的帶着手下人去了那蜀山。

待他走後,林玉潤自在這家中緊閉大門,約束了下人小心進出,每日裡處置家務,餘時只跟着付三娘子學那柔術,這一年多來憑着天賦又吃苦倒也真小有所成。

付三娘子笑道,

“大奶奶如今便是三五個練家子也困不住了!”

林玉潤也是欣喜,自家有本領比靠着誰都強!只是這人心總是不足,林玉潤柔術上初初登堂入室,心下里便在暗暗思量,

“這柔術雖好,卻有一處短板,這門功夫乃是那近身之術,遇上女子也就罷了,若是遇上了那心懷不軌的登徒子,難道也要近身動手動腳不成?若是能使些暗器、兵刃之類的,神不知鬼不曉傷人於無形不是更好?”

將這念頭與付三娘子一說,付三娘子笑道,

“我倒也聽說有那袖中箭、懷中刀、柳中鏢之類,又或是短劍、小匕首之類女人擅使之物,只是我出身那教派只教人色誘男子之術,那裡能讓你帶了傷人的東西近男子的身,這一類倒還要大奶奶到外頭打聽了!”

林玉潤點頭便召了陶大管事過來問話,陶大管事想了想道,

“小的與這類事兒也不精通,不如去封信給大爺問一問?”

林玉潤搖頭道,

“大爺那處正在要緊的時候,我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還是別去勞煩他纔是!”

陶大管事想了又想道,

“大奶奶,小的倒是想起一處來……”

你道是那裡,卻是那託送年貨的鏢局,陶大管事與他們打過交道,那鏢局裡倒真有女鏢師,其中有一個姓莫的女鏢師便是個使鏢的高手。

林玉潤聽了笑道,

“如此那便派一個人去問問,那位莫鏢師可是願意到這府上來!”

陶大管事領命去了,果然沒有多久便領了一名女子進來,這女子看年紀約有三十五六,穿了一身青衣勁裝,巴掌寬的護腰帶扎的緊緊地,身材幹瘦,雙肩厚實,一張方臉,濃眉細眼,若不是梳了婦人頭,倒跟男子也差不了多少,這位莫鏢師見了林玉潤眼中閃過一絲驚豔,拱手卻是行的男子之禮,

“莫春紅,見過大奶奶!”

林玉潤笑着讓她坐了,又命人奉了茶上來,便道,

“莫鏢師,這學鏢之事,陶大管事可有與你講明?”

莫春紅拱手道,

“大管事已與小人講明,只是……”

她頓了一頓道,

“大奶奶,我這幾手粗淺的功夫,學起來不難,只是卻有些枯燥乏味,日子久了難免有些厭煩!”

林玉潤笑道,

“您所言我也知道,這學東西那裡是一蹴而就的!只是我盡力學,你用心教便是!”

那莫鏢師也是因着家裡緊着銀子才接了這趟事兒,又怕是大家的奶奶生來嬌滴滴的,那裡會吃這種苦頭,學上兩日沒有興致了,只怕銀子都拿不到,進來見了林玉潤更是心裡一涼,這般美貌標緻的一個人兒,只怕那手指拿筷子都要嫌硌着了手,那裡使鏢弄劍的主兒?

只是這位大奶奶性子看着倒還和善明理,若是半途而廢應也怪不到旁人身上!

說起來這莫春紅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兒,孃家開的便是武館,她自小習武嫁的是自家師兄,夫妻兩人成親後便去那鏢局做鏢師,三年前自家丈夫因着一次押鏢送了命,雖說拿些撫卹的銀子,但她上有兩老下有三小,那點銀子也不夠使用,幸好仗着她有一身的功夫,做了這鏢師來養家餬口,林玉潤這份銀子倒能助她補貼家用,自然十分着緊銀子能否到手。

這廂兩人商議了時間,約定隔了三天那莫鏢師便來一日。

林玉潤在宅子裡轉了一個遍,選了那山上的檐呤閣,這處地勢高視野開闊,因着後院裡主人少便一直空着,這閣樓下有一個寬闊平坦的大院子,正適合用來練習。

第一百二十九節 賬本

林玉潤這廂日子過的很是繁忙,每日裡天不亮便已起身,到了保官那院子裡盯着他洗漱、吃飯,親自送到馬車上,看他進城上學纔回轉院子裡,自家吃了早飯,去付三娘子那處練上一個時辰,便回到院子裡處理一應事務,眼看到了午時,吃罷飯歇上半個時辰,又去山上檐吟閣裡練上一個時辰,等上一會兒保官也歸家了,又問過今日先生教了些什麼,問了些什麼,怎麼答的,母子倆親近一陣便已到了晚飯時辰……,這一天的便如此悄然晃了過去。

便是這般過日子卻是一晃就過了半月,趙旭那頭時不時的有信兒傳來,卻是今兒收了那些人,明兒挑了那座寨,林玉潤倒是無心去管,只憂心趙旭在外頭身體,不過見他龍精虎猛的攻城掠寨,倒總有好消息傳來應是沒有大礙的。

只是她日子過的快,那廂府裡賬房之中,潘湘卻是頭痛了好幾日了,看着眼前的賬本子他是眉頭緊鎖,揹着手在賬房裡踱來踱去,行過那書桌時便要看一眼那高高的一摞嘆一口氣,心道,

“這做賬本的分明就是一個高手,若不是我一心求好,想將前頭的賬本統理一遍,讓人翻了前頭的來看,只怕也看不出來這其中的貓膩來,從這賬本的日期上看來,這事只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大爺不在家,大奶奶也不知能做這主麼?”

只是這事兒宜早宜遲,多耽擱一天便多一天的損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查出來便不知,如今即是查出來了,怎也不能再瞞着了!

他想來想去,終是命了小廝將這一摞賬本抱在懷裡,跟在他後頭到繡湖閣見林玉潤。

林玉潤這廂正端坐在堂上聽各管事的婆子們稟事,聽了寶靈的稟報便道,

“讓潘管事進來吧!”

如今潘湘因着做事勤勉又確實有真本事,未到三個月得趙旭的賞已經做了這賬房的管事,在這府上除了陶大管事,便能數上他了。

“請大奶奶安!”

潘湘進來拱手行禮,林玉潤笑道,

“潘管事請坐!”

又見他身後的小廝抱了賬本便笑道,

“今兒還不是報賬的日子呢,潘管事怎得將賬本子抱來了?”

潘湘神色凝重搖了搖頭,看了看堂上的婆子、丫頭,林玉潤知機斂了笑容,留了艾葉和硃砂在身邊,將一干人等都遣了出去。

“潘管事可是有話要講?”

潘湘點頭,將那一應的賬本子一本本擺到了林玉潤面前,

“大奶奶請看!”

那賬本子上用了細細的紅筆勾了一個圈兒,每一本也不過兩三處,單看不知道,前後一對照才知曉,這些個賬目登了進處,卻無出處,就這麼不知不覺得便沒了蹤影,這做賬的人十分高明,間隔一陣子便夾雜在一堆兒瑣碎的進出之中,不是細查是瞧不出來的。

林玉潤看了心下微沉,這些賬本子有些還是他們到豫州前已有了,那時還是王管事主管着事兒,能將賬本子做的瞞了公爹他老人家這麼久,這位王管事倒真有些本事!

當下便道,

“於這賬目一事上,我也只懂些皮毛,潘管事即是查出來了,想來也是驗算過的,這麼多年下來,到是漏了多少銀子出去?”

潘湘伸手比了一個“二”道,

“大奶奶,這數兒只怕是少不了的!”

“二百萬兩!”

林玉潤有些吃驚,這豫州的生意是趙家在十年前做的,看這賬本一月便有上一兩筆,算下來便是應是四五年便開始了,這麼說來那姓王的是怎也脫不了干係的!、

林玉潤皺眉思量許久,沉聲道,

“這事兒先不要聲張,我這邊自有主張!你那邊辦事一切如常,那鋪子裡的各進出項目,王管事報了賬本上來,你照舊接下便是!”

潘湘領命自去了,林玉潤這廂召了陶大管事的進來,

“大爺走時可是留了人手?”

“大爺留了一隊暗衛在家中,領頭的是趙武!”

“趙武!”

林玉潤想起他是誰了,便是那趙家莊子,莊頭趙大的兒子趙武,

“他如今竟做了暗衛的領隊?”

陶大管事道,

“這趙武自經了趙家莊那樁慘事之後,性子大變,原也只是老實巴交不善言辭,如今更是沉默寡言,陰沉了不少,每日裡操練起來比別人用功數倍,人家練三個時辰,他便不要命的練上五個時辰,一身的功夫便是這般硬生生打磨出來的,大爺出去前要選那暗衛領隊,他也是打敗了多少對手才坐上了這暗衛的領隊!”

林玉潤心下暗歎,這世道便是這般,生生將好人也要逼成兇徒!趙武家人全數死於流民之手,遭逢慘事,他性情大變也是常理!只是可憐了一個好好的人!

“即是如此,你且叫他進來吧!”

陶大管事派了人去召趙武,趙武一身黑衣勁裝進來衝林玉潤施禮道,

“請大奶奶安!”

那趙武如今那還有莊戶漢子憨厚老實的模樣,人瘦了不少,顴骨高高的凸出,一雙眼內斂深沉,時不時卻有精光閃動,身姿挺拔,腰背筆直,整個人的感覺便如那斂了鋒芒的長劍一般隱在劍鞘之中,平時不顯但出鞘之日便是見血之時!

林玉潤點了點頭問道,

“我們在那豫州城中可有人手?”

“回大奶奶,有一些人手!”

“王管事那處可有人在?”

“回大奶奶,倒是派了兩個人,隱在暗處做日常的護衛!”

“那王管事可是知道此事?”

趙武頓了頓道,

“這是大爺暗中吩咐做的,王管事應是不知情的!”

林玉潤心下詫異,那些個暗衛日日跟在王福祿身邊,若是他露了馬腳應早報了給趙旭知道,這麼久都不曾察覺,要嘛是那王福祿藏得深,要嘛便是這事兒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林玉潤卻覺着王管事嫌疑最大!

想到這處便道,

“你那手下可有善於溜門撬鎖,入宅探查之輩?”

趙旭手下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那劉文、劉武便是毛賊中的翹楚,趙武答道,

“有一個便是蟊賊出身,如今大爺將他分到了小人手下!”

林玉潤點頭道,

“你派了他進那王管事的宅子查看一二,尋那賬本又或是金銀財物所放之處,給我打探打探我們這位王管事到底身家幾何?”

捉姦拿雙,捉賊拿髒!

王福祿乃是經年的老管事,深受公爹器重,要不然也不會把一個豫州的生意都給他,若真是他做下了這事兒,要處置他必是要將一應證據查個一清二楚才成,否則便是連趙旭在趙老爺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玉潤這廂安排好了事兒,便去書房親自給趙旭去了信,這事兒必定要讓他知曉的,將信寫好,待得晾乾之後,又叫艾葉將那火漆取來,燒化了點在那封口上,林玉潤看着那鮮紅的漆油滴在封口上,也不知那裡來的靈機一動,拔了一根頭髮用剪子剪了一小段兒,放進了那火漆裡。

待得火漆乾透之後,那頭髮隱在漆裡只留一點兒頭來,不細看還當是滴漆時弄的雜渣進去。

艾葉很是不解的看着林玉潤,

“大奶奶,您這是做什麼?”

林玉潤搖頭道,

“我也不知爲的什麼,只是心裡面隱隱覺着想這麼做!”

說罷便讓艾葉將信送到外頭交到陶大管事那處,再派人送給趙旭。

這廂艾葉交了信回來覆命,林玉潤坐在那廳中等了一個時辰,保官便蹦蹦跳跳的自外頭回來了,見到林玉潤便笑道,

“母親!”

“保官回家了,今兒學堂上可學了些什麼?”

林玉潤笑着柔聲問道,保官立時搖頭晃腦答道,

“……三傳者,有公羊。有左氏,有穀梁。經既明,方讀子。撮其要,記其事。

……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經子通,讀諸史。考世系,知終始。自羲農,……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

這一段兒他顯是用心背過了,中途竟也沒有打絆竟背了下來,林玉潤很是欣慰笑道,

“我們保官兒真是厲害,這麼大段兒的書也背下來了,我們今兒還描紅不?”

保官點頭道,

“要描的,要描三篇呢!”

林玉潤起身帶了保官去書房,那小小的人兒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提了筆描紅,一筆一畫,一撇一捺卻是寫得有板有眼,十分端正!

林玉潤看了十分高興便吹乾了一張,叫艾葉過來,

“去將我寄給大爺的信要回來,我們保官兒最近學業有了長進,字也寫得好了,把這一張加到裡頭,讓大爺瞧一瞧!”

說罷低頭對保官柔聲道,

“保官,我們再寫一張好不好,這一張寄過去給你爹爹看看,我們保官兒如今越發的厲害了!”

保官得了誇讚,一張小臉兒漲的通紅當下狠狠點頭道,

“好!”

自家在那處端坐寫書,不多久艾葉神色怪異的回來了,

“大奶奶,信取回來了!”

林玉潤將信拿到手中一看,心下立時一沉,信上火漆還好好的,那根頭髮卻是不見了!

第一百三十節 內鬼(一)

林玉潤初時還疑是自家看錯,把那信口兒瞧了又瞧,裡頭當真沒有自己那根頭髮。她心下頓時發起沉來,

“難道這家還真出了內鬼不成?”

你當她爲何要放那根頭髮進去?

女兒家的直覺總是最敏銳的,那時看着艾葉封了信,她只是心裡念頭電轉,心道到這王福祿也是多年的管事,自他們遷到豫州來落戶安家,他也是鞍前馬後的奔波,這府裡的小廝、丫頭也有他尋了人牙子送來的,若是真做了那監守自盜之事,必定也是做賊心虛的,怎也要留下一兩個耳目打探消息吧!

林玉潤那時心想到,

“若是換了自家也會這麼做的!”

這般想了,心裡一動,便起了試一試的念頭,取了一根頭髮下來放進火漆裡,其實她那時心底裡壓根兒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拿着這封信林玉潤心下漸漸冷了起來,叫了艾葉來問道,

“這信,你之前是交給了那一個?”

艾葉也知事兒不對,沉着臉道,

“往日裡來往信函都是那陶大管事身邊一個叫陸六的管事收着的,他專管這類事兒,奴婢今日去也是送到了他手中!”

林玉潤又問道,

“你去要信時那陸六可在?”

“那陸六一時不在那處,奴婢等了一會兒,他纔回來說是去了陶大管事處,那信已送了過去,奴婢說是大奶奶要信,他又去了陶大管事處取了回來!”

林玉潤皺着眉頭點了點頭,吩咐道,

“將趙武給我喚來!”

自家坐在那處,心裡暗暗思量,這信被拆了又重裝了回原,誰看了信?這一路出去人人都有嫌疑,從自家開始,艾葉是第一個,她自小就跟在自己身邊,前世今生都不可能做出背叛的事兒來,艾葉自是可不論。

艾葉一路出去沒有耽誤去見了那陸六,陸六便是第一個嫌疑,只是陸六那屋子裡進進出出也不知多少人,能看信的卻太多了!

還有一個陶大管事!這信到了陸六那處,別人未必能觸到信,陶大管事卻是輕而易舉能拿到,他也不能免了嫌疑!

又有陶大管事那處人員也雜,誰拆了也未可知!

這般思來想去,林玉潤只覺個個都可疑,一時也不知應如何處置,只是首要一點那信雖被看了,但消息只怕還未遞出去,當務之急是攔了那送信的人,也正好可以查出來到底誰是那內鬼!

正在這時,趙武到了廳前,

“大奶奶!”

林玉潤見他來了,左右看看對艾葉道,

“艾葉,你們且下去!”

又一招手令艾葉過來悄聲道,

“你暗暗四處看看可有人悄悄兒接近這處?”

艾葉暗暗點了點頭,領命出去了。趙武見林玉潤這番動作也知定是大奶奶有密事相商,過來轉身關了門,

“大奶奶,可是有事吩咐?”

林玉潤將那封信取了出來放到桌上,那趙武過來拿了信,看了看林玉潤,

“大奶奶……這……”

林玉潤示意道,

“你且先看看那封口!”

趙武依言去看那封口上的火漆,幾息過來臉色微微一動,

“大奶奶,這封口上的火漆是滴了二次的!”

林玉潤點了點頭,

“這封信本是我寫給大爺的,今兒將信送到外院等着派人送出去,我改了主意要拿回來時,卻發覺上頭的火漆被人動過了!”

趙武神情一動,

“大奶奶的意思是……這府裡有內鬼?”

林玉潤冷哼一聲道,

“還不止呢……你且瞧瞧裡頭再說!”

當下親自拆了那信遞給趙武,趙武做那莊頭兒子也是識過字的,上上上上來回幾次看罷了信,臉色陰沉了下來,

“看來這府裡的內鬼只怕是與此人有關!小的已是明白了,也不知大奶奶要如何處置他們?”

林玉潤皺着眉頭道,

“府中出了內鬼這一類的事兒最是傷腦筋,即怕抓不着,又怕抓錯了,還怕連帶上一大片,如今我們也不知那內鬼到底是一個還是幾個,隱身在那一處,因而個個都有嫌疑,人人都有可能,首要第一個是查了自身,看看自家身邊……”

說罷一雙妙目清澈澄明直盯着趙武瞧,瞧得那趙武撲嗵一聲跪到地上,

“大奶奶,我趙武對大爺的忠心日月可鑑,便是殺了我也做不出背叛大爺、大奶奶的事兒!”

林玉潤見他如此搖頭笑道,

“趙武兄弟你何必如此,你是大爺特意留下來看護妻小之人,若是連你都不信,那這府也沒有可信之人了!”

趙旭臨走時也對林玉潤講過,這暗衛中人全是家中親人死光死絕之人,倒不一定是身手過硬,但一定是心無牽掛,忠心耿耿之人。

趙旭能任了趙武做領隊,定是十分信任他纔是!

林玉潤道,

“我不是說趙武兄弟,只是你那暗衛隊中之人,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可有那與外頭勾連之人?”

趙武跪在那處仔細想了又想終是搖頭道,

“我們一幫子人與其他兄弟不同,我們全是跟了大爺自滄州到這豫州,家中親人全無,自被選爲暗衛之後,除了到外頭辦事,更是連那宅子大門都沒有出過,小的敢擔保他們與外人並無勾連!”

林玉潤點頭道,

“你這般說我便放心了!要知道現下便是陶大管事那處,我也不敢全然的相信,我如今靠着的有你們了!”

趙武道,

“大奶奶放心,大爺走時曾叮囑過小的,只聽大奶奶一人吩咐,但凡是危極大奶奶安危的事兒,不管是這府上那一個,我們都能下手除去!”

林玉潤精神一振,心道,還是自家夫君給力,她擔心的便是這隊暗衛雖保她平安,卻不聽她指使,那樣事兒便難辦了!

捉內鬼這類事兒只能早了早結,要不然待得內鬼得了風聲,想抓也抓不到了!

林玉潤吩咐,

“我這廂要逮內鬼定是要逮準了,逮乾淨了!先派了人緊守各門,盯牢了每一個出門之人,大爺出門我已吩咐了減少進出,能來來去去的總共只有那麼幾個,你們都給我盯牢了,若是發現了可疑之人便弄到那半山腰的地牢裡去!”

林玉潤這一回倒是動了真火了,不管如何這般將手伸到內宅裡頭,連主人家的私信都要拆看,只怕其中的事兒並不是貪墨錢財這般簡單的事兒了!

趙武領命去了,果然派人緊守了四門,這家中人口簡單,前頭的小子們都被趙旭帶了出去,家中只有一些婦孺,平日裡不過採買的人進出多些,趙武親自領了人去盯着。

第二日便真有人出門了,卻是一個叫林波的小廝,那小廝便是在陸六的跟前行走的,這小廝出來還搭了府裡採買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了城裡,在那城裡轉悠了大半天,果然奔了鋪子裡尋王福祿,只是今日王管事卻不在鋪子裡,到四處巡視去了,林波很是着急,

“我是打府上過來的,尋王管事有急事兒呢!”

鋪子裡的小二搖頭道,

“王管事今兒要去城南,又要奔那城北,只怕還要去趟鄉下,如今我也不知在那處呢!不過估摸着這時辰了,王管事如今只怕到了城北,你若是現下去還能在他下鄉時攔住他,要不然便只能等明日他回來再說吧!”

林波聽了起身便走,便要去城北,自那鋪子出來抄了近道兒走小巷,這廂進去不久就聽得後頭腳步聲響,林波回頭看,卻見兩個漢子正一邊低聲談笑一邊兒快步走來,林波不以爲意,見他兩人並排過來似是要越過他去,便讓到一邊,那兩個漢子衝他點了點頭,其中一個突然一笑道,

“你可是林波!”

他下意識答道,

“正是!”

林波還以爲遇上了熟人,心下正在嘀咕這兩人樣貌倒還真似見過,卻不料兩人竟一步跨過來,過來一把將他按在那牆上,緊接着一個捂嘴一個反扭了臂膀,那林波連吭都吭不出一聲來,便被人左右壓制住,打那巷口來了一輛馬車,這兩個漢子將他拖過來,帶上了馬車。

趕車的漢子立時一甩鞭子,馬車急急駛離了城門,奔那斷龍山而去。

這馬車裡林波還在不斷掙扎,張口喊道,

“救命啊……”

口中立時被人塞了粗布,那其中一個漢子抽了把明晃晃的匕首罵道,

“再喊,立時便割了你的舌頭!”

這廂將他黑布罩頭弄到了半山腰上的地牢裡,捆上了刑架,那林波還在懵然中,

“各位好漢!各位好漢!饒命啊!你們莫不是綁錯了,小的就是一個跑腿打雜之人,身上不過半吊銀子,好漢們要便拿去,可不要傷了小的性命啊!”

有人過來取了他的頭罩,昏暗的石室之中,林波努力睜了眼睛細看眼前一干人,卻是瞧見了一個眼熟之人,

“趙武!”

趙武過來陰沉沉道,

“林波,你這跑腿打雜之人,家產便是不少啊!”

說罷扔了一袋銀子到那林波腳下,卻是他們自那林波的房中隱蔽處搜出來的!

林波一見那眼熟的袋子,臉色變了變道,

“趙武哥,您這是什麼意思,我犯了什麼錯了,竟要去搜的我房?”

“你自家做過什麼不知道麼?”

林波怒道,

“我自家做了什麼,我自傢什麼也未做過,存些銀子也要被人查麼?”

趙武冷笑道,

“你那月銀不過一月二兩而已,你這處已是有紋銀二十兩,碎銀十五兩,你到這府上不過半年光景,便是不吃不喝也存不下這麼多!”

第一百三十一節 內鬼(二)

“我……我辦差辦的好,管事們賞的!”

“哼哼!你自然辦差辦得好,那賞你的管事怕是姓王吧?”

林波臉上的肉一抽,怒道,

“我差辦得好,哪個管事都能賞,姓王姓李又如何?”

趙武笑道,

“即然你要這般嘴硬,那也別管我們兄弟不留情了!”

當下一招手,指了過來的漢子道,

“這位哥哥原也不過是一個放牛的,別的本事沒有,抽鞭子的功夫倒是學的十足,兄弟你且放心,他這手藝可是我們這裡頭數一數二的!”

那漢子過來衝他咧嘴一笑,搓了搓手道,

“我這一手傷筋傷骨不傷皮的鞭法,也是跟着趙固哥學的,第一回使,有個不知輕重的,兄弟你就多擔待吧!”

說罷,過來將那林波雙手綁在一起吊起身子來,又將他一身的衣裳全扒光了

這廂抽了牆上的鞭子,左腿在前右腿在後,擺了個架勢,那鞭兒在半空之中打了一個旋兒,只頂尖尖兒一點輕輕觸到了林波的身子,倒似那姑娘家的一雙小手兒一般輕輕的撫過,

“啊!”

林波立時便慘叫了出來,衆人湊上去一看,林波白生生的皮肉上竟真的沒有半分痕跡,連那紅印也沒有,有人伸手按了按那處,

“啊!”

林波立時慘叫起來,

“好!”

趙武衝那漢子翹了大拇指,這種鞭法本是那大牢之中專用來審那有官身的大人們所用,鞭子也是用初生的小牛犢身上的皮做的,又細又柔很是不好使,但若是使好了打在人上,能將裡頭都打爛外頭還留着一身好皮子。

這也是因着林玉潤要求,不能打草驚蛇,審是要審卻不能讓人看出來。

如此一來,那林波這罪便遭大發了!

幾鞭子下去便吐了血,他只覺着肚子裡頭絞着生疼,那是腸子被抽壞了的緣故,要是再這般抽下去,今兒晚上便要便血,明兒一早人就能沒了!

那林波這才知道這幫子是真要下死手弄他,不由開口求饒道,

“哥哥們饒了我吧!我也是受人唆使啊!”

……

這廂將那事兒一招,半個時辰之後林玉潤便得了消息,

“果然是那王福祿!”

那王福祿果然是趁着這府裡進人時,便弄了林波進來跟在專管信件發送的陸六身邊,每日裡尋着機會便要偷看信件,趙旭與林玉潤的來往信件,滄州老家那邊來往的信件,陶大管事人等的,但凡過了他手的信件,尋了機會都要查看。

之後又藉着進城的機會,一一報了給王福祿!

林玉潤道,

“這王福祿若是隻貪錢財何必要如此關注這府上的來往信件,只怕這背後並不簡單!”

趙武點頭道,

“大奶奶所言甚是,據林波所言那王福祿在這府上只怕買通的不止他一人,只是王福祿奸滑謹慎,從不曾與他提起過還有誰人!”

林玉潤想了想問道,

“你派的人,是否今兒晚上便入那王宅之中?”

“正是!”

林玉潤點了點頭道,

“好!且讓他將那邊打探清楚了再行對策!切記,不論多晚,我這廂都要聽到回稟!”

是夜,果然三更之後那趙武悄悄兒來見了林玉潤,

“大奶奶,那王宅之中確已查明,並無賬本,暗藏之金銀一類!”

“哦!你那探查之人可靠否?”

“大奶奶放心,這人論起本事來便是劉文、劉武兄弟也要讓上三分,只是爲人並不彰顯罷了!”

林玉潤沉吟搖了搖頭,

“不應當如此,那二百萬兩銀子不是小數,若這王福祿是無辜的,他經年的老管事,一次兩次便罷了,在他眼皮子底下,這般長時的貪默那裡能不知的,這說不過去!若說他當真貪默了錢財,又不花用在家宅之中,那麼大筆錢財,跨時又長,進進出出數次,又無半本無賬可尋,難道他全憑腦子便能記住?這更說不通!”

趙武點頭道,

“大奶奶說的有理,只是這樣兒的話,我們查起來便要耗時頗多了!”

林玉潤搖頭道,

“不能耗下去,若他真在這府上另買通了人,遲早都會被察覺!”

想了想一拍手,

“即是遲早要被察覺,不如便讓他察覺好了!”

說罷,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安排了趙武一番!

……

第二日那林波又在城裡尋那王福祿,到了鋪子,

“王管事的!”

王福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不好?”

林波扯了扯嘴角,

“小的無事只是有些肚子疼罷了!“

“哦,是麼?聽說昨兒你尋我?不是還沒到回報時候麼?”

王福祿在那房裡摒退了夥計讓林波坐下,林波過去齜牙咧嘴,小心坐了半邊屁股道,

“王管事,雖說是五日報一回,但這事兒真是大了,小的見了也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來尋您!”

“哦?什麼事兒?”

“您……您……在賬上做的手腳,大奶奶……大奶奶……知道了!”

“什麼?”

王福祿騰一下站了起來,手裡的茶碗立時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那茶水兒濺了一地。

“她……她……怎麼會知道了?”

林波便將那信裡的內容一講,那王福祿抖着聲問道,

“那信可是寄出去了?”

“還沒呢,昨兒保官回來寫了一張大字,大奶奶道寫得好,便又讓人把信要回去,要合在一處再給大爺發去,不過……左右也是這一兩天的事兒,王管事可要早拿主意纔是!”

王福祿頭上出了汗,這事兒他自上了那賊船便已下不來了,只是那賬可是請了高人來做的,便是自家去看沒有人提點也看不出蹊蹺來,那林玉潤是怎生看出來的?如今這事兒被知道了可怎生是好?趙旭那人眼睛裡頭不揉沙子,若是知道了這事兒,只怕能立時宰了他!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王福祿拍了拍汗津津的額頭,在這房裡踱起了步子,

“現下怎麼辦?看來只有去問問他了!”

當下王福祿幾句話打發了林波,自家便匆匆出了門,這廂他一離開,外頭便有人綴了上去,那馬車在城裡東繞西繞卻是到了一處宅子前頭,王管事親自上前去扣了門,裡頭打開來探出一個頭來,見了他立時變了臉道,

“你怎麼來了?”

“事情緊急,讓我見見龔先生!”

這廂打開門放了他進去,暗衛裝成的挑貨郎繞着這宅子轉了一圈,又原路回去了,見到趙武稟報道,

“武哥,那處府子也有暗哨盯着,我不敢輕舉妄動!便回來了!”

“嗯!”

趙武點了點頭,看來這王福祿果然是身後有人,否則何來那麼大的膽子敢貪那麼多銀子?

再說那王福祿進了宅子之後直奔大堂而去,那堂上卻坐了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人,生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只是臉色有些青白顯得有些病態,見了王福祿進來便喝道,

“怎得不事先知會一聲便過來了?”

“龔先生,事情緊急,王某不得不來啊!”

王福祿將那賬本的事兒一說,這位被稱爲龔先生的皺眉道,

“我那賬也是做得平平整整,倒也能被他們看出來,想來那府上定是有了高手!”王福祿想了想道,

“前些日子倒是收了一個蜀道上的山匪,說是早年自家開了鋪子管賬的,我也沒有多想,沒想到被他查出來了!”

“蠢貨!那人即是個高手,你如何不早報了與我!”

“我那時想那人不過是山匪出身,說是會看賬只怕能力也不過普通,那成想竟0被他看破了!龔先生如今你看這事兒如何處置?”

龔先生冷哼一聲道,

“這事兒已被捅破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趁着趙旭還沒收到信兒,我們要嘛先下手爲強,要嘛便舍了家業離開這處,你自家看着辦吧!”

那王福祿十年前便被趙老爺派到了這豫州城中一手一腳的經營生意,按說趙家對他不薄,大管事年年的分紅不在少數,置產置地,娶妻納妾,在這豫州城中靠着趙家王福祿在商場上也算上一號人物,進進出出都有人拱手稱一聲王掌櫃的!

只是這人心不足,這山還望那山高!

王福祿久在豫州天高皇帝遠,趙家難免有些鞭長莫及,王福祿那心便漸漸的野了!

王福祿越是知曉了趙家的威風,便真是想那趙家不也是因爲靠着藺王劉肅纔將生意做那般大麼?

若論起能力、手段我王某人也不差哪一個,只不過苦於尋不到那靠上去的門路才委屈人下,要不然我王福祿只怕比那趙家還做的大些!

有了這樣的心思,又偏偏在五年前遇上了這位龔先生竟是與那晉王劉享搭上了線,這位晉王爺封地便是這豫州。

只是他仗着自家是今上最小的兒子,又有皇帝的偏愛,母妃又聖眷正濃,如今已是二十有二的成年皇子,卻還是賴在京城並未就藩,整日價在京城之中聯合幾位王爺與太子鬥法,巴望着將太子拉下馬來,自家好上去坐了那處。

第一百三十二節 侍衛

只是要弄倒太子,所需人力物力從何處來,這些王爺們一個個真要靠自家老子給的那點兒銀子,只怕連後院的妻妾都養不活,晉王便暗地裡派了無數的手下打着自家的名號蒐羅銀子,這龔自昕便是其中之一,遇上一心想攀附權貴的王福祿,真正是一拍即合,兩人一個打着晉王府的旗號爲王福祿大開方便之門,一個又靠着趙家給的錢財、人手斂財無數。

這其中多少進了晉王的腰包,多少進了趙家的腰包,又有多少進了他們自家的腰包,唯有他們自家才明白,只是那龔自昕是個聰明人做事兒水過無痕,手腳乾淨,又有那王福祿老練謹慎,這些年下來竟是半分沒有讓人察覺!

只是夜路走多了終是會遇上鬼的,這回便讓他們正正撞上了一個惡鬼!

王福祿心下發虛扯了龔自昕要主意,那龔自昕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你在這豫州經營多年,家業老少俱在此處,若是你捨得便算了,若是捨不得便唯有狠下心來,趁着趙旭還在外頭,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那府邸連鍋端了……”說罷眯起了眼道,

“你不是說他那夫人美豔絕倫,傾國傾城麼?”

說起林玉潤,即便是王福祿現下的心思也不由擱了正事兒讚道,

“你那是沒有見過,若是見過了你才知傾國傾城這四字便是專爲她而造的!不瞞你說,我後頭納了三個小妾,都是瞧着她那樣兒尋的,不說全像,總是要有一丁點兒掛像我便當是摟着她睡了!”

龔自昕很是不屑道,

“瞧你那點膽子,若是瞧上了個女人便想法子弄上手纔是,只在背地裡尋那樣貌兒像的,半點出息也沒有!”

說罷想了想道,

“如今事兒已成這樣,便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爲強,我這處想些法子調了那晉王府的人手出來,將那宅子給平了,金銀珠寶按着老規矩分了,那美人兒便送到晉王府上,若真有你所說那般美貌,這事兒便自有人替我們兄弟擋了!”

那晉王雖不就藩但府邸卻建在豫州城中,按例應有的侍衛自然是要配的,他將那精壯能幹的盡數帶在了身邊,卻將一干老弱病殘留在了豫州府上。

這些個王府裡的侍衛整日價呆在那府裡,都要閒的發黴了,弄些銀子便能使動他們私下出來行事兒。

這般殺人奪妻的事,那龔自昕也不是做下一樁兩樁了,當今聖上好色如命,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附焉,那起子溜鬚拍馬的小人們,對上巴結逢迎,對下卻是橫徵暴斂,治下若是有那標緻的美人兒便想方設法弄上手,送到上頭去。

光是這豫州地界之中,因着家中嬌妻美妾弄的家破人亡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這樣的事兒龔自昕也做過幾樁,捅了天大的簍子只要將那美人兒往晉王面前一送,自有人出來給補上的。

他這廂遊說一番,倒將那王福祿說的心動了,一咬牙惡狠狠道,

“成,他不仁我不義,惹急了老子,將他那宅子都端,美人兒也搶過來先享受幾天!”

兩人商議一番將那計謀定下,這廂龔自昕果然離了府去請人,那廂王福祿自迴轉鋪子裡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照常做着事兒。

他們一離開那宅子自有人跟了上去,龔自昕去了王府,那府上半個主人也無,只一個老管家總理着一應事務,龔自昕逕自去尋了他,將那林玉潤的模樣說的似那天仙下凡一般,又把那足兩的雪花銀兒一匣子奉上,那老管拿開嘴裡白玉的菸嘴兒,斜眼瞅了他道,

“你小子,如今越發的膽子大了!平常人家還好說,這趙家可不是簡單人家,我可先說好了,這事兒要是兜不住了,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龔自昕笑道,

“您老人家放心,我這人您還不曉得,那回的事兒沒有擦乾淨的!”

到時人滅口,物弄走,那趙旭便是能查到誰動的手,尋仇也要敢上門才成!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哼了哼道,

“這事兒我曉得了,你自去吧!”

說罷半閉了眼抽菸不再理他,龔自昕笑着退了出來,直奔那侍衛房而去……

他在這府裡一通兒忙活果然說動了一干子人要出來,按制似晉王這類藩王能配六千左右侍衛,只是他長年不在屬地,京城的宅子倒做了王府,那處人員齊全,豫州屬地府上卻只留了四百不到的人手,只是這些個人手裡,真正兒能頂事的不過二百來人,其餘人等不過是託關係走路子,到這處來領乾薪而已。

又有這人也不敢全帶出來,總要留下些人裝裝門面,左刪右減能出來的不過百人,不過聽那王福祿說,趙旭帶了大批人手出去,府上不過一些小廝家丁,左右加起來不過幾十個人,自家帶這些人手是足夠了!

龔自昕這廂與他們約定好三日後在那豫州城外碰頭,便獨自迴轉了,那外頭跟着的人自回去報了趙武。

趙武得消息去見了林玉潤,林玉潤皺眉道,

“看來這王福祿與晉王搭上了關係!”

晉王此人她前世在京城也有所耳聞,晉王劉享是今上最受寵的麗妃所生,據傳這位麗妃姿容瑰麗,豔壓羣芳,又能歌善舞,在這後宮之中得寵二十餘年,生了三個兒子,活下來的成年皇子便是這位晉王劉享。

晉王劉享時年應是二十有二了,早已分封了屬地,卻年年兒上摺子,一時說病體未愈,一時說念親至深不忍分別,尋了各種理由不願就藩,一年拖過一年,天天兒想着法子拆太子的臺,聯合幾位成年的王爺與太子一黨鬥得不亦樂乎!

這晉王的封地便是這豫州城,他多年不就藩,豫州城中的王府當成虛設,也不知那王福祿到是怎生與他搭上了關係?

若是扯上了晉王,這事兒只怕要大了!

林玉潤皺眉問道,

“給大爺的信可是送出去了?”

趙武答道,

“已是專派了人送過去!只是出發日子較短,只怕還沒有尋到大爺!”

林玉潤點頭,她也知趙旭那頭在蜀州衆山之中四處轉着,要去尋人本就難,山路難行便是趙旭收到信回來處置也是晚了!

如今這景況,男人出門去了,女人獨在家中自然是要親自挽了袖子,悍衛家小了!

想到這處,當下便吩咐人去召了陶大管事與潘湘來,待兩人來到堂前,林玉潤摒退了丫頭、婆子,將這事兒一講,陶大管事驚駭不已,站起來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大奶奶,是陶某無能,竟至這府上出了這般的事兒!請大奶奶責罰!”

林玉潤搖頭讓他起身道,

“陶大管事,這事兒若說有錯,我們人人都有錯,那王福祿乃是我公爹的人,這麼多年來他連公爹都能瞞的死死地,還對他委以重任,更何況我們!”

說罷衝着潘湘微微點頭道,

“這事兒還多虧了潘管事,若不是你,我們只怕會一直被他欺瞞!”

潘湘拱手道,

“大奶奶,客氣了,這是小的份內之事,如今我們最緊要的是弄清那王福祿到底想做什麼?那晉王府的人又是想做些什麼?”

林玉潤皺眉沉思道,

“我這招打草驚蛇,果然是打了草將那蛇驚到了,據我看來這樣的情形便有兩類,一類是這蛇嚇了便要逃走,二類是這蛇性兇猛,是要跳起來咬人的!我瞧着那王福祿若無其事的還回鋪子去,只怕是起了那咬人的心思!”

陶大管事怒道,

“那王福祿便是一條黃眼兒的狗,吃趙家的、用趙家的,靠着趙家成了個小人物,便想回頭咬主人了!他若是敢咬,我們便一棍子將他打死!”

潘湘皺眉道,

“他若是想回頭咬主人,這牙從何來?”

林玉潤冷冷一笑,

“他沒有,不會從別處借麼?比如那晉王府……”

前世裡這樣的事兒,她在京城也聽說過,那時朝堂混亂,下頭勳貴皇親們也是橫行無忌,便有那王府裡的侍衛出來搶男霸女,占人良田毀人莊園的,事發時五城兵馬司的人聞訊過去,他們也敢持劍對仗,之後一鬨而散藏入王府之中,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敢擅入也只能盯睜睜看他們逃逸!

事後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曹彥上摺子報到御前,皇帝不過叫了人來問詢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由此可見這大周朝綱已是敗壞到何種境地!

這王福祿所行之事已然敗露,於他面前只有兩條路,要嘛逃,要嘛先下手爲強,林玉潤設想自家是那王福祿,要是抱上了晉王這條大腿,只怕也要選那放手一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舊主人給弄死了,霸了家產、鋪子,再到那新主人面前遞上一份投名狀,這棄“暗”投“明”的事兒便算是齊活了!

林玉潤將心下所思對二人一講,陶裕和潘湘二人都點頭道,

“依大奶奶所言,我們如今應當怎生應對!”

林玉潤冷笑道,

“不過水來土淹,兵來將擋罷了!他王福祿敢來我便敢讓他有來無回!”

陶裕遲疑道,

“那晉王府中人若是在我們手裡折了,只怕要惹出晉王來!”

林玉潤道,

“眼下這情形,晉王是不惹也要惹了!”

那晉王如今在京城正跟太子的不可開交,而前幾日公爹寫信過來,那藺王劉肅也因着禹州流民之事已上折朝廷,在屬地處招兵買馬已成了勢子。若是讓劉肅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在外頭坐大,他對其餘的王爺們來說便多了一個有力的對手,大局當前,晉王一要應對太子,二要警惕藺王,他也要能抽出手來對付他們才成!

因而一時半會兒,晉王還管不到這處來!待到趙旭在外頭整頓了蜀道,再回轉身來,那時倒要看看是那一個的拳頭大了!

林玉潤心知趙旭若真要起事,對上各方勢力也是必然,你不犯人,人也要犯你,趁着這次的事兒儘早將這府裡的內鬼清個乾淨,也免了以後的勢大了越發難以處置!

下定決心後林玉潤吩咐陶大管事道,

“大管事,那王福祿在這府裡也不知收買了多少人,我們首要一件事便是將那內鬼抓出來……”

說罷,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又叫潘湘,

“潘管事將那賬本里的各處紕漏盡數整理成冊,我要報於公爹他老人家,王福祿畢竟是他用了多年的老人,我們總要與他有個交待!”

第一百三十三節 投奔(一)

這廂陶大管事出來,心下里是火冒三丈,暗道是我平日裡是對人太過和善了麼?竟讓這些人膽子大到敢在我眼皮底下弄鬼。

大奶奶一早兒知道這事都不宣揚,等到人證物證拿準了才叫我們去講!這分明是已不信我陶某人了啊!

想到這處陶不謙就覺着自家那臉上火辣辣的生疼,大奶奶是在打我的臉啊!

我陶某人若是再不將這府裡上上下下好好梳理一遍兒,清除了內鬼,待得大爺回來,我也只有向他引咎請退了!

不過便是要請退也要把這幫子宵小剮一層皮子再走!

陶大管事這廂殺氣騰騰去了前院,先將那趙旭留在明面上的護院們招到了手下,一個個精壯的大漢,腰配尖刀,雙手抱胸立在四周,又叫自家手下的管事、小廝、丫頭、婆子等府上一干人全數叫到了前院練武場上。

陶大管事陰着臉掃視了一干衆人,

“諸位,自我們大爺在這豫州開府以來也有近一年,他爲人豪爽,處事周到,對下人們更是體恤有加,大奶奶也是和善待人,憐你們辦事辛苦,從來都是月銀優渥,我陶不謙能德不顯,得大爺器重做了這大管事的位子,也是兢兢業業半分不敢行差踏錯,今日我陶某問一問諸位,這府上主人和我陶某人可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

衆人都道,

“大爺、大奶奶對我們十分和善寬厚,大管事處事公正,領導有方,並無何偏差,也無對不起我等的地兒!”

“哼!即是無有任何對不起諸位之處,卻爲何有人要裡通外賊,坑害主人?”

此言一出這練武場上頓時喧譁起來,有那個說,

“大管事何出此言,我等決不敢害主人!”

有這個說,

“大管事,且指出這人是誰來,將這人逮了定要活剮了!”

……

這些人裡有那自滄州帶來的,也有趙家莊上的,還有外頭買來的,各有各的來處,各有各的處境,衆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七嘴八舌,一時之間這院子裡議論紛紛,陶大管事冷笑連連道,

“諸位也不用在這處表忠心,我現下已吩咐了人去搜查各處,到時我們拿了東西再來說話!”

人羣中一陣騷動,有那想說話的,見一旁橫眉怒目的漢子便將到口的話嚥了回去,陶大管事說完話掃視衆人一圈,心下有了數,當下又道,

“你們若是心裡對那內鬼有些數兒的,現下里便講出來,若是揭發有功當下便有賞,若是包庇隱瞞,便以同謀論處!”

下頭諸人這時卻都不說話了,只是那懷疑的眼神兒卻在四處飄蕩。

陶大管事也瞪着一雙火眼金睛掃視着衆人不放過任何一個臉色可疑之人,此時他恨不能吹一口仙氣兒將自家化成那有千百眼兒的篩子,將這府上一干人等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全部給過一遍,別說是那內鬼了,便是一根倒着長的雜毛,他也要狠狠給它揪了!

陶大管事這一番派人仔細搜查,又有那知道蛛絲馬跡的揭發了嫌疑出來,倒真揪出來三個人來,一個是在那採買處,一個便是那前廚房的,還有一個卻是那看守角門的婆子。

這廂林玉潤得了消息點頭道,

“將那三個交給趙武,其餘人等依舊照常做事!”

陶大管事領了命下去一切照常,卻吩咐暗衛、明衛各處看緊,將這府上安排的外鬆內緊,在來外頭人看來,倒也瞧不出與平日裡有甚不同!

那三人送到了趙武手中,進了那地牢裡,第二日照舊還是出來,外表看着一點兒沒有不同,果然當晚那王福祿便派人尋了個藉口來見他們。

問起這府上的內情來,那三人便按着趙武所教回王福祿道這裡一切如常,大奶奶那信已發了出去只等着大爺的回信。

來人回去報了王福祿,那王福祿只當林玉潤婦道人家,萬事不敢主自是要等趙旭的回信再做打算。

心下暗暗得意,等到那趙旭回來,黃花菜兒都涼了,又忙去報了龔自昕,兩人以爲得計,派了人查看着那府裡的動靜,待三日後王府的侍衛齊聚,帶上了人手好進去掠財搶人。

也是事兒該來,第二日一早,有人快馬送了信來,趙旭不在家,那信便轉到了林玉潤手上,林玉潤展開那厚厚的一摞信來一看,上頭粗筆糙字竟是曲天邡寫來的,信上大意是講那禹州、滄州兩處正是亂的不行,禹州的郗崇道揭竿起義領了一支隊伍四處攻城掠地,已是佔下了八座城池,那勢頭十分迅猛,如今正在四處招兵買馬,廣納賢材,不久前寫了一封信給曲天邡要招他入了那叛軍。

曲天邡那裡肯服他,將那信撕碎了還讓人給送了回去!

郗崇道見勸服不成,便派了兵來打,曲天邡手下的人一個個都是精幹強悍,刀頭上舔血出來的漢子,怕了誰來?即是他派兵來攻但悍然對仗,幾個月下來雙方佔了好幾場,卻是互有死傷!

只是那郗崇道背後有流民做兵源,死一個能補上兩個來,曲天邡這邊卻是死一個少一個,日子一久便真是耗不起了!

曲天邡有些急了,想到去了豫州的趙旭,前陣子寫了信來道在那豫州城中已落了戶,在那斷龍山下獨門獨院兒,自家小日子過的逍遙快活!

曲天邡心道,

“看這情形再守下去,那郗崇道遲早有一日要殺上山來,到時候我是走是留?若是要走,不如趁着人手未折盡的時候早走!去了我哥哥那處也比跟了那陰陽怪氣的小白臉子強!”

想到這處,忙召了手下衆人來商量,衆人都道,

“趙大官人義氣,如今他在那處混的風生水起,去投了他也比在這處跟那郗崇道死磕強!”

曲天邡當下拍了板,

“走!投我那哥哥去!”

這些個悍匪們久居那嶺山,山上頭那處有道兒,那處有洞兒,一清二楚,當晚便背了金銀財寶,趁黑摸下了山去,待到那郗崇道的人攻上山去時,留了一座空空的寨子給他們,人毛都不見一根了!

這廂下了山,曲天邡派了人騎馬當先去給趙旭報信,自家卻帶着這山上三百四十六人,一路浩浩蕩蕩磨着腳底板子向豫州而來。

他們走的是山路,自禹州穿蜀州邊境到了豫州,他們穿那蜀州時卻不知趙旭就在蜀州,半點沒想到去打聽他,一心奔那豫州而來,竟是趙旭錯身而過,兩下並未打照面。

因着山路崎嶇那騎馬報信的比用腳走路的快不了多少,那送信的人到了斷龍山下尋到趙府遞上信時,曲天邡已帶着人到了豫州城外十里地了,只是他是自那東門入城,趙府卻在那豫州西南處,還要穿了城過去纔是,曲天邡便在這城外十里處的一個小鎮處住下。

前頭那報信的是早上到的,這廂林玉潤收了信心中暗想,

“這曲天邡來了自是要安頓,到了這宅上驚動了那王福祿只怕嚇到不敢來了,我這廂還張着網等他呢!”

當下便讓陶大管事命親信的人到那東門外十里處迎接,

“去那鎮上包兩間大的客棧等着曲叔叔那邊人到了,便引他們到客棧之中休息,等到大爺回來再做打算!我們這廂這種狀況卻是不好往這府裡領的!”

陶大管事應道,

“那曲爺如今帶了三百多號人呢,大奶奶何不將他請到這府上來,待那晉王府的人來了,我們底氣便足了!”

林玉潤搖了搖頭道,

“不管曲叔叔如今是奔了什麼來的,也沒有人一來便要賣命的道理,更何況我們府上這些人沒本事麼,倒讓新來的幫手,平白讓人笑話!”

更何況這幫子人趙旭是如何打算的,現下林玉潤也是不知道的,又有這事兒扯上了晉王,將曲天邡這幫子人牽進來更是不好,不能冒冒然領進府裡來,左右人多,這府上也安頓不下,便在那小鎮上住了,再去信給趙旭看他是如何打算再做安排!

她那話說的陶大管事哈哈一笑挑了大指拇衝林玉潤道,

“大奶奶豪氣!那便讓曲爺他們瞧一瞧我們的手段,要不然入了府來,倒要小瞧了我們去!”

說罷自下去準備了,林玉潤轉身又叫碧璽去了付三娘處,

“即是曲叔叔過來了自然是要報與付三娘子知道才行!”

碧璽領命去了,別的不說只說大奶奶講曲爺寫了信來,要來豫州這處來,看腳程應是快到了,特來報了付三娘子一聲。

付三娘子聽了心下又喜又惱,不由嗔道,

“他來便來,與我何干,要你們大奶奶命人來報!”

碧璽性子靦腆,聞言只是一笑,

“我們大奶奶只是命奴婢來報了,付三娘子心裡知道便行!”

說罷行禮退了出去,留付三娘子在那處紅着臉兒,心下暗喜。

她怎會沒有日日念着那人,只是壓在心裡頭不說罷了!

這廂趙府裡派出的人是名叫趙廣添的,因着那陸六被林波牽連失了陶大管事的信任,倒將他提了起來,做了左右助手,這一回便由他領着那嶺山上來報信的人去東門外十里的鎮上等曲天邡一幫人,待得到了那鎮上身邊那嶺山上報信的人一眼便瞧見了在正街上閒逛的人,

“謝二哥,大哥與諸位兄弟已經到了麼?”

那人見了他哈哈一笑道,

“鄭三兒,你小子可是已報了信?”

鄭三兒點頭道,、

“已報了信,這位便是趙府上的管事來迎我們衆兄弟的!”

這廂謝二忙把這趙廣添領去見了曲天邡,

“曲爺,小的趙廣添,奉了大奶奶之命特來此地迎您的!”

曲天邡見了他笑道,

“怎得是你們大奶奶的吩咐,你們家大爺呢?”

“回曲爺的話,我們家大爺如今不在府裡!”

“哦,我哥哥如今人在哪處?”

趙廣添忙應道,

“曲爺,這處兒不是那說話的地兒,不如我們到前頭客棧詳談!”

說罷過來牽了曲天邡的馬到了客棧處,這小鎮上客棧小,便包了左右兩家,共有二三十間房,三百多號人擠擠也住下了!

曲天邡卻有些不豫問那趙廣添道,

“你們大爺不在家也便罷了,他不在,我那嫂嫂竟是不讓我們進門了麼?”

第一百三十五節 投奔(二)

趙廣添聞言忙道,

“曲爺誤會了!實在是這家裡地方小也住不下人,如今那豫州城裡也亂,人眼兒又雜,還不如這小鎮上還清靜些!”

曲天邡聞言點頭道,

“即是這樣那便罷了,我明日登門再去拜訪嫂嫂吧!”

趙廣添應下了,便張羅着安頓安曲天邡一行吃住,到了天擦黑才穿城回了府上覆命。

到了第二日曲天邡果然來拜訪,進門便給林玉潤一躬到地,

“嫂嫂在上,曲崇山有禮了!”

林玉潤笑着讓他坐下,

“叔叔這廂到是來的急,我這處地方小了些,怕招待的不好,便索性讓你住在鎮上,卻是慢待了!”

曲天邡笑道,

“嫂嫂說那裡話來,我這也是被逼的走投無路,纔來煩勞哥哥、嫂嫂,是崇山唐突!唐突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曲天邡左右看看問道,‘

“如今哥哥出門在外,家裡人手若是短少又或有那不長眼添堵的,嫂嫂若是不嫌棄兄弟這幫子手下粗笨,儘管開口便是,兄弟這廂定是願效犬馬之勞!”

林玉潤聽了笑道,

“曲叔叔好意心領了,你哥哥出門,我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也無甚事兒,若是缺了人手或是有事兒定要向你借的!”

這般說了幾句閒話,曲天邡便告辭出來了,林玉潤忙命了陶大管事送他出去,陶大管事騎了馬直將他送到了豫州城中,那曲天邡笑道,

“大管事不用再送了,我這廂初來豫州城,還想再逛逛呢!”

陶大管事笑着與他拱手告辭,這廂曲天邡轉過身來那張笑臉立時垮了下來,身邊有人問道,

“大哥,這趙府裡上上下下透着不對勁兒呢!”

“哼,還用你來說,我一進那府上便覺着上上下下透着一般子怪味兒,那暗處的哨衛竟是從我們入了府一直到現下里都還跟着呢!”

“大哥,莫不是那趙府上人疑心我們如何吧?”

曲天邡搖頭道,

“應不是疑心我們!”

曲天邡多年的老匪,那渾身的毛孔兒都能聞味,迎風聞十里,逆風嗅五丈,那趙府上如今外鬆內緊,人人面上帶着笑,眼神裡可是繃着呢!

他只需一打眼兒便知道了,又見林玉潤雖然言笑晏晏但眼神中總流露出幾絲不自然來,那裡能看不出來?

還派了暗衛從府上一直跟到城裡,這般怕他們去那府上住是爲了什麼?

曲天邡皺了眉頭,

“明兒我再去!”

第二日又到趙府先見林玉潤,又要見付三娘子,林玉潤早料到他有這一着,當下笑道,

“付三娘子便在那後頭雙歧溪的凌空樓住,我如今事兒多便只讓丫頭領了你去吧!”

這自然是有意讓他們獨處,小丫頭碧璽領了曲天邡到後頭,一路碧璽緊閉了嘴兒任是曲天邡如何逗弄都不開口,到了地頭高聲喊道,

“付三娘子!”

那樓上果然下來人卻是付三娘子的丫頭胡緹兒,見了曲天邡忙過來行禮,

“曲爺!”

領了曲天邡便往那樓上走,上頭付三娘子正端坐在那處,聽那腳步聲響心裡慌道,

“我這般兒正兒八經坐着,好似一早兒要等他似的,不好,不好……”

又站了起來,卻又不知要做些什麼,到窗邊站了站又覺不好,便又到桌前立了立,又想到還是應到樓梯口兒迎他,便又踱過去……

東一頭西一頭倒似那打昏了的兔子般,那寶瓚兒看着悄悄兒笑,待得曲天邡的身影終是出現在那樓口似,付三娘子站住了腳步。

兩人四目相對,脈脈無語,一個心道,

“他怎麼瘦了?”

曲天邡在那嶺山上與郗崇道打了好幾場硬仗,日夜被人圍攻,天天兒又費心費力那裡能不瘦的?

一個心裡卻道,

“她胖了,卻更好看了!”

那付三娘子在這趙府,吃穿都是比着林玉潤的規制來的,又有小丫頭伺候着,每日裡除了帶着林玉潤練功便是伺弄花草,調製美食,這日子過的卻是前三十來年都沒有的好!

心寬則體胖,皮膚養得水靈靈的,更增了三分豐腴之美,便是穿了寬大的家居衣裳,那令人血脈賁張的曲線還是遮掩不住!

付三娘子被他火辣的眼神兒弄得臉上發燙,忙轉過臉做了個手勢,

“曲爺還是那邊坐吧!”

曲天邡呆呆過去坐了,付三娘子過去坐到對面,兩個小丫頭知機退下了樓去。

這廂兩兩相對竟一時無言,

“你……還好嗎?”

還是付三娘子醒神早些,問了一句,曲天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這是好……還是不好?”

“不好……沒了你……我怎麼能好!”

付三娘子被他這會心一擊弄的亂了方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攪着手裡的帕子低了頭,若論起男女之事來只怕她比曲天邡通透十倍,只是這通透歸通透,真正亂了心動了情,面對自家心儀的男子時,便是八十歲的老嫗也如那十五歲的少女一般,含羞帶怯,即怕又想。

那些個門派裡教的如何說話好聽、如何端坐誘人、如何側臉顯美、如何眨眼勾魂,到了這時候那裡還想得起一招一式來!

曲天邡這廂坐在她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眼前,那心兒裡漲漲的,口兒裡乾乾的,嗓眼兒裡堵堵的,只會拿眼盯着她看,連那眼也捨不得眨一下,生怕眨一下便把人給眨沒了般!

“三娘子!”

曲天邡這廂終是忍不住去拉了她的手,付三娘子心下一驚忙把他掙開,把手縮了回來,曲天邡神情黯然道,

“三娘子,你如今還不肯允我麼?”

“我……我……”

付三娘子看他那樣兒猶如遭人遺棄的小狗兒般可憐兮兮的,心下一疼,忙自家伸手去拉了他,見他不過因自家一個碰觸便立時又欣喜起來的樣兒,心裡更是憐惜的不行,嘆了一口氣道,

“崇山!你這又是何必?”

曲天邡眼睛一亮,

“你……你還肯叫我崇山麼?”

付三娘子早前也是叫他的字,只是那山上人雜嘴多,閒言閒語傳的多了,付三娘子才改了口喚他曲爺!

付三娘子心下嘆氣不說話,只是任他將自家的手緊緊握住,曲天邡那廂好不容易得她一次好臉,那裡肯放了這機會!拉着她手兒不放,兩人這般坐着便是一句話也不說,心裡也是甜如蜜一般!

如此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都過去了,下頭丫頭們來問午飯,付三娘子才驚覺已是午時,忙抽汗津津的手,過去喊丫頭們擺飯,留了曲天邡在自家這裡吃鈑。

曲天邡與她對坐桌前,吃着飯終是分了一絲念頭出去,想起了正事兒便問道,

“這趙府之中可是出了事兒,怎得我總覺着有些不對味兒?”

付三娘子早得了林玉潤叮囑,心下里也不想將曲天邡牽扯進來,即然大奶奶早有定計便任她施爲,實在沒有法子再來搬援兵也不遲!

當下笑道,

“什麼出了事兒?那裡來的不對味兒?你也是疑神疑鬼的!”

曲天邡當時被她講的回不了話,便放到了腦後,待得從那趙府裡出來卻是越想越不對勁兒,別人他不知道,付三娘子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他那裡能不知道?便是那嘴角兒翹起來到臉上那處,他在心裡都能勾靳出來,她那樣兒分明便是有事兒瞞着!

這廂打了馬越走越覺心裡不得勁兒,又顧着後頭趙家的暗衛,便打了馬到那豫州城中瞎逛,引開了暗衛,卻暗命了一人回去報信叫人來。

那曲天邡在趙府吃了午飯磨磨蹭蹭出來已是未時,這時那王福祿在做什麼?

他在那龔自昕宅子裡等着天黑呢!

自那曲天邡拜訪趙府裡他早已知道了,龔自昕派了盯着趙府的人來報,王福祿這廂便得了自家安在府裡的內鬼稟報,

“是大爺早前在滄州的朋友,如今落泊了便想來投靠!”

王福祿衝龔自昕笑道,

“不過是一個破落戶罷了,那林玉潤連宅子都沒有讓他住!”

兩人不以爲意,王福祿卻不知自家那內鬼已是被人揪了出來,這信兒報給他都是說一半留一半,曲天邡是來投奔不假,只是那三百多號人卻被瞞了下來,他們又住的遠,在城東十里外住着呢,不是有心跟着去查那裡能知道?

這廂早定了計謀要在這一日動手,到了夜裡自然是點齊了人手,四十七個精壯的漢子都蒙了面,腰間配了刀,一身的黑衣黑褲,

“都聽好了,進了那宅子,凡是男子一概殺了,女子拘到一處關了!”

衆人點頭應是,分做幾波坐了黑蓬平頂的馬車從已被打點好的城門出來,直奔趙府而來。

那廂曲天邡卻與自家帶來的人匯合,只是來回二十里便是騎了馬也要耽誤時辰,待得他們進了城再要出城時,那城門已是關了!

這也難不倒那曲天邡,

“走!我們翻城牆!”

這些老江湖們那一個不是能飛檐走壁的?不過二丈高的城門罷了,便是徒手也能翻了!

第一百三十六節 潛入

曲天邡他們正在翻城牆時,那王福祿一行人已悄悄潛近了斷龍山趙府,他們帶來人手做這類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只是這般大的宅子倒是少有,便分做了幾隊,分左右後三面進入,那王福祿與龔自昕卻是商議了要從正門叩門而入。

到了這地步,王福祿也是膽邊兒生毛,人也抖擻起來,

“龔先生,我且帶你從那前門進去,指名見一見我們那位大奶奶,等見到了真人兒,龔先生自然知道王某所言非虛了!”

龔自昕哈哈一笑道,

“即然王兄有此膽量,龔某自然是奉陪到底嘍!”

這廂馬車駛到了府門前,有小廝前去叩門】門,有看門的老頭兒開了一條門縫兒,一見是那常來常往的王管事,當下咧嘴一笑道,

“王管事,您最近少來,這麼晚了可是有事兒?”

王福祿笑眯眯道,

“有件急事兒要見大奶奶!”

老頭兒開了門,王福祿與龔自昕進來,自後卻帶了十幾名隨從,老頭兒眯眼瞧着,一個個腰上配刀,臉帶煞氣,有些疑惑道,

“這幾位是?”

王福祿打了一個哈哈笑道,

“這幾位乃是生意上的朋友,我特地帶來引見與大奶奶的!”

老頭兒哈哈一笑拱手道,

“原來是朋友!且裡面請吧!”

這廂等着幾人進了門步入院中,老頭兒轉回身去將那大門緊緊閉上,又牢牢抽上了門栓。

大奶奶講了!這廂是要甕中捉鱉!不可放走一個!

見那一行人由迎客的小廝帶着向前頭走去,他衝那暗處打了一個手勢,自家冷笑着揹着手兒進了門房,自那牀下抽了一把長刀出來。

嘿嘿!想當年我老頭兒跟着老爺也是在江湖上行走過的,如今是人老腿腳不利索了才守這門房,貴客上門嘛自然是笑臉相迎!這要是惡客上門,哼哼!爺爺的刀可還沒生鏽呢!

那王福祿幾人來到前堂,陶大管事這廂急匆匆趕過來見了王福祿拱手笑道,

“王管事怎得這麼晚了過來,可是有事兒?”

王福祿笑道,

“有幾位生意上的朋友想與大奶奶引見引見!”

陶大管事掃一眼他身後的幾人,臉色微微一變道,

“王管事,這夜已深了,你帶了些配刀持劍的外男來見大奶奶只怕是逾矩了吧!”

王福祿哈哈一笑,

“大爺不在家中,大奶奶深閨寂寞,我這朋友能言善辯,與大奶奶見個面,談談心,也排解一下閨中寂寞!”

陶大管事勃然大怒,

“王福祿,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想反了天麼?”

那王福祿哈哈一笑道,

“正是要反了天又如何?”

一招手後頭有人上去兩個,一左一右將陶大管事夾在中間,明晃晃的鋼刀便架上了脖子,那陶大管事脖子上的肉皮兒被冷冰冰的刀片兒一貼,當下一縮頭立時便做了烏龜,

“王……王管事……有……有話好好……好好講,何必動刀動槍的!”

王福祿笑眯眯的道,

“大管事真是貴人多忘事兒,我早前不是都好好兒說話麼,我這生意上的好朋友想見見大奶奶,還勞大管事派人通稟一聲纔好!”

陶大管事顫着聲兒,一指身後同樣嚇的抖了腿兒的小廝,

“你……你去後頭稟了大奶奶,就說……就說……有……有貴客上門!”

這廂立時有人過來提了那小廝的領子向後頭走去……

王福祿進了府時,那曲天邡便帶着人翻過了豫州城牆,撒開腳丫子便是一通跑,他身後二十來個漢子都是有功夫的人,這五里地跑下來不過兩口長氣的事兒,到了地頭身上連一絲汗也沒出。

有一個指了那趙府門前的馬車道,

“大哥,你瞧前頭!”

曲天邡見了心下暗疑,我那哥哥不在家,嫂嫂應是閉門謝客纔是,怎得這天都黑了還有人到府上來?

這般想着腳下卻不停,帶着衆人到門前,隱在暗處瞧了瞧那馬車並無異樣之處,想了想一揮手,

“走!”

帶着衆人不走正門卻要去翻牆,有那趙府的暗衛守在那處見了心想,

“前頭四十幾個,後頭二十幾個,竟是分了兩波進來麼!”

忙打暗號傳了消息進去,趙武收了消息冷哼一聲道,

“管他是四十個還是七十個,進了這宅子來,定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說罷暗中調動人手,

“先將這幫子人放進來,把前頭的了結了再說,關門打狗必不能讓他們跑脫!”

這廂安排着,卻說那王福祿分了三隊進來的人,先說那左邊兒一隊!

他們翻了牆到上頭一看,卻是一片密林子,一眼望去除了這牆根兒處留了三尺寬的地兒,下頭全是樹杈子,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順着那牆壁向下溜。

這頭一個下去的,將那背往牆上一抵,兩腿兒往那樹幹上一撐,反手扶牆人便滑了下去,估摸着到了底,腳上一收,人便直直的落了下去,

“噗……”

聲音傳來,聽起來似是落到了草叢裡,後頭人有樣學樣跟着下去,

“噗……噗……噗……”

聲音接連傳來,那領頭的最一後一個下來,衝着下頭撅嘴發出一聲鳥嗚,

“啾……”

下頭卻無迴應,他心下暗暗狐疑,又發了一聲,

“啾……”

還是沒有人迴應,

“莫非出事了?”

躬身在那牆頭,一手扶牆一手去摸腰間的鋼刀,手指兒劃了幾劃卻什麼東西也沒有摸着!

“咦!”

低頭一看,那腰間的鋼刀竟是不翼而飛,當下嚇得他背後冷汗出來了,他也是久歷江湖之人,知道遇上了硬點子,能在他不知不覺之間摸走了自家的佩刀,那裡是他能硬抗的,還不快溜!

這廂一轉身便自那牆頭向外跳去,突然斜刺裡伸出一聲手來,

“砰……”

一聲,正正抓到了他的腳踝上,那人心下一驚立時便一個倒栽蔥,大頭朝下摔了下去,下頭有人嘿嘿一笑,竟有四人張了一張網兒在那處,那領頭之人正正摔到網裡,被四人手疾眼快,四角一合攏,左右這麼一交叉,便將他牢牢的纏住。

“嗨……”

四人發一聲響,齊齊這麼一用力便將他靳的臉紅筋漲,正張口要叫,有人過來一腳正正踢到腦門兒上,便立時昏了過去!

“手腳麻利些!”

四人如拖死豬一般將他拖進了打開的角門之中,再看那沿牆一溜兒,竟是早已挖好了一人深的土坑兒,上頭雜草覆蓋,那人從上前溜下來,便噗一聲落到坑裡,被下頭人堵上嘴,綁了手腳拖到了一邊,這廂便將這一隊兒給處置妥當了,直接送到了半山腰地牢之中。

右邊那隊兒翻牆進來,卻是在湖邊,在那湖邊的花叢之中潛行不遠,前頭有一座臨波而建的水榭,四面全是水路,唯有那一道晃晃悠悠的小橋兒通往那處。

那水榭裡隱隱傳來女子說話、調笑之聲,有人在那裡頭笑道,

“這屋子憋悶的很,我要開扇窗!”

說罷過來打開窗,露出一個曼妙的身影,半張俏臉兒現了出來,這幫人自是識不得她,府里人卻知曉,正是大奶奶貼身的大丫頭硃砂。

那幫人本就奔着女子而來,瞧着那頭似是一屋子的女人,那裡有不去的?

領頭的打了一個手勢,後頭忙過去小心翼翼探了探那繩索做的小橋,做了一個安全的手勢,後頭人魚貫而上待那領頭的跟着上去時,卻都覺腳下一軟,一隊人全數落到了水裡。

這幫子人那有不會水的,知道中了埋伏便拼了命的游水往那岸邊去,這時自那水榭裡伸出數根帶了勾的竹杆來,過來一勾,勾死了衣裳,使了勁兒的往下摁,那水下頭的人腳下不借力,一摁便被摁到了湖底淤泥裡,嗆了幾口泥漿子,再拉上來,又摁下去,如此這般上下幾回,身手再好的漢子也要叫救命!

待他們灌飽了泥漿子,有人將他們一一拖上了岸,照舊綁了送到半山與他們的同夥作伴去!

那後院裡進來的栽的也快!自牆頭跳下來便是一處院子,院子正中點了一盞氣死風燈,那燈光昏暗,在夜風中晃晃搖搖,只照了前頭一尺的地兒,這領頭的一招手,有人過去借了燈光,左右看看輕聲道,

“大哥,這處無人!”

話音未落卻聽有人答話道,

“怎得沒人,我們兄弟不就在這處恭候各位麼?”

話一說完,四角里立時燈光大亮,點燃的燈籠高高掛起,十來個人被圍在一羣抱刀環胸的漢子當中,那領頭叫一聲不好,

“快!殺出去!”

抽了刀便來戰,一時間這院子關了門,刀劍相擊,呼呼喝喝打的好不熱鬧,只是隔着前頭太遠,那聲兒那裡能傳出去。

十個人一隊不過一柱香栽了九個,還有一個負傷自那院子裡殺將出來,跌跌撞撞躲到了一處屋子裡,借了一盞放在竈臺的油燈看了,卻一個大廚房,竈臺上刀具、碗盆、菜板兒、簸箕一應俱全,那裡還有一個紅泥小爐,爐裡還燃着爐火,上頭熱氣騰騰用紫砂的小鍋溫着東西。

這時外頭突然有人說話,

“我那竈上還溫着大奶奶的燕窩,這時辰剛剛好,待我去取來!”

有一個聲音答道,

“少放些砂糖,大奶奶不愛吃甜!”

“還用你說,你哥哥我那一回燉的,大奶奶不說好!”

說着話兩人推了門進來,那人便隱在大竈後頭,卻不知外頭兩人進來鼻子抽了抽,相互打了一個眼色,將那眼在四處尋摸一番之後,周彪指了指竈後頭,周憨哈哈一笑,過來用厚布包了紫砂小鍋,抱到一旁,

“大奶奶的燕窩可不能灑了!”

小心翼翼放到一邊,這廂與周彪一左一右包抄過去,果然見那人捂着傷口縮在暗處,

“哈哈!小子,送上門來的功勞,真該我兄弟倆領了!”

說罷手上擀麪杖帶着風聲打來,正正擊在那人腦側太陽穴上,便立時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待再醒來時,那人卻見自家仍在後廚裡,渾身上下被扒了個精光,四仰八叉躺在案板之上,雙手雙腳被牢牢綁了,一個漢子正在那竈上點火燒水,一個卻在一邊兒磨刀,見他醒來便笑道,

“你醒了?今兒是我兄弟運氣好,這陣子豬殺的不少,人卻不怎麼動了,正在怕手生呢,你便來了!”

說罷用拇指將那刀試了試刃口,過來笑道,

“你且放心,手生了許久,頭一刀自是要多出些血,多來幾刀定不會了!我也不愛血胡拉刺的,不好看!”

另一個漢子過來笑道,

“水也燒滾了!等下割了肉片往那沸水裡一涮!嘿嘿!哥哥我有密制蘸醬,包你吃一塊想兩塊,吃兩塊想三塊,越吃越想吃!兄弟!動手吧!”

“好靳!哥哥!”

拿刀的漢子答應一聲便一刀割了下去,

“啊!”

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自那廚房裡傳了出來,那頭院子裡的漢子們齊齊一抖身子,

“這周氏兄弟,前兒張羅着制新蘸醬,不會真要涮人肉吃吧!”

一地上被綁的漢子也是齊齊一愣,

他們莫……莫非是摸錯了門?怎麼連吃人肉的都有!

這宅子裡的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啊!

這幫人被押着自那後廚的小院前路過,卻見那大門敞開着,兩個胖乎乎的漢子,正光膀子坐在一個小爐前,自那熱氣騰騰的鍋裡涮了肉片出來吃,那肉片兒紅通通下去,白生生出來,瘦肉多,肥肉少,無皮無毛,被大塊兒塞進兩個漢子口中用力嚼着,裡頭慘叫聲還一聲聲兒沒停,那鮮血自廚門前一直滴到院子裡,在燈光的映照下灼灼泛着紅光,

“嘔……”

連趙府自家人忍不住吐了,有人罵道,

“周彪,你們兩兄弟太他孃的狠了!”

那周憨哈哈笑了,

“哥哥們,是不知這人肉的味道,快快快!來嘗一口,包你吃了還要想!”

說罷用筷子夾了,作勢要送過來……

一衆人見狀嚇的如鬼追似的,連那被押着的也不用人催,兩條腿兒翻的風起,一溜煙兒不見了!

第一百三十七節 姦夫

這廂三隊人馬盡數被捉個乾淨,趙武得了信兒過來報給林玉潤聽,接着又臉色怪異的將那周彪兄弟乾的事兒講了,林玉潤聽了很是好笑心道,那周彪兄弟別看着一副兇惡樣兒,其實最是欺軟怕惡,便是這院子裡的小丫頭叉了腰也能在他們面前抖上兩抖,要是能吃人肉的話,想當初他們捉了趙武早下手了,那裡還有如今他囫圇個兒立在這處?

當下笑道,

“將他們叫來問問!”

那周彪兄弟抱了紫砂的小鍋進來行禮道,

“大奶奶!你這燕窩熬的正是時候,可要用些?”

林玉潤接了他親手奉上的一碗燕窩問道,

“聽說你們吃人肉了?”

周憨哈哈大笑,、

“大奶奶不要聽那幫沒膽兒鬼胡說,小的們那是涮的羊肉呢!”

這周氏兄弟心眼兒壞的很!他們涮的是那前幾日斷龍山裡捉到的大耳羊,偏偏要使壞將那漢子綁在案板上,在胸口上割了一塊皮下來,把那漢子嚇得半死,還搬了爐子在外頭院子裡吃,將院門口路過的一干人噁心的不成!

林玉潤聽了笑道,

“你們也是促狹,小心他們知道了,合起夥來揍你們!”

周彪哈哈一笑,

“大奶奶放心,小的將那塊片兒留着呢,誰要揍我們兄弟,小的便將那皮兒煮了給他吃!”

趙武聽的嘴角一抽……

這廂正在說話,外頭卻有人來報,

“大奶奶,前院的陶大管事派了人來請大奶奶!”

林玉潤聞言一笑招手叫珍珠過來,

“我們進去打扮打扮,即是有貴客來怎也不能失了禮數!”

趙武冷冷一笑,吩咐下去,

“小的們,這壓軸戲可算來了!”

林玉潤在內室,將頭髮挽了一個懶人髻,斜斜墜在腦後,用一根白玉簪子插了,臉上素素淨淨半分妝也沒上,月芽白的衣裙外頭罩了件大紅繡金邊的衫兒,又寬又大墜在身後,輕挪蓮步緩緩兒自那後頭屏風出來,慵慵懶懶的衝王福祿含笑道,

“王管事,深夜到此,可是有急事兒?”

一旁的那龔自昕強忍了揉眼兒的衝動,收了拳頭指甲死死掐了一把掌心,

“噝……”

這……這……這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麼?

夜深人靜,山野豪宅,這麼一個活色生香,千嬌百媚的人兒,真不是這斷龍山裡修煉得道的山精狐怪?

不!不!不!山精狐怪那裡有這般清中含豔,媚中帶純,端莊大氣,富貴從容?這般的人兒定是出自那仙庭之上,日日飲那瓊漿水,夜夜浴那金玉露,生生用仙家玄氣養出來的!

也不知是那個敗壞了心腸的神仙嫉妒她金尊玉貴,生生害的她落到凡間來,遭這世俗濁氣,受這銅臭豔香!

那王福祿平日裡見林玉潤多是端莊有禮,儀態大方,許是這深夜突訪,佳人懶梳妝,只攏了頭髮,散亂的墜着,那聲兒微微帶着沙啞,莫非剛剛兒已睡下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褪了衣裳,斜依錦衾上的樣兒,王福祿心頭那幽幽兒燃着的小火苗立時化做了熊熊大火,將他整個人都燃了起來!

“大……咳……大奶奶!”

清了清乾啞的嗓子,王福祿將龔自昕指了給她,

“大奶奶,我……我這廂有位生意上的朋友,這位龔先生想見一見您!”

“哦……”

那龔自昕此時回過神來,忙衝林玉潤拱手道,

“趙夫人,在下龔自昕這廂有禮了!”

林玉潤到這堂上坐下,

“龔先生請坐!”

那龔自昕忙到下首坐下,一雙眼只盯着林玉潤坐下時那散開的長裙將一雙長腿兒現了出來,綴了龍眼大珍珠的軟底繡花鞋自那裙下探出頭來,那腳兒不大又不小,不肥又不瘦,端得是精巧玲瓏,玉足天成。

林玉潤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皺眉將長衫兒攏到膝上,那一雙形狀美好的玉足立時隱到了裙下,龔自昕很是遺憾的嘆了一口氣脫口而出道,

“大奶奶,如此仙姿玉容,怎得便委就了一位莽夫?”

這話一說,林玉潤倒還未說話,卻氣炸了外頭一個人,你道是誰?

自然是那曲天邡,他也是運氣,後頭跟着進來正是趙府人等收拾那三隊人馬時,趙武怕人手不足便先放他進來,稍後對付。

曲天邡一行悄悄兒潛進了這前院之中,仗着自家有一身功夫,手搭房檐,提氣縮身,將個龐大的身子隱到了廊外房檐之下,只探了一個頭出來,蘸溼了窗紙弄出一個孔眼來,向裡頭瞧。

正瞧見林玉潤自後頭轉出來,衝着王福祿微微一笑,曲天邡心下暗暗惱怒起來,

“這太漂亮的女子果然都是狐狸精轉的世,我哥哥纔出門多久,這林玉潤竟深更半夜會起男人來了!”

又見那龔自昕與王福祿兩雙眼兒賊兮兮,色迷迷,直往林玉潤身上打轉,不由暗暗的罵,

“這兩男人一個生的獐頭鼠目,一個生的肥頭大耳,那裡有我哥哥半分的英雄氣概,這女人要偷漢子,也不知偷個難入眼的麼!”

又聽那龔自昕說出那句話來,曲天邡只覺一股子火氣自丹田直往那天靈蓋上撞,“呸,好你個不知廉恥的姦夫,竟敢污我哥哥是個莽夫,就你那瘦雞崽兒的樣兒,別說我哥哥,便是爺爺我也能一巴掌呼死你!”

卻聽裡頭林玉潤還在嘆氣道,

“先生說的是啊!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裡有我們女兒家作主的份兒,嫁雞便要隨雞,嫁狗便要隨狗啊!”

瞧着她那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兒!曲天邡扣在那木頭樑子上的手指用力,抓的那處咕咕作響!

我哥哥是虧待了你麼?他待你如珠如寶,你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竟與外人裝起可憐,訴起苦來!

龔自昕聞言眼中一亮看來這位佳人深閨幽怨啊!

“良禽擇木而棲,夫人若是所遇非人,何不另尋良伴,以夫人的姿容便是進宮做娘娘娘,享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家富貴,也是千該萬該,何必在這山野之地伴在一個莽夫身旁,蹉跎青春!”

“是麼!”

林玉潤眼波兒微閃,龔自昕見她似有些心動,當下又道,

“夫人,我那主人乃是今上第七子晉王殿下,生的文韜武略,英勇過人,極得聖主喜愛,日後榮登大寶也未可知,夫人仙人天姿與他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夫人何不棄了這處,移駕晉王府邸,凰棲梧桐纔是正道啊!”

龔自昕初時還笑王福祿有賊心沒賊膽,待到見了林玉潤,他才知曉這樣的女子,如此的姿容,不是一般男子消受得起的,這佳人不入皇宮便要入王府,除非天皇貴胄,還有誰人能養的起,護的住!倒不如將她獻給自家主子,討一個功名利祿,博一場富貴榮華!

他這一番話說的林玉潤面上掩嘴一笑,心裡卻暗恨,這卑鄙小人一番話說的順溜無比,毀人家業,虜人妻女,只怕暗地裡這種勾當做了不是一樁兩樁了,這樣的人正是應試試我剛練成的柳葉兒飛鏢,弄一個一鏢入喉,纔是痛快!

林玉潤臉上笑着,素手輕點按着那扶手緩緩起了身,一步三搖向堂下走來,一雙手攏在那袖中,暗暗將那柳葉鏢摸到了手中,因着新練不久,便怕射不準,便摸了三枚扣在手心裡,那手兒動作有衣袖遮擋,自外頭卻是半分也看不出來。

“龔先生,你那主人家龍子龍孫,天家血脈,封王稱孤,自然是比我那夫君好,只是……”

說着話,那右手已緩緩內收,蓄勢待發……

卻聽得外頭突然一聲暴喝,

“我把你個水性楊花的**……”

“轟……”

一聲巨響,那北窗櫺兒被人一腳自外頭踹碎了,自那破洞口裡跳出一個黑衣黑褲,矇頭掩面的漢子來!

林玉潤正全神貫注,手中一觸即發,那曲天邡在外頭藏着,趙武早已報給了她,她這廂原想着先下手爲強,擒賊先擒王,射了這龔自昕,後頭藏着的暗衛再取那王福祿,將這兩人拿下,這幫子人羣龍無首,慌了神兒纔好任他們砍殺!

卻不想,竟有人識破了她的計謀早一步動起手來,林玉潤被他一聲暴喝弄的心神一震,手上抖了抖,見那龔自昕也被喝的神情恍惚,回首看去……

好機會!

手裡柳葉鏢兒一出,一枚正正刺入龔自昕背脊之處,他只覺背上一涼,又一癢再一麻,反手要去摸卻被人自後頭一腳踢伏在地。

林玉潤弄倒了他,擡起手來衝那闖進來的漢子便是一鏢,一點兒寒光便直衝他面門而去,那漢子指了林玉潤大喝道,

“你這毒婦!”

“當……”

鬼頭刀將柳葉鏢打落在地,林玉潤見勢不成,抽身後退,

“動手!”

趙武得了吩咐這廂一個唿哨,趙府之中裡裡外外侍衛們立時自那隱身的地兒衝了出來,林玉潤退到屏風後頭,一指堂上,

“統統給我拿下!”

侍衛們衝進來立時與黑衣人戰到了一處,這堂上刀來劍往,寒光閃劍氣盈,吼聲響殺氣升。

第一百三十八節 毒婦

趙府人等久在府中操練,進退有度,個個配合默契,那晉王府中人,招式老辣,人人身手不凡,那曲天邡一夥,久經戰陣,招招能要人命!一時之間這堂上三波人殺的是難捨難分!

林玉潤自那袖中摸出一枚柳葉鏢來,只拿眼盯着那爲首的黑衣大漢,他那鬼頭刀舞得虎虎生風,光閃閃,寒森森無人能近身,分明就是一個頭目!

林玉潤不錯眼兒的盯着他,這廂趙武上去與他噹噹噹對拼三刀,盡全力是震得虎口發麻,卻只令那曲天邡哈哈一笑,蕩刀旋身,借勢刀舉頭頂一招泰山壓頂,自上而下直劈下來,趙武咬牙,橫刀上向抖着還未回力的手臂迎了上去,

趁那曲天邡雙手高舉,空門大開時,林玉潤手疾眼快,腕子一抖,那一點寒光便奔他胸口而去,曲天邡刀勢已成,收勢不及,只的後退兩步收刀擋格,卻終是慢了半步,被那柳葉刀噗嗤一聲刺入左胸處,幸喜因着退後兩步,入肉一寸未傷內腑。

林玉潤搖頭,並盡全功實在遺憾!

曲天邡卻是破口大罵,

“林玉潤,你個水性楊花的**,你今日將我殺在這處便罷了,若敢留了曲某半條命去,我哥哥回來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林玉潤自這堂中亂哄哄一片叫嚷裡聽的分明,當下一驚喝道,

“你……你是……曲天邡?”

那頭罵道,

“正是你爺爺我!毒婦,看我不來劈了你!”

他舉刀便要衝過來,卻不知林玉潤那鏢是淬了藥的,雖不致命卻可令人手腳麻木,要不然那龔自昕受了一鏢能立時倒地?

曲天邡身上有功夫,自是倒的比他慢些,衝了幾步過來正正撲嗵一聲,倒在林玉潤跟着,擋在她前頭的暗衛過來掀了那蒙面的黑巾,粗眉大眼不是曲天邡是那一個!

林玉潤跌足道,

“真正兒是一團亂!”

過去摸了摸他的胸口,那鏢沒有紮實在,只是穿透了衣裳,破了皮肉,血卻流得多了些,忙起身叫住手,這堂上之人那裡聽的見?

林玉潤索性命人將那龔自昕與曲天邡提到了面前,與暗衛一人一把長刀架到了那兩人脖子上,

“都給我住手!再不住手我殺了他!”

拔了尖兒的女聲,穿透了整個廳堂,一衆人百忙之中抽了眼去看,見自家領頭之人被人掌了性命,愣了愣忙紛紛收了手中的刀!

林玉潤一撩裙襬站到了椅上,拿長刀一拍曲天邡的腦袋,

“那些是這人帶來的!統統兒給我站到右邊去!”

那十幾人果然投鼠忌器,乖乖兒立到右邊去,又刀尖一戳那龔自昕,

“那些是這人帶來的!”

不用她說,自有人立在了左邊去,那王福祿早在一動手時,便被制住提到了一邊,只是那些個王府侍衛那把他放在眼中,是死是活全不在意,這龔自昕卻不同,晉王手下斂財第一人,若是他出了事兒,只怕能逃回去王爺也饒不了他們!

待得兩撥人都停了手,持刀對立時,林玉潤眼珠子一轉,提刀指了曲天邡一撥人道,

“你們……將他們……”

刀頭一調指向左邊,

“將這撥兒人給我砍了,我便放了你們大哥!”

兩撥人持刀悍然對視都有些摸不清林玉潤的套路,林玉潤媚眼兒一眯,

“將他們給我砍了,若是不然……”

一指那曲天邡的腦袋,

“我便將他給砍了!”

她那樣兒提裙跨腿,持刀仗劍立在那椅上,生得千嬌百媚偏還威風凜凜,這一衆的男子若不是這廂正生死廝殺,只怕都要翹着大指拇讚一聲好一個豔光四射的巾幗女英雌!

那曲天邡手下見老大被抓,那敢遲疑提了刀便向對面砍去,他們一個個經年的慣匪,別的不行可以,若說殺人不行,豈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晉王府的侍衛,比起他們來自是少了一股狠勁兒,又見那趙府中人雖不出手卻雙手環胸環伺一旁,隱隱有這兩撥結成同盟之勢,又有龔先生在人家手中,心下那裡不發虛?

心下發虛手下便慢了,對仗起來自是放不開手腳,那有不敗之理?

這廂他們打他們的,林玉潤叫人一碗茶混了藥給曲天邡灌了下去,那曲天邡雖是捱了藥,身子木了,腦子還清醒着,這堂上的情形,他自是看在眼裡。

待解藥藥效漸漸起來,他那張嘴兒倒是鬆了,立時張口又罵道,

“好你個毒婦,要我兄弟去送死!”

林玉潤一擺手,

“你自家點點,你那些兄弟們可還都在?”

曲天邡回過頭去,自家一幫兄弟早已收工歇業,正眼睜睜看着趙府人上來將地上的人綁的綁,拖的拖,全數給弄出去了!

林玉潤現下里腦子靜下來自是想明前因後果,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見曲天邡還在那處怒目而視,與他說定是不聽的,當下吩咐珍珠,

“去將付三娘子請來!”

曲天邡聽了怒道,

“林玉潤,你要將三娘子如何?”

林玉潤氣的給了他一刀背,待到三娘子匆匆趕來,指了曲天邡與他帶來的十幾人,對趙武道,

“統統卸了兵刃,綁了給我送到付三娘子院裡……”

又對付三娘子道,

“我這廂正亂着呢,你自帶了他們下去分說吧!”

付三娘子已是瞧明白了事兒,當下過來一瞪眼,

“你便添亂吧!”

說罷帶着人走了。

這一番折騰竟是到天大亮,林玉潤這才覺又累又乏,一身兒痠痛不止,這也是她整個人繃緊後鬆懈下來的緣故,待到洗漱一番躺上牀時,那堂上的一幕幕便在腦子裡似走馬燈一般打着轉,一晚上發生的事兒在腦子裡回放了許久,熬了足足一個時辰,她才閉了眼沉沉睡去!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林玉潤才精神十足的醒了過來,艾葉忙過來伺候她起身,偷着看了林玉潤好幾眼,終是忍不住道,

“小姐,昨兒那事兒也太險了,奴婢在後頭瞅着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您如今是越發膽子大了,那刀光劍影的也不怕了,您也不想想刀劍無眼,要是你有個什麼好歹,你將這一大家子交給誰,不管保官了?不管奴婢了麼?”

艾葉這是真急了,張口便連大奶奶也不叫了,數落起林玉潤來,倒真是還在閨閣時一般!林玉潤知她是嚇到了,衝着鏡裡的她一擠眼兒,

“好了!好了!艾葉,我這不也被逼無奈麼,人家都欺到家裡來了,我若是還不還手,只怕你家小姐今兒進晉王府爲妃了!”

這事兒講起來艾葉也是後怕,

“那晉王府的人怎得這般壞,生生兒要拆了人家夫妻送到他府上去!難道沒有王法了麼?”

林玉潤冷笑一聲,如何還有人知“王法”二字怎生寫法麼?前世裡艾葉跟着她在京城見識了不少,今世因着她嫁了趙旭,艾葉倒少了許多折磨,人也單純了不少!那裡知道這世道早已變了!

艾葉將林玉潤打扮妥當,有些憂心問道,

“大奶奶,那……晉王府上的人……”

林玉潤衝她笑道,

“別怕,左右事已至此,怕有何用,大不了提刀就幹!”

艾葉聽了一翻白眼兒,

“您如今真是越發沒規矩了!這江湖人說的話,也是你大戶人家的少奶奶說的?”

豫州晉王府裡,那老管事見一幫子侍衛一夜未歸,心下便知不好,忙派了人去尋,到了這趙府外頭一看,卻是風平浪靜,一府人進進出出照常生活,半分事兒沒有一般!

“這……這……事兒要怎生是好?”

那老管事天天在這府上吃閒飯,也是因着沒有門路才被髮配到這處,本就沒入王爺的眼,如今私下放了那麼多侍衛出去,竟沒有一個回來,這簍子可是捅大了!

上報吧,怕是王爺那關就過不了!不報吧!遲早要被上頭覺察!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遲早都是死!

可那一個願意去死?

老管事如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屋子裡團團轉,把那頭皮都快摳破了,終是想到了一個人,

“平日裡幹爺爺長,幹爺爺短的,如今幹爺爺有事了,便是你出力的時候到了!”

……

卻說林玉潤這廂收拾妥當,便去了伏三娘子那處,院子裡一衆漢子果然都在,見了林玉潤都很覺沒臉,一個個臊眉搭眼上來行禮,

“趙夫人!”

林玉潤笑着點頭,吩咐小丫頭道,

“帶他們去周氏兄弟那處,酒菜已是預備齊全,去吃喝一頓吧!”

一幫人悻悻去了,上頭那閣樓上,丫頭寶瓚兒來報,

“三娘子,大奶奶過來了!”

曲天邡這廂赤着上身,身上裹了傷布,聞言忙苦着臉去拉了付三娘子的手,

“三娘子,我誤會了嫂嫂,我這會可是錯大發了!求三娘子還要在嫂嫂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付三娘子見他那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給了他一個白眼,

“也不知你怎生想的,那般誤會大奶奶,你如今知道錯啦?昨晚那情形,那般的兇險,大奶奶若是有個萬一,看你如向趙大爺交待……”

又一指頭點在他的腦門上,

“也是你命大,大奶奶那鏢可是有幾分火候了,沒給你穿個窟隆也是你命大!”

第一百三十九節 歸來

曲天邡聞言很是委屈道,

“我那知她如今這般厲害了,明明看着一捏就碎的人兒,也耍槍弄棍了!”

付三娘子聽了很是不豫,

“耍槍弄棍怎麼了?就許你們男人耍橫,不許女子剛強了,我也是早年沒有大奶奶那般刻苦,要不然我也學些硬功夫,也好過被你們這些男人欺負!”

曲天邡忙陪笑道,

“三娘子學什麼都成,我決無二話!”

付三娘子啐他道,

“我學什麼,要你來說話!”

說罷扭腰下去了,曲天邡直着眼兒看她那誘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垂頭喪氣的披了衣裳跟着下去,見了林玉潤端坐在那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過去噗通一聲跪了,

“嫂嫂,是我錯了,求嫂嫂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回!”

林玉潤見他半敞的領口裡還露出了繃布來,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更是擔心便問道,

“你那處傷可有事?”

曲天邡搖頭道,

“小傷,不礙事兒!”

林玉潤來自心軟,也是見不得他這般可憐的樣子,當下便道,

“你誤會我,我又給了你一鏢,這事便算扯平,以後便都不提了!”

曲天邡那知她這般好說話,心下大喜拍着胸口道,

“多謝謝嫂嫂饒我這一遭,嫂嫂放心,我曲崇山以後再不誤會你了……”

說罷想了想又道,

“嫂嫂以後有事兒直管吩咐兄弟,若是以後趙雍善敢欺負你,你要收拾他,做兄弟的便爲你打頭陣!”

付三娘子笑罵道,

“你便不會盼些好的麼,趙大爺那般着緊大奶奶,還用的着你去斷公道!”

說罷衝林玉潤一笑,

“大奶奶心軟,她這關好過,你且等着趙大爺回來,怎生與你算賬吧!”

一番話說的曲天邡一縮頭,趙旭那小子那般護妻,若是知道自家如此詆譭他媳婦,只怕自家要捱揍了,一時之間曲天邡倒後悔奔這豫州來了!

他們這般念着,騎在那四蹄飛雲上的趙旭如今正覺着耳根子發燒的厲害,當下哈哈一笑,手裡的馬鞭兒揮舞,

“駕!”

馬兒又快了幾分,後頭趙寶笑問道,

“大爺您這馬跑的可夠快了!還抽?怕是想大奶奶了吧!”

趙旭笑道,

“我這耳根子發燒,只怕是大奶奶想我纔對!”

他們這廂在蜀州道上沒有半年,也是五月有餘,因着有那胡有財和潘湘等人的搭橋,那些被逼着落草的倒是聞風而來,只是良萎不齊,其中不乏那些打着混白食吃閒飯主意的人,那真有本事的倒沒那般容易來投,總要擺開陣勢,手底下見了真章才肯低頭,趙旭這一路打打殺殺也不知經了多少陣仗,又有心藉着這一回將手底下那幫小子們,仔細打磨一番,幾個月下來,小子們一個個果然功夫見漲,手底下也硬實了不少!

見這廂大局已定,趙旭便扔了趙固等人在後頭帶着大隊,自家卻只帶了趙寶快馬加鞭一路急馳的趕了回來!

那胯下四蹄飛雲似也知曉自家主人心意一般,四蹄如飛,快如閃電,一路緊趕慢趕,不多時豫州城已遙遙在望!

“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

小廝們急忙來報,裡頭林玉潤也得了稟報,心下一喜嗔道,

“這人真是,才寫了信說要等幾日纔回來,怎得又是提早就回來了!”

一旁的硃砂捂嘴笑道,

“大爺這是想大奶奶了!”

林玉潤紅了臉去瞧那鏡子裡頭的人,那裡頭一個妙齡的女子面若春花,目如秋水,含羞整了整衣襟忙迎了出去,這廂纔出了院門兒,迎面趙旭便進來了,見了林玉潤便問道,

“大奶奶可是想我了!”

丫頭們早知他會口無遮攔都笑着早早兒避開了,林玉潤衝着他只是笑,趙旭還當她不信忙揪了紅通通的根耳子給她看,

“你瞧,我這耳根子一路紅着回來的,圓姐兒定是想我了!”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林玉潤那眼淚撲索索卻下來了,趙旭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可是受了委屈!”

林玉潤不說話,抽了帕子捂着臉,那聲兒小的聽不到,只是眼淚兒順着下巴不停歇的向下滴,這可真是把趙旭嚇到了,小心翼翼拿食指去挨她的小臉,那指頭上立時又溼又涼,趙旭立時只覺心裡頭壓了塊石頭似的,沉下臉彎腰將林玉潤橫抱了,大踏腳進了內室。

林玉潤覺着不妥,忙拉嚥着道,

“快……快……讓……讓我下來!”

趙旭卻收緊了雙臂將她箍在懷裡,抱着她坐到軟榻上,

“圓姐兒,你別哭,你一哭我心裡難受的緊,若是心裡不痛快了,便抽我兩巴掌!”

林玉潤止了抽潤用帕子仔細擦眼,

“我……我只是見你回來了,心裡……心裡高興呢!我打你作甚?”

其實她那是心裡一直害着怕呢!前頭趙旭不在家裡頭,她硬撐着指使着侍衛們打打殺殺,面上十分鎮定,心裡也自家騙自己,

“家裡侍衛這麼多,又個個身手高強,我怕什麼,我纔不怕呢,定要將那幫子敢欺上門的來人統統收拾了!”

只是她畢竟還是十六不到的年紀,便是兩世嫁做了人婦,也是深閨裡養着的小婦人,柴米油鹽不怕管,殺雞殺鴨也見過,可是這殺人也是頭一遭見,那裡有不怕的!

不過是強壓着自家,定要吃定要睡,定要笑定要在衆人面前鎮定自若的管着家,若是那趙旭晚回來些,她心裡有個底兒倒還沒哭的這麼慘,怪就怪他這麼猛然間一回來,她心裡便是一鬆,自家都在心裡悄悄兒道,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便沒有欺負我了……”

覺着有了靠,強壓了的怕懼便如潮水般涌來,這也是她矜持還知道捂着帕子哭,若是換了別人來只怕立時就嚎啕大哭了!

她不這樣說還好些,她這般強作無事,更讓趙旭心裡難受了,摟着她沒頭沒腦一陣親,把她臉上還沒擦盡的淚珠子全數吮了,

“圓姐兒,你別這樣懂事兒,你是想讓我心疼死麼!”

他在那蜀州行蹤不定,送信的人過去,撲了幾回都撲個空,林玉潤那時杯弓蛇影誰也不敢信,怕又將事兒漏了出去,又知他便是回來也趕不及,便什麼也沒有漏給他,只說家中一切都好!

趙旭便什麼也不知道,見她哭的厲害,心下又急又痛,火氣兒一股股的往上撞卻不捨得衝她發火,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狠狠吻她。

林玉潤哭了一通出來,自家覺着好多了,見他那心疼的樣兒,心裡軟的似水一般,回捧着他那鬍子拉茬的臉反過來安慰他道,

“我沒事兒!我真沒事兒!”

兩人這般你吻我兩下,我親你兩口,終於林玉潤受不住了,推開他捂着腮幫子皺眉道,

“疼啊!”

趙旭那鬍子多少日沒有颳了,生得又硬又密,一下兩下還好,多上幾次,真正兒扎的臉上生疼啊!

趙旭忙拿開她手看,白生生的小臉上隱隱泛着紅,真被扎着了!

忙想用手去揉,又憶起自家這手只怕也是糙如毛刷似的,要再上手的話,圓姐兒這臉只怕更要傷着了!

一時想摸不敢摸,想揉不敢揉,僵在那處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玉潤見他那傻樣兒噗嗤一笑,起身拉了他手道,

“先去洗洗吧!”

趙旭笑着去洗了澡,颳了鬍子,轉身出來卻不見林玉潤,問了小丫頭道是大奶奶去了廚房,親自安排晚飯了!

趙旭呵呵笑道,

“那我且去前頭看看!”

笑着出來,出了院門卻沉下了臉,一身的戾氣便是三丈遠都能沖人一個跟頭!

他這一陣子在那蜀州道上,挑多少寨子已數不清了,手裡沾了多少人血也記不得了,原先一身的戾氣不過讓人害怕罷了,如今這一身的戾氣染了血腥,已化成煞了!

若是他不收着些,只一個眼神過去也能讓膽小的尿褲子!

過來前頭往那堂上一坐,腳下頭卻跪了一地的人,自陶大管事起到趙武,一干兒侍衛、小廝都低着頭,趙旭木着臉聽陶大管事與趙武將這事兒一講,半晌聽他哈哈一笑,柔聲兒道,

“這家中的事兒,我俱已明白了!你們當中該罰誰,該賞誰我心中有數!都下去吧!”

衆人見慣了他嬉笑怒罵的樣兒,這般柔聲說話卻是頭一遭,當時只覺自那前胸到後背,汗溼了一身,戰戰兢兢下去了。

趙旭負手立在那廳堂之中看着空無一人的練武場眯着眼兒邪笑,口中緩緩念着,

“王福祿……龔自昕……晉王……”

半晌才負着手施施然回後院去,一進門卻見保官與林玉潤正等在桌前,當下哈哈笑了過來坐下,見了長高一頭的保官,一瞪眼道,

“你那寫的什麼狗屁字兒送過來,還沒你老子寫的一半好!”

保官小孩兒那字不過剛剛新練,能寫得橫平豎直已是不錯了,這廂滿心等着自家許久未見的老子讚兩句,卻被兜頭一盆冷水潑來,小心靈受到會心一擊,只覺痛不欲生,當下嘴一癟就要哭。

林玉潤見他一回來便要惹哭孩子,真是氣得不行,便將筷子往那桌上輕輕一放,柔柔問了句,

“大爺今兒是不想安生吃飯了麼!”

趙旭那臉跟變戲法兒似的,立時嘴一咧,眼角向下那麼一搭,化了個笑臉道,

“你個憨貨,你老子我逗你呢!你寫的好,寫的是很不錯!有你老子一半兒能幹,獎你吃塊肉!”

說罷夾了一塊肉送到保官碗裡,保官被他老子變臉的功力震到了,愣了幾息纔回過神來,歡天喜地將肉吃了,又小狗一般睜着亮晶晶的眼兒,滿懷希翼的看着自家老子,趙旭翻着白眼道,

“這小子怎麼跟狗似的!”

林玉潤氣道,

“那有罵自家兒子是狗的!他是狗你是什麼?”

當下只夾了菜給保官吃,半點兒眼神也不給他,趙旭恨恨瞪着保官,食不知味的吃罷飯,又瞪着保官的奶孃帶了他離開,才轉身猴急的抱了林玉潤,

“圓姐兒可想死我了!”

林玉潤擰他,

“你慢些,別撕壞了衣裳!”

趙旭委屈狠了,一邊手腳不停,嘴上還一邊道,

“這時節了,你倒關心起衣裳來了!大奶奶如今越發不待見我了!”

林玉潤由着他搬弄,心下好笑道,

“我如何不待見你了!”

“吃個飯你只給那小子夾不給我夾!如今上了牀來,倒在意那兩件衣裳,都不操心你家夫君急得快死了!”

林玉潤聞言只是咯咯的笑,趙旭直起身瞧着自家大奶奶,細白妖嬈的身段兒軟軟的倒在那錦衾上,身兒輕輕的顫着,那兩團頂兒上粉嫩嫩,顫微微,伏上去輕輕吸一口,惹得她伸手摟了他的頭,似悲似喜的嬌呤一聲,

“雍善!”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我……在那蜀州道上有一日都作夢了……”

“啊……做……做的……什……什麼夢?”

趙旭就着勢子攬着林玉潤翻了個身,讓她分開兩條長腿兒坐在了上頭,他緩緩的收着腹肌,一點點的進去,又低喘着緩緩的出來,

“便似……似這般,你在上頭……扭得可有勁兒了!”

“嗯……便……似……似這般麼?”

林玉潤伸手撐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輕輕的扭着腰,緊窒處裹着他緩緩的收緊,

“赫……”

他低吼一聲,兩手便將那細腰兒握緊了,

“大奶奶緩一些,你那功法厲害,我久不過招都生疏了!”

雖這樣說着,卻腰上用力一挺,林玉潤尖叫一聲,在他手上向後仰下腰去,一頭的烏髮向後散在他腿上,貝齒輕咬紅脣,兩手向後撐着他的大腿兒,身子顫得厲害,趙旭在下頭望着她,星眸半醉,玉頰緋紅,纖體妖嬈,這時候的林玉潤纔是美豔不可方物,勾魂奪魄,懾人心神!

“圓姐兒,我的心肝兒!”

終是捨不得她離了自己太遠,拉了她下來緊緊按在胸前,翻身過去緊緊的貼着她,一釐一寸都不要分開!

……

第一百四十節 要人(一)

你道那晉王府的老管事有什麼人能幫手?

這豫州城裡有一個大發賭坊,那裡頭有一個叫做賴玔的人,因着拜了老管事爲幹爺爺搭上了晉王的關係,在這豫州城中開了這一家賭坊,這生意倒還算是不錯,給晉王府年年都有上供,月月也要封紅,老管事不敢動王府的人,便想到了賴玔那裡打手、護場的人不在少數,帶了人去趙府借了聲勢纔好說話。

老管事多少年來仗着晉王的勢在這豫州城裡也是橫行許久,侍衛們盡皆失陷,他當是遇上了硬點子,這樣的事兒也有,這地界上總也不是晉王一家獨大的,不管那方勢力,擡出晉王府的牌子來,人總是能要回來的!

這廂便派了人叫賴玔來,那賴玔三十上下年歲,生得乾瘦乾瘦的,一雙鼠眼精光外露,生了兩撇小鬍子用小梳子梳得齊齊整整,進來見了老管事笑着請安,

“幹爺爺,您老人家近來可好?”

老管事眯着眼哼了一聲,賴玔眼珠子一轉,

“喲,幹爺爺這是怎麼了,可是那小子生了橫筋惹您老生氣了?”

老管事嘆了一口氣道,

“小子們倒是聽話,只是那幫子侍衛們連着幾晚上沒有回來了!”

賴玔一驚,眼珠子亂轉,這晉王府的侍衛們雖不敢說在這豫州城裡橫着走,但各方勢力對他們多少有些忌憚,輕易不招惹他們的!

當下瞪眼作勢道,

“這是那處鑽了沒長眼的東西出來,連晉王府里人都敢惹,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老管事哼了一聲,將手裡的煙桿在桌沿上輕輕磕了磕,

“可不是外頭來的麼,聽說是從滄州來的,只怕剛來沒多久,不識這城裡的人!將這府上的侍衛盡數拿了,卻是半點音訊也沒有露出來!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讓你去問問,他們是個什麼章程?是要人還是錢?是要賠禮還是認錯兒?總要劃下道兒來,這般悶着叫個什麼事兒?”

那賴玔聽了這番話,眼珠子打轉,心竅裡十八個眼兒都在通氣兒,他心想,

“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這幫子人敢不聲不響扣了人,事後連個氣也不通一通,便是擺明了陣仗不能善了的,我要是替晉王府上門要人,只怕人也未必給面子,但若是不去,老管事這廂也過不了關啊!”

想了想當下笑道,

“幹爺爺有事兒,當孫子的服其勞,孫兒這廂便點了人手上門去!”

說罷果然轉身要走,那老管事輕咳一聲叫住他,

“去那處好好說話,不要將平日裡橫行霸道的模樣擺出來了!”

他倒不怕賴玔有事兒,只怕人要不回來,自家不好向王爺交待,賴玔點頭道,

“好嘞!您老人家吩咐,孫兒照辦便是!”

出來回賭坊果然點了人手要去斷龍山,他一旁兒的跟班兒忙道,

“大爺,那斷龍山下的人家可不是善茬,這城裡都在傳呢,那幫子西域人便是栽在他們手中!”

賴玔一摸他那小鬍子嘿嘿一笑道,

“你當大爺我傻啊!那晉王府裡一堆兒不是東西的爛貨,多半是起了歹心,看着人初來乍到,想摸上門去弄些實惠,結果沒想到遇上硬茬兒了!哼哼!那老傢伙想哄着我去給他們出頭,做夢!”

當下吩咐了衆人,

“過去給我客客氣氣的,說兩句話就走,便當是交差了!”

衆人轟然應諾,便向那斷龍山趙府而去。

這廂斷龍山地牢之中,偌大的刑室上,趙旭大馬金刀坐在當中的一張椅子上,不多時外頭門響,王福祿全身抖如篩糠一般被人提了進來,

“撲嗵!”一聲,

王福祿被摔到了趙旭面前,見到面前那一雙皁青厚底的快靴,王福祿掙扎着爬了過去,頭磕的山響,

“咚咚咚……咚咚咚……“

“大爺!大爺!您饒了小的吧!大爺您饒了小的吧!”

趙旭低下頭衝他微微一笑,

“王管事客氣了!你這般本事能勾結外人掏我趙家的底兒,何需要我來饒你,你那靠山定是要來救你的!”

王福祿擡起頭來那鮮血順着額頭往下淌着,

“大……大爺!救您看在我爲趙家效力多年,沒有勞功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小的吧!”

趙旭將那一隻手支在膝上,伏了身子下來眯眼看他,柔聲兒道,

“王福祿,若你只是貪了錢財,今兒我倒也能饒了你性命!不過……你千不該萬不該惹了我的心頭肉,你自家要往那死路上奔,就別怪大爺我心狠手辣了!”

“大爺,大爺……求您饒了我吧!”

王福祿哭叫道,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都是那姓龔的,他打大奶奶的主意,還要將她送到晉王府上去!”

那些人打的什麼主意,趙旭那裡能不知,只是自那王福祿口中說出來,卻還要令得趙旭心裡那強壓的煞氣,翻了又翻,滾了又滾,

“王福祿,你且放心,你先走一步,那姓龔的我自然會送他過去與你相聚的!”

說罷一揮手,兩個大漢過來將他分開雙手雙腿綁在那木頭樁子上,趙固過來看了看,

“大爺,您看如何行刑?”

趙旭擡手撫了撫透着青色的下巴,過了一晚上頭又冒了些鬍子茬兒出來,難怪道今兒早上大奶奶要推他!

趙旭微微笑了,

“給王管事一個百花齊放吧!”

趙固呵呵一笑,

“大爺今兒好興致,小的這廂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來了!”

何謂百花齊放?

將人扒光了,呈那大字形綁好了在木柱子上,取那初生的小牛犢皮所制軟鞭一條,抽七七四十九鞭,需得一寸皮兒不破,裡頭肉爛骨不斷,這中間若是人熬不住了便灌些藥下去,必不能死了!

待得七七四十九鞭抽完之後,因着渾身肌肉已被抽散、抽爛,人必要周身腫脹,無端端漲大了一圈兒,有那手上功夫好的能漲大兩圈兒,之後再取尖頭粗鋼針一枚,自頭臉至腳底紮上一百個窟隆眼兒,待那時便可見那身體裡頭的爛肉,爭先恐後自那窟隆眼兒裡鑽出來,猶如人身上綻開了一朵朵血肉之花一般,那場面纔是可怕!

只唯有一樣,這類刑卻是瘦子不好用,像王福祿這般身上有肉的弄出來纔好看!

趙固倒怕這王福祿受不了鞭子疼死了,索性先灌了一碗麻藥下去,這廂自家脫了衣裳,露出精赤的上身,又將那小牛鞭在油水裡蘸了蘸,打在身上纔不顯痕跡……

待到二個時辰行刑完之後,那王福祿身上早已見不一塊皮膚,渾身上下血肉噴濺而出,人卻還留着那一口氣,奄奄一息以個人形的噴泉吊在那處,身上的血滴滴噠噠自腳尖滴到下頭水槽之中,待得滿了才流出豁口,匯到另一個池裡,趙旭冷冷衝趙固道,

“盯着他,這池不流滿三個,必不能讓他嚥了氣!”

這廂又有人提了龔自昕進來,他進來見了這一地的血腥立時便雙腿發軟,被兩個漢子一左一右提了,摔至那王福祿腳下,龔自昕擡起臉來盯着看了半晌也不知那柱上還在抽動的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什麼?

趙旭冷笑一聲道,

“龔先生,怎得這般健忘?這麼快便認不出王管事了麼?虧他還與你共事多年!”

龔自昕聞言嚇的失聲尖叫道,

“你……你不能這般對我,我是晉王的人!”

趙旭笑着點了點頭道,

“龔先生放心,我自不會這般對你,即是晉王府的人,我趙某人自是要給些面子的!”

說罷一揮手,叫了趙正上來,

“你也許久沒有練了,手藝可生疏了!”、

趙正笑着也脫了衣裳露出勁瘦的上半身來,

“大爺放心,時時進山打獵,剝皮的事兒都是我在做呢!”

趙旭點了點頭,

“給龔先生好好兒留一身皮!”

這廂過來兩個漢子將龔自昕嘴堵了,衣裳脫了,將他提到那木板之上,臉朝下按在留好的洞裡,四肢左右拉伸綁好,龔自昕驚恐掙扎,只聽後頭的趙正道,

“龔先生莫動,你若是亂動了,這皮剝不好,你可就連囫圇個兒皮都留不下一張了!”

……

這廂那賴玔帶着手下人到了斷龍山趙府,見了黑漆大門,有人上前扣門,看門的老頭兒出來眯了老眼看,

“你們是何人?”

賴玔很是客氣,拱手道,

“在下大發賭坊賴玔,特來拜訪趙府主人!”

說罷,讓手下遞了拜貼過去,那老頭兒接過看了看,

“你們且稍等!”

老頭兒進去不多時,大門敞開出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三十五六樣兒,面白無鬚,看着一派和善,他過來拱手道,

“原來是豫州大發賭坊的賴東家,失敬!失敬!小人陶裕賢是這府上管事,還請到裡面說話!”

賴玔哈哈一笑拱手道,

“我這是不請自來,倒打攪了主人家的清靜!”

陶大管事請了他往裡走,賴玔帶了一干人來跟在後頭進來,陶大管事看這些人腰間鼓鼓囊囊都帶了傢伙,當下微微一笑衝一旁立着的小廝打了一個眼色,那小廝低頭退了出去,

“賴東家請坐,我家主人後頭有些瑣事未了,片刻就到!”

第一百四十一節 要人(二)

這廂讓小廝上了茶,那賴玔坐在堂上四下打量,他那一雙眼也是江湖裡多年泡着的,這堂上看着佈置簡約質樸,卻透着那一股子富貴大氣,又看那立在一旁的小廝,垂手靜氣,聽到堂上說話卻是半點眼皮也不擡,這家人定不是普通人!

又拿眼瞧外頭那練武場,半人高的臥牛石上刀痕劍印清晰可見,又凌亂駁雜,看來不是一人所爲,必是日日有數人操練之故。

心裡暗暗一凜,

“看樣子這府裡的練家子不少,幸好我這廂早打定了主要意客氣些,若是冒冒然進來,只怕吃了大虧都沒地兒說去!”

他自家帶來的人手,自家也是知道的,平日裡擺個樣子嚇唬嚇唬市井小民倒也能行,遇上練家子,十個也抵不上人一個!

坐在這堂前吃了一盞茶後,卻聽那屏後腳步聲響,有人緩緩走了出來,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樣貌生得十分兇惡,着了石青色的長袍,軟底兒的薄靴,一身居家的打扮卻掩不了他周身的懾人氣勢,賴玔做那營生,便是靠着一個眼毒,這人在他面前一站便能知其來龍去脈。

趙旭在那堂上一現,賴玔便立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漢子負手而立便巋然不動,也如立了一座大山在這堂上似的,那泰山壓頂的氣勢逼來,不吸那口涼氣兒都怕自家喘不過氣來!

當下清了清嗓子站起來拱手道,

“在下賴玔,閣下可是這府上主人?”

趙旭哈哈一笑道,

“鄙人上趙下旭,正是這處主人,賴東家的大發賭坊,趙某倒是多有耳聞,在這豫州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賴玔笑道,

“那裡,那裡!賴某不過做的小生意,度日糊日餵養下頭兄弟們罷了!”

趙旭一擺手,

“請坐!”

賴玔過來坐下,趙旭回身上首坐了,笑問道,

“賴東家屈尊到趙某人府上,也不知有何貴幹?”

賴玔呵呵陪了笑,心下很是躊躇,這趙旭一看便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沒見人還好,見了人這話他都不敢問出口,猶豫了半晌又實在怕回去不好向晉王府交待,便一咬牙道,

“趙兄乃是明白人,賴某這廂便直說了吧!”

說罷一拱手道,

“趙兄,我這廂也是受人所託,前來問一問,多日前有晉王府侍衛誤入貴府,卻久不見迴轉,晉王府老管事怕這些武夫,粗鄙不知禮數,冒犯了主人家,特託我來問一問,趙兄府上可曾有受到驚擾,若是得罪了主人家,賠禮賠銀也是應當之事,還請趙兄開口便是!”

趙旭聽了哈哈一笑,

“賴東家說什麼賠禮賠銀的,這些人私闖我這府上,雖有驚擾但因府裡侍衛及時發現,倒也無大礙,那裡用得着這般客氣!”

賴玔原以爲趙旭定會矢口否認,又或怒斥喝責,沒想到他竟如此好說話,當下喜道,

“趙兄如此寬宏大度實是令賴某欽佩,不知那些侍衛們現在何處,可能讓他們出來一見?”

趙旭笑道,

“自然是能出來見的!”

當下一擊掌,

“來呀!將東西給我帶出來!”

堂下立時過來幾個漢子卻是挑着籮筐進來的,將那籮筐一溜排兒放到堂前,趙旭笑着過來道,

“賴東家請看,它們都在這處呢!”

說罷將那上頭掩着的黑布一掀,

“啊!”

賴玔驚叫一聲蹬蹬蹬後退幾步,嚇得臉如白紙,抖着手指着那籮筐裡橫七豎八擺放的斷肢道,

“趙……趙……趙兄,你……你……你竟將他……他們都殺了!”

趙旭哈哈一笑搖頭道,

“四十七個人哪!那裡能盡數宰了,不過砍了四十七根手臂罷了,那餘下的東西還好好兒生在四十七位好漢的身上呢!”

說罷一指那籮筐裡道,

“賴東家好好兒點點,四十七根,一個也沒多了,一個也沒落下!”

“哦……”

復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道,

“還有那龔先生的一身好皮,賴東家也與晉王府帶回去吧!”

說罷一招手後頭上來人捧了一個匣子,趙旭拿過來扔進了賴玔懷裡,賴玔抖着手打開一看,裡頭卻是一張人皮,自頭到腳半點沒少,還溼漉漉,潮乎乎,血絲連竟是新剮不久!

“這……這……”

賴玔現下里那說的出話來,趙旭一指後頭立着的四個小廝裡頭,面色陰沉那一個道,

“這是我一個小廝的手藝,賴東家瞧着可還過得去?”

賴玔也是久歷江湖之人,血腥事兒見得不少,只是這般談笑風生,若無其事的論斷臂說剮皮,他也是頭回見!

只嚇的魂兒飛了一半,捧着那裝人皮的匣子,手下挑了那裝斷肢的籮筐,拖幾個馬車的獨臂漢子,呆愣愣,恍惚惚來到了晉王府見到了老管事,將那人皮匣子一交,籮筐兒一掀,老管事打眼一看好懸一口氣沒提上來,栽倒在當場,

“欺……欺……欺人……人……太……太甚!”

老管事扶着胸口翻着白眼兒,下人們亂哄哄的,上來扶胸、拍背、灌水,一通兒亂纔將他給救了回來,

“快!快!派人給王爺送信!”

老管事叫叫嚷嚷,那廂賴玔卻是趁勢帶着人溜了,手下跟班問道,

“大爺,這下事兒怕是要鬧大發了!”

賴玔擡頭看了看天,嘆了一口氣道,

“何止是事兒鬧大發了,只怕這豫州的天都要變了!”

跟班也是機靈忙問道,

“大爺,這廂我們也算是被捲到風眼裡了,現下可如何是好,還要大爺說話啊!”

賴玔眼珠子轉了又轉,

“現下不要輕舉妄動,且看這兩虎相爭,怎生個鬥法!”

這廂趙旭立前堂前看着賴玔的背影冷冷一笑,

“來人啦!牽了我的馬來,大爺我要上山!”

這廂叫小廝過來換了衣裳,趙旭到了大門前,足尖一點飛身上了四蹄飛雲,帶着身後一衆人奔那斷龍山而去,上了山路進入密林之中,左拐右彎順着一條密道,直入山中奔到一處山脊上,往下一看,卻見那凹地處高樓低屋,一個山寨赫然聳立,原來這處竟不知何時有了一個秘密的山寨。

那山寨上塔樓有哨衛,遠遠見了趙旭一行人,忙向下打了手勢。

這廂有人過來搖動絞鏈,將那由水缸粗一根的圓木頭排成的大門,緩緩放下搭在了繞寨的一條丈寬的河上,趙旭領着衆人打馬馳入了寨中!

這寨子佔地不小,裡頭分列整齊的搭建了不少木頭屋子,東面一處平整的廣場上,兩隊人馬正在操練對仗,廝殺吶喝之聲在這山谷之中陣陣迴響,

“大爺!”

這廂那胡有財過來行禮,趙旭點了點頭又見那另一隊領頭的過來行禮,

“大爺!”

這漢子生得身材高大,黝黑的皮膚,牛眼厚脣,顴骨高凸,左耳上還掛了一個偌大的銀環,看那古拙的相貌倒不似漢族人,這人名爲戚承盛,祖輩本是前朝名將,後因朝堂紛爭,一族上下盡被流入到蜀州,在蜀州與土族人聯姻生子,幾代下來雖還保留着漢姓,卻已是土族血統了!

這戚承盛不是山匪,卻是趙旭在那蜀州道上打的聲名鵲起,引了這尚武的漢子慕名而來,與趙旭交手幾場卻是輸多贏少,便甘願做了趙旭的手下任他差遣。

戚承盛此人身手高強,性情沉穩,有勇有謀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趙旭對他很是喜歡,將這蜀州道上共收的四千三百六十二人,分做了幾隊,這其中一隊便命他做了領頭。

這些人在趙旭回到豫州第二日夜便到了斷龍山下,趙旭將他們送入了這斷龍山深處,早前兒時常進山便搭好了寨子,只是人手不夠便一直空着,這些人一來倒住了個滿滿當當,自到了這處到日夜操練,秘密藏在這處便是趙旭起家的班底了!

趙旭這廂到了寨子之中一處大屋上方坐下,下首便是召聚起來的各領頭之人,趙正、趙固、趙寶、趙喜各領了一小隊兒,平時裡仍還跟在趙旭身邊四隊兒輪流護衛。

趙武仍做那暗衛頭領,卻自那四千多人中挑了身手最好的漢子充入隊中,只命趙旭與林玉潤,護府上安危又或是暗中行那陰私之事!

那潘湘明面上做着府裡賬房,暗地裡卻是這寨子裡的錢糧總管,手底下也分派了人手。

胡有財這廂也是領了一隊人,劉文、劉武兄弟也是一隊人,戚承盛領一隊,毛大領一隊,趙旭親自領了一隊人。

這造反的班子如這般便算是草草兒搭好了!

趙旭坐在那堂前衝着衆人道,

“衆位兄弟,我即是決意起事,便要尋那一個立威的,這廂便有那晉王府的人送到面前來,我將他們斷手剮皮送回了晉王府上去,那晉王得知了消息只怕要引了官府的人來犯!”

衆人紛紛道,

“怕他個鳥!大爺儘管放心,官府人來了便抄傢伙幹就是!”

趙旭哈哈一笑道,

“兄弟們有豪情,我自也不能慫了,定是要幹,不但要幹還要好好大幹一場,讓這豫州城上上下下經此一役識得我趙某人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節 汗巾

趙旭在那山中待到了第二日纔回到府中,正遇上林玉潤送了保官上學,見兩人依依惜別的樣兒,心下很是不豫,

“大奶奶如今是越發稀罕這小子,再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林玉潤給了他一個媚眼兒,嗔道,

“我倒想稀罕你呢,那也要你回來呀!”

趙旭被她那勾魂眼魂兒撩的麻了半邊身子,湊過去嬉皮笑臉道,

“大奶奶想我便派個人來叫,我一定麻溜兒趕回來!”

林玉潤不理他扭身向內院走去,

“叫你作甚,你想回來便回來,不想回來叫你又有何用?”

趙旭吸溜了一下鼻子,過去攬了她腰道,

“咦!大奶奶今兒擦的什麼香?怎麼一股子酸味兒?”

林玉潤伸手擰了他一把,

“你便貧吧!”

趙旭陪笑道,

“大奶奶息怒,我這廂自當老老實實將昨晚上行蹤與您一一稟報,決不敢有絲毫隱瞞!”

說罷將那山中商議的事兒一講,林玉潤早知他胸有大志,那麼一大批人馬進了山,她那裡有不知的,只是他如今做事越發大了,有些事兒婦道人家少問更好,當下便道,

“雍善,你那處頭的事兒我不管,只是你那身子最是頂要緊的,自己個兒定要小心顧着纔是!”

趙旭抱了她道,

“我自己這處有何可擔心的,只是你纔是我那軟肋,若是被人捏着了,還談什麼宏圖大業,講什麼雄心壯志,便是別人讓我立時去死,我也要乖乖兒拔劍抹了脖子!”

說着讓林玉潤在堂上坐下,自家坐到一旁,

“我這廂帶了個人給你瞧瞧,若是瞧着順眼便讓她跟在你身邊,有起事兒來也有人擋在你前頭!”

說罷叫人道,

“將戚玉珏帶上來!”

那名喚戚玉珏的女子被人領到了林玉潤面前,林玉潤打眼一看這姑娘生得高鼻大眼,嘴小脣薄,樣兒倒是好看,就是皮膚黝黑,顴骨高聳不似漢族人!

“給大奶奶見禮!”

那戚玉珏一身勁裝進來堂前衝林玉潤拱手施禮,林玉潤笑着點了點頭問趙旭道

“大爺這是請的女侍衛不成?”

趙旭點頭道,

你那些丫頭們一個個都不會武,有起事兒來也抵擋不住,這是我手下戚承盛的妹子,他哥哥領着我一隊人馬,妹妹便到你這處來如何?”

林玉潤笑着點頭道,

“這姑娘我瞧着是個厲害,如此我便收下她了!”

又衝戚玉珏道,

“戚姑娘,以後便要你辛苦了!”

那戚玉珏生在山野性子很是耿直當下拱手道,

“大奶奶,我在家排行在二,您喚我戚二妹吧!”

這戚玉珏功夫極高,人又直爽可愛,是林玉潤喜歡那一類人兒,便安排她跟在身邊與艾葉、硃砂一般兒做了大丫頭。

趙旭將戚二妹交給了林玉潤,又待了幾日便叫人去喚曲天邡過來,這小子養傷也有些日子,也該來見我了!

那曲天邡藉着養傷躲在付三娘子那院子裡,每日裡滿心滿眼的全是付三娘子,又有她小意溫柔的伺候着,那日子快活似神仙一般,又因着林玉潤那事見了趙旭難免心虛,便藉着傷口未愈託詞不去見趙旭。

如今眼見趙旭派人來叫了,知道躲不過了,只能縮頭縮腦的過來,進來便衝趙旭一躬到地,

“哥哥,我錯了!”

趙旭立在那處負手冷笑,

“你倒還知道來!”

說罷一個窩心腳過去,曲天邡忙後退兩步躲開叫道,

“趙雍善,嫂嫂那處已是饒過我了,你可不能又來算賬!”

趙旭罵道,

“她那處不計較你誤會她,我卻要計較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幸好我們家大奶奶臨場機變,要不然那晚上只怕還要被人翻了盤去,我不尋你算賬還尋那一個算賬!”

他這般說,曲天邡倒真是無話可說,只得哇哇叫着生生硬捱了幾記,見趙旭還不收手怒而罵道,

“我挨你幾下也是夠了,怎得還要打?”

趙旭又罵,

“我這下打的是你做那縮頭的烏龜,躲了多少日,我不派人來喚你便想賴在我府上白吃白喝,還有佳人相倍,美得你小子!”

說罷再不搭話,上去便是幾拳,那曲天邡被他打得嗷嗷叫喚,終是被打出火氣來,當下也不相讓了,與他硬拼硬擋了幾招,便開始還起手來。

兩人這一通架,自那堂上打到那練武場上,一時間拳來腳往打的難分難解,這兩人都是外家硬功夫見長,一招一式,大開大闔,硬橋硬馬打的是虎虎生風十分精彩,這廂小廝僕人們打這路過,紛紛立下來觀看,到了絕妙處還要鼓掌叫好,引得府裡的不當職的侍衛們都悄悄兒來瞧熱鬧……

外頭打起來了,丫頭們得了消息就跑來報與林玉潤,

“大爺與曲爺又動起手來了!”

林玉潤聽了笑道,

“他們兄弟家自是越打越親熱,不用去管他們!”

戚二妹在一旁聽了道,

“大奶奶,大爺的功夫可真是好,我們族裡的漢子沒一個是他對手,便是我哥哥遇上他也是輸多勝少,若不是他已娶了你,我便要尋他做我夫君了!”

林玉潤聽了直笑,

“你就不怕他那兇惡的樣兒?”

戚二妹皺着眉頭想了想道,

“他是有些兇,這我倒是不喜歡!”

林玉潤又問她,

“你不喜歡兇的,喜歡那一個樣兒的?”

戚二妹雙眼發亮答道,

“我喜歡趙固那樣兒的!”

語音未落,外頭傳來東西掉到地上打碎了的聲兒,林玉潤看了一眼珍珠,

“你且去瞧瞧把那碎片兒撿了,別劃到了人!”

珍珠依言出去,不過幾息又回來道,

“大奶奶,是硃砂姐姐不小心打碎了東西,正在撿呢!”

“哦,你讓她小心些別傷了手!”

林玉潤叮囑完這廂又回過頭來與戚二妹接着說話,

“你喜歡趙固那般憨厚樣兒麼?”

其實啊!以林玉潤看自家夫君這四個小廝,那趙固看着老實,也是一個肚子裡藏了刀的,只是平日裡愛扮豬吃老虎,做個傻樣兒給人看罷了!

依她看戚二妹是真耿直配趙固這個假耿直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這夫妻相處最講究便是一個平衡,便是要今兒東風壓倒西風,明兒西風吹散了東風!要不然任是那一方強勢太過了,都不是長久之計!

戚二妹點頭道,

“我便喜歡他憨厚老實,我們土族人最愛的便是這種兒郎了!”

林玉潤又問她,

“你喜歡趙固,他可喜歡你麼?”

戚二妹點頭道,

“他喜歡我呢!我送了他一雙鞋,他也收了!”

“哦!是麼?”

林玉潤挑眉,戚二妹點頭如搗蒜,

“大奶奶他真收了我的鞋,我們那一族,女兒家送了鞋給男兒家,若是收下了便是心裡有意了,我對他心裡喜歡,他對我也有意,您不如作主將我們配了吧!”

林玉潤笑道, www •ttκǎ n •C 〇

“敢情你到我這處來是爲了趙固呀!我還當請了一位女金剛護駕,沒想到沒呆上幾日便要嫁人去了!”

戚二妹極是認真的道,

“大奶奶您別生氣,我嫁給他,還照樣回來伺候你的!”

林玉潤笑得不行,待晚上趙旭回來將這事兒講了給趙旭聽,趙旭一聽哈哈大笑,

“她眼兒便是利,瞧上了趙固,待明兒我便去問問趙固,他那年紀也不小了,若是真看對了眼,便將他們的事兒給辦了!”

兩人這廂在內室說笑,外頭硃砂卻咬着脣出來了,躲在暗處悄悄兒把眼眶裡的水兒擦了,叫了石英過來,

“你且在外頭小心伺候了,我這廂有事兒去外頭一趟,不多會兒便回來,你可不能躲懶!”

石英老實點了點頭,

“硃砂姐姐自去,我定守在這處一步也不離!”

硃砂點頭出了院子,向前院走去,遇上那守門婆子見了她忙笑道,

“硃砂姐姐這是向前頭去,可是有事兒?”

硃砂點了點頭道,

“大奶奶有事兒吩咐前頭,我去去就回!”

那婆子忙給她開了門,硃砂出去卻向右一拐直奔那外院小廝們住的院子去了,趙固、趙正、趙喜、趙寶雖說是小廝,但自小跟在趙旭身邊經了多少事兒?

早已不是一般兒的小廝能比了,如今也是一人一個院子,進進出出也有小廝們伺候着,比那一般的富家少爺也不差了!

硃砂過來,有那眼尖的瞧見了忙去報與趙固,

“固哥,大奶奶跟前的硃砂姐姐來了!”

趙固正在那桌前吃晚飯呢,聽人報了忙把手裡的碗筷一扔,轟一聲起身來將那凳子也帶倒了,

“快!快請進來!”

又看了看桌上一堆兒碗碟,覺着很有些不雅,忙道,

“還是我出去迎吧!”

幾步踏出堂前,硃砂已進了院子,藉着那屋檐下搖搖晃晃的燈,趙固便瞧見她俏俏生生立在那處,一張臉兒又小又白,他一個巴掌都能擋了,他那廂只顧着欣喜,卻沒瞧見硃砂的眼眶兒還泛着紅,

“硃砂姐姐,你……你來了!”

趙固囁嚅憋出一句來,硃砂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衝他伸出手來,

“我來是想讓你把我給你的汗巾兒還來!”

趙固被她那白生生的小手兒弄得晃了神,一時沒有聽清,

“你……你說什麼?”

硃砂只當他裝傻,心下又氣又悲,忍了哭腔道,

“把……我……那汗巾還……還來!”

趙固不明緣由呆在那處,半晌憋出一句道,

“你……你給了我的!說讓我去蜀道上累了擦汗用的!”

硃砂咬脣搖頭道,

“我現下不想給你了,還給我吧!”

趙固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當下又驚又懼,

“你……你……別啊!我……我……都用了!”

硃砂眼尖瞧着他腰上扎着的正是自家那一根汗巾,低頭又一看卻見他穿了一雙土布面兒的鞋,那料子卻與戚二妹的一模一樣,當下紅了眼,淚珠子奪眶而出,低頭咬牙過去自家動手解了汗巾,趙固不明所以扎着手任她施爲,

“你即穿了她的鞋便別再扎我的汗巾!你當我硃砂是什麼人!”

說罷扯了汗巾轉身捂着嘴兒跑走了!

留下趙固愣在那處,只覺頭頂一個晴空霹靂,轟得他茫茫然不知所措,半晌兒也回不過神來!

第一百四十三節 誤會

到了第二日,趙旭果然叫了趙固來開門見山的問他,

“戚承盛那妹子,戚二妹你可是瞧上了?”

趙固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戚二妹,我……我……沒瞧上啊!”

趙旭哈哈一笑拍了拍趙固的肩頭,

“爺們兒家家的怎還沒有女人灑脫,那戚二妹早就跟大奶奶明說了,今兒我問你便是要個準信兒,若是真瞧上了便點個頭,這事兒自有爺爲你們操辦!”

趙固聞言那腦袋搖的似那撥浪鼓一般,

“大爺!大爺,我真沒瞧上那戚二妹,我與戚承盛交好,便當她是自家妹子,從未想過男女之情,那裡有瞧上的說法了!”

趙旭很是詫異,

“那怎麼人姑娘說你收了她的鞋,她們那族裡便是這樣,收了鞋便是定了情,你都收了人家鞋了,現下里還要抵賴麼?”

趙固聞言急道,

“大爺!我壓根兒就沒有收過那姑娘的東西,鞋……鞋她倒是真送過一雙,我給退回去了呀!”

趙旭奇道,

“那你腳上穿的什麼?”

趙固低頭一看,土布面兒的一雙鞋,

“戚承盛那小子的,我在蜀道上鞋磨破了,便順了那小子兩雙鞋穿了!”

猛一擡頭,纔想起昨晚上硃砂要那汗巾說的話,一拍腦門子,

“哎呀!這下可真是誤會大發了!”

趙固三言兩言推了趙旭,急慌忙出來去尋那硃砂,只是這後院的人到前院能行,這前院的人到後院,看門的婆子那定是不給好臉的!

不過沖着趙固倒是滿臉堆笑,

“固哥兒,也不是媽媽不講情面,只是這後頭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們都是女眷,你這般冒冒然進去實在不合規矩,到時候大奶奶責罰起來,可不是你一個人便能抗過了的,只怕我也要跟着挨板子!.”

趙固急得不行,

“媽媽還請你尋個小丫頭給硃砂姐姐帶個信,就說是趙固在這處候着她,求她來見個面!”

那看門的婆子也不好駁了趙旭跟前人的面子,拉一個路過的小丫頭讓她去送信,那小丫頭去了許久才氣喘噓噓的回來,

“硃砂姐姐說了,她事兒忙便不出來了,趙固哥以後也別尋她了!”

趙固聽了又急又氣,死盯着那院門兒都想硬闖了,那婆子見他面色不對忙道,

“固哥兒,硃砂在大奶奶跟前管着事兒呢,怕是真忙着,不如你隔幾天再尋她!”說罷,也不管趙固了,回身進去把院門關死了,一副生怕他硬闖的樣兒。

趙固氣的幹瞪着眼兒,不過一人多高的牆頭,他便是一個腳點地便能飛身躍上去,只是他知道大奶奶雖看着和善但規矩上從來便不疏忽,若是真衝進去冒犯到了大奶奶,只怕大爺都能揍他個半死,再要是一來氣,把他跟硃砂的事兒攪黃了,那他才真是沒地兒哭去!

“唉!”

趙固無可奈何只能望牆興嘆,在那院門口兒徘徊良久,摳破了頭皮也不知應如何向硃砂解釋這場誤會!

原來這戚承盛自從歸了趙旭之後,這幫漢子們都是以武會友,拳頭上說話,若論功夫身手,戚承盛雖比不上趙旭,但與趙固卻是不相上下,兩個尚武的漢子沒事便在一處切磋一番,倒打出來了情誼,在那蜀州道上攻城掠寨時,趙固與戚承盛共進共退倒是很生了些兄弟情誼。

那戚二妹不同漢家女子,也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砍人,跟在她哥哥後頭與趙固也十分的熟識了!

她這廂芳心萌動瞧上了趙固,土族女兒不興脈脈含情那一套,自家不會做鞋便託人做了兩雙來尋她哥,

“哥,我瞧上那趙固了,這鞋你定要給我送去!”

土族規矩,姑娘們的鞋送出去,是要自家兄弟幫忙的,一來表明這事兒過了家裡,二來也是有兄弟在一旁督察之意,戚承盛接過鞋來甚是歡喜,一挑大拇指,

“趙固兄弟是條漢子!好妹子!你這眼光可是夠準的!”

戚承盛與趙固惺惺相惜,若是能讓他做了自家妹婿,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兒!

就這般揣了鞋尋那趙固,想自家那妹子生得俏俊,能打架會做飯,能生娃兒會種田,樣樣兒都好,趙固一準兒也會喜歡,這事兒十有八力能成。

歡歡喜喜過來將那鞋一遞,

“這雙鞋是我那妹子做來送你的!”

趙固不明土族人規矩,正愁自家帶的鞋少,磨破了無處換去,便瞌睡來了枕頭,接過來哈哈一笑,

“我正愁沒鞋穿呢,便有人送來了!替我多謝戚二妹子!”

戚承盛見他笑咪咪接了鞋頓時心花怒放,拍着趙固肩膀叫了幾聲好兄弟,便屁顛顛去向他妹子報喜了!

這戚承盛別看騎馬打仗精明沉穩,遇上這兒女情事也是一個粗糙漢子,半分也沒有去想趙固這漢族人倒是曉不曉得土族人的規矩!

第二日趙固便換了新鞋,那廂有知道土族風情的手下見了過來笑道,

“固哥,您這是要當土族女婿麼?那幫子人一個個都是酒缸兒,要娶他們家的女兒,可是要喝翻一幫子大舅哥才能進門兒的!”

說罷一挑大拇指,

“還是固哥夠膽氣!”

一番話說的趙旭愣愣道,

“我幾時說要做土族人女婿了?”

那手下低頭一看鞋,

“固哥連鞋都穿上了,還說不做?”

趙固不明所以忙扯了他來問,一聽之下急慌忙取了鞋下來,用布包好了去尋那戚承盛,將鞋往回這麼一遞,戚承盛卻是傻了眼兒,

“我……我……都跟我妹子講了!”

昨兒趙固鞋一收,他便喜滋滋過去給戚二妹報了喜,這廂又回頭說弄錯了,他被會自家妹子恨死的!

這土族人家裡,女兒尊貴,多少個男兒也抵不上一個女兒,戚承盛一家五個兄弟,只生了戚二妹一個女兒,家裡自老到小個個都慣着她,若是被家裡人知曉他在妹子的親事上弄出這麼一個大烏龍來,豈不是要被一家上下捶到死!

戚承盛腦門上直冒冷汗,拉了趙固講了半天自家妹子如何好,如何美,如何能幹,如何會生養!

只恨那趙固把個頭搖的要斷了似的,惹急了便道,

“我……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說罷解了那汗巾給趙固看,這可是臨走的前一晚硃砂紅着臉兒塞給他的,自家小心寶貝的紮在腰上,便是與那山匪廝殺也時時伸手摸一摸,就怕弄掉了!

戚承盛見他說的真誠,確沒有推搪之意,也不能逼人硬娶自家妹子不是?

只能忍着心頭劇痛放了趙固離開,這廂轉過身來卻是一臉的欲哭無淚,

“這下要怎生跟我妹子交待!”

一步三嘆氣的邁着似有千鈞重的步子去尋了戚二妹,遠遠見自家妹子衝他奔過來笑出了一口白牙,

“哥,你有事兒尋我?可是固哥有話要對我說?”

戚承盛話到嘴邊欲言又止,那積起來的點點兒膽氣,見着自家妹子立時便煙消雲散了,當下憨笑道,

“無事!無事!就是來瞧瞧你這廂可有什麼缺的?”

戚二妹不疑有他笑道,

“我這廂有什麼缺的,你平日裡從不問我……”

說着喜道,

“定是固哥叫你來問我的吧!”

“哦……嗯……啊……”

戚承盛支支吾吾卻被戚二妹當成了點頭承認,她那廂歡喜的不行,戚承盛卻揣着那一雙鞋又回去了,到自家營賬中卻見趙固在裡頭,正貓着腰兒尋他的鞋,找了一雙半新不舊的套在腳上正正好,見他回來笑道,

“我試了一圈兒,也只你的我能穿,這雙歸我了!”

他生得高大壯實,那腳也比常人大半寸,自家鞋磨破了,尋了一圈也沒有尋到合腳的,戚承盛與他身量相差彷彿,腳也差不多大,趙固便穿了他的,還翻騰出一雙新的揣到了懷裡。

走時還不放心問戚承盛,

“你可與戚二妹子講清楚了?”

“哦……嗯……啊……”

戚承盛支支吾吾,不好說我還沒敢講呢!趙固卻當他已辦妥了事兒,樂呵呵揣了鞋出來便將這事兒拋在腦後。

偏遇上戚二妹也是個心粗的,她託人做的鞋,只過眼了一次便送到了他哥手上,那趙固穿了自家哥哥的鞋,都是那土布繃的面兒,她便只當趙固穿了她送的鞋,按理說收了姑娘的禮,那小郎也要回禮的,她左等沒有來,右等也沒信兒!

心下暗道,

“這漢人規矩多,固哥是那趙大爺家的僕人,只怕終身大事還要聽主人的!”

這廂打定了主意要親自去問問趙旭,卻因這蜀道上東奔西跑事兒便耽擱了下來,等到了豫州又被趙旭領來見林玉潤,戚二妹心想,

“大爺是男主人,大奶奶是女主人,求了女主人也是一樣的!”

便當着林玉潤的面講了出來,卻被硃砂在外頭聽了個一清二楚,她那心裡真是又氣又傷心!

硃砂平日裡跟在林玉潤身邊,也時時與趙固碰頭,這漢子生得又高又壯,一臉的憨厚,是四個裡頭人材最差的一個,硃砂偏偏就悄悄兒對他動了心,每回他沉重的腳步自廊下響起時,硃砂那心裡頭的小鹿便砰砰亂撞個不停,偷偷兒瞧他,十回有九回被他逮到,硃砂便知道這人定不是外表看着的那般木訥。

這廂壯着膽子趁着大爺帶他們去蜀州送了一塊汗巾過去,看着他愣愣的接了,

硃砂又喜又憂,喜的是他能收了東西自是心裡也有些意思,憂的是他半句話兒沒說,難道是心底有些勉強,是礙着面兒收下的!

這懷春的女兒家,那是患得又患失,這般揣着心事等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卻半路上殺出一個戚二妹來!

硃砂暗地裡哭了好幾回,拿着那汗巾看,卻見上頭汗痕斑斑,顯是被人時常用着,不由心裡暗恨,即是不喜歡便退了我便是,爲何還要用着我的,又去穿別人送的鞋?

這趙固只怕也是一個吃着碗裡看着鍋裡,那三心二意的主兒!

心下里認定他卑劣,那裡還肯再見他的面,聽他說話?

那趙固那知她這般想法,在這外頭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尋不到藉口單約了硃砂出來,這廂急的抓耳撓腮之際,倒給他尋到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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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今天把親戚送走了!熊孩子也報名了,我也要解放了!

第一百四十四節 成全

那趙旭沒去蜀州前不是寄了信麼?

趙老爺那邊的回信這時才收到了,你道是爲什麼?

如今禹州的叛軍已是那星火燃出燎原之勢,整個禹州都已被佔了,又因滄州緊挨着禹州,這邊的局勢也是越發的危急。

那禹州郗崇道帶着大軍與朝廷軍隊已是接連打了好幾場,雙方互有勝負,後藺州藺王劉肅領了兵前來助討反賊,郗崇道連敗三場,失了兩城退守禹州湖口一帶,因想着朝廷大軍氣勢正盛,便避了鋒芒,尋了朝廷防守薄弱之處,取攻滄州,竟是一口氣得了兩城!

劉肅這廂忙回兵授援,猛攻三天三夜收回一城,兩廂如今正擁兵對峙,蓄勢待發當中……

趙老爺信中言道,劉肅這番起兵伐賊又連戰連勝,引得朝堂一時上下贊聲一片,稱他能復先輩榮光,有周高祖之勇,聖主如今也對這從來看不在眼裡的三子,讚賞有加,倒將太子一覺弄的十分惶恐,那些個在京的王爺們也是個個心裡忌憚。

如今因着戰勢進行的如火如荼滄州被波及,趙老爺已是將全家遷往藺州劉肅的轄地之中,因着早前多半的家產已由趙旭帶走,因而他們遷家倒也沒費了多少的時日,離了滄州不久,趙旭那封信才傳到了趙家老宅中,便由留守之人送到了藺州給了趙老爺,這才寫了回信,因而耗時竟要了幾個月。

這信中又提到趙旭岳父林老爺一家也遷回了老家璧縣躲避戰亂,一家大小都還安穩讓趙旭不用掛念!

又提及了保官如今即是身子大好,又進了學自是應該扶正他趙旭嫡長子的身份,趙老爺便爲他取名爲趙延宗,日後闔府上下都要改了口稱延宗大少爺了!

趙老爺信中零零雜雜說了一大堆兒事,亂世更念親,他思念兒子之心雖在信中不提一字一句,卻字裡行間全是滿滿的心思,趙旭看了心下難得的有些酸楚,將林玉潤摟過來坐在膝上把信給了她看。

林玉潤看罷了信,心中也是暗歎,想着前世怪不的與家人斷了聯繫,只怕是舉家回了璧縣,卻是沒有一個人告訴她,那時也不知劉姨娘可還安好?

這廂又心疼趙旭的沉悶,揚着信笑道,

“即是如今我們保官升了正位,做了嫡長的少爺,卻是讓衆人來與他見禮發賞錢纔是!”

趙旭低下頭親了親她柔滑的香腮,託了她的小臉兒嘆了一口氣道,

“圓姐兒,我趙雍善平生自認所做之事都乃應做之事,從不知後悔二字,只是遇上了你我才知道了後悔……”

又親了她一口道,

“我若是不與那馬氏成親生下保官,如今這嫡長子也該是你肚子裡出來的!”

林玉潤聞言灑然一笑,

“三生命定,我們這就是姻緣天定,強求不來的!更何況你長了我八、九歲,你成親那時我還只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兒,你如何能娶我?”

趙旭聽了很是不悅,埋進她脖頸裡輕輕的咬了兩口

“你如今是嫌棄我老麼?”

林玉潤忙含笑送上了香吻一枚,

“你纔不老,如今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那裡能稱的上老!”

趙旭被她香軟的紅脣一挨那還記得心裡那點兒芥蒂,當下啓脣纏上那丁香兒小舌,狠狠兒一番攻城掠地,這一通深吻,直把林玉潤弄的臉如紅霞,媚眼兒如絲,軟在他懷裡香喘吁吁,勾得趙旭心裡癢了起來,四下看看伏到林玉潤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林玉潤忙推他道,

“這處是書房!”

趙旭又在她耳邊,

“我那後頭有一個小屋,專用來歇息的!”

說罷起身抱着她轉到了屏風後頭……

第二日,趙旭將保官領到了前院兒,召集了這府上衆人到前院練武場上,告之了衆人自今日起保官有了大名,從今往後這府裡上上下下便要稱一聲大少爺,因他正了位,林玉潤自也要改稱夫人了!

這廂衆人過來與趙延宗少爺見禮,延宗小孩兒雖不知這般慎重是爲了什麼,只是小小的心靈也知定是一樁十分重要之事,倒還是能沉着氣,讓身邊的奶孃、丫頭們給分批上來行禮的下人們,一一都打賞了!

林玉潤在一旁見了很是欣慰,這孩子在公良先生那處學的不錯,如今學問見長,氣度也愈加沉穩起來。

這廂內院的行了禮便陸陸續續的回去了,眼看着外院的行完禮得了賞錢便要散去,趙固瞅了個空子,尋到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道,

“我自那後山上下來的,見那幾個守果園的婆子因着大少爺的賞錢,正吵嘴打架呢!你快去報了硃砂姐姐,讓她過去瞧瞧!”

那丫頭不疑有他,果然飛奔了去告訴硃砂,硃砂忙出來穿那小徑,還沒到果園便被人半道劫了,

“唔……”

嘴被捂了,人也攔腰被摟到了林子裡,硃砂向來心思細,不過掙扎了幾息便認出了身後之人,便停了下來等着趙固放她下來。

趙固見她不再掙扎忙將她放到地上,硃砂腳剛沾地便一個耳刮子扇去,正正打在他左臉上,硃砂那點子力氣打着趙固倒是不疼,卻把自家手給扇痛了!

趙固見她捂了手忙拉過來小心吹了吹,還當她沒認出人,

“硃砂,是我!”

卻不料她這廂左手又揮了過來,

“我打的就是你!”

右邊臉上又捱了一記,趙固忙又拉了她左手,硃砂氣的縮了手罵道,

“你這無恥小人,即有了戚二妹便應好好待她去,這般使計誆我出來,動手動腳是想作甚?難道你竟想左右逢源,坐享那齊人之福麼?”

趙固連連兒搖手,

“硃砂,這事兒可真是冤枉我了!”

說罷忙將蜀州道上的事兒一講,硃砂全然不信道,

“你如今怎樣編都成,只是人戚二妹也說的信誓旦旦,你叫我信那一個?”

趙固忙道,

“這事兒戚承盛也是知道的,我……我……叫他來與你講清楚!”

硃砂怒道,

“我在內宅,他是外男,你讓我如何私自出去見他!”

說罷推了趙固就走,趙固忙去追,想動手攔卻被她一個眼神兒瞪的縮了手,一路尾隨在後頭眼見的繡湖閣已在望,硃砂怒道,

“你還要跟着我到夫人面前麼!”

卻不料那趙固挺胸點頭道,

“正是要到夫人面前說個清楚纔是!”

硃砂聞言又怒又急,

“你……你……怎得這般無賴!”

趙固道,

“我若再不無賴些,媳婦兒便要跑掉了!”

說罷竟不管硃砂,大踏步向繡湖閣走去,這下子硃砂反倒慌了神兒,忙去拉他,

“你……你別去!”

趙固這時反倒一手拂開她道,

“你別拉我,男女授受不親,這後院多少雙眼睛,今兒你拉了我,可就嫁定我了!”

硃砂嚇的收了手,見他頭也不回的向前走,氣的在後頭直跺腳,過去還是不死心要拉他,這廂剛一伸手便被他一把握在了掌中,趙固呵呵一笑,

“這下子你跑不掉了!”

當下拉着她進了繡湖閣,一路上丫頭、婆子們都驚到了,盯着他們看,硃砂一張臉兒羞得通紅,有心定下腳不走,被趙固回過頭來笑道,

“硃砂姐姐可是累了,不如我抱你如何?”

硃砂嚇的不行,緊趕兩步追上去,用手去扳他的手,趙固那手大輕輕一合將她一隻手合在掌心中,任硃砂如何掰扯也無濟於事,腳下卻被他拉得不由自主的向前行,兩人便這般拉拉扯扯到了林玉潤面前。

林玉潤見了很是驚詫,放了手裡的賬本兒還沒等她說話,後頭戚二妹卻指着他們驚叫起來,

“你……你們……固哥……你……你們……怎麼在一處?”

硃砂急的直往後躲,卻被趙固一伸臂攬腰提到了面前,

“我們本就是在一處的!”

說罷撲嗵一聲跪到林玉潤面前,

“夫人,小的與硃砂情投意合,願共結連理,求夫人成全!”

林玉潤看了看一臉堅定的趙固,又瞧了瞧含羞帶怯的硃砂,又望了望後頭一臉不敢置信的戚二妹,心下里已有幾分明白了,

“你們這到底是唱的那一出,定要與我說個清楚!”

趙固跪在那處將事兒一講,戚二妹叫道,

“我不信!你明明穿了我送的鞋!”

林玉潤卻一擺手道,

“稍安勿躁!”

命人去前頭請示趙旭,將那戚承盛請來,那戚承盛一來立時曉得是事兒漏了,頂着自家妹子驚怒交加的眼神一講,這事兒算是弄明白了!

戚二妹卻受不住了,哇一聲哭出來,捂着臉跑了出去,戚承盛忙跟着追了出去,硃砂與趙固立在那處,雖覺錯不在己卻也是面面相窺,不知所措。

林玉潤道,

“戚二妹性子爽朗,她只是一時抹不開面子,待過兩天便好了!”

如此趙固與硃砂這事兒倒是過了明路,林玉潤這廂細細問了硃砂,她卻是低頭不語,只一張紅臉兒便道盡了一切。

趙旭那廂卻拍着趙固的肩頭道,

“好小子,便是要這般攻其不備,立時便能拿下!”

當下喚了陶大管事來,

“將兩人生辰八字拿去合了,看了日子便給他們完婚!”

趙固大喜過來叩頭謝過趙旭,趙旭哈哈一笑道,‘

“你們四個裡頭,趙寶那小子最俊,趙喜那小子最討喜,趙正那小子最有心計,你卻是最內斂的一個,我還當他們比你好銷些,沒想到你小子倒是悶不吭聲,給自家挑了一個好的,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第一百四十五節 信來

這廂趙固與硃砂的事兒塵埃落定,戚二妹果然隔了沒兩日便去尋了硃砂,

“硃砂姐姐,這事全賴我那蠢哥哥,趙固即是沒有收我鞋便是回絕了我,他喜歡你,要與你在一塊兒,我雖然難過但這會兒已是好了!”

戚二妹落落大方,硃砂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妹,趙固這事兒做的也有不對,我替他向你陪罪了!”

戚二妹哈哈一笑,

“怎得還沒有過門便要替他出頭了麼!”

硃砂紅着臉低頭,戚二妹笑道,

“硃砂姐姐你且安心,這世上好男兒那麼多,沒了趙固我自尋別人就是!我們土族女兒喜歡誰大膽講出來,不願跟男人過了,便是被男人用鐵鏈子栓了腳也要跑的,不似你們漢族女子扭扭捏捏,不敢說不敢講,小裡小氣盡招男人欺負!”

這話傳到了林玉潤耳裡,林玉潤聽了莞爾一笑,

“我就知道戚二妹是個好女孩兒!”

這般灑脫的女兒家,要那個男兒才能配的上?林玉潤這廂倒是暗暗將戚二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

陶大管事將趙固與硃砂的生辰八字拿去請人看了,拿了三個日子回來,一個是這個月二十八,再就是下月初六和二十二,林玉潤拿着黃籤兒給硃砂看,

“這三個日子你看那一個好?若是急呢便在這個月底好了!”

硃砂紅臉嗔道,

“夫人,如今也學那起子促狹鬼要來戲弄奴婢了!”

林玉潤笑道,

“那瞧你這樣兒是不急的,那不如便推到明年算了,我倒還想多留你幾年,讓趙固那小子慢慢兒等去!”

硃砂還沒說話,一旁的艾葉倒急了,

“那……那怎麼行,趙固幾個年紀也就比大爺小個一兩歲,別的男子這年歲早當爹了,他們幾個可不能再等了!”

林玉潤聞言斜眼兒瞅她,

“他們幾個多大年紀你倒是門清兒,如今硃砂有了着落,你呢我也不想留了,不如將你配了趙正如何?”

“趙……趙正!”

艾葉立時紅着臉結巴道,

“他……他……他是個肚子裡做道場的,我要是嫁給了他,還不被他欺負死!”

林玉潤忍了笑道,

“哦!敢情我們家艾葉這心裡頭還是暗暗盤算過的,那你到說說那一個不欺負你?我便將你嫁給他去!”

艾葉立時跳着腳叫道,

“夫人,你如今是越發的壞了!”

說罷氣鼓鼓出去了!

林玉潤笑得不行,她如今倒越發覺着艾葉這丫頭配趙正不錯,一個心眼兒粗,一個心眼兒細,倒是剛剛好!

這廂後院裡林玉潤歡歡喜喜選了下月初六,便要開庫房準備硃砂的嫁妝,前頭趙旭卻收了下頭人稟報,

“大爺,晉王府裡頭傳了信兒出來,那晉王已是去了信給豫州州府鄭霖,要他發了州府衙役來這府上抓人!”

你當趙旭砍了晉王府侍衛的手臂不留有後招麼?早花銀子收買人了!

這豫州晉王府不過是一個擺設,裡頭人個個都是領着油水不多的月俸混日子,花不了多少錢便能收買一個,這些日子晉王府裡的動靜趙旭自然是一清二楚!

趙旭揹着手冷冷一笑,如今這世道已亂,朝綱敗壞,匪亂四起,叛軍勢大,晉王那老子的位兒都保不住了,還不要說一個無兵無權的晉王,他倒還不如劉肅聰明,知道手握了兵權纔有人聽命於你,還擺着那龍子龍孫的架子,以爲發個話便能破家滅門,哼!我這廂倒要多謝他派了人送上門來給這幫弟兄們練手!

想到這處,便吩咐下去按了早前的安排,日夜操練兵馬,又叫了陶大管事道,

“拿了我的拜貼,三日後我要親自拜會這位州府大人!”

這豫州城州府鄭霖,今年四十有二,乃是元彰十年的進士,人生得眉濃眼大,相貌堂堂,此時正端坐在那書房之中看着手裡的信,皺了眉頭,

“這晉王如今也是越發的張狂了,我堂堂一州州府豈是他想指使便指使的,一封過來便要讓我做事,簡直是荒唐!”

一邊的幕僚卻道,

“大人,這晉王如今深得聖上愛寵,便是太子也要遜幾分風頭,更何況這斷龍山下的趙府將那龔自昕生剝了皮,又斷了那些侍衛們的手臂,一籮筐的挑了出來,也着實太過兇殘了!”

鄭霖哼了一聲又將趙旭那拜貼拿了出來,上頭那字兒雖稱不上好,便隨意佈勢,力透紙背,自有一番筆掃千軍之勢!

“這趙旭只怕也不是什麼善茬兒,他敢這麼做定是有所倚仗,聽聞那趙家背後是靠着藺王劉肅,最近藺王可是風頭正健,手頭擁兵數萬,那晉王府也不打探打探人家的底細,便上去惹了,如今招惹不起了便要使我去挨刀,辦的好便是應得的,辦的不好還當是本官無能!這事兒不能應他!”

“那依大人之意是要如何處置?”

鄭霖冷哼一聲道,

“如何處置?我便給他來個不處置,使個拖字決,沒好處那個要爲他辦事!”

將那信扔到一邊,又吩咐道,

“等趙旭上了門給我好好兒招呼着!”

第三日趙旭果然來訪,卻命人擡了一個木頭箱子來,見了鄭霖拱手笑道,

“鄭大人,小民初來豫州不久便聽聞大人賢名,這九州之中各處紛亂,唯有豫州治下民生安定,市井有序,大人仁德之功,百姓們也是人人傳頌啊!”

鄭霖笑道,

“使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乃是我身爲一州州府份內之事,那當得百姓稱頌,趙東家謬讚了!”

這廂兩人寒暄幾句,趙旭便命人將這箱子打開,裡頭卻是滿滿兒的金元寶,鄭霖見了神色不變卻是眼瞳一縮當下問道,

“趙東家,這是何意?”

趙旭道,

“哦,因着前幾日查賬,才發覺我那前頭的管事有了疏忽,竟是少納了好幾年的賦稅,趙某這廂特地命人擡了來,請大人清點過目!”

鄭霖聞言哈哈一笑,

“趙東家果然乃商界翹楚,業界楷模,本官治下能出趙東家這般人物,也是本官的福氣!”

趙旭哈哈笑道,

“有大人這般父母官纔是我輩之福,大人治下政清令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不怕那賊人強盜登堂入堂,趙某便是出門遠行,心裡也是放心的!”

鄭霖聞言微微點頭笑道,

“趙東家放心,趙東家如此誠心經營,按章納稅的守信人家,本官自是要做好這個父母官,好好愛護才成的!”

兩人在這堂上你來我往,玄機道盡,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待得茶上三巡,趙旭才起身施施然自那州府中出來。

這廂鄭霖身邊的幕僚出來道,

“大人,這趙旭果非池中之物,一出手便是這般大的手筆!”

鄭霖看着那堂上擺放的大箱笑道,

“千里做官只爲財,我如今也不知能在這位上坐到幾時,晉王府逢年過節還要我去孝敬,這麼多年來也沒見得了多少好處,倒不如這趙旭一出手便是千兩黃金,以後他那廂的事兒,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是!”

這也是那晉王平日裡一心只撲到那京城之中,只在皇帝面前爭寵,想着仗了他那萬萬人之上的老子寵愛便萬事大吉,若是盛世倒也罷了,如今大周朝廷勢弱,天威不顯,正是主弱臣強,個個地方手握重權的官兒若要賣你那面子便罷,若是不然,便是龍子說話也比不上金銀好使!

趙旭這廂與鄭霖達成默契,騎了馬迴轉斷龍山下,卻是打馬入了山繼續操練人馬。

到了這月的十八,晉王見自家那信如石沉大海,不見鄭霖的迴音,氣得暴跳如雷,便要親自帶了人馬回豫州,有王府幕僚道,

“王爺,那趙家如今不過仗了藺王之勢,纔敢這般猖狂,不如您給藺王去信一封,自家兄弟,藺王定不會爲了一個外人得罪與您,讓他處置趙家豈不免了您的手腳?”

劉享一聽果然好計,當下修書一封派人送到了藺王劉肅手中,那劉肅攤了信一看,當下冷笑一聲,

“趙旭那小子早被分了家,他那暴躁性子去到那處都是惹是生非,要我管!哼!我還嫌他鬧的事兒不夠大呢!”

說罷讓人將信送給了趙老爺,又帶了口訊道,

“這事兒我們王爺說,是趙老爺家事,自有您親自處置纔是!”

趙老爺倒是不知這事兒,看了信心裡思量,自家兒子那脾氣看着暴躁,骨子裡卻是小心之人,這邊硬碰了晉王定是那邊有了什麼事兒,這廂忙寫了問詢的信讓人送過去!

只是他們這廂信來信往,已是到了第二月的初六了。

因着林玉潤自來對下人們寬厚,硃砂又是她身邊的大丫頭,這頭一個出嫁的自然辦的十分熱鬧,下人們在趙固那院子裡鬧騰了一晚,林玉潤與趙旭雖沒去,但那封紅賞錢卻是少不了。

硃砂一應的嫁妝首飾,家裡的鋪籠罩被全都是林玉潤吩咐了置辦的,趙固那邊卻是趙旭咐咐陶大管事親自張羅的,一個當是自家嫁姐妹,一個當是自家兄弟娶媳婦,別看兩人都是奴僕出身,這一場婚事辦下來連這豫州城裡的富戶嫁娶都比不上,倒很是讓府裡的小子、丫頭們羨慕了一陣!

第二日趙固與硃砂進來磕頭,林玉潤上下仔細打量硃砂,見她臉色紅潤,眼眸兒泛亮,在這屋子裡來回走到那處,那趙固的眼神兒便跟着移到那處。

林玉潤心下暗喜,看來這樁婚事兒倒是郎情妾意十分圓滿,又見在一旁嘻笑的艾葉,她還渾不知立在趙旭身後的趙正拿眼兒瞅她。林玉潤心裡暗歎,

“自家這丫頭,也不知何時能開竅!”

又憶起前世裡艾葉跟着她一直到死也沒有嫁人,初時是年紀還小,後來因着她一直不曾生育,孫夫人便有意擡了艾葉做姨娘,沒想到這丫頭卻到自家面前跪求要自梳了一輩子服侍她,林玉潤那時已知孫紹棠不是好人,那裡還能讓她也跳下火坑,便拼着惹孫夫人大怒也保了艾葉,自那以後艾葉便一直跟在她身邊,絕口不提那嫁人之事!

想起前事,林玉潤心下戚然,無論如何今生總要艾葉這丫頭有個好歸宿,纔不枉她們主僕兩世!

第一百四十六節 信往

這廂那劉享見自家一封信二封信出去都是石沉大海,不由大爲光火,有心離京回去豫州,有幕僚卻勸道,

“王爺,如今這局勢,藺王越發勢大,太子也在步步緊逼,眼看着聖主龍體自年後便日漸衰弱,若是有個……王爺這時萬萬不能離京啊!”

劉享也知幕僚所言甚是,

“雖說要以大局爲重,但一介小小的商賈竟要欺到本王頭上來,孤實在不能忍了這口氣!”

那幕僚道,

“王爺,那豫州總兵鞏守駿,與王爺向來交好,不如請他出馬出何?”

劉享皺眉道,

“他是豫州總兵無旨無文,不能私調兵馬,若是被查出來只怕人頭不保!”

那幕僚笑道,

“王爺誤會了,小的也不敢叫鞏總兵調兵,只是鞏總兵按品級本應有護衛三百,便是這些人對付那趙家刁民也是足夠了!”

劉享聽了笑道,

“這計策好!”

當下修書一封又給那豫州總兵鞏守駿,這邊得了信打開一看,立時便召集了手下三百隨身護衛,向這斷龍山而來,趙旭那廂已是接到了信兒,衆人正摩拳擦掌等的不耐煩了!

趙旭卻道,

“我們又不是那縮頭的烏龜等着捱打,那鞏守駿要來,自是迎上去要尋個地兒與他見個高下!”

衆人轟然叫好,趙旭又問,

“那一個來打頭陣?”

這廂幾人都跳出來爭,趙旭哈哈一笑,索性將那筷筒兒拿過來,尋了一個做好記號扔了進去,一通搖晃,

“誰摸到便是誰的?”

衆人紛紛伸了手進去,卻被那矮腳虎胡有財拿到了手裡,胡有財得意洋洋拿了那籤兒在手上搖,屁顛顛兒去尋了自家手下,整了隊伍便出發。

前鋒去了,還有中軍,中軍過後還有後隊,三軍團之外還有接應,這廂一一安排妥當,有潘湘過來道,

“大爺那鞏守駿不過二三百人,我們這處卻有一千來人,全數出去麼?”

趙旭道,

“那鞏守駿雖說只帶了二三百人,他卻是個總兵,若是殺了他,只怕朝廷那邊要發兵來打,那時纔是硬仗,我這廂只是拉了小子們出去歷練歷練罷了!”

說罷傳下令去,要那胡有財取了鞏守駿首級來獻,胡有財得了令眼珠子打轉,心想我們這廂前前後後一大幫子人,弄了個塵土飛場,鳥飛樹動的,那鞏守駿若是知機跑了可怎辦?

當下還拿了那剪徑的毛賊作派出來,與手下人分作兩隊埋伏在官道兩旁草叢之中,專等那鞏守駿來。

這豫州總兵鞏守駿也是個沒成算的,只把趙旭當成了地方上的土豪,有些身家請了護院左右不過一兩百人,還個個都是江湖把式,那裡是他這種正兒八經驃騎尉出身可比,一幫子草莽不過憑着血勇之氣,那知進退?可懂號令?排兵佈陣有學?兵法兵書能知?

這幫子人若是行軍打仗,頭一波兒定是十分勇猛,待到那膽氣一過,稍一牴觸便要潰不成軍!

好收拾的很!

這廂想着,前頭有探馬來報,

“報!總兵前頭兩裡處,官道旁草木亂動,應是有埋伏!”

鞏守駿有些詫異,

“呦呵!還懂埋伏偷襲倒是有些膽氣!”

“再探再報!”

“是!”

鞏守駿端坐在馬上笑道,

“他那廂即要埋伏於我,我這廂便敢給他來個將計就計!”

將那人馬分做三隊,自家領了八十人跟在後頭,那馬尾上綁了樹枝,一路小跑塵土飛揚,遠遠看着倒有三百人的樣兒。

那處胡有財也有哨衛,見了便報道,

“九哥,人來了!”

胡有財忙打了一個手勢,一衆人伏在那草叢深處,待得鞏守駿的人馬過來,才吶喊一聲衝了出去,將這八十人前後左右圍在了當中,有那眼尖的一看忙扯了胡有財道,

“九哥,這可沒有三百人!”

胡有財一瞧那馬尾上的東西,心下便知對方定是分了人出去,哈哈一笑道,

“他那廂分了人,我這廂人也藏着呢!不管那麼多,大爺說了要這鞏守駿的人頭,這先鋒是爺爺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弟兄們!殺了鞏守駿立頭功啊!”

說罷將手裡的鐵棍子一擺,他如今歸了趙旭,手裡的傢伙事兒自然也是要升了級,那木頭棍子早扔了,換一根重有五十斤的鐵棍子,將那棍子提着,自那人羣之中跳出來,指了當先馬上坐着的一個紅臉毛須的大漢喝道,

“你可是鞏守駿!”

鞏守駿上下打量這胡有財,哈哈一笑,

“我道是個什麼東西,卻原來是一個地滾子!怎得?你這矮矬子尋你爺爺作甚?”

胡有財叉腰罵道,

“爺爺尋你,便是來要你的命!”

鞏守駿單手取了背後的連珠三節鞭出來,一手提了在手裡一抖,那鐵鞭立時化成一根鐵棍呼一聲直奔胡有財的頭頂而來,

“地滾子,看爺爺一鞭打你個稀巴爛!”

胡有財見他用鞭便知這人軟硬功夫都在行,當下一個就地滾鑽到了那馬腹底下,鞏守駿也是久經戰陣之人,對付這類鑽馬肚子的也有招兒,胯下坐騎一聲長嘶撒開四蹄便要向前奔,那知這胡有財早已今非昔比,想當初被趙旭的四蹄飛雲差點兒踩爆了頭,他如今痛定思痛,弄了一個小弩藏在身上,鑽到那下頭卻是收棍於身後,右手一擡,袖口中小弩現出,

“嗖”一聲,

竟是射了一箭到那馬腹之上,只把那馬兒疼得嘶溜,仰起那前蹄來差一點兒將鞏守駿掀下馬來,鞏守駿忙靳了繮繩要將馬拉住。

他卻不知那胡有財是個歹毒的,他射出的箭卻是帶了後鉤兒的,屁股後頭還綴了細絲,他在那下頭使勁兒,這馬兒那裡能受得這種撕肉拉皮的苦,當下尥了蹶子,似瘋如魔,生生兒將鞏守駿掀下馬來。

胡有財見他摔到馬下,四腳朝天那還不趁勢追擊,過去便是兜頭一棍,那鞏守駿身手也是靈活,一個驢打滾兒翻身起來,胡有財勢大力沉的一棍正正重擊在黃土地上,生生砸出來一個大坑,

“嗡……”

那棍身發着顫,胡有財幾乎要拿捏不住,忙後退兩步卸了力道,舉了棍子又揮了過去,鞏守駿這廂舉鞭相迎,

“當……”

兵器相交,兩人戰到了一處,那胡有財也是機靈,知他那鐵鞭若是被他拉開勢子,耍起來便不好對付,便仗着身短人矮,只貼近了與他近身相搏,以長擊短打的那鞏守駿一時手忙腳亂,心下里暗道,

“不能讓這矮矬子纏上了身,一時半會脫不開去,只怕他還有同夥!”

這般想着,立時仰頭一聲長嘯,那兩隊兒外頭埋伏的人馬聽了招呼,立時便殺將了出來,胡有財見狀哈哈一笑,

“你藏了人,我也藏了人!”

說罷,也是一聲唿哨,將藏起來的弟兄們召了出來,這邊有三百,那邊有二百,都是如狼似虎的漢子,個個凶神惡煞,人人使槍用棍,這一番廝殺,只打的官道上塵土飛揚,殺聲震天。

這廂趙旭帶着中軍已到了近前,領着衆人散開來圍觀這陣仗,這邊毛大呵呵笑了,衝着裡頭的胡有財喊道,

“胡老九,你他孃的昨兒晚上可是去了豔花樓?怎得這般久了,還沒有將這紅臉毛猴兒拿下!”

胡有財在那廂聽了罵道,

“放你孃的屁,你知道個球,這紅臉毛猴兒有些扎手,爺爺不過要費些手腳罷了!”

趙旭見了哈哈一笑,指了毛大道,

“胡有財你下來,讓毛大上去過兩招兒!”

胡有財有心不讓,又礙着軍令如山,不聽號令頭功沒有不說,還要吃板子,當下恨恨瞪了鞏守駿一眼,使了個神龍擺尾抽身出來。

那毛大哈哈一笑,提了雙鐗跳入戰圈之中,他天生的力大使一雙鐗,單個便有一百來斤,兩個拿在手中上下揮舞倒似舞着兩根木棍子一般。

“紅臉毛猴,我來會你!”

這廂上來便單手一掄自上而下給了鞏守駿一個實在,

“當……”

一聲響,那鞏守駿身子搖搖晃晃倒退幾步,心道這漢子好大的力氣!

鞏守駿心知不能硬拼,將手裡的連珠三節鞭一抖,那鞭兒立時一軟化成了三節將那毛大的雙鐗纏上了一個,這般順着那鐗身如那毒蛇吐信一般,向毛大的手腕點去。

毛大哈哈一笑,竟將那手一撒把右手那鐗卻是一扔,任由鞏守駿纏將過去,這邊左手鐗卻是如影隨形,

“當……”一聲兒,

左鐗重重擊在右鐗上藉着鞏守駿的收勢直向他面門而去,那一百多斤的鐗帶着呼呼的風聲飛來,若是被它砸個實在,只怕連那腦漿子也要被砸出來!

鞏守駿無奈側身躲過,那毛大左手鐗卻已奔到了胸前,這廂奮力拉回右手鐗呼一聲向着毛大甩了過去,毛大喝一聲,

“來的好!”

隻手便來抓,

“砰!”一聲,

被他緊緊握了鐗柄倒似那鞏守駿又將兵器送回他手中一般,哈哈一笑用力回拉,他那兩膀子的力氣,若是鞏守駿不使個千斤墜只怕立時就要被帶飛出去,饒是這般他也被慢慢拉向了毛大身前,眼見毛大左手鐗又到,鞏守駿無奈手腕子一抖,將連珠三節鞭一鬆,自家蹬蹬蹬後退三步,才立住了身形!

第一百四十七節 佳人

那毛大與鞏守駿這番惡鬥,趙旭在上頭看的哈哈大笑,仰頭看了看天色,

“弟兄們,時辰不早了,早早兒結果了他,我們也好回去了!”

說罷手一揮,埋伏的人馬立時殺了出來,那鞏守駿看着卻是變了臉色,這那裡是土豪的護院,分明就是一支訓練得法的軍隊,近千人的隊伍殺出來將那三百來人圍住,不過幾息便將這鞏守駿帶來的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收拾的妥妥當當。

鞏守駿怒喝道,

“我乃大周皇帝欽點豫州總兵鞏守駿,你們圍殺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麼?”

趙旭在馬上哈哈一笑,

“說的不錯!正是要造反,今日便委屈總兵大人,用您的人頭來與我祭旗了!”

說罷伸手向後,趙寶忙遞了弓過來,趙旭這廂彎弓搭箭,卻是取了三支,

“嗖……嗖……嗖……”

射向了鞏守駿,頭一隻箭到了近前鞏守駿舉鞭格當,

“當……”

卻只覺掌中發麻,幾乎要握不住鞭了,

二箭卻又撲到了面門,他大喝一聲奮力一擋,面前竟有火星濺開,鞏守駿頹然後退,整個人被震到三步開外,最後一箭卻是奔着小腹處而來,

“噗嗤……”一聲

刺入了小腹處,他也沒有着甲,那箭自小腹入從後腰出,竟是穿了一個透!

“啊……”

鞏守駿大喝一聲,捂着傷口跪倒在地,這番圍攻的衆人見他倒了,紛紛合攏過去,趙旭騎了馬過來,見胡有財取了配刀就要砍頭,當下擺手道,

“他能接我兩箭也是條漢子,便留他一個全屍吧!”

胡有財答應一聲,這廂過來右手挽了一個刀花兒,

“噗……”一聲,

那刀直刺入胸膛,立時鮮血四濺,鞏守駿翻身倒地,丟了性命!

見取了鞏守駿,趙旭一聲令下,後頭有人過來收拾戰場,押人的押人,擡屍的擡屍,牽馬的牽馬,撿兵刃的撿兵刃,不多時官道上已清理一空,又有人擡了黃土細沙來散在地上,將那血跡細細掩了,再回頭看那官道上已是一切如常,半分兒也瞧不出曾是一處殺人場了!

這廂將這鞏守駿一行三百零三人盡數包了餃子,趙旭帶着人馬撤回到了斷龍山中,一這場戰事,豫州城中一時之間竟是無人知曉!

怪就怪那鞏守駿接了晉王的私信,悄悄兒點齊了親兵出來,那營盤之中只知他去了斷龍山,卻無人知他爲了何事!

堂堂一州總兵若是上陣對敵,指揮人馬與趙旭對陣,只怕還沒有這般輕易被收拾了,也是他時運不濟,輕敵冒進纔有此殺身之禍!

這般竟是隔了四五日,那營盤裡的部下們遍尋總兵不着,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在斷龍山處也尋不到三百人馬的半點蹤影,這才着了慌,忙由副將寫了呈情上報朝廷,一州總兵無故失蹤,朝廷再昏庸總還是要提起精神徹查的,這查來查去自是查到了那封信上,兵部派了人來問,晉王這才知道了那邊的實情!

“定是那姓趙的乾的!他好大的膽子,這是想造反麼?”

晉王當也不隱瞞了,堂堂二品武將竟失陷賊人之手,茲事體大,晉王自那兵部來人之後立時自家換了朝服,向宮裡遞了牌子,進宮去見他那皇帝老子!

大周皇帝劉暨,年近五旬,人生得清瘦,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紅,頜下三縷花白的鬍子,看着確是有些龍體微恙。

今兒他倒是罕有的未曾在後宮陪他那些嬪妃們,這廂正斜坐在御書房寬大的御座之中,皺眉看着兵部的奏章,旁邊的福明小心瞧了瞧他臉色,輕聲道,

“陛下,這兵部的奏章可有不妥當?”

劉暨擡手擋了在嘴邊咳嗽一聲怒道,

“真是廢物,堂堂一州總兵竟失陷山野匪類之手,真正是丟盡朝廷的顏面!”

罵到這處,又想起那禹州的匪類郗崇道來,前幾日兵報,那郗崇道竟又自藺王手中奪回了兩城,看那勢頭這場仗竟不是輕易能了結的!

想到這處不由扶起了額頭,隱隱感到頭又痛了,於是將那奏章扔到了紫檀木的書桌上,又咳嗽了幾聲,福明忙取了那天青瓷碗拿了一旁小太監捧着的玉瓶倒了些水出來,那水兒透亮是透亮,卻帶着一絲血紅,看着有些詭異,

“陛下,您先歇一歇吧!”

將那碗呈上去,劉暨接了一口飲盡,立時臉上表情舒緩了不少,長嘆了一口氣道,

“這蓴妃制的九仙玉露水果然有效,朕連着用了幾日竟覺精神大好了!”

福明聽了笑道,

“蓴妃娘娘是那終南山上自小修習的仙人,唯有陛下這般天命所歸之人才能得她歸依,蓴妃娘娘精通藥理,又擅調養,有她在陛下身邊,陛下定能身輕體健,青春永葆!”

劉暨嘆了一口氣道,

“蓴妃確是上蒼賜給聯的仙子!唉,我現在只恨這些刁民鬧事兒,害得我無法陪着美人兒,我大周無人啊!若是朕多有一些能臣幹吏,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福明忙道,

“陛下,如今這四海昇平,不過些許刁民不服教化,聚了一幫子烏合之衆,小打小鬧罷了,陛下何必煩憂,不是還有太子和諸位王爺與您分憂麼?”

“哼……”

劉暨冷哼一聲剛要說話,外頭小太監來報,

“啓稟陛下,晉王求見!”

劉暨皺了眉道,

“兵部上書道晉王竟牽扯進了鞏守駿的事中,叫他進來,朕到要好好問一問他,如今膽子倒是大了,竟敢私通朝臣了!”

晉王這廂進來立時跪倒在地,口稱父皇萬歲,劉暨也不讓他起來,將那兵部的奏章扔到了他面前,

“你做的好事兒!給我瞧瞧吧!”

晉王打開一看,卻見上面果然寫了他私通朝廷二品武將,暗調兵馬,當下叫起了撞天屈來,

“父皇這罪名兒臣是萬萬不敢擔的!”

當下將那趙姓的匪人如何將誤入他府上的一干晉王府侍衛砍了手臂送回來,那趙家又是個什麼來路,自家又如何去信給藺王,後又如何去信鞏守駿,鞏守駿如何帶了親衛去探究竟的事兒一一道來,

“父皇,兒臣雖與鞏守駿有些交往但也不過泛泛而已,那豫州本是兒臣屬地,出了如此無法無天之徒,那豫州州府鄭霖治下無能,對匪人識若無睹,任其橫行霸市,兒臣不忍見屬地百姓受苦,雖說他與皇兄連着姻親,但兒臣那裡能任他猖狂,便寫了信給鞏守駿讓他帶了親衛去一探究竟,原想着待探得了真情再來定奪,誰知那匪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襲擊堂堂朝廷命官,竟至鞏總兵失陷匪手,至今也是生死不知,這實是兒之過啊!”

晉王說到這處,眼涕橫流,伏地痛哭,

“父皇,是兒害了鞏總兵,還請父皇責罰!”

他這一哭倒是即給藺王上了藥,又告了鄭霖的狀,劉暨眼見兒子哭的傷心,原有的幾分怒氣便消了兩分,那福明在他身後立着,見他晉王這廂一擡頭,眼角兒瞟了過來,福明暗暗點了點頭,晉王哭得更傷心了!

福明見火候差不多了,忙挪了一步道,

“陛下,這晉王也是一心爲民,誰知卻遇上了那膽大包天,藐視朝廷之徒,實在是匪人可恨,非晉王之錯啊!”

劉暨瞧着最寵愛的兒子在面前哭的杜鵑泣血,又有那福明在一旁見縫插針,心下早已覺晉王無罪了,沉吟一會兒道,

“即是這般,你便回去好好兒在府中與我反省一番!”

晉王聞言大喜,這是父皇不再追究之意,忙磕頭謝了恩!

又在那御書房裡陪着劉暨說了一會子話,這才磕了頭出來,出了御書房左右看了看,卻是擡腳向御花園去了。

到了御花園裡頭,行到假山後頭四下看看轉進去,竟有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小徑,順了小徑出去又是一番天地。

這一處水池之旁有一臨水的樓臺,一位妙齡的佳人正獨坐此處,桌上一捧香爐上頭清煙繚繞,面前擺了一本書。

這俏佳人看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膚白貌美,臉小脣薄,一雙杏核眼兒,黑白分明,小鼻子挺翹可愛,清麗出塵之中卻帶了幾分嬌憨之氣,她身上穿了白衫卻是做的道袍式樣,臉上脂粉不沾,天生的好容顏,一頭黑髮半點不梳,只是任它披散在身後,若論容貌在這後宮嬪妃之中她只能算上中游,只是那周身環繞的出塵之氣,卻是與衆佳麗大大的不同,

她端坐在那處,身挺腰直垂頭看書,半分沒有覺察有男子近到了身邊。

晉王過去輕輕兒撫了她肩膀,那佳人初時嚇了一跳,見是他忙不迭的起來,

“你……你怎到這裡來了!”

晉王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道,

“我……我想你了!”

佳人忙縮了手左右看看,

“你……你……還是快走吧!”

晉王見她嚇的小臉發白,一雙眼兒左顧右盼端得是嬌俏可憐,忍不住上去一把摟住,

“別怕,你這左右盡是我的人,她們便是看見了也不會說的!”

佳人推了幾推,推不動他,不由低頭垂下淚來,

“你即是將我獻給了你父皇,又何苦再來招我!”

晉王聞言悲憤道,

“哪裡是我將你獻出去的,明明是他瞧上了你硬搶去的!”

佳人哭道,

“我當初便不該下山來,遇上了你便罷了,又讓我遇上了他,這真正是孽緣啊!當初師父不允我下山便是因着算到我有伺伴帝星之命,如今我……即是陛下的妃子,又與你這……這般……,你現下讓我如何是好!”

晉王將那一番話聽在耳裡,眼中精光閃動,一把抱起她道,

“現下里只我在你面前,你想他作甚,你只需記的是哪一個令你快活便成!”

說罷抱着她向那宮舍走去,佳人嚇得不行,

“快放我下來!要被人瞧見了可如何是好!”

晉王哈哈一笑,腳下用力竟是幾個縱躍,抱着她自後頭窗口跳入了室內,

“別怕,我們自這處進來無人能見!”

抱了她進去內室,不多時便有那曖昧之聲隱隱傳來,那守着外室的宮人,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如木雕泥塑一般……

第一百四十八節 襲營(一)

這廂鞏守駿一事,令得皇帝佬兒雷霆震怒,發了中旨下來任了韋漢宸爲豫州總兵,帶了豫州駐兵五千,要將這斷龍山上的匪徒剿個一乾二淨!

這頭下了旨,趙旭那頭便知道了,接了信兒哈哈一笑,卻是打馬回了府裡去,

“夫人!”

進來書房,林玉潤正在盯着保官寫大字,小人兒坐在桌前端端正正,目不斜視,林玉潤見趙旭進來神采飛揚,一雙鷹眼精芒四射,當下笑道,

“雍善這時回來,可是有事?”

趙旭剛要張口,林玉潤纖指一點,點在他脣上,明眸秋波一轉道,

“你先別說,且待我猜一猜,雍善這是有仗要打了?”

這男人絕非池中之物,天生便是馳騁疆場之材,前頭殺了那鞏守駿,回來雖是表面平靜,但骨子裡隱隱透出來的興奮那裡能騙的了她!

他便是這樣天生不安份的主兒!唯有徵戰與殺伐能令他覺的這人生有些義意!

趙旭笑着拉了她的手來親了一口,

“夫人果然知我!”

一低頭卻見自家兒子正一臉好奇的看着他們,林玉潤嗔他一眼,趙旭卻捨不得放了她的手,沉下臉嚇唬他兒子道,

你那字兒怎寫的這般差!給我坐好了!”

保官如今越發大了,也知有母親在場,他爹便是一個紙老虎,當下吐了吐舌頭回過頭去,

“這小兔崽子!越發不好管教了!”

林玉潤笑着斜他一眼要抽回手,心道有你樣兒的老子,兒子便有樣學樣,他能有今天這般規矩都是託福了!

趙旭被她那一眼看的心裡發癢,緊握了手不放,又拉到嘴邊親了幾口,才道,

“夫人,我這廂若是要起事,只怕這宅子你是住不得了!”

林玉潤笑着點了點頭,即是他要起事,那這處便是住不長久的了。

“但聽雍善安排便是!”

趙旭見她乖巧的樣兒,心裡癢得緊,忍不住親了她紅脣一口,林玉潤紅着臉看了眼保宮端正的坐姿,瞪了他一眼,

“教壞孩子!”

這斷龍山下的趙府仍還是留着,林玉潤卻喬裝打扮進了豫州城,趙旭本打算將她送到斷龍山中,林玉潤卻選了到公良先生所住的宅子附近住,她對趙旭道,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這豫州城你若是起事,便是你的根本所在,我住在這處也安全,又有保官還要進學,我便扮作丈夫外出經商的婦人帶了孩子在家,別人也不會起疑!”

趙旭想了想,抱着她道,

“還是圓姐兒思慮的對!”

便悄悄兒命人用了化名在這豫州城中買了一處宅子,就在公良先生所居的安西衚衕最裡一間,那安西衚衕背面卻是豫州城的西市,新宅子的後頭便是一家客棧,趙旭也派人花了錢買下來,將後頭悄悄打通,自這客棧的一間屋子裡便可直通宅子,外頭照舊做着生意,掌櫃與小二全都換成了暗衛。

這安西衚衕隔了不久又陸陸續續搬走了些人家,重住進來的人家,有拖家帶口,有夫妻兩人,也有幾個做苦力的漢子合賃的,這廂隱隱將那衚衕裡最裡間的宅子護衛在當中,一應事兒都做的十分隱蔽,那些老住戶一個也沒有查覺,只知道里頭來了個商婦帶着孩子,她那男人時常外出行商,要是細問起來卻想不起那男人長的什麼樣兒。

林玉潤身邊卻是艾葉與硃砂都沒有帶,只帶了兩個小丫頭,彌玉與珊瑚這兩個丫頭一個性子靦腆,一個性子沉穩都不是嘴快之人,粗使的婆子倒是帶了四個,看門的是暗衛妝成的老頭,在外頭人看來這便是家商賈富戶,深閨的婦人帶着孩子過活。

艾葉知道林玉潤不帶她,當下便哭得不行,

“夫人,我自小兒便跟了你,那一刻離開過?怎得現在你一個人隻身在外倒不要奴婢跟着了!”

說罷拉着林玉潤的袖子哭,林玉潤勸道,

“正是因你從小兒而跟着我,纔要你在這宅子裡呆着!”

這宅子裡還有一位“趙夫人”呢!

艾葉與硃砂兩個是跟在她身邊最打眼的人,若要那假趙夫人扮的像,這兩人卻是怎麼也不能離了的!

好說歹說將艾葉留在了斷龍山的宅子裡,林玉潤便帶了保官和奶孃過去城裡住,保官坐在車中很是不解的問道,

“母親,爲何我們要去城裡住?”

林玉潤怕他人小被人哄着說了實情,便索性告訴他道,

“你爹爹要出遠門兒做生意,在那山下頭住着不安生,便搬到這城裡來住!”

“爹爹要去很遠麼?”

“有時遠有時近,近時便能回來看我們!”

保官點了點頭,

“艾葉、硃砂她們都不同我們住麼?”

“那宅子小,住不下那麼多,便只母親和保官過去,好不好?”

“好!”

保官一雙眼兒發亮,心下很是歡喜,在他心裡只要跟着母親,隨你到那處也是高興的,更何況母親說了,住了那處離先生也近,每日裡進學不用坐馬車,只要走幾步便到了!

豫州城裡的宅子倒是真不大,二進的院子,裡頭院子歸了林玉潤和保官,一個住正房,一個住了西廂,東廂做了書房,外頭院子給了丫頭、婆子們,暗衛們則住在外頭的那些宅子裡,又與斷龍山那邊的暗衛輪着班的過來,每日裡林玉潤與趙旭的信兒倒是沒有斷了。

林玉潤在這處住着反倒覺着比那斷龍山下清靜,不用處置內宅的事兒,便索性天天兒去送保官到衚衕口兒公良先生的學館之中,那公良先生頭回見林玉潤過去很是驚詫,林玉潤上前斂裙施禮,

“公良先生,小婦人趙林氏有禮了!”

公良先生看了看保官也拱手道,

“趙夫人有禮了!怎得如今是夫人親自護送令郎過來?”

林玉潤道,

“我們家原住在城外,因着我夫婿時常外出行商,便索性在這衚衕裡買了宅子,一來離先生近些,二來這城裡也比城外安生些!”

公良先生點頭道,

“嗯,這般安排倒也方便了許多!”

林玉潤又與公良先生寒暄幾句之後才告辭離開。

她每日裡送了保官便在宅子裡呆着做些針線活計,養花弄草倒也清閒。

這廂趙旭安頓好林玉潤便日日在那斷龍山裡操練人馬,又聞那朝廷新來的豫州總兵昨日已到任上,趙旭便召了衆人來問,潘湘道,

“大爺,我們這廂最近也有慕名來投的,清了人數也有近兩千了,只是新人少操練,打起仗來只怕未必能令行禁止”

趙旭點頭道,

“新兵也好,老兵也罷,正兒巴經的與朝廷官府對着幹,大夥兒都是頭一遭兒,好男兒都是要殺上幾回人,才顯得出血性來!”

說罷對衆人道,

“我趙旭用兵在精不在多,百鍊成鋼,大浪淘沙,自這一戰始以後你們升官也好,發財也罷,定是要真刀真槍的拼出來才成的!”

衆人轟然應好,都道,

“大爺放心!我們兄弟的手段還沒使出來呢!大爺等着瞧好吧!”

這邊兩千人,那邊兒五千人,用兵上自不能像之前那般前鋒後隊分散開來,趙旭那性子也不是等着韋漢宸上門揍人的,派了前哨去探,傳了消息回來那韋漢宸昨日裡到了豫州營盤之中,正在營中尋了衆將官訓話。

趙旭沉呤問道,

“那營盤之中如今多少人?”

趙武上前拱手答道,

“稟大爺,那營盤之中若是按着冊子點,前軍後衛,伙伕雜役便是八千人左右只是這軍營之中吃空餉厲害,若真算起來十有五六已是不錯了!”

趙旭撫着下巴想了想道,

“也就是說營盤之中至多不過五千人,還有伙伕、雜役?”

“正是!”

趙旭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

“即是要打,便要幹票大的!那韋漢宸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們便替他燒去,明兒晚上我們去夜襲兵營!”

他手下的人也全是那一羣膽大包天的漢子,聽了立時叫好應和,其中有那曲天邡爲最,這小子自上次與趙旭過招被狠揍了一頓之後,便藉着養傷躲在付三娘子院子裡,享盡了美人柔情,以至都錯過那鞏守駿一場仗,得了消息他懊惱不已,忙帶着自家的兄弟們過來,歸到趙旭手下做了一個領隊的,日日操練正自手裡癢的慌了,如今有仗打那裡有不跳得最高的!

趙旭聽了笑道,

“他們人多,我們人少,這廂還要謀劃一番才成!”

說罷,將衆人召到桌前,用那食指蘸了茶水,在上頭寫寫畫畫一通兒指點,衆人哈哈笑着,紛紛點頭,

“大爺好計謀!”

這廂各自分配了任務,自回去準備不提!

到了第二日,這兩千人馬,分了四撥從那斷龍山上悄悄兒下來,到了這駐兵營外藏身,趙旭自領了一隊人馬也隱在暗處,後頭自有人過來將馬牽走,尋了隱蔽的地方藏好。

他們這一藏便是兩個時辰過去,待到子夜時分,這時正是人神倦智昏之時,遠遠瞧見那守營的哨衛已在悄悄兒打起了盹兒,趙旭才起身手一揮,親自做了前鋒去打頭陣。

第一百四十九節 襲營(二)

這廂潛到軍營附近,卻聽得裡頭靜悄悄,偶有馬嘶人聲響起,便又歸於平靜!

趙旭帶了頭裡這五百個漢子短衣小靠,腰配長刀,遠遠兒暗箭射出將那哨衛射死,先有一百人翻了營柵便向裡去,潛近了各營房近處,取下了背上的火油筒來,暗暗灑在四周,待得一聲唿哨響起,四營周圍便燃起了火來。

此時正是夜黑風高,那火借風勢,立時便燒了起來,巡邏的護衛瞧見叫了起來,

“着火了!着火了!”

裡頭一亂外頭的人聽了立時便順着敞開的營門衝了進去,見人就殺,逢人便砍,趙旭一馬當先,如那猛虎入了羊羣一般,左劈右砍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正砍的興起,那裡頭衝出一個漢子來,卻是赤着上半身,下半身穿了一條短褲兒,光腳踩在沙地上,見了趙旭藉着火光打量他,這漢子雄偉高壯,一身黑衣黑褲,黑布巾包了頭,一雙眼細眯着,鷹勾鼻子,手上的厚背刀上正緩緩兒向下滴着血,闖進來的一衆人顯是以他爲首,看那氣勢必是匪首無疑。

當下韋漢宸自親兵手中接了長槍,大喝一聲衝他奔來,

“呔!大膽的匪人竟敢夜襲兵營,你們是要造反麼!”

趙旭哈哈一笑道,

“你說對了!便是要造反,你前頭那個也這麼說過,如今已被我埋到了斷龍山上,算是留了個全屍,你要怎生個死法,且先說了來!”

“看爺爺先給你個透心涼!”

那韋漢宸上來便是一槍,直奔趙旭胸口而來,

“當……”

趙旭抽刀格擋,試到了他那力氣笑道,

“可惜我爲了方便竟是沒帶槍下來,要不然我們倒可以耍一耍!”

說着話,卻是身形一晃,欺到了對方近前一刀橫掃千軍,平平削去,毫無花架卻是勢大力沉,那韋漢宸回槍在手,豎立胸前,趙旭一刀劈在他槍上,竟是噹一聲濺出了火花來!

趙旭這廂劈正之後,卻是手腕一抖刀刃向下,直削他手指,韋漢宸左手一鬆,右手提槍甩了個腕子,槍身轉動,趙旭劈了一個空!

“好!再來!”

趙旭哈哈大笑,見他挺槍刺來,卻是凜然不懼身形一晃又躲了槍頭,那韋漢宸一抖槍身甩向趙旭,趙旭卻是提氣縱身翻身一個旱地拔蔥,反手一抓槍身,藉着勢子翻到一側!

他們這廂你來我往,打的難分難解,那營地之中火光更甚,有熟睡的官兵,還不知怎生回事兒的便被砍死在榻上;又有那起身提刀的,出了營房被一劍刺死的;還有那慌張出來迎敵,不過幾個回合也被砍翻的。

一時之間這營地火光沖天,化做了修羅道場,這五千人的營地那裡能想到有悍匪竟敢半夜襲營,毫無防備之下是失傷過半,而趙旭的人馬卻是隻進來了一千人,另有一千人卻還在外頭埋伏着等着號令!

這廂趙旭與那韋漢宸殺了幾十個回合,趙旭殺的兇性盡起,招式大開大闔,刀刀致命,竟是全攻的打法,雖說那韋漢宸使的長槍佔了兵器的便宜,卻是被趙旭壓着打,勉強防衛竟是半點沒有使出招數來。

又有了十幾個回合下來,韋漢宸聽的外頭喊殺聲震天,卻是那一千人又衝了進來。

官兵本就慌亂中迎敵,現下對方增加了人手更是被打的無還手之力,韋漢宸只聽身邊慘叫聲不斷,自己的親衛也在不斷倒下,不由的心浮氣燥起來,趙旭瞅了一個空兒,單刀直入劈開他一個空門,竟一刀砍在了他的肩頭之上,

“噗……”

那韋漢宸大喝一聲倒退三步,手捂傷口,神色惶然,趙旭擡頭看了看上頭夜空繁星,冷冷道,

“我這廂也不想同你熬時辰了!念在你槍法不錯的份上,許你自裁便是,若是不然便留不了你的全屍了!”

那韋漢宸那裡肯聽怒吼一聲挺槍便刺,趙旭冷笑一聲果然身形微動,迎上去將那大刀順着槍身溜了過去,鋒利的刀刃正削在他一雙手上,頓時十指齊斷,卻是去勢不減,刀尖一挑,噗嗤一聲刺入了韋漢宸的咽喉之處,

“呼嚕嚕……”

這一刀刺破了氣管兒,立時有血自傷口涌處,又有胸腔之氣頂着鮮血冒着泡兒噴了出來,趙旭冷哼一聲,手腕抖動竟將那刀刃在傷口中左右搗動,韋漢宸半個脖子都被割破了,趙旭抽刀出來又重重一砍,人頭立時被砍落在地,那韋漢宸的屍身這才撲嗵一聲倒在了地上。

趙旭上前刀尖挑了他人頭,高高舉起,大喝道,

“韋漢宸已死,棄械不殺!”

四面的手下見了也跟着大喝起來,

“韋漢宸已死!韋漢宸已死!”

那些官兵們擡眼去看果然見有一人挑了自家新上任的總兵頭顱在火光中晃動,當下也是失了鬥志紛紛兒扔了兵器,跪地投降!

這一場惡鬥下來共用了三個時辰,自那子時殺到了卯時,天光大亮時,這營地濃煙滾滾,屍橫遍野。

一番清點下來卻是官兵死了二千四百餘人,趙旭這廂死了四百五十餘人,以兩千殺五千得了個全勝,除去那逃走的官兵也有千餘人被俘,將他們統統押到斷龍山上再做處置。

趙旭看了看天色,命趙寶取了衣裳給他換了,卻扔下大隊自向那豫州城中馳去。進了城門,那城裡頭還不知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市集店鋪照常營業,趙旭到了那西市的客棧處,立時有店小二出來招呼道,

“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最好的上房,向陽不吹風,面南不朝北!”

“好嘞!您裡面請!”

店小二領了趙旭到那最裡頭一座閣樓上,左邊兒廂房打開,裡頭佈置乾乾淨淨,十分舒適!

趙旭擡手扔了一塊碎銀在桌上,

“給我打了熱水便出去,我要休息,不得讓人打擾!”

“好嘞!客官!”

店小二袖子一抹收了那桌上的碎銀子,出去打了熱水端進來,再出來將門兒一帶,衝暗處的人打了一個眼色,自家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趙旭在那客棧之中梳洗了一番,將一身的血腥味兒洗淨,便自那掛了畫的牆上一推,人已經到進了一處暗道,再從那暗道出來,卻是林玉潤的內室了!

這廂林玉潤早已起了身,正吃着飯聽外頭婆子們閒話呢!

“夫人,我們在這城裡不知道,那外頭多少人在傳呢!城外頭兵營裡,半夜裡火光沖天,喊殺聲不斷,可是嚇人了!”

林玉潤喝着粥頓了頓道,

“哦,那城外的兵營半夜出了事兒,這城裡又是如何知道的?”

另一個婆子道,

“是那守城門的官兵瞧見了,去報了州府老爺,州府老爺卻只命爲保城中百姓安生,四門緊閉不得出入,到了今兒早上都晚了一個時辰纔開了城門!”

那鄭霖被晉王告了黑狀,吏部那處已下了文書,要降調他到別處爲官,鄭霖如今是抱着金子,等着人來接手,任他城外有多少事兒,他只求平安交接便罷了!

哪裡管那麼多?更何況敢夜襲兵營之人他便是用腳趾頭也想的出來是誰,那趙旭只怕是要反了,他是傻了麼,急巴巴的開了城門與他撕破了臉皮,要是他直接帶了人來殺上州府,到時他那些金銀留給哪個花去?

鄭霖打定了主意裝聾作啞,命人去城頭守着,那兵營裡的煙火盡去,喊殺聲停歇許久,才命人打開了城門,裝做無事一般城中一切照舊。

林玉潤正與婆子們說着話,卻見趙旭自那內室施施然走了出來,婆子們驚異不已都不知大爺何時在家裡的!

林玉潤忙掩了訝然的神情,衝他微微一笑道,

“大爺醒了!”

趙旭笑道,

“正是醒了,肚子也餓了!”

林玉潤轉頭道,

“大爺昨兒深夜才歸,也沒有驚動你們,還不快去備了早飯!”

兩個婆子不疑有他忙下去準備,這廂她們一離開,林玉潤忙衝了過去,趙旭伸手將她抱個正着,卻見她拉了自家衣襟上下左右查看,便笑道,

“夫人,如今是越發猴急了!你便是要,也要待爲夫我填飽了肚子,纔有力氣伺候夫人啊!”

林玉潤瞪他一眼,擰他道,

“我這裡擔心着你呢,你倒盡會耍嘴皮子!”

趙旭邪笑道,

“我會耍什麼,夫人最是清楚了,你說我耍的好不好啊?”

林玉潤氣的又去擰他,卻被趙旭抱在懷裡,狠狠兒親了一口嘆道,

“還是有圓姐兒在的地兒呆着舒服,那宅子自你不在了,我都不想回去了!”

林玉潤被他說的心裡一軟,親了他一口道,

“有你在的地兒,我也覺着舒服,若你不在,我住再大的宅子心裡也是空的!”

如今林玉潤的情話功夫也是見漲了,這話兒說的趙旭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了下去,尋了她那紅脣便一口含了進去,

“圓姐兒!心肝兒……”

這廂兩人正柔情蜜意,卻不料外頭門響,保官探了出個頭進來,正見兩人脣貼着脣,他倒不懂,只是見到他爹了,歡喜的跑進來大聲喊道,

“爹爹!”

驚的林玉潤忙從趙旭身上下來,整了整衣衫,紅着臉溜去了廚房,留下趙旭瞪眼瞅着他兒子,端着老子的架勢問道,

“你最近學業可有進步?”

保官畢恭畢敬答道,

“學完三字經,已在學千字文,每日練大字,先生也誇我背的好……”

他見了自家老子恨不能將一應事兒全抖落出來,卻不知他老子瞅空拿眼兒瞧着外頭,

“圓姐兒去個廚房怎還不回來!”

又氣哼哼瞪着自家兒子,

“我就說生兔崽子討人嫌,臭小子壞了我的好事兒!”

第一百五十節 親手

林玉潤在那廚間是正在親自擀麪,在那大宅子裡諸事都有人做,這小宅子里人少,事兒也少,卻多了不少閒情出來,有時她也親自下廚。

今日趙旭過來,她心下歡喜纔想起來從未親手給趙旭做過吃食,便這廂親自和麪、擀麪做了一大碗雞湯麪條,散了翠翠的蔥花,又配了小菜,親手端了過去。

趙旭先時不知,肚子正餓得緊,唏哩呼嚕一口氣吃完,長出了一口氣笑道,

“這宅子裡的廚娘手藝倒是不錯,我要賞她!”

林玉潤聽了笑着把那白玉雕的小手兒往他面前一攤,

“那我這廂便多謝大爺打賞了!”

趙旭一驚,

“這碗麪竟是夫人親手做的!”

林玉潤笑道,

“正是!”

卻見趙旭那臉上立時現出懊惱來,

“早知是夫人親手做的,我怎也要慢慢兒品纔是,怎得就這麼囫圇吞棗,整碗都造了!”

林玉潤支着香腮笑個不停,

“這面本就是給你吃的,你吃個乾淨,我心裡才喜歡呢!”

趙旭聞言牽了她手道,

“原來夫人竟有這樣的手藝,怎得以前不見顯出來,害我白白少吃了多少這人間美味!以後可要補償我纔是!”

林玉潤笑道,

“不過一碗麪而已,那裡有就這般重要還要補償!”

趙旭摟了她過來親了一口小手兒道,

“夫人做的東西於我便是這人間至上美味,若是少吃上一碗也要抱憾終生的!”

說罷猶自哀怨的瞧着林玉潤,這人高馬大的漢子生就一張閻羅臉,偏還要衝着林玉潤擺委屈樣兒,撒嬌耍賴,惹得林玉潤實在憋不住,伏在桌上笑個不停,氣的趙旭攬她過來一口咬在脖上,怒道,

“夫人如今是越發不將你家夫君看在眼裡了!”

林玉潤忙安撫的親了親他道,

“以後你來這邊,我定都親自下廚做給你吃!”

這番好不容易哄得趙旭轉怒爲喜,保官卻背了書袋進來嚷道,

“母親,應走了!”

林玉潤這纔想起應是送保官進學了,當下起身換衣裳,帶了帷帽去送他,母子兩人也不用人跟着,手牽着手兒出了門。

趙旭也揹着手跟在他們母子後頭,瞧着他們忽爾四目對視,忽爾湊到一處竊竊私語,忽爾又回過來衝他燦然一笑,他便回他們一個扯着嘴角的皮笑肉不笑,母子倆不以爲意轉過頭又說着悄悄話兒。

那一大一小親暱無間的樣兒,令得趙旭心中很有些醋意,過來俯身提了保官的領子將他甩到了脖頸上,保官歡呼一聲,

“騎大馬嘍!”

兩腳夾了他爹的脖子,頓覺高人一等,在那上頭左顧右盼十分神氣,林玉潤笑着過去牽了趙旭的伸過來手,一家三口兒緩緩走在衚衕之中,只覺心中恬靜,不過百步之距倒想走出一個天荒地老來一般。

待到了學館前頭,趙旭將保官放了下來,兩人瞧着保官抱了書袋歡歡喜喜的進去,又迴轉身來要往回走,卻聽後頭有人喚了一聲,

“趙……趙夫人?”

林玉潤轉過頭去見一名身材高瘦的青年文士手裡抱了書袋,正瞧着自己便斂裙施禮,

“左先生!”

左文錚神色複雜的瞧了林玉潤與趙旭牽着的手,林玉潤驚覺忙收手卻被趙旭緊緊握住,

“趙夫人,這位可是令夫?”

林玉潤點頭稱是,

“左先生,這位便是我夫婿姓趙單名旭字!”

又衝趙旭道,

“這位左文錚先生與公良先生師出一門,乃是公良先生特地請來助學的!”

趙旭上去拱手,

“左先生,有禮了!”

這左文錚年近三旬與公良敬師出一門,卻是小了許多的師弟,此人學富五車,文采傑出,早年科舉也是中了一甲第十六名,只是與公良先生一般看不慣這朝堂腐敗,便無心仕途,回到家鄉一心育人。

這位左先生腹有詩書難免沾上讀書人的臭毛病,恃才傲物,清高孤傲,林玉潤日日來這學館接送保官,他見了佳人不免有些想入非非,又聽公良先生也嘆道這般靈秀女子卻是嫁入了商賈之家,心下也很是爲這俏佳人可惜!

只是左文錚萬沒想到,趙夫人這般風華絕代的佳人怎會配了這麼一個看着凶神惡煞,一身草莽之氣的粗人,只怕也非她所願,是那媒灼之言,父母之言的無奈之舉!

哼!一身銅臭粗俗不堪!

這般想了,他瞧着趙旭那眼神難免流露出鄙夷之色來,趙旭什麼人?能看不出來他那心思?

心下火起,當下冷冷一哼,林玉潤知他性情倒怕在這學館前鬧出了什麼事來,讓保官如何自處?

當下捏了捏趙旭的手,趙旭百般不情願的拱手道,

“左先生,時辰不早了,不耽誤先生教學,愚夫婦告辭!”

林玉潤也跟着行了一禮,便與趙旭轉身離去,走出十幾步去那左先生還在後頭癡望不已,趙旭心下暴怒,他也捨不得給林玉潤臉色,只把一腔的怒火衝着暗衛們發了去,

“這幫子不開眼的東西,我養着是吃閒飯不成,這種不知廉恥的登徒子也不知早早兒收拾了!”

林玉潤見他下頜緊繃,雙眼含怒,知他心裡不悅,忙牽着他輕輕兒搖,

“雍善!”

軟言溫聲一喚,趙旭那心裡的怒火頓時熄了不少,一邊拉了她走一邊道,

“以後少見這種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林玉潤有些好笑心道,這左先生除卻人有些清高,倒是有真材實料的,若是趙旭不來,她還真不知他有這般心思,不過便是這樣,還稱不上衣冠禽獸吧!

只是她知道現下里自家夫君正妒火中燒,也不敢去撩他,瓜田李下還是避嫌好,點頭道,

“我時常出門也不好,便讓奶孃送保官好了!”

她這樣兒乖,趙旭聽了心下倒是不忍,忙道,

“我從來不拘着你,你要出門儘管去便是,只是……要帶着人才是!”

似那左文錚一類的人,定要暗衛早早趕遠些!

林玉潤笑着點了點頭,

“就依雍善便是!”

趙旭見她如此順從乖巧,心疼的他恨不能將這心肝兒真塞進肚子裡帶走了!

回了宅子裡,兩口子關起門來,大白日的癡纏了她半日,林玉潤羞得不敢出去見人,氣得用腳踢他,

“我們這樣兒關在屋子裡許久,外頭丫頭婆子那有不知我們做什麼的!”

趙旭摟着她笑道,

“你是主,她們是僕,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那裡就輪到她們多嘴的,要是敢私下裡議論,都統統兒給我打出去!”

林玉潤氣的擰他,他性子跋扈不拘,做事從不忌人言,些許婦道人家的議論,他那裡能放在眼裡!林玉潤無法只得也厚了臉皮,將那僕婦們的眼神兒識若無睹。

這廂在鏡前收拾好自家門面,等着保官下學,這回倒真不出門了,只讓奶孃去接了回來。

保官進了屋子,卻少有的露出不悅來,看着林玉潤一臉兒的委屈,

“母親爲何不去接我!”

林玉潤看了坐在一旁的趙旭一眼,還未說話,趙旭一瞪眼,

“爺們兒家家,這般大了還要母親又接又送,你也好臉!”

說的保官嘴一癟,想哭又忍了只瞧着林玉潤,林玉潤忙招了他來身前哄了又哄纔算是將他勸住了!

趙旭在一旁見了搖頭道,

“慈母多敗兒,他在你身邊倒嬌弱了許多,待隔兩年跟着我到軍中去,是爺們兒自要跟着我見見血才成!”

林玉潤點了點頭,保官日後若是想子承父業必是要走這條道兒的,早些跟着趙旭對他只有益處!

這廂一家子吃罷飯,一夜無話到了第二日,趙旭便要出門,林玉潤也不多問,親手做了早飯伺候他吃了,又親自送出門,倒真似那丈夫外出經商的婦人一般,神色平靜的目送他身影消失在衚衕口。

回去關了門,照舊與丫頭、婆子們閒淡過活,絕口不問他在外頭諸事,聽到婆子們議論這城裡城外如何如何,還言笑晏晏的跟着打趣閒談,全當自家是個局外人一般!

只是世事無常,你越是不願沾染,便越是逃不掉的,該來的總會來的!

這廂趙旭出了門,卻是隻身一人去了那州府衙門,在那門口也不遞拜貼,只是通了姓名,看門的見他氣勢不凡,也不敢怠慢,進去報了,果然不一會兒那州府鄭霖竟親自來迎了,

“趙東家!”

趙旭一拱手笑道,

“鄭大人!”

鄭霖迎了他到堂上坐下,如今再見趙旭,鄭霖那態勢卻是悄然在變,前幾日與兵部調令同時到達的並有朝廷邸報。

上面講了那禹州的郗崇道不但成了一方氣候,更有那瑜州出了一個孫必武與唐勝開,還有那湘州的夷人也趁勢作亂,有一個尕噠爾託聯合了十二山主,竟叫囂着要搶回祖宗失地,帶着湘兵進軍藺州,還有那衡州西域人更是頻頻與邊軍發生戰事,一月之內大小戰事數十場,連鄭霖之類抱着摟一把便跑的官兒,也知大周朝如今是岌岌可危,偏上頭的皇帝居然還要修什麼問卜樓,必要三十三重樓高,徵召各地民工入京……

這般荒唐的朝廷便是鄭霖這種尸位素餐的官兒,也看不下去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一百五十一節 做官

他們依附在這朝廷之上吃血喝肉,便如那人身上的跳蚤一般,若是太過多了,將那宿主吃死了,這些子人可都要跟着活不了多久了!

因而他再見趙旭這心下卻是暗暗存了一絲畏懼,無他,這世道已是全亂了,這般局勢下,州府算個屁!誰拳頭大,誰才能說話算數兒!

外頭駐兵五千已被趙旭連鍋兒端了,就憑他府衙裡的一百多差役還不夠人塞牙縫的,此時不服軟難道還等人家把刀架到脖子上麼?

鄭霖做官的能耐倒是不顯但這審時度勢的功夫倒是十分到家!如今見了趙旭自然能添了幾分熱情,

“不知趙東家此次到訪所爲何事?”

趙旭哈哈一笑,

“州府大人!不對……只怕再隔兩日我要叫你縣府大人了,那接替你的官兒如今已離這處不遠了,現下里禹州、瑜州、湘州、藺州、滄州也是兵亂四起,那些當官兒的被反賊們捉了,不是梟首示衆便是城門吊死,唯有這豫州雖亂卻還在大周治下,若還想趁亂撈一筆便要到這處來纔是!爲了您這位子,那吏部也不知多少官兒打破了頭呢!”

鄭霖聽罷苦笑一聲道,

“趙東家消息靈通,一切盡在你掌握之中,本官也不瞞你,調令早就下了,我這廂要去那滄州,等交接完畢本官便要走了!”

趙旭笑問道,

“鄭大人,如今九州紛亂,滄州已成藺王與郗崇道戰場,你去那處能保平安?”

鄭霖搖頭嘆氣道,

“本官也不瞞你,若是不去,便要辭官,若辭了官也是那一介平民,若做了平民更是命如草芥,還不如霸在這官位上,多少還能有些朝廷的庇護!”

趙旭聞言哈哈大笑,

“鄭大人所言真是大錯特錯了!如今這大周朝你瞅着還有力着護了你們這些官兒麼,叛軍到處無論大小官員俱是首殺之人,你去滄州分明就是送死!”

鄭霖無奈嘆氣,

“趙東家所言我也知曉只是如今萬般無奈,硬着頭皮去罷了!”

趙旭笑道,

“即是如此,大人何不還在這處做官?”

鄭霖一愣,

“趙東家所言何意?”

這調令都下了,還賴着不走,只怕新來的可不會答應!

趙旭微微一笑道,

“你不做那朝廷的官兒,改做我趙旭的官兒如何?”

鄭霖聞言呆愣了半晌,良久後忍着心頭亂跳道,

“趙東家,你的意思是……”

……

隔了兩日那新官兒果然帶了一干隨從雜役到了這豫州城中,鄭霖點齊府中衙役、師爺衆人出城迎接,見了來人拱手施禮,

“薜大人!有禮!”

這位姓薜名仕甄,元彰八年進士,曾官至蜀州州府,因着爲官之時,治下土族人與漢族人頻發衝突,被上官評爲治下無能,連着三年被吏部評了一個下等,卸了蜀州州府任後,便一直賦閒在家,等着吏部啓用。

這回到豫州也是他暗地裡變賣了家產,買通了宮裡的福明才得了這衆人打破頭的差事。

你道這些官兒不知除了臨州外頭亂的可以?

他們也是莫法,日日困在那京城排着隊等着官兒做,無官便無權,無權便無財,無財則一家老少坐吃山空,又捨不得那官身即不能行商又不能種田,那來的入息?

家中殷實的都在大呼各處戰亂,買的那些良田莊園被叛軍佔了,沒有了收益。更何況那些貧寒出身,家底本就薄還有一大幫嗷嗷待哺的三親六戚的官兒?

這薜仕甄便是這類人!

趁着戰火還未波及豫州,想法子撈些再走,更何況亂時也有財可發!這些官兒平時有平時的撈法,戰時有戰時的撈法,總歸有權有人,便有法子弄到手,因而打破了頭他們也是要來的,只是被薜仕甄搶先一步賣了棺材本兒才拔了頭籌!

薜仕甄生的五短身材,矮矮一個人卻是毛髮濃密,配了一臉的大鬍子,顯得頭大身小有些滑稽,見鄭霖拱手笑道,

“鄭大人!有禮了!”

鄭霖笑道,

“薜大人遠道而來,一路只怕十分辛苦,我們還是進城再敘話吧!”

鄭霖這廂請了薜仕甄在前,一衆人浩浩蕩蕩又回了府,那薜仕甄到了堂前也不坐下,揹着手兒左右環顧一番,衝鄭霖道,

“鄭大人,也不知那府庫在何處?”

鄭霖很是驚詫,見過吃相難看的,沒見過吃相這麼難看的,到這處地皮子都沒有踩熱,便要查庫銀了,你着急送死,我也要成全不是!

當下立時笑道,

“薜大人果然勤政,竟是連半刻也不願歇息,也好早接早了,早點上……路!”

說罷哈哈一笑,喚了外頭伺候的僕從來,

“來人啦!叫了錢糧師爺來!”

這廂帶了鄭霖的錢糧師爺——曹師爺進來,

“大人!”

鄭霖道,

“薜大人這廂要去查看庫銀,你將一應賬目與薜大人一一覈對,必要賬實相符纔是!”

那曹師爺拱手行禮,

“遵大人令!”

說罷躬身請薜仕甄,這位薜大人帶了自家一幫幕僚,昂頭負手跟着過去了,鄭霖看在眼裡冷冷一笑。

那薜仕甄在銀庫裡,讓自己幕僚看了賬本,又一一清仔細清點數目,一幫子人竟是忙到了半夜,

“大人,卻是賬實相符!”

幕僚很是驚異,這前官後吏交接時,賬實不符乃是常數,差上個二、三成那是好的,有那指甲長的,差上五成的都有,沒想到這豫州的州府竟是半分不差,這……難免讓人覺着蹊蹺!

“大人,這其中只怕有些不妥!”

此時薜仕甄求財心切那管他什麼蹊蹺!只要有那實實在在的銀子放在這庫裡,便是本官的了!

當下便命人接賬封庫,一切妥當之後,鄭霖派人來請,那薜仕甄過來才露了個笑臉給他拱手道,

“鄭大人,本官一心公事,倒讓大人久等了!”

鄭霖擺手道,

“無妨,大人先公後私纔是我輩楷模!”

說罷叫後廚人將備好已久的宴席擺上,請薜仕甄及其一干下屬吃酒,一衆人喝得十分盡興,那薜仕甄被一庫好銀弄的心下歡喜,放下心思喝了個酩酊大醉,等到再醒來時,人只覺胸口沉悶,喘不過氣來,

“呼呼……”

費力扯着氣,睜開眼卻發覺自家竟在一處一人深的土坑之中,一邊有人正一揪揪的將泥土澆到身上,

“救命……”

他如今已是泥埋了半個身子,雙手雙腿痠軟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一點點兒在活埋自己,

“救命……救命……”

薜仕甄氣息微弱呼救,眼前卻現出一個人來,

“你……你……鄭……鄭霖!”

鄭霖過來一拱手嘆了一口氣道,

“薜大人,你且安心去那邊吧!如今世道艱難,做官不易,不如去那邊早早兒佔了位,說不定能得閻王爺青眼,封你做個小鬼兒!”

“你……”

薜仕甄一雙眼凸起,怨毒的盯着鄭霖,卻被他一揮手兜頭一揪泥下來,將那頭臉全數蓋了,一揪揪下去,那處泥土初時還微微起伏一番,到了後來便再無動靜……

這廂鄭霖將那薜仕甄一行人弄了個無影無蹤,悄悄兒歸了趙旭,手底下這一應衙役、師爺、僕從們一個個叫到面前,請了趙旭到這堂前,直言這朝廷腐敗,再不願效力,便要跟着這位趙爺揭竿起義,解天下於倒懸,救百姓於水火……

下頭衆人先是驚詫莫名,繼而下頭便一陣躁動,這幫子人有驚的有懼的有喜的有怒的,有那暗罵的,也有那暗讚的,有那悄悄兒轉着眼珠子的,也有那想撂挑子走人的,下頭百人百態,趙旭在上頭看的分明,當下哈哈一笑,命人擡了一個大木頭箱子放到當中,

“諸位,我趙某人也不強人所難,你們若是要走……”

手指大門,

“大門便在那處,自走便是,只是有一條……出去之後,這院子裡的事兒閉口不能提半句!若是不然……”

一提那四周圍環立的精壯漢子們,

“我這手下頭的兄弟們可是個個不手軟的主兒!”

說罷提了刀過去,將那箱子鎖頭當一聲砍掉,一把推開蓋子,裡頭全是白花花的好銀,

“若是願留下爲我趙某人辦事兒的,人手兩錠雪花銀!”

這廂拿了兩個在手中,上下掂了掂,笑道,

“那一個先來?”

衆人左右看看都有些躊躇,半晌終有人挪腳向前,戰戰兢兢過來,

“願爲趙爺效力!”

趙旭哈哈大笑,將那銀子遞給了他,那人拿了銀子放到嘴邊咬了一咬,笑着退到一邊,有一個起頭便有第二個跟着,接二連三竟是一個也沒有走!

趙旭這廂一手刀片兒一手錢財倒是將這一府衙的人全數收爲已用,又有那斷龍山裡千餘俘虜的官兵收編入隊伍當中,也有了三千出頭的數兒了!

這廂豫州之中暗地改天換日,表面一點不顯,衆百姓還當鄭霖是州府,照舊過着日子,只是這豫州城中的各方勢力卻頗有風雨欲來之感!

趙旭如今手中有人,又一心要將這豫州納入掌中,他與各處叛軍不同,他是穩紮穩打,一步步要立住了!自要將這些勢力一一拔除!

第一百五十二節 掌控

自古什麼行當最是賺錢?

自要推那女昌賭兩行,若說這女昌這一行,豫州城中各處秦樓楚館也是不少,其中猶以那豔花樓、溫柔居最出名!

這豫州城中最繁華的正陽街走到盡頭便有一處巷口,在那處時時都立了兩個錦衣人,雖衣著華麗卻逢人點頭,遇人哈腰,若是初來豫州有尋春的客人找不到去處的,只要到那正陽街盡頭見到兩個一身錦衣,神態諂媚的龜奴便知到了地頭!

從那巷口進去,一條巷子便是溫柔居,兩旁全是那兩層高的小樓,上頭環肥燕瘦各色的姑娘都有!

那豔花樓便在隔了不遠的另一條巷子裡,樓高八層,佔地頗廣,與那溫柔居遙遙相對,同做了這豫州城青樓行當的翹楚!

往日裡這處白日時倒是清靜安逸,到了晚上這兩條巷子燈火通明,便是這豫州城中最喧譁熱鬧的地方。

只是今日卻有些不同,這豔花樓中姑娘們個個都神色慌張,蓬頭垢面,衣冠不整的擠到一塊兒,瞧着這大堂上一衆膀大腰圓,目不斜視的漢子們,卻沒有一個敢使出煙視媚行的手段上去勾引。

大堂的正中趙寶與趙固相對而坐,正悠然喝着茶,不多時卻聽得門外腳步聲響,有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而來,身後跟着神色驚惶的老鴇兒,

“兩位!兩位!久等了!”

那中年男子過來拱手施禮,趙寶與趙固起身拱手回禮,三人坐下,趙寶道,

“您便是蘇東家!”

中年男子生的清瘦,身着文士衣,頭戴文士帽,頭一眼看不是那教書的先生,便是個落第的秀才,卻誰也不知他竟是這豫州豔花樓的老闆,他拱手笑道,

“鄙人正是蘇十二!兩位應是趙爺手下?可是這豔花樓的姑娘們伺候不周,惹惱了兩位爺,竟要擺出這麼大的陣仗……”

說罷拿眼環掃周遭這些抱刀環胸的漢子們,一個個如狼似虎,目冷麪寒,那殺氣便是在一丈之外也要將人衝一個跟頭!

趙寶笑了笑拱手道,

“蘇東家打擾了!我們兄弟今兒到此也不是爲了眠花宿柳而來,只是因着趙爺有令下來!”

“趙爺有令?”

蘇十二心下詫異又隱隱不安,這生意他雖是明面上的老闆,只是他背後卻是太子爺劉爽的門人蘇鳩,實則這便是太子爺的產業,這趙旭是個什麼樣兒背景來歷,蘇十二也是打探過的,趙旭挑了那城外軍營他也有耳聞,只當是他是爲着與晉王的仇怨,與他們是無關的!

蘇十二自以爲背靠着太子爺,趙旭再狂也不敢來惹他,大家夥兒你當你的山匪,我做我的皮肉生意,井水不去犯那河水,各自安生便是!

他卻是萬萬沒想到,今兒一早趙旭手下竟派了人來圍了豔花樓,又有人來報他那邊溫柔居也被人給圍了!這趙旭是想做甚?

趙寶點頭道,

“正是,好叫蘇東家知道,我們趙爺這廂有令,這豫州城如今已歸到我們趙爺名下,城中三百六十行,便如蘇東家這女昌門一行,也歸了趙爺門下,以後一應稅費,各項所得不用增漲,但需全數上繳了州府之中!”

蘇十二聞言仿似趙寶在發顛狂一般,直愣愣瞧着趙寶,半晌問道,

“趙爺可知我這豔花樓背靠着誰?”

趙寶藐然一笑,

“背靠了誰趙爺不需知曉,蘇東家纔是要好好兒打探打探,如今這豫州城已歸了趙爺,便是你靠了誰也管不到這處來了!”

說着比了兩根手指到蘇十二面前,

“不過蘇東家若是不想遵照也成,現下有兩條路兒走,一嘛便是帶着你的一幫子姑娘們滾出豫州城尋你那靠山去,二嘛便是自去趙爺手下走一遭兒,我們趙爺說了那一個能在他面前走上百招,便能在這豫州城中橫着走!”

蘇十二聞言怒道,

“趙旭便不怕太子爺怪罪麼?”

趙寶哈哈一笑,

“蘇東家是久居這銷魂窟裡不問世情許久了吧!如今這大周已不是他劉家一家說了算的,太子爺?太子爺也要管得了這處才成!”

說罷起身便走,趙固慢吞吞起來跟在後頭,回頭衝蘇十二一笑,輕飄飄一掌悄無聲息拍在了桌上,只聽那桌腳兒突然咔嚓一聲,立時便矮了下去!

“蘇東家,三日之後要嘛送上賬本兒,要嘛自家走人,您看着辦吧!”、

蘇十二眼珠子一縮,這趙旭手下便有如此功力,他豈不是更加了得,說什麼去他手下走一遭,只怕是有去無回吧!

這廂溫柔居里的美豔老鴇兒倒比那蘇二十識趣,早得了信便親自出來見了趙喜與趙正,聽了趙旭之令,當下滿臉堆笑道,

“自古以來便是能者爲尊,趙爺如今即是做了這豫州城中的主子,我等在這地界上討生活,自是要奉他爲上,兩位回去稟報趙爺,以後這溫柔居謹遵趙爺吩咐便是……”

說罷拋了一個媚眼兒給趙喜,又在下頭悄悄兒伸了腳去勾趙正,

“以後這處,趙爺與二位爺也要常來常往纔是!”

她那媚眼拋過去趙喜笑嘻嘻受了,回了一個過去,將那手裡把玩的匕首撲一聲插到了眼前的桌面上,

“老鴇兒,即是這般好客,我也不忍拒了你的好意,不知這裡那位姑娘能陪我玩玩不一般的樂兒?”

老鴇兒臉上微微一變,訕笑道,

“沒想到這位爺倒有些不同的癖好!”

趙喜笑道,

“我這癖好與旁人也無甚大不同,只是愛耍着刀子玩罷了……”

那刀兒被抽了出來,在老鴇兒的臉前一晃,幾縷青絲緩緩落下,老鴇兒終歸見過大風浪,強自鎮定一笑,又轉臉向趙正媚笑。

下頭那腳卻是已爬到了趙正的大腿兒根處,卻被趙正冷冷一眼掃來,立時只覺自那腳底板兒到頭頂都涼透了,腳下一頓悻悻放了下來!

待到趙喜與趙正走後,又驚又怕的姑娘們才圍了過來,

“媽媽,這……這如今是個什麼章程啊?”

老鴇兒絞着帕子笑道,

“你們慌個什麼?有什麼事兒自有老孃頂着,去去去!都給我回去補覺去,晚上要是不光鮮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打發了姑娘們自家卻冒着冷汗派了人出去,

“去報了上頭,老孃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他們想要銀子有膽兒自家進這豫州城來拿!”

又有那大發賭坊裡,這下半晌的時候已大開了門,有那手癢的,早就進去圍在桌邊吆喝上了,這廂有那幾十個漢子急急奔過來,領頭的卻是一個黑臉的壯漢子,進到場裡,氣洶洶,惡狠狠,正左右打望,那看場子的一見勢頭不對,忙向後頭打了一聲招呼,這邊兒也跳了二十幾人迎了上去,

打頭的一拱手道,

“諸位哥哥請了!到我們大發賭坊這處,是要耍錢子還是尋事兒?”

毛大哈哈一笑,

“叫你們賴東家出來見我!”

後頭早有人去報了給賴玔,那賴玔倒是心裡有數,這廂出來拱手笑道,

“毛兄弟是麼,即是趙爺派來的人,便請回去稟一聲,賴某隨後便去拜訪趙爺!”

他這廂配合倒將毛大弄的十分納悶,不由反手摳了摳頭道,

“賴東家也不問問我來做什麼?”

賴玔哈哈一笑道,

“毛兄弟來意賴某也大概知道一二,請且回去報了趙爺便是!”

毛大氣勢洶洶而來,原預備着有一場好架打,沒想到竟是這般的和和氣氣回去,若如那一拳過去卻撲了一個空一般,當下很是鬱悶的回去報了趙旭。

那廂胡有財帶着人去了那恆昌賭坊,倒是遇上了那脾氣暴的,立時動了手,一通乒乒乓乓下來,將那賭坊砸了個稀巴爛,又押了些人興沖沖回來向趙旭覆命!

這接下來的幾月之中,趙旭手下的人馬,用拳用勢將這豫州城裡暗地裡不能見光的生意,收了個九成,那明面上的卻是由州府出面,各行各業照常納稅,只是這銀錢便再也不入大周朝的銀庫,豫州自成一處,由趙旭治理了!

待到豫州城全納入掌下,趙旭暗下里招兵買馬,手下也有五千餘人,這豫州向來民風彪悍,多信奉拳頭說話,趙旭這廂發出豪言,

“無人能是他百招之敵!”

他劃下道來,自是有許多那不信邪的紛紛來戰,只是到了這處別說趙旭,便是他手下的幾員大將也打不過,偶有那一兩個手身好的,到趙旭面前果然是過不了百招便敗下陣來,一時之間趙旭在這豫州地界聲名大振,多少江湖的好漢紛紛慕名來投!

都道是萬事開頭難,起家時無名無勢,你便是站在上頭喊破了嗓子也無人應你一聲!待你氣勢已成,那些個錦上添花、堆波助瀾之人便蜂擁而至,繼而又引的更多人得知,這般似滾雪球一樣,那勢子便越滾越大了!

只是來投的人多了,難免良萎不齊,魚目混珠,趙旭卻嚴令下屬,

“人貴精不貴多,那起子混飯吃的都進來了,讓真有本事的倒卻步了!”

當下寫了告示貼在城牆之上,上頭言,

“但凡來投軍者,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必要會一個,能打一人者便算做入門,能打十人便領十人做伍長,能打五十便做那小校,能打百人便稱校尉……”

若不會打也行,打鐵、做飯、制械、造車……,總也要會一樣,要是一樣不會,那負責徵兵的人自會讓您出門走好!

這般下來倒真將那想混水摸魚的揪了好些出來,如此一來能入選的雖少,卻無一不是手下有些功底的人。

又有他親身帶着人馬在這城外操練,將那先頭的軍營收拾一通,改做了自家的營盤,將那手下各員領頭之人,帶在身邊分隊也好,整軍也罷,日日夜夜或演陣型或對仗廝殺,將這一隻各處拼湊到一起的隊伍,漸漸兒擰到了一處,倒有了幾分精兵之相。

第一百五十三節 稱王

他這番動靜漸漸鬧的大了,先是這豫州城裡的百姓發覺了不對,日日在這城裡進出的人馬,看那窄袖對襟的褐服,頭上裹了褐巾,這身打扮與大周的軍隊卻是十分的不同,又有城外的軍營有人瞧見好似也換了這些人,每日裡那裡頭殺聲震天,人喊馬嘶,那動靜還真不小!

百姓們初時還不以意,到了後頭這守城的是他們,收稅費的也是他們,便開始議論紛紛了,趙旭這時便命人在那城頭上貼了告示,言道大周無道,各處戰亂,趙某人領兵卒駐於此地,願保這一方百姓的平安,又許下承諾,這豫州城中各行各業,各司期職,各安其命,日子照舊,決不騷擾百姓云云……

這事兒很快便在豫州城中傳遍,林玉潤在屋子裡日日也聽了婆子們在講,那些婆子們初時並不知主人家做的什麼買賣,只曉得是家產豐足是滄州過來的大戶。

到了今兒的外頭人傳,才知那牆上頭的告示上寫的趙旭便是自家主人,原來他竟做的是這造反的買賣,確是大的可以了!

待後來見了林玉潤,神態竟是又恭敬了不少!

別人不知,她們能不知麼,別看夫人這廂隱到這宅子裡住着,外頭看着是隻身帶了孩子,孤孤單單跟個見不得光的外室似的,卻不知這大爺是三天兩頭悄悄兒來,悄悄兒走,私下裡叫了她們來也不叮囑了多少次,小心伺候夫人,那小兩口兒的黏糊勁兒,便是她們這些老婆子也要臉紅!

如今大爺佔了這豫州,手裡撐着兵,你沒看那州府衙門也歸他管了麼?這般厲害的人,偏偏這位的心頭肉日夜被她們近身伺候着,幾人不自覺都揣着小心,那裡敢怠慢了!

林玉潤早知外頭風風雨雨,卻是每日裡關緊門戶,照舊八風不動的過日子,偶爾去那街上走走,也見得街面上人不見少,店不見關,也讚道趙旭這潤物無聲的法子果然好!

那些個豫州百姓聽多了外頭叛軍如何殺官,如何分產,如何強徵入伍,對他們的厭惡也不比對大周皇帝佬兒的淺,初時知道原來自家這城裡也歸了叛軍,也是害怕擔心、驚慌失措到要收拾包裹舉家投親的,還有那藏了細軟要悄悄兒跑掉的,只是他們走便走,那城門口的守兵一不攔二不查,竟是半分不管他們。

也有那故土難離,無處投身的提心吊膽過了一段時日,卻是發覺這日子半分沒受打攪,還比那大周朝管着時日子好過許多,這叛軍也不妄徵暴斂,倒還輕了賦稅,平日裡城裡橫行無忌的各方勢力,也盡數清走,便是有那幾處沒走的,竟也收斂了行徑,就是那些賭徒兒手癢的難受進去賭坊裡,平日裡凶神惡煞的打手們,如今對着你竟還有些笑模樣!

這般時日久了,百姓們瞧着竟比在大周治下還好,也有那流民、匪徒流竄到這處,自有守軍出馬收拾了,又有逮着那行兇作惡、坑蒙拐騙、偷盜搶劫的盡數拉到菜市口咔嚓咔嚓砍了頭!

一時之間這豫州城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百姓盡道安心,便一心一意還在這處過日子,也無人往外跑了,倒還招了親朋好友回來,待得趙旭治了這豫州城一年後,已是安定如昔,繁華更勝!

此時九州各處已是戰亂紛紛,藺王劉肅因着夷人在後頭抄了他的老巢,首尾難顧,有心回軍又被禹州的郗崇道拖住脫身不得。

這軍中也分了兩派,一派主張與郗崇道死磕,反正回去也是打,不如把這郗崇道打了再說,一派卻道轄地重要,若不回師失了老巢,便是打勝了郗崇道,你還望着皇帝佬兒封了禹州給你麼?說不得還要回去自家奪回來,到時將損兵折,又如何與那驍勇善戰的夷族人打仗?

這兩派整日裡吵來吵去,吵的劉肅頭疼無比,他本就不是善謀果斷之人,如今左右爲難,可真是苦壞了他那腦袋瓜子,這日實在被下頭大將們吵煩了,便索性甩了衆人迴轉自家營賬之中。

“王爺!”

營賬之中有那美豔女子迎了上來,卻是他寵愛的一個妾室,前頭趙旭那大姐趙妙華也是受他寵愛,不過如今她生了兒子,已被封了側妃留在藺州王府之中,這妾室原是王妃身邊的奴婢,因他要出來打仗便開臉做了姨娘,送出來特地服侍他!

這妾室不過十五六歲兒,正是鮮嫩的時候,往日裡與藺王便有些勾纏,如今正大光明的跟在身邊,更是使盡了手段,倒讓藺王很是喜歡,明知軍營之中不允女子出入,也帶了她進來。

劉肅進來立時倒在那榻上,妾室過來軟語溫存,

“王爺,可是外頭事兒惹的頭痛了?奴婢爲您揉一揉吧!”

說罷擡了纖纖玉手輕揉兩邊太陽穴處,劉肅躺在那裡,被她手法精練一番按摩,頓覺爽快了少!

當下拉了她的手嘆道,

“歡兒,幸好有你在本王身邊,總算還能讓本王舒暢片刻!”

歡兒柔柔笑道,

“王爺,外頭軍國大事,奴婢也不懂,只是見王爺日夜煩憂,奴婢心裡也是着急,王爺您這可是爲了那藺州的夷人作亂麼?”

劉肅嘆道,

“那幫子大將有說回去,有說不回去,我如今也不知應回不應回了!”

那歡兒笑道,

“奴婢也不知應回不應回,只是王妃與側妃都在藺州,府上老老小小都在一處,奴婢如今也掛念着他們,王爺這處回不去,難道沒有人能替王爺打這些夷人了麼?”

劉肅笑着捏了她滑嫩的小臉一把,

“你不知,藺州的兵被我抽調了七成,如今各處都在叛亂,朝廷的兵也盡數派了出去,那夷族人個個驍勇十分能打,必要精兵才能勝,只是如今守邊不能動,能調動的精兵,便只有拱衛京師的韓頌功,只是我父皇哪裡能放他出來!”

歡兒笑道,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想這九州如此之大,便沒有人能擋的了夷人,便是能拖他們一拖也能讓王爺緩一緩!”

劉肅聞言眼中一亮當下摟了她親了一口笑道,

“好歡兒,你如今越發的長進了,你一句話倒是點醒了我!”

說罷翻身起來,將自家那幕僚喚了來,

“如今戰勢膠着,那藺州夷人又猖狂倒讓本王想起一個人來!”

幕僚忙問道,

“王爺可是有了妙計?”

劉肅笑道,

“豫州那處趙旭那小子不是鬧的正凶嗎?且讓他老子休書一封,讓他給我自湘州打那夷人的老窩,給我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

那幕僚躊躇起來,

“趙旭那廂前陣子有探子來報,他將那豫州城打理的井井有條,固守着豫州一地,穩紮穩打將這豫州經營的鐵桶一般,如今豫州一境都只知有趙旭不知有大周天子,趙旭不久前已稱了王,取號魏字!”

劉肅整日裡被眼前這些事兒纏着倒不知趙旭那勢頭已成如此,當下驚道,

“他竟弄出了這番局面,他是當真要反了麼?”

那幕僚心下暗歎,人不是真要反,是已經反了!

“王爺,只怕那趙旭自成了一勢,不是一兩封信能支使動他的了!”

劉肅倒有些不信,冷笑一聲,

“趙家那一大家子還在我藺州,他是不想顧他老子孃的性命了麼!”

幕僚聞言心下暗驚,心道你那側妃才生了兒子不久,便要用她親父逼迫她親弟麼?

當下閉口不言,看着劉肅修書一封派人火速送到了藺州,

“我之意已盡在這信中,這趙東麟若是識時務便罷,若是不識時務……哼!”

趙旭那廂倒是不知那劉肅怎樣,只是跟着有人確提到這事兒,卻是那潘湘,

“魏王,如今那湘州的夷人舉兵藺州,只怕是老巢空虛,不如我們發兵湘州,再奪一地?”

趙旭端坐在州府大堂之中,沉思良久搖頭道,

“那湘州夷人不光男子善戰,連那女人、小孩都能提刀作戰,且那夷人村寨,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我等不可小瞧了他們!”

下頭有人也道,

“魏王,那湘州深山林密,奪下艱難,失去卻易,便是費盡力氣打下來,也與九州戰勢無益,不可取!不可取!”

又有人卻道,

“不然,我們如今在這豫州雖看着勢頭正健,若要向外擴展,卻遲早要走這一步,一來臨州那處京師重地,重兵屯積,現下不能匹故,衡州那處倒是能打,但卻緊挨西域,打下之後還要派兵守邊,餘下便是蜀州與湘州,蜀州山高,湘州還要好打些!”

下頭又有人應和……

這廂七腳八舌說的十分熱鬧,趙旭揹着手兒在上頭踱着步子,耳聽的衆人議論紛紛,各抒己見,卻是不發一言,眼看着差不多了,才雙手下壓止了喧譁,

“這事兒也不是一日兩日能定下的,且看看情勢再行定奪!”

衆人轟然應諾,各自拱手施禮散去。

趙旭這廂轉到後頭換了衣裳出來,鬆了鬆肩頭笑道,

“這勞什子議會,坐的爺爺骨頭都酥了!”

趙寶上來笑道,

“大爺,天色不早了,怕是夫人要等急了!”

趙旭雖說對外稱了王,但身邊跟着的幾個小廝卻仍沿舊稱,如今在這魏軍之中能稱趙旭爲大爺的都是親信之人,地位都與旁人不同的!

趙旭看了看天氣有些驚道,

“竟是這麼晚了……”

不由罵道,

“他孃的憑地廢話多,白白耽誤了爺爺的時辰!”

這廂快馬加鞭奔那城西而去,到了一處宅子進去,卻是逕直奔那後院而去,這裡頭卻是靜悄悄只幾個小廝守在屋子裡,見了趙旭迎上來,

“大爺!”

趙旭點頭自進了屋子,小廝在外頭把門掩好仍守在外頭,趙旭在屋子開了暗門,一路疾行,自那安西巷裡一處人家出來,到了盡頭輕輕釦門,裡頭有人問,

“那一個?”

趙旭應了一聲是我,裡頭人聽到了忙過來打開門,

“大爺回來了!”

“嗯!”

趙旭點了點頭,快步進來堂前,果然見油燈搖曳下,自家夫人正手託香腮,守着一桌的菜等着他,見他進來嫣然一笑,

“今兒倒是晚了些!”

第一百五十四節 生子

趙旭立在門旁,只見這靜謐的室內,自家風華絕倫的小媳婦兒,回過頭來那剎時的嫣然,晃得他眼兒也花,心兒也跳,只覺這整個屋子都沾了她的光華,瞬時都光亮了起來,弄的他這心裡也跟着亮堂了,外頭那些個打打殺殺,腥風血雨立時褪的一乾二淨,半分也不想去管了!

趙旭心裡真是疼她得不行,過去摟着林玉潤狠狠的親了一口,

“我回來晚了,你自家吃便是,不用等我!”

林玉潤笑着應了,心下卻暗道,前幾日也不知那一個,因着回來晚了,自家沒有等他,雖嘴上不說卻吃了一碗便撂了筷子!

這男人如今在外頭權柄日重,回到家來倒越發稚氣了,有時與保官爭風吃醋起來,連兒子也要笑話他。如今保官日漸大了,又進了學,越發曉得自家老子這些個短處,常常背地裡偷笑他!

林玉潤一邊想着一邊探手摸了摸桌上的湯,

“不冷不熱,倒是正好!”

說罷便伸手給他盛湯,趙旭撩了袍子坐到她身邊,接了湯過來一口喝了才端碗,兩人吃飯都不要人旁邊伺候,一應事兒都是自己動手,這一桌子菜倒有七八成是林玉潤親手做,如今她的廚藝是越發長進了,慣得趙旭日日都要吃她親手做的菜,倒把廚娘弄的提心吊膽,生怕是主子對自家的手藝厭煩了!

兩人靜悄悄兒吃着飯,伸那筷子夾菜十回有七八回都往對方碗裡送的,若是遇上那林玉潤不想吃的留在碗裡,趙旭還要伸了筷子來夾到自家嘴裡,美滋滋的嚼了,這頓飯吃的那個恩愛甜蜜,要是外人見了只怕能被他們甜的齁死,他們自家倒是不覺着,神情自若的用完飯,喝罷茶,才喚了丫頭進來打水洗漱。

這廂小丫頭彌玉端了銅盆兒進來,又提了偌大的銅水壺兒進來灌水,她生的苗條,那壺兒大提得她歪歪斜斜有些吃力,趙旭見了伸手接過來,

“下去吧!”

“是!”

彌玉暗暗紅了臉,低下頭退了出去,趙旭皺眉道,

“你這兩個丫頭,另一個還好用些,這一個身子太弱,多少事她也做不好,不如將宅子裡的丫頭們換來?”

林玉潤正坐在妝臺前自家散頭髮,趙旭過來在後頭笨手笨腳的卸釵環,有時扯得林玉潤噝一聲,忙用手壓着髮根給她揉揉,林玉潤笑道,

“任是那個丫頭服侍有什麼稀罕!我這廂有夫君服侍纔是稀罕,我便偏偏兒不要她們過來,只認定你給我做事了!”

要說給外人聽,只怕都沒有人肯信,在外頭威風八面,飛揚跋扈的魏王趙旭,到了這屋子來卻是給夫人梳頭、端水,伺候洗臉洗腳的主兒!

若是讓人進來瞧見了,只怕要驚落一地的眼珠子!

趙旭在後頭手忙腳亂的爲她梳直了秀髮,伏下身親了她一口,在那似白玉雕成的小耳朵上輕輕吹一口氣道,

“只要夫人願意,我甘心情願伺候夫人,牀下伺候……牀上也伺候……”

這廂她過來洗漱一番,兩人才上了牀,如今已進隆冬,趙旭火力壯的很,脫了個精光摟了林玉潤鑽進被窩裡,只覺貼着自己的人兒,香軟潤滑,那一身嫩肉兒鮮得讓他恨不能一口吞了!

林玉潤乖乖兒貼着他,只覺貼着一個熱哄哄的大暖爐一般,那一身的腱子肉,摸起來硬中帶軟,軟中有硬,手指到處皮膚下的肌肉紋理清晰可循,不由順着雄健的胸口滑到了壁壘分明的腹部。

趙旭嘆了一聲,放直了身子讓她的手滑的更下去一些,待那軟綿綿的小手握緊了時,不由狠狠的吸了一口氣,

“圓姐兒如今真是長大了!”

想新婚時便是看一眼她都要紅了臉,害他也小心翼翼生怕一碰就將她碰碎了一般,如今她卻已是放開了不少,便如他肚子裡蛔蟲一般,他想她碰那裡,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這機靈的小妞兒便能立時搔到他的癢處,這麼柔柔的一下子,便能讓他舒服的叫出來!

他伸手到她腋下,將她往上託了託,豐滿的胸部剛好令他埋了進去,含糊的道,

“圓姐兒,這處也大了!”

“嗯……”

林玉潤咬牙輕呤了一聲,兩手虛抱了他的頭,腰身兒用力,將自家展開來,雙腿兒伸過去與他纏在了一起,一身冰肌玉膚隱在他黝黑的身軀下頭,被他整個人罩在下頭。

她星眸半醉的挺身任他品嚐着,手指陷進他粗硬的發中,

“雍善!”

“嗯……我在……”

“來……”

林玉潤軟軟的喚他,摟緊了他有力的肩頸,咬着脣受了他奮力一擊,

“啊……”

林玉潤輕蹙娥眉,咬了他一口,

“重了!”

趙旭笑道,

“夫人最是不好伺候了!一會兒輕了便要重,一會重了便要輕!左右我都要挨咬,索性便依着我罷!”

說罷當真重了起來,待到林玉潤抽泣着哭叫出聲,才緩了下來,卻等不了多久,又重了起來,這番反反覆覆,折騰了許久才耐着性子放輕緩了,讓她顫着身子軟下去。

這般折騰便是要大半個夜,等到天亮他走時,林玉潤縮着身子,捂着小腹,在牀上半眯着眼瞪他,趙旭過去親了她一口,

“圓姐兒,那藥你便不要吃了吧!”

林玉潤一愣,趙旭將她抱了起來,坐在牀頭,

“我原想着讓你再晚兩年生,只是如今我這情勢,手下的人越發多了,日後真要成了一方勢力,必要有百年之後的打算,你若是再晚了生,後頭的兒子與保官差的太多,於你無益!”

林玉潤立時便知曉他言下之意了,保官佔着嫡長子的身份,只怕趙旭這一身家業大半都要交到他手上,自家畢竟不是保官的親孃,現下小時還好,就怕大了心思變,早早生了兒子也好給她傍身。

林玉潤心下輕嘆,眼角微溼,這男人心思竟這般縝密長遠,現下里便爲她打算將來了!

趙旭見她沉呤不言,眼泛水光,忙把她抱緊了道,

“圓姐兒,你寬心!無論怎樣我必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林玉潤擡眼看他,含淚點頭,

“我信你!”

這番兩人商定了,林玉潤就想停了那藥,因想着吃藥吃的久,怕對身子有損,便要去看診,趙旭道,

“叫那裴大夫過來瞧瞧你吧!”

林玉潤笑道,

“我身子也無不適,只是尋常的問診罷了,自家去尋大夫就好!如今這豫州城被你治理的河清海晏,正要好好走呢!”

趙旭大笑衝着林玉潤拱手作揖,

“趙雍善多謝夫人誇獎,有夫人這句話便勝外頭人誇我百句了!”

趙旭這廂收拾妥當自出門去了,臨走時又叮囑她道,

“去看了大夫便派人來報與我!”

林玉潤搖頭道,

“這點小事,何需人稟報!”

趙旭也不堅持笑着出了門,回到那空殼子的宅子裡卻叫了暗衛來,

“跟着夫人,若她去了醫館見大夫,便跟大夫打聽清楚了回來報我!”

林玉潤送了他出門,自家也帶着兩丫頭,彌玉與珊瑚,她們身後自有暗衛悄悄尾隨,林玉潤心知肚明,也不點破自顧自穿街走巷,信步閒遊倒覺十分愜意。

正陽街上便有一處有名的醫館,名叫做玉逢春,林玉潤進去見坐館的大夫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便叫彌玉去夥計那處拿了籤,自家尋了位子端坐一旁。

彌玉見了小聲衝林玉潤道,

“夫人,前頭那麼多人,只怕等得久,不如加些銀子換個急診!”

林玉潤搖頭,

“左右無事,坐着等等也無妨!”

這一等便等了一個時辰,那老大夫把了脈一撫鬍鬚,

“夫人可是曾長久服用避子之藥!”

林玉潤點了點頭,老大夫想了想道,

“夫人的身子倒是無有大礙,只是服藥的時日長久了些,若要子嗣的話,卻是要等上兩個月才成,這期間不可行房!”

林玉潤聽了點頭,那大夫也不開藥,只收了診金便成了!

她這廂步出了醫館,那頭便有人報給了趙旭,趙旭聽罷點了點頭,到晚上回來林玉潤也講與他聽了,這廝立時苦了臉,

“早知便不要生了!竟要讓我素這般久!”

他們夫妻向來恩愛除卻趙旭在外頭跑的日子,便沒有不黏糊到一塊兒的時候,如今要讓他看的着吃不着,足足兩個月,實在令他有些難受!

林玉潤笑個不停,

“你現下就後悔了,等以後還有日子讓你吃素呢!”

趙旭一想也是,不由捶胸怒道,

“我就知道一個個的小兔崽子都是來向老子討債的!”

林玉潤笑道,

“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便道是兒子了,我還盼着有個女兒呢!”

趙旭聽了立時雙眼發亮,一拍大腿道,

“生閨女好,若是能生出一似圓姐兒這般美貌乖巧的小乖乖出來,別說是兩個月,兩年我也忍了!”

林玉潤笑道,

“這女兒是想要她來便來的麼!”

趙旭道,

“別家自是不行,我們家夫人這般天仙下凡的人物卻是一定成的!”

林玉潤笑着擰他,

“又在那裡胡說八道了!”

趙旭笑着過去摟了林玉潤哄道,

“夫人道法高深,你那天庭之中定還有別的姐妹沒有下凡來的,不如你使個法子喚她們下來一個?你且讓她放心,若是做了我閨女必是要如珠如寶的待着,她娘在我這處如何受寵,她也原樣差上一丟丟兒便是了!”

林玉潤笑的不成推他道,

“那你需備了九九八十一柱高香,去那送子娘娘廟求才成!”

趙旭笑道,

“九九八十柱高香換一個如花似玉的閨女,這買賣千值萬值,要不索性我們燒他八百一十柱高香,生十個閨女好了!”

一想到面前有十個像林玉潤一般玉雪可愛的女兒撒嬌使性,趙旭立時只覺心裡樂得開了百八十朵花一般!

第一百五十五節 求子

果然到了第二日趙旭便催了林玉潤去送子娘娘廟,他倒是想同去,只是一來諸事纏身,二來他如今在這豫州城中也算是個人物了,認識他的人不少,若是跟着去了難免露了林玉潤的身份。

因崦他自家不能去,夫人卻是定要去的!

林玉潤被他催的又是好氣又好笑,收拾妥當便命人備車,保官這邊知道了也嚷着要去,這眼看又是一個年關,公良先生自昨日始便散了學,要等到正月十五過後才復學,保官如今正如那脫了繮的野馬,要尋地兒撒歡呢!

林玉潤也不忍他老是關在屋子裡,便帶了他坐馬車去那送子娘娘廟。

這豫州城的送子娘娘要論靈驗便是在那城外兩裡的大黃桷村,這裡終年的香火鼎盛,一路之上行路、坐車的婦人絡繹不絕。

馬車到了廟前一里便走不動了,林玉潤下了車來,牽了保官,後頭跟着丫頭、奶孃,擠進人羣裡到那大殿之上,見上頭果然供了一尊面如滿月,懷抱麟兒的送子娘娘,保官見了指着上頭道,

“母親,拜了送子娘娘,便能有弟弟妹妹麼?”

林玉潤笑道拉了他的手下來,

“不能亂指,這是對娘娘不敬,你只要誠心求了,送子娘娘自然便給你送弟弟妹妹來了!”

保官聞言忙接了丫頭手裡的香過去尋了空位兒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求送子娘娘,給我一個弟弟!”

林玉潤聽了噗嗤一笑,這話要是讓他老子聽到了,只怕當場便要黑臉!

林玉潤這廂也取了遮面的帷帽,露出那張臉來,又轉身接過丫頭手裡的高香,過去跪在當下,恭恭敬敬磕頭,心下默默唸道,

“不論男女只要齊齊整整,聰明伶俐便成!”

前世裡她一生無子,這一世只要是能生養,男女都是自家的心頭肉,無論來個什麼都是上天的恩賜,那裡還能挑挑撿撿!

這廂拜完,丫頭纔過去將帷帽重戴上,只是林玉潤卻不知,她這張臉兒早已被後頭那娘娘廟的廟祝瞧見了,這四十出頭的婦人,在這神像後頭見了林玉潤的臉便是一驚,

“容貌這般好的女子真是世間少有,便是那教裡的白衣聖女也比不上她!”

留了心仔細打量林玉潤渾身上下,心下暗道,

“看她樣兒應是嫁了人,真是可惜了,若是處子之身進獻給教主,便更妙了!”

又去瞧她的丫頭、婆子們,

“看樣兒應是一戶殷實人家!”

這也怪林玉潤不願張揚,打扮也素淡,那廟祝便看走了眼,只當林玉潤是普通人家的婦人,見林玉潤轉身要走,忙幾步出去攔住,

“這位夫人!”

林玉潤轉身過來,見一個四旬上下的婦人,身穿道袍,挽了道髻,看着倒是有幾分仙氣兒,

“這位夫人可是求子?”

林玉潤點頭道,

“正是!”

心道這廟祝也是問的好笑,到這處拜送子娘娘不是求子又是求什麼?那廟祝轉身自香案上取了一枚符出來道,

“這位夫人,這符供在送子娘娘面前受了七七四十九天香火,最是靈驗,夫人拿回去壓在枕下,必保您心想事成!”

林玉潤心知這是廟祝斂財的手段,必是見她使奴喚婢,便要來多要些香火錢,當下笑着接了過來,讓後頭的丫頭們打賞了十兩銀子。

拜完了送子娘娘林玉潤便帶着保官和那靈符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見着趙旭將那靈符放到他面前,

“給你,你那閨女可全靠它了!”

趙旭笑着攬了她道,

“夫人自家求的符自家帶着,我有仙子在手要靈符何用!”

兩人便是這般一心備孕,果然遵照醫囑耐心熬日子,趙旭這廂又額外買了一個能調養身子的婦人來,這婦人姓賈,原便是禹州大戶人家裡的藥膳廚娘,主人家聽說豫州這處民生安定,便舉家逃往豫州,被那禹州的叛軍奪財取命,追殺的一家老少近乎死絕,所帶金銀細軟也盡數被搶。

那廚娘混在那四散的人羣裡逃到豫州,孤身一人到了這豫州城裡設的善堂之中,與人做飯,因有一手好廚藝倒讓善堂的管事留了意,報給了上頭,便讓暗衛給接了過來,如今專給林玉潤做膳食調養身子。

這般細心照料了兩個月,林玉潤去醫館之中看過大夫,當晚上趙旭便摟着她委出巴巴的道,

“夫人,你家夫君可是苦了兩月,如今怎也要補償回來纔是!”

林玉潤媚笑着,緩緩兒坐到他身上,

“夫君要怎生補償,儘管放馬過來便是!”

那勾魂奪魄的法術一施展,趙旭立馬咬牙怒吼道,

“我今兒晚上要是死了,也定是被你勾死的!”

……

趙旭在豫州一邊兒想着法子綿延後嗣,一邊兒穩固地盤,手下精兵已漸至五萬,以那豫州城爲主,附近有安順、撫陽、競陵、萬安四處城池爲輔,勢力向四面擴散,乃至豫州全境。

趙旭這廂一邊派兵四處鎮守,一邊廣納人材協管民生,即小心經營,又勤練精兵,到了如今,九州之中大魏的勢力已不容各方小覷了!而趙旭這個魏王之名也已漸漸響亮起來!

這一年的年節林玉潤回了斷龍山下,三十那一晚在衆人面前露了臉,照舊與趙旭發了賞銀,又安排了夜宴,除了幾個心腹,便是外院的人和內院粗使的雜役也不知自家女主子已是大半年不在宅子裡了。

艾葉見了林玉潤回來喜的不知說什麼好,拉着林玉潤的手掉眼淚,那廂硃砂卻是微笑着立在一旁,戚二妹也過來行禮道,

“夫人,您這回再去便將我也帶去吧!我在這府上快悶死了!”

戚二妹原是趙旭帶回來護衛林玉潤的,只是她生的實在有些扎眼,去了那宅子進進出出只怕被人看了生疑,便沒有帶她!

林玉潤笑道,

“那城裡的宅子比這處還小,我常日也不出門,你去了只怕比這處更悶!”

戚二妹聞言啞了,艾葉卻道,

“夫人帶我去吧!那宅子小便小,跟着您我不怕悶!”

林玉潤沉呤搖頭道,

“你是我身邊大丫頭,不能走!”

艾葉離了林玉潤大半年,呆在宅子裡日夜提心吊膽,就想着林玉潤在外頭如何的受了苦,現下回來了,說什麼也不能再撇下她走了!

於是這丫頭竟犯了犟,跪到林玉潤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生生死死也要跟着走

弄得林玉潤心下也不好受,這丫頭於她而言,便如一個共患難的親生妹妹一般,林玉潤那般軟的性子,便是趙旭有些說這丫頭兩句,也要被嗆回去!

如今見她哭的傷心,她也忍不住眼圈要紅,硃砂在一旁見勢不好,忙去拉艾葉,伏在她耳邊低低道,

“你自家哭便算了,要是忍了夫人哭,你瞧大爺還要不要你出去!”

艾葉一聽,嚇了一跳忙止了眼淚自家爬了起來,只是已經遲了,那廂趙旭從外頭進來,見林玉潤微紅的眼角,又見艾葉也哭得滿面通紅,那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兒,當下一拍桌子怒道,

“這些丫頭們一個個都被慣得不成樣子了!”

說罷一指艾葉,

“滾出去給我領十個手板心兒!”

艾葉嚇的不敢吱聲兒,乖乖兒出去,尋那刑房的媽媽們,她卻不知,趙旭後頭還跟了一個趙正呢!

這廂她前腳走,趙正便尋了空子溜出去,抄了近道搶先一步到了刑房,婆子們見了他來,當下笑着過去行禮,

“正哥兒,今兒沒跟在大爺身邊,怎得到了我們這處犄角旮旯裡來了!”

任是那個府裡的刑房都是僕人們不願意去的,趙正點頭道,

“艾葉惹怒了大爺,要打十個手板心兒,大爺讓我來行罰!”

婆子們不疑有他,只當大爺發了狠,心下暗暗可憐起艾葉來,這正哥兒可是出了名的手狠心黑,艾葉這回怕要遭罪了!

這廂說着,就見那艾葉一面哭一面向這邊走來,趙正見了道,

“我行罰時,你們都下去吧!”

婆子們領命下去了,待了艾葉進來還關了院門兒纔出去,艾葉哭的雙眼紅腫再擡頭時卻見趙正立在那階下正負手看着她,

“你……你……怎麼在這處?”

她那臉兒哭的狸花貓兒似的,小鼻頭紅通通的,趙正忍着心裡那股子想上手捏一捏的癢,不動聲色道,

“大爺說了你惹的夫人傷心實在可惡,便要我來行罰!”

艾葉也跟那些婆子們一般沒有起疑,當下乖乖的過去,她本就怕他現下更怕了,期期艾艾的問

“你……你……要打我麼?”

趙正陰陰的道,

“你跟我進來!”

艾葉膽顫心驚的進去,看他在那牆上尋那鐵戒尺!

這處是後院的刑房,專用來處罰下頭丫頭、婆子們的,多的沒有但打手的戒尺,掌嘴的耳刮子卻是有的,趙正過來道,

“伸手!”

艾葉想了想伸了左手,小聲道,

“我右手還要做活,打左手吧!”

趙正點了點頭,伸手握住她左手指尖,取了一把長的在她手上頭舞了舞,艾葉嚇的一閉眼,半晌兒沒動靜又睜開,卻見他似覺着不順手,又取了一把,卻是一把又厚又重的,艾葉嚇的叫道,

“就先頭那把吧!”

趙正不言不語只是搖搖頭又放下,又取了一把短的,比劃了幾下又放下,如此這般艾葉被他弄的心裡懸的實在受不了了!索性一閉眼,把手一伸叫道,

“趙正哥,你就別挑了快打吧!”

第一百五十六節 忽悠

她那一聲“趙正哥”叫的趙正立時心兒發軟,手也軟了,戒尺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打在手心裡半分不覺疼!

艾葉瞪大眼問他,

“怎麼不疼?”

趙正沉着臉道,

“這一下是試試力道!”

“哦!”

艾葉又閉了眼,等到二下,第三下都不覺疼,也不閉眼了只盯着看趙正什麼時候試好了,待到了第九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趙正哥,你這般倒是算打還是算沒打啊?”

趙正點頭道,

“自然是算打了的!”

說罷最後一下“啪”一聲,這纔算是落實在了,艾葉哎呀一聲,手心一麻微微有些兒發疼,呆了半刻問,

“完了?”

“完了!”

艾葉低頭愣愣看着自家還被握着的手問道,

“那你爲何還不鬆手!”

趙正反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我替你推宮過血,等下便不疼了!”

艾葉搖頭道,

“趙正哥,不用,不用,本來就不疼!”

那不識風情的小模樣,恨的趙正牙癢癢,卻不得不放了手!

艾葉擡頭問他,

“打完了!”

“打完了!”

“那我回去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趙正伸手一拉她袖口,

“等一下!”

“還有事兒?十下已打過啦!”

趙正沉着臉道,

“你是真想跟着夫人出去麼?”

艾葉點頭如搗蒜,

“我自小便跟在夫人身邊,她去那裡我便要去那裡!”

趙正想了想道,

“我這處倒有一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艾葉眼睛一亮,趙正這人別的不說,但精明能幹是一定的,他想的主意定是好的!

趙正道,

“你在這宅子裡是夫人的大丫頭,這丫頭要是想離了主人,要嘛便是被人趕出去了,要嘛便是像硃砂似的出嫁,你瞧她如今前院後院都能隨意進出,自是因她嫁了趙固成了管家的媳婦子,能跟在他身邊,又能去後院!”

艾葉偏頭想了想,

“你是叫我也學硃砂那般嫁人麼?”

趙正卻不答她只道,

“你若要正大光明自這宅子裡離開,除了嫁人便是被趕出去,你想要那一樣?”

艾葉想了想道,

“我自小盡心盡力服侍夫人,那能被趕出去!”

“做戲而已!”

“做戲也不成!”

她自家知道是做戲人家卻不知道啊!她艾葉可是夫人身邊,有臉面的大丫頭若是被趕出去了,她以後回來還怎麼在這一衆僕從面前擡起頭來?

趙正扯了扯嘴角,

“即是如此,你便想個法子把自家嫁了,我也實話跟你說了吧!夫人在城裡的宅子,那後頭巷子裡歸別人管着,大爺在前頭買了一個宅子,暗通着夫人那處,那宅子便歸我管着,那宅子裡僕人、小廝進進出出全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也不能在那裡隨意進出,你要嫁便尋一個能進那宅子裡的嫁了,讓他帶着你過去,要不然你也近不了夫人的身!”

趙正這主意出的,要嘛舍了夫人,要嘛便要嫁人,艾葉咬着脣左右爲難,半晌小聲道,

“我若是不嫁人就不能出這宅子,便不能去夫人身邊了麼?”

趙正點了點頭道,

“大爺如今在外頭做什麼,你們也是知道的,說的好聽是權霸一方,說的不好聽了,說不定那時便有覆滅之禍,大爺如何看重夫人不用我說,這般安排也是爲了夫人好,若是因爲你鬧着要出去,被有心人起疑,進而令得夫人被人發現了行蹤,你可知這是害了夫人?”

“不!不!我不能害了夫人!”

艾葉雙手連搖,垂頭想了良久,

“那我能不能跟人做個假夫妻,自這宅子出去,以後都跟在夫人身邊?”

趙正嘴角一抽,

“你自家不在乎名聲,別人還要呢,你做了別人假媳婦倒讓人以後如何娶妻生子?”

艾葉咬着脣半晌道,

“我……我……那……那……宅子裡我也不知應嫁誰呀!”

趙正板着臉道,

“這姑娘家的婚姻大事,我也不好替你作主,如今我管着那宅子裡上上下下三四十口人,總歸有適合你的……”、

頓了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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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想起一個來……有一個朱三兒,倒是年紀相當,只是他有些矮胖,平日裡睡覺愛打呼嚕!”

“不要……不要……這個不要,我不愛胖的,我還覺淺,他打呼嚕我睡不着的!”

“那……周老八倒行,生的高壯,性情也好,也不打呼,就是愛喝點兒小酒,有時喝多了半夜吐在牀上,弄的一屋子都是!”

“不!不!不!這個不要,我最恨伺候酒鬼了!”

“嗯!容我再想想,又要不喝酒,又不打呼,有了……那孫二倒是不錯,這些毛病全沒有,還高高瘦瘦,這個你一定喜歡,只是他這人有些摳門兒,平時便是褲子爛了也不買新的,專去收別人晾在外頭的,有時愛借了錢不還,其餘倒是沒什麼大毛病!”

“這也不行,這種借錢不還的人品行不好,又摳門兒,我以後想買個頭花兒他也要管的話,我還活不活了!”

說來說去,趙正挑了好幾個出來,艾葉都搖頭不應,趙正終是皺起了眉頭,

“你這個不要,那個不選,倒是要個什麼樣兒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趙正搖頭道,

“我這主意也出了,人也給你挑了,現下是幫不了你了,你自家去想法子吧!”

說罷轉身要走,

“哎哎……”

艾葉忙過去拉了他,

“趙正哥,你再想想……再想想……不用太好的,高瘦的,不喝酒的,不打呼的,不摳門的,不打老婆的便行!”

趙正皺眉想了半天,

“那宅子裡全是我的手下,有好些都已成了家,沒成家的除了我之外,都已經給你挑了個遍了!”

艾葉聞言雙眼一亮,

“對啊!趙正哥,你不是沒成親麼,不如娶了我吧!”

趙正立時將那頭搖了起來,

“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了?我會做飯、洗衣、燒菜、縫補什麼都會,趙正哥不如娶了我吧!”

這主意好!趙正整日跟着大爺,大爺又時常在夫人那處,嫁了趙正便有藉口從這宅子裡出去,別人也不起疑,再住到那城裡的宅子裡,不就就能見到夫人了麼?

趙正搖頭道,

“那怎麼成,我給你出主意,倒將自家繞進去了,不行!不行!”

艾葉急了,上去一把抱了他那勁瘦的腰桿兒,耍賴道,

“你若是不應,我便叫人來看,到時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趙正怒道,

“你這是在逼我!”

說罷要去拉她的手,艾葉知他身手好生怕被拉開了,一邊兒死死抓着不放手,一邊張口就叫,

“來人啊!來人啊!”

那刑房的婆子們還在外頭等着呢!聽到呼聲忙開了院門進來,卻見趙正與艾葉正纏繞到一處,那手兒啊,摟腰、抱脖,臉貼着臉,親熱的很!

婆子們立時都傻了眼兒……

待到兩人被帶到了林玉潤面前時,艾葉仰着臉兒,趙正低着頭,林玉潤又回頭看了看趙旭,見他竟在那處偷笑,瞪了他一眼,轉頭問道,

“你們這又是唱的那一處?”

艾葉撅着嘴道,

“夫人,那滿院子的人都瞧見了,趙正這下定是要娶我的!”

林玉潤瞧了一眼低頭做羞愧狀的趙正,心下暗歎,真是僕肖其主,趙旭手下這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人,心眼兒比那蓮藕還多,自家這傻丫頭被人坑了,還當撿了個大便宜呢!

唉!趙正這心思林玉潤還是明白的,左右他對艾葉倒還真是癡心一片,只是要成全他們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這小子!

當下嘆了一口搖頭道,

“趙正,這事兒我瞧着也是艾葉的錯兒,婆子們都說了,是她死巴着你不放,若是你不願意便罷了!”

趙正忙應道,

“夫人,這事兒小的也有錯,更何況如今這院子裡都傳開了,以後艾葉妹子在這院中行走要如何自處,小的……小的願娶艾葉!”

林玉潤恨他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當下道,

“名節這東西對女子是重要,但也比不上終生幸福,若你二人只是爲了顏面成親,兩人之間無情無義如何過下去,不如這事便罷了,我傳下話去,這事大夥兒都爛在肚子裡誰也別提了!”

艾葉聽了忙道,

“夫人,不成,我定要嫁出去的!”

林玉潤恨恨瞪了這憨貨一眼,當下起身道,

“這事不用說了,我說不嫁便是不嫁,外頭的都給我統統兒閉上嘴就是!”

說罷轉身就走,卻聽得後頭撲嗵一聲,那趙正已跪在了當地,

“夫人,小的心悅艾葉已久,還請夫人將她嫁給我,小的對天發誓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決不變心!”

林玉潤回過頭來鼻子裡哼了一聲,心道總算是個識趣的,這小子要再不拿出些乾貨來,我定要拆散了你們!

一旁那憨丫頭素知林玉潤脾氣,知她這樣兒便是點頭了,忙去拉趙正,

“趙正哥快起來,夫人答應了!”

說罷又湊到他耳邊道,

“趙正哥多謝你爲我遮掩!”

這丫頭還當趙正在做戲呢!林玉潤看在眼裡,心下暗笑,自家這般不開竅的丫頭,怎麼偏偏被趙正這渾身窟隆眼兒的主兒看上了,真正是前世的冤孽,今世來討的!也罷,這也是趙正自尋的,便讓他去煩惱吧!

想到這處終是笑了道,

“即是你們有情有義,我便成全你們吧!”

當下吩咐了丫頭、婆子們按着硃砂那規制辦起艾葉的嫁妝來,所幸府中庫房裡的東西齊全,林玉潤當初本就預備了艾葉那一份的,如今只是清點出來便是!

回到屋裡林玉潤衝着偷笑的趙旭瞪眼,

“你那些小子個個都跟你似的,面上裝好人,肚子全是壞水!”

趙旭笑道,

“主肖其僕,我那些小子機靈着呢,那似你那丫頭笨真夠可以的,也是趙正要她,要不然憑她那笨樣兒,只怕也嫁不出去嘍!”

他這話說的林玉潤將手裡的梳子啪一聲摔到了妝臺上,

“即是僕肖其主,你那些小子似你一般機靈,我這丫頭便似我這一般笨!現下你家笨夫人要去清點庫房,也不知幾時能回,大爺您今兒晚上便自家歇了吧!”

說罷氣鼓鼓走了,留下傻了眼的趙旭呆在了當場!

第一百五十七節 有喜

這一晚那清庫房的婆子們可是累慘了!

原本嘛,這婚姻大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不過艾葉的嫁妝夫人早就備好了放在庫裡,拿了清單今兒點一些,明兒點一些,就差不多齊全了!

婆子們辦這類事兒多了,心裡也有數的,時間不趕怎麼也來得及,只是卻萬萬沒想到今兒也不知是怎麼了,先是夫人冷着臉過來往那處一坐,後有大爺過來挽了袖子一通嚷,

“統統兒給我動起來,按着單子今兒晚上就給我點清了!”

婆子們不敢怠慢,那領頭的眼看着就這點子人不夠,又從別處借了幾個過來,這十來個婆子在庫房裡被趙旭支使着團團兒打轉,好不容易忙了半夜才一氣兒給清點好了!

趙旭見差不多了,忙訕笑着湊到林玉潤身邊道,

“夫人,這單上的算是清的差不多了,您瞧瞧還要不要再添些?”

林玉潤坐在那處又好氣又好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一甩帕子,

“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婆子們如獲大赦,一個個過來施禮退下,都暗暗心道,看來艾葉姐姐是夫人從孃家帶來的貼身丫頭,果然與別人不同,這嫁妝都要勞動爺和夫人親自出面清點!

婆子們經了這一晚,以後見了艾葉倒更是恭敬了幾分。

見下頭人都走完了,趙旭忙過去扶林玉潤,

“夫人!夜深了我們還是回去歇了吧!”

林玉潤斜眼兒瞅他,又給他一個白眼兒,才把手放到他手裡,被他牽着手兒回了屋子,待得兩人到了牀上,趙旭還很是稀罕的盯着林玉潤笑,

“圓姐兒,你如今脾氣倒是越發見長了!”

林玉潤掩口打了一呵欠,往他懷裡縮了縮,暗暗心道,自家這兩天還真有些怪呢!心浮氣燥,肝火易動的,不如明兒讓裴大夫開兩劑清火的藥喝?

這般想着已抵不了睡意閉上眼,也不管趙旭那廂捱了臉過來正要親熱,低下頭卻見自家小媳婦已會周公去了,氣的狠狠親了她兩口,又摟在懷裡揉捏了幾番,纔跟着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林玉潤便叫了裴大夫進來把脈,

“這兩日也不知怎麼了,心煩意亂,易怒又常感倦怠,裴大夫且給我瞧瞧吧!”

裴大夫撫着鬍子摸了半天,又讓林玉潤換了一隻手再摸,遲疑道,

“夫人這脈……我瞧着倒有幾分似喜脈,只是日子太淺摸不確切!”

林玉潤又驚又喜又疑,心裡算着日子,這不過十天的光景便有了?怕是不會吧!不過自斷藥之後他們便晚晚沒有斷過,說不定真是呢?

當下紅着臉問道,

“裴大夫,大爺早前也說要孩子了,便停了兩個月的藥,只是這才十來天的光景,我這身子這般快就覺察了?”

裴大夫笑道,

“這孕事都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懷胎六七個月還當自家是體胖了,有的人卻是孩兒一上身就能覺察到了!不管是與否,夫人近一段日子還是要小心一些,藥不能吃了,等隔上十天我再診一回!”

林玉潤點頭笑着,手輕輕撫上小腹處,兩世爲人她這是要有親生的孩兒了麼?

心下暗喜又暗憂,時日尚早,若……若是弄錯了呢?

盼着是真的,又怕是竹籃打水一空場,這般忐忑不安又暗含希翼,待到了聞訊而來的趙旭!

趙旭哈哈笑着打賞了裴大夫,轉頭卻見自家媳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樣兒,忙過來摟了坐到自家腿上哄道,

“夫人這幾日且放寬了心,若真是來了便好,若是她沒來,爲夫定當再接再厲便是!”

林玉潤一腔紛亂的心思立時被他給攪了,當下展顏一笑,兩手勾上了他的脖子,拉下臉來獻上了一個纏綿的香吻,這飛來的好福氣,立時讓趙旭樂的尋不到北了,伸手扶了她的後腦,與自家媳婦脣舌交纏,相濡以沫了半柱香的功夫,纔算是過了癮!

離了林玉潤香嫩的脣兒,趙旭笑道,

“早知給圓姐兒一個孩兒,便能有如此優侍,我就該自洞房那晚便開始奮力了!”

林玉潤拿臉兒緊緊貼了他的臉,輕輕道,

“你纔不會呢!你捨不得!”

這男人愛她至深,捨不得她疼,捨不得她哭,捨不得她早早就受那生育之苦,這男人滿心滿眼都是她林玉潤!

前世的自己真是那天字第一號的傻瓜,明明有這麼一個至情之人就在眼前,卻偏偏被那外貌所惑選了一個衣冠禽獸,也害他前世孤獨一生!

林玉潤側臉又尋他的脣,

“雍善,多謝你!”

多謝你深愛我!多謝你給了我兩世都沒有幸福!

趙旭覺着自家都要樂瘋了!

圓姐兒雖是柔順,但那時這般熱情過?他就是性烈如火之人,林玉潤那性子柔如春水,雖溫和卻遜了幾分激烈,沒想到如今有了孩兒,性子竟也變了,也會使那小性子了,生氣發火的小模樣,勾得他心裡更愛了!

現下里還會主動索吻了!那日後是不是還會主動求歡?

想到了那番情景,趙旭伸手狠狠捏了自家大腿一把,

“圓姐兒,我沒做夢吧!”

林玉潤笑得不行,一口咬到他下脣上,

“噝……”

“是做夢麼?”

“不是!不是!”

……

兩人耳鬢廝磨了半日,林玉潤打着呵欠被趙旭抱到內室擁被高臥,趙旭才頂着下脣上新鮮出爐的傷口,衣角帶風的出門去了!

這廂趙旭樂呵呵到了前頭書房,卻收到了一封信,卻是那趙老爺親筆所寫,趙旭打開一看當時臉色便陰沉了下來,坐書房之中沉思半晌,

“來人!回城!”

趙旭一路快馬加鞭回了州府府衙,派了人將自己手下一干將領盡數召回到了座前,他如今有手下有大將曲天邡、戚承盛、潘湘、毛大、胡有財、劉文、劉武,還有這林震、廖三兒、孫謙、趙存厚、蘇貴、崔能等人如今也歷練出來做了副將,還有這鄭霖雖是文職不過也因管着這豫州州務,列席在其中。

“諸位且聽一聽吧!”

這些人當中有那不甚識字的,趙旭便將那信給了鄭霖,讓他宣讀一番,趙旭道,“我這廂也不瞞諸位,我原是滄州人士,兩年前自家中分出來,到了這豫州落戶,我家中長姐便是給了那藺王劉肅爲妾,因着生下兒子便封了側妃,如今我老子一傢俱在那藺州……,劉肅興兵攻打郗崇道,夷人又去奪他的藺州,如今已是情勢危急,朝廷軍隊自顧不暇,這劉肅便要我出兵攻打湘州解他之圍,我老子信上所講諸位也聽到了,那劉肅陰狠歹毒,捏着我老子娘要逼我趙某人就範!”

趙旭說罷頓了一頓道,

“這是家事也是國事,我趙某人解救老父老母是盡天倫行孝道,但與諸位共事,好不容易打下這立足之地,我有這一州百姓,也有諸位肝膽兄弟,不能因私情而廢公義,不能因我趙某人要行孝道便領着一干兄弟去送死!這是我趙旭應擔之道義,故而將這封信示與諸位,也是求一個商議,這湘州是打的還是打不的?”

下頭諸將聽了,有劉文起身拱手問道,

“依魏王的意思,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趙旭想了想道,

“就事只論事,只看如今局勢若是打的便打,若是打不的,我便自領了一隊人馬潛到藺州去將一家老少接出來!”

下頭潘湘原就想打湘州,這廂聽了忙道,

“魏王,打的!這湘州於公應打,於私更是要打!”

也有那反對的如戚承盛道,

“魏王之前顧慮也有道理,那湘州山高林密並不好打,若是夷人回撤也便罷了,若是不回撤只怕他們藏身山中與我們遊走而戰,倒將我們也陷了進去!”

曲天邡也點頭道,

“我們這處與臨州相近,又有衡州外族勢力虎視眈眈,若是有人也來抄我們後路又當如何?”

衆將領這廂又是吵成了一鍋粥,鄭霖坐在下頭想了想起身衝趙旭拱手道,

“魏王,小人這廂倒覺着這湘州應打也不應打,我們也打也要不打?”

“哦?”

趙旭挑眉,

“鄭公所言卻是何意?”

鄭霖道,

“那湘州是夷人長居之地,向來民生彪悍,不服管教,想當年大周高祖南征北討,擁十萬大軍征伐五年纔將這湘州納入大周疆域,我們如今擁兵不過五萬,又於羣敵環伺之中打這湘州未免代價太大,現在不應打!不過若是不打,那夷人善戰真讓他們佔了藺州,任他們勢頭越發大了,湘州與藺州相鄰,他們並未不會回頭來攻打豫州,到時總有一戰,因而這湘州魏王又應打,卻不用實打,只需佔了湘州與豫州相鄰的那幾處要塞,進可攻退可守,只需擺出姿態,那夷人疑心魏王要攻湘自是要回撤的,又有那要塞易守難攻,便是少派駐兵我們也能掐住夷人咽喉令他們動彈不得!”

趙旭聽他說完點了點頭,

“鄭公所言極是,這倒是條妙計,不過那幾處要塞如今全在夷人手中掌控着,他們也知那是兵家必爭,卻是防範嚴密不易到手!”

鄭霖點頭道,

“這幾處要塞地勢險要,強攻必是不成,定要智取才是!又有魏王這廂做出姿態攻打湘州,卻還是要派人去將老太爺秘密迎回纔是,若是不然那劉肅卑鄙,以孝制約魏王,難道日後都不替他打戰了不成?”

衆人點頭,鄭霖又道,

“我們這廂湘州一面進可攻退可守,又迎回了老太爺讓劉肅無法制約魏王,且不兩廂兼顧了?”

趙旭聽了點頭稱是道,

“鄭公卻是好計謀,果然了得!”

第一百五十八節 出兵

下頭一衆將領聽了也稱是,當下紛紛商議起如何攻打那幾處要塞來……

趙旭這一忙便是幾日不着家,林玉潤在斷龍山下着一心爲艾葉備嫁,那丫頭也着急,將日子定在了元宵這天。

待到十日後裴大夫過來把了脈道,

“夫人,老夫現下已有八成把握是喜脈了!”

林玉潤聽了終是放下了懸着的心,忙又問如何養胎,裴大夫笑道,

“這大戶人家的女子都生的嬌貴,往往懷了孕之後更是萬事不沾,半點力氣也不敢用,反不如那鄉野村姑粗生粗養,生下的孩子倒還健康活潑,夫人長年練那柔術也有些根基,不妨照舊練着,只是小心一些便是,至於吃食上嘛,老夫將那些易致滑胎流產之物一一列出,交給廚娘避着些就是了,其餘能吃而吃,能睡便要睡,一切照舊就是!”

這廂提了筆列出單子來交給了林玉潤,林玉潤這廂打發了裴大夫,便去尋付三娘子,將懷孕的事兒一講,付三娘子驚喜不已,

“夫人有了身子真是天大的好事兒!不管如何,女人家總是要有兒子傍身才好的!”

林玉潤聞言笑道,

“我這肚子裡的,大爺還盼着是個女兒呢?”

付三娘子神色一凝,

“大爺這是何意,難道是爲了保官?”

林玉潤搖頭微笑,將趙旭那打算一說,付三娘子哈哈大笑,

“大爺果然是非常人,別人盼兒子,他卻盼女兒,待得夫人滿了六個月,再給我瞧瞧便知是男是女了!”

林玉潤聞言很是詫異,

“三娘子竟是會看男女?”

付三娘子神色一窒,收了笑意答道,

“我那教派裡有一門秘術專看孕婦肚中男女,遇上那顏色好的孕婦便要虜入教中,待她生了孩子便留女去母,將女兒自小養在教中便成了他們最忠心的教徒,我親眼見過我那師傅看過一個七八月大的孕肚,斷定是個女嬰,生下來果然便是個女孩兒!”

林玉潤嘆了一口氣道,

“這天下功術不分善惡,被惡者用便是害人,被善者用便能助人,若是這秘法用來助產也不知能幫多少人!”

付三娘子搖頭冷笑道,

“若真將這秘術用來助人生產,你道這世上還有多少女嬰能活?世人都是重男輕女,只怕早早知道了,便要想法子弄死呢!”

林玉潤一想,也知她說的是實情,心下也是戚然,付三娘子見她神色不豫當下一拍嘴巴,

“瞧我說這些做什麼,這高興的事兒,扯上別人作甚!”

林玉潤也笑道,

“我也是來尋你幫忙的,倒扯上閒事兒了!”

當下將裴大夫的話一講,問道,

“裴大夫說無妨,我想到你是我柔術的師傅,定是要來問一問你的!”

付三娘子笑道,

“那老頭兒雖是貪財倒也有幾分本事,他所說俱是事實,你如今柔術已經登堂入室,只差火候而已,每日裡的練功照舊就是,只是自家小心些,但到月份大了,除有些動作不能做,其餘倒是不礙的!”

說罷想了想道,

“如今趙大爺的勢力越發大了,江湖險惡,世道無情,你不在這宅子之中隱在暗處纔是最好,現下又懷了身孕,待到六個月又更大了,我們還是少走動爲好,不如便將那看男看女的法子教給你,以後你自家也能知道的!”

林玉潤有些吃驚便道

“那是媧女派中密技,三娘子還是不要輕易傳人爲好!”

付三娘子笑道,

“不用怕,我這法子也不是媧女派所有,乃是百年前從另一個西域門派偷師而來,不算私傳媧女派密技……”

說罷伏在林玉潤耳邊將那法子悄悄兒講了出來,其實極簡單統共不過十句話,又逼着林玉潤需一時三刻默記在心,林玉潤反反覆覆在心裡記了,又悄悄兒複述給了付三娘子聽,不過一時辰便記了下來。

又隔了三日便是艾葉與趙正的成婚之日,林玉潤親自送了艾葉到後院大門處,艾葉一身大紅的新娘嫁衣,跪在地上給林玉潤磕了三個頭纔出了門。

林玉潤瞧着她被喜娘攙扶着坐上了花轎,這轎子要繞着府邸轉上三圈才擡到前院去,待到那花轎消失在大門處,喧囂聲漸遠時,林玉潤終是流下淚來!

她不再會像前世一般一生不育,艾葉也沒有終生不嫁,前一世的陰影終是離她們遠去,她再嫁了良人,艾葉也尋到了一心對她的人,那些傷痛已離她們遠遠的,這時她才猛然想起她還有一個表哥叫孫紹棠的來,只是這一回再想起他時,只是一個遙遠的記憶,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罷了!

趙旭也在這一天趕了回來,見林玉潤哭的梨花帶雨,有心摟着哄她,又顧忌在這大門前頭,要是被人瞧見了,自家倒是皮厚不怕,圓姐兒卻是要害臊的!

她如今倒有了些小脾氣,雖說那氣鼓鼓的小樣兒挺招他稀罕,但她肚子裡還揣着個小閨女呢!可不能讓她傷了身子!

趙旭便只得在一邊道,

“你那丫頭別看傻是傻,可是傻人有傻福,趙正那小子雖說心眼多些但論起疼媳婦來,只比大爺我差上一星半點,你且放心吧!”

林玉潤被他這番自吹自擂弄的噗嗤一笑,用帕子擦了眼淚,才與趙旭迴轉了身進了內室。

這廂趙旭進來將那信放到了林玉潤面前,

“夫人也看看吧!爹爹寫了信來!”

林玉潤將信展開一看,也皺起眉頭,前世可沒有這麼一出,趙旭在前世可是歸了藺王,藺王據守藺州,趙旭卻是領兵東征西討,除了臨州未打,其餘各州皆被他攻下,到了最後一年,她臥在病榻之上時,聽艾葉講外頭的人都在議論說趙旭要攻打臨州了!

這一世趙旭沒有投那藺王,劉肅卻照舊沒有放過他,要論行軍打仗林玉潤不怕難倒趙旭,只是這趙家一家子在那劉肅手中對趙旭卻是十分不利!

當下搖頭道,

“這劉肅真是個卑鄙小人,大姐姐爲他生了兒子,公爹舉家助他成事,他卻是這般回報趙家的!”

趙旭冷笑道,

“我一早兒便同我爹講了,這劉肅不是個好東西,他那是被潑天的富貴迷了眼,還當功成之後纔想着身退,如今功未成便已是別人威脅我的把柄了!”

林玉潤皺眉道,

“雍善,可是要想法子將一大家子接出來纔是啊!”

趙旭點頭道,

“這事兒正是要與你講!”

說罷將前幾日與手下衆將商議之策一一道出,林玉潤點了點頭,

“看來那鄭霖倒是有幾分本事的,只是不知爲何治理這豫州數年,只聞他貪財之名,不聽他治理之功!”

趙旭哈哈一笑道,

“這世上那有庸才那有蠢材之分?只看你如何用他罷了,在上之人御下不過恩威兩字,或恩重或威重,或兩者相濟,我如今兇名在外威勢甚重,下頭人心內畏懼敢不效力?”

林玉潤笑道,

“如今亂世之中自是要威重才能服衆,似雍善這般人便是爲這亂世而生的!”

趙旭聽了笑道,

“是不是爲這亂世而生我不曉得,不過我是爲夫人而生的卻是毋庸置疑!”

這話兒惹得林玉潤紅着臉瞪他,好好說事兒不成麼,偏偏要來撩她!

瞧着那廝被她的紅臉兒弄的很是得意的樣兒心下便有氣,情話兒誰不會講,不過拼個臉皮厚罷了!

當下媚眼兒一拋,輕移蓮步依入他懷中,將那軟綿綿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湊了香脣過去,吐氣如蘭,媚眼兒如絲,

“雍善爲我而生,那我也是爲雍善而生……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到那處都一塊兒纔是!”

趙旭中了她這會心一擊,立時如那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從頭到腳的舒坦,緊摟了自家媳婦親個不停,

“圓姐兒,我的心肝兒……”

兩口子黏黏糊糊,纏綿悱惻,顧着肚子裡那一個,只把持着最後一招沒使出來,其餘都做了,這一番耳鬢廝磨早把正事兒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纏綿夠了,趙旭才摟着她歉然道,

“若是按計行事,只怕便要離開許久,這宅子太過顯眼,你還是回城去吧!只是……”

他狠狠親了她一口,

“心肝兒,我怕的是你生產時不能趕回來!”

林玉潤兩世爲人這可是頭一回生產,趙旭若不在身邊,她要如何應對?肚子裡沒揣着一個時倒不覺得,如今懷着身孕丈夫卻要外出與人廝殺拼命,任是誰也要擔驚害怕,心下茫然!

想到這處那眼淚兒便不知不覺滑了下來,趙旭見着那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忙去哄她,誰知如今林玉潤跟那水做的一般,這淚珠兒跟決了堤似的向下涌,哭到最後趙旭實在受不住了,抱着她道,

“圓姐兒,雖我求你了,別哭了!你若是再哭我便只有令他們撤了安排,也不興兵了,那一大家子也不用管了!”

林玉潤嚇了一驚忙收了眼淚,

“別!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罷了!”

又急言保證,

“我沒事兒,裴大夫說了,懷孕之人多有些情緒不穩的,發出來就好了!”

趙旭鬆了一口氣,心道若這個是閨女便至多再生一個兒子吧!圓姐兒這樣兒,多來幾次只怕我命都要丟了!

第二日趙正帶着艾葉進來磕頭,林玉潤瞧她大大咧咧一切如常,趙正是那陰沉沉的樣兒,卻是不動聲色立在艾葉身旁,微側着身子朝着她,只要艾葉一個眼神兒,他都能意會。

林玉潤見了心下十分滿意,賞了艾葉一對赤金鐲子,纔打發她跟着趙正出了府。

她這廂夜裡悄無聲息的帶着保官離開了斷龍山又迴轉那城裡,這斷龍山下的宅子仍舊有個“女主人”呆在這處掩人耳目!

第一百五十九節 彌玉

回到城中,趙旭果然更忙了,幾日不回來也是平常,只是每日裡都要人事無鉅細報了林玉潤的生活起居。

趙旭自佔了豫州以來收服的全是周邊毛賊山匪,在他看來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這廂主動去攻打湘州也是頭一遭,湘州的夷人又是出了名的難啃,以他外粗內細,謹慎小心的性子,定是要好好準備一番才成!

因而他在外頭忙的昏天黑地少有回來,雖時時能知道自家小嬌妻的日常,卻只會讓他越發有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之感!

這一日眼看着大軍開拔之日在際,趙旭實在忍不住,索性推了一應事務,趁着天黑來看自家小媳婦兒,由那密道進來,卻見一屋的靜謐,林玉潤如今瞌睡多,早早便睡下了!

趙旭進來到牀前揭了幔子,只見一直心心念唸的人兒,正在那牀上睡得小臉兒紅撲撲的,一隻玉手探出來放在腮邊,壓住了滿枕的烏髮,襯着她那小手、小臉美的真不似這凡間人兒。

那海棠春睡的模樣惹得趙旭忙過去握了她的手,生怕這一眨眼她便要回去天庭了一般,過去親了親她,纔回轉身要去淨房洗漱。

到了外間卻是彌玉當值,見他回來也很歡喜,忙過來伺候,

“大爺!”

趙旭嗯了一聲,

“打熱水來,我要洗浴!”

他在外頭忙的一身臭汗,幾天不洗也是常事,林玉潤素來愛潔平日就嫌他汗臭,懷了孩子更是嬌氣,他也不敢這般兒上牀,只怕明日她醒了要給他甩臉子的!

彌玉領命去提了水桶,倒入淨房的大桶之中,那桶大需來回幾趟才成,她人小力薄,提了兩趟便氣喘吁吁,趙旭見了皺眉過去一把提了倒在桶裡。

這廂除了上衣露出雄健的胸肌來,一回頭卻見那小丫頭正面紅耳赤的站在那邊,

“還不出去!”

趙旭有些不豫,這丫頭怎得這般沒眼色!

彌玉紅着臉,壯着膽子取了一旁的粗布,

“彌……彌玉……伺候大爺!”

趙旭聞言眯了眼,側過臉陰陰的瞧她,見這小丫頭竟還是壯着膽子湊了過來,不由上下打量這丫頭,繼而森然一笑,

“沒想到,你看着人生的小,膽子卻不小!”

彌玉紅着臉輕聲道,

“奴……奴婢只是仰慕大爺許久,想……想……伺候大……大爺!”

說罷緩緩走過來挨近了,緩緩擡手正要摸上去時,卻聽外頭牀上有動靜,林玉潤輕聲兒的喚,

“彌玉!”

彌玉嚇的手裡的布掉了下來,急忙出去,

“夫人!我在這兒!”

“我口渴了!”

林玉潤睡了一會兒被渴醒了,彌玉忙去給她倒了杯溫水,林玉潤接過來喝了,卻見趙旭一身水珠子從淨房出來,當下喜道,

“雍善,你幾時回來的,我竟不知呢?”

趙旭笑道,

“剛回來不久,在裡頭洗浴!”

說罷取了乾淨布巾擦拭身上,彌玉悄悄兒瞄了他一眼,忙又垂頭出去了,趙旭聽她腳步遠去,才轉身過來親了親林玉潤紅潤的臉蛋兒,

“你這幾日可好!”

林玉潤將身子依了過去,

“能吃能睡我好着呢!”

說罷又牽了趙旭的手去摸自家那雪白的肚皮兒,

“她也乖乖的,一點兒了不鬧我!”

趙旭小心翼翼生怕碰壞了一般,把手掌輕輕放到上頭撫摸,

“定是個似圓姐兒乖巧的閨女,知道孃親辛苦纔不鬧你!”

林玉潤道,

“我不辛苦整日裡吃了睡睡了吃,你纔是辛苦了!”

說罷伸了細白的手指摸他高起的顴骨,趙旭本就眉目猙獰,肥些還好,瘦下來一雙利眼如炬更顯氣勢懾人,也是林玉潤不怕他,便是他手下那些將領們如胡有財之類都不敢與他對視太久!

趙旭拿下她的手指親了親道,

“如今眼看着月份漸大了,這處只有兩個小丫頭也不夠用,婆子們粗手粗腳的,讓艾葉那丫頭進來幫你吧,我在外頭尋幾個能幹,把你那兩個不頂事兒的小丫頭換了!”

林玉潤想了想道,

“也好,先頭我不讓艾葉進來,是想着他們新婚燕爾,總要有個把月黏糊的,不好就讓她進來!那兩個丫頭是小了些,以後生產只怕有些派不上用場,人先尋着總要調教好了來!”

趙旭笑着親了親她道,

“夫人且放寬心就是,我這廂定給你安排妥當!”

說罷見她已是呵欠連連,忙摟了她躺上牀,林玉潤伏在他雄壯寬闊的胸膛上,只覺沒有比這處更舒服的地兒,不過幾下呼吸又會周公去了!

趙旭一手扶了她腰,一手撫着她背輕輕拍着,一雙濃眉卻皺的緊了,

一想到彌玉那膽大的丫頭,趙旭便覺似吞了個癩蛤蟆般,心裡膈應的不行,趁着女主人孕事便要爬男主人的牀,這類丫頭便應當時打死,要嘛賣到外頭私女昌裡去!

只是現下圓姐兒這身子不能動怒,那丫頭的心思還是別讓她知道爲好,明兒便讓暗衛再尋幾個可靠的人來,待上了手將那丫頭尋個藉口弄出去,往那人牙婆子那裡一扔,有多遠給爺爺賣多遠去!

趙旭這廂轉着念頭,將林玉潤摟緊在懷裡親了又親,

“再隔三日我便要離城了,這事兒只怕還要交給趙武才成!”

接下來三日,趙旭都是早早回來陪林玉潤,林玉潤心知他只怕是要走了,雖心裡不安還是裝了兩天高興模樣給他看,到了第三日晚上林玉潤當着趙旭的面剪下了一縷青絲放在荷包裡,給趙旭掛在了脖子上,

“明兒你帶着它走吧!你見着它便如見到我一般了!”

趙旭將那荷包收好,摟了她親個沒完,

“心肝兒!我捨不得你!”

林玉潤好懸沒有哭出來,將頭埋在他懷裡,暗暗的抽了幾聲,將溢出的淚擦到了他衣襟上頭,

“雍善,你要好好兒的!”

趙旭覺着胸前一涼,知道是她哭了,任他趙雍善再如何英雄,如今也是氣短了,也不敢去擡她的臉了,生怕見了她的眼淚珠子明兒便不想出這門了!

當下只緊抱着她沒有再講話,兩人頭回這般默不作聲的靜靜相擁在一處,心下縱有萬語千言也都明白,此時此刻不能說也不敢說!

到了第二日天未亮,趙旭起來看也沒看林玉潤一眼,咬着牙狠着心,頭也不回的出了宅子,林玉潤待他輕輕兒把門關上,才捂在被子裡哭出聲來!

趙旭走後,她將自己關在家中整整睡了三日,想着肚子還有一個,當下振作精神起來洗臉梳頭,坐在妝鏡前收拾打扮妥當,照舊過着之前的日子,只是那外頭大軍的動向卻要暗衛每日都報了給她聽,聽着趙旭先到了這處,又到了那處,如何殺敵,如何攻城,無論戰況如何,知他平安無事總算也是安慰!

林玉潤在那宅子裡依着裴大夫的叮囑,也沒斷了練功,只是自家小心仔細些便是了!

這般下來除卻偶爾心思易感外,竟是沒有半分兒害喜的樣子,又因她年紀還輕,又練着功,待到三個月滿時,若非揭開衣裳仔細對比,從外頭一點也看不出懷孕的樣子來!

此時因已是春日正濃,林玉潤閒來無事便要清理箱籠,又將牀鋪上一應物件兒換下,替上顏色鮮亮的。

艾葉被她自那宅子裡叫來伺候着,她素來知林玉潤的喜好,翻了那一套喜鵲登枝的鋪面出來,將牀上的換下來,卻自那枕頭下頭摸出個符來,

“夫人,這是在那處求的符?”

林玉潤見笑道,

“這是在城外送子娘娘廟裡求的符,說起來這送子娘娘倒還真靈驗,去拜了沒多久這孩子便上身了!”

“這般靈驗!”

艾葉將那符放到一邊,躬身在牀上收拾,林玉潤笑道,

“你與趙正成親如今也成親了,不如也去求一求,待大軍回來後,也讓送子娘娘給你一個好孩兒!”

艾葉聽了卻嘟起了嘴,

“他那人實在太壞了,我不要給他生孩兒!”

“哦?他那處壞了?”

艾葉聽林玉潤開口問起,可算是找到訴苦的由頭了,一扔手裡的東西,過來拉着林玉潤倒苦水,

“夫人,他可壞了,當初他說的那些全是騙人的……”

說罷將趙正爲她推薦手下一干子弟兄之事講了,又道,

“我後來進了那宅子才知道那朱三兒也不矮也不胖,打不打呼我是不知曉的,那周八雖好酒但他酒量好的很,七八個人都喝不過他,也沒見他吐過,那個孫二倒是真有其人,人家一點兒也不摳門兒,倒是個挺好的小郎!”

說罷忿忿道,

“那孫二便挺好的,他就不讓我嫁,騙我嫁給了他!這種大騙子,豬纔給他生孩兒呢”

林玉潤聽罷捂着肚子笑得扶着身邊的桌子哎喲哎喲的叫,倒把艾葉嚇了一跳,忙過來扶她,

“夫人,你可收一收吧,別把肚子裡的小少爺笑壞了!”

林玉潤擦着笑出的眼淚,喘着氣,

“我現下里才覺着你配趙正纔是真正好,什麼朱三、周八、孫二那些人,那裡有你倆在一處這般好玩兒!”

艾葉聞言氣的跳腳,

“夫人,你定是被大爺教壞了,越發不厚道了!”

這府裡的丫頭們,也只有艾葉敢嘀咕趙旭兩句,其餘人等見了趙旭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半步也不敢踏錯!

林玉潤有時也奇怪便問艾葉怎麼這般大膽子?

艾葉瞪着大眼很理所當然的道,

“我自小跟着小姐您,如今您成了夫人,以後也會是老夫人,我從來便是您的丫頭,與大爺何干?便是他打遍了這整個大周境,我也只當你一個人是我主子,一心只爲着你,他又不是我主子,我怕他作甚?”

艾葉便是這般又直又憨卻真實的可愛!她這般一心一意的人便如那璞玉一般,定要識貨之人才懂,趙正那廝便是個運氣好的,遇上這麼一個女子又用心抓住了,那裡會放手!

說笑歸說笑,只是林玉潤倒起了心思去送子娘娘廟還願,便還是帶了珊瑚、彌玉和艾葉一起,暗衛自然也隱了身形跟在後頭,只沒帶着保官。

一路坐着馬車出了城,雖說趙旭大軍出外打戰,這豫州卻留了鄭霖與潘湘在管理州務,一切循着章程走着,萬事井井有條,百姓生活半點不受影響,便是這送子娘娘廟的香火也照樣鼎盛!

第一百六十節 機關

因着有了前頭那一回,知道這馬車不好進,林玉潤便帶着丫頭早早兒下了馬車,擠在人羣裡向那廟裡去。

到了大殿之上,見送子娘娘還是那般懷抱麟兒,眼懷憐憫的看着世人,林玉潤過去跪下誠心誠意的磕了三個頭,那後頭的廟祝見了林玉潤卻是一臉驚喜,

“這小娘子果然還到了這裡,這般好的妙人兒,終歸是要落到我手裡了!”

當下幾步過去衝着林玉潤施禮道,

“夫人!”

林玉潤見還是那廟祝當下微微一笑,

“道長,多謝你那日的靈符,我這廂是來還願的!”

那廟祝一愣當下笑道,

“我們這廟裡的送子符最是靈驗,貧道這廂要恭喜夫人了!”

心下里暗暗在想,

“這天仙一般的人兒竟是懷了身孕也不是知懷的是男是女?若是個女兒的話,母女倆同獻到教中,我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這處便道,

“夫人即是來還願的,還請跟隨貧道到後殿處來!”

林玉潤不疑有他,帶了三個丫頭和婆子跟進去,到了偏殿之中見上頭還是供的送子娘娘,只是四周圍的牆上用那木頭架子擺放了無數個或是木雕或是泥塑的小娃娃,一個個做的白白胖胖,脣紅齒白,笑眯眯的樣兒十分招人喜愛!

那廟祝指了那些小娃娃道,

“外頭的娘娘乃是保那些無子婦人的,這裡頭的娘娘卻是能保夫人懷中胎兒的!夫人只需尋這些小娃娃中的一個請了回去,供在家中日夜香火不斷,便能保腹中胎兒健康平安!”

這類神佛鬼怪之事多少人是不信的,但遇上事兒時多少人又是一定要信的!

林玉潤自己便是重生而來的,更是堅信冥冥之中自有神靈,前頭拜了送子娘娘便有孩子到來,這後頭自然是要信的,聽罷忙問,

“這娃娃如何請法?”

廟祝道,

“這處娃娃有四千六百十一七尊,夫人需自家尋了一個投眼緣的,親自爲它穿上小衣,再抱回家中便是!”

說罷領了林玉潤要去看,又瞧了瞧後頭跟着的人道,

“要請娃娃便要夫人自家親自去請,其餘人等到處頭守着吧!”

林玉潤點了點頭示意丫頭們往殿外去,衆人領命退到了外頭,那廟祝過來雙手奉上一件巴掌大的小衣裳,

“夫人請!”

林玉潤接過來,那廟祝也退了出來,反手關上了門與衆人立在一旁。

裡頭林玉潤拿着小衣便在這偏殿之中循着四壁上下打量,只覺滿滿一牆的小娃兒,做的個個可愛無比,有那調皮眨眼的,有那撅嘴求吻的,還有害羞臉紅的,還有坐地大哭的……,個個都是惟妙惟肖實在不知選那一個好!

轉到送子娘娘背後,那一處的小娃兒尤其做的好,林玉潤瞧上了一個頭頂上紮了一個小啾啾的,笑着伸手去拿,卻那知異變突起,腳下陡然一空,張開嘴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喊來,一個身子便直直向下落去!

“噗嗵!”

她自家也不知是摔了有多遠,落到了一處軟軟的東西上頭,

“唔!”

林玉潤咬緊了牙,伸手捂住了肚子伏在那處半響不敢動,這一猝逢驚變肚子裡的孩子似是也受到驚嚇,小腹隱隱的抽了起來。

這時自那暗處突然竄出兩個人來,一人捂嘴一人抱腰,

“唔……唔……唔……”

林玉潤顧着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敢太過掙扎,被他們拿一塊浸了蒙汗藥的帕子捂的昏了過去!

等到她醒來睜開眼時,卻見到一個黑漆漆的車頂,身家正身處在一輛馬車之上,一搖一晃的向前趕路,

“唔!”

她忙又去摸小腹處,那裡微微還有些痛,只是沒有前頭那般猛了!

“小娘子,你醒了?”

一個聲音響起,林玉潤側過頭去看,才發覺這馬車裡原來還有一個年長的婦人,這婦人生的白白淨淨,衣裳也收拾的體面,乍一看倒似那大戶人家裡的媽媽,

“你是誰?”

林玉潤手捂着小腹,警惕的瞧着她,那年長的婦也不答她,只嘴裡嘖嘖有聲兒,

“老婆子我這輩子也自認是見過些傾國傾城的佳人了,卻從沒見過似小娘子這般貌美的,先時小娘子睡着我便疑心你不是那真人,現下醒了說話,這廂才覺着你越發的鮮活了!”

說罷湊過來仔細看林玉潤的臉、頸脖上的皮膚,

“嘖嘖嘖!這皮膚滑得跟緞子似的……”

說罷便要伸手來摸,

“滾開!”

林玉潤怒瞪着她,擡手一耳光便向她拂去,

“啪!”

那婦人的老臉上頓時起了一片紅印,

“喲!小娘子倒是個烈性子!”

那婦人捱了一記有心想還手,看了看林玉潤的臉又不敢動了,悻悻然坐了回去,嘴裡道,

“你現下可着勁兒的猖狂!待到了地頭可別跪着求我!”

林玉潤瞪着她,隱隱皺起了眉頭,剛剛那一下弄得小腹處的抽疼又猛了些,她伸手捂了腹,左右看了看,這馬車看着十分普通,裡面便只有她與那老婦人兩人,只是外頭左右兩邊卻傳來馬嘶人叱之聲,應是有跟隨的男子,若是要動手的話,先別說腹裡的孩子會不會受傷,便是制住了這婦人,還有外頭的四名男子,只怕不易逃脫!

想到這處,林玉潤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摸着小腹,

“乖寶,別怕有孃親在,別怕!”

心裡悄悄兒安慰着孩子,這肚子裡的那個倒真似聽得懂一般,漸漸的肚子便不疼了,林玉潤也不敢隨意起身,上下打量那婦人出聲道,

“你是什麼人?爲何要虜了我?”

那婦人扯了一個陰冷的笑意道,

“小娘子不用怕,我這廂是帶你去那富貴之鄉,繁華所在,你是去享福呢!”

林玉潤心下一愣,難道那送子娘娘廟是個拐賣婦女的賊窩?見到顏色好的便要悄悄兒虜了送走?

回憶起前頭的景象,那送子娘娘塑像後頭分別是有機關的,下頭定有那抽板,有人站在上頭他們便在下頭將抽板一拉,人便掉了下去,立時被捂了藥向外頭送!

心下里暗暗叫糟糕,身邊的丫頭、婆子們都在殿外頭立着,沒有自家吩咐不會時來,那廟祝又是同夥只怕還會想法子攔她們,等到發覺自己不見了,只怕爲時已晚!

身邊那些暗衛都是在外頭警戒着,若是要尋也不知能不能及時發覺那地板上的機關?

林玉潤所料不錯,丫頭、婆子們在外頭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人出來,人人都有些心焦了,那廟祝見實在瞞不住了便皺眉道,

“怎得這般久?”

說罷自家還去門前叫,

“夫人!夫人!”

還是艾葉心下生疑,過去一把推了殿門,奔到裡頭一瞧,彌玉等也跟着進去,衆人四下尋找都沒發覺不妥,那彌玉進來一轉臉卻是瞧見了送子娘娘後頭一排精巧的娃娃,過去四下查看,卻見地上各處皆有塵土腳印,唯那正中一團卻乾乾淨淨,回過頭來廟祝卻是目光閃爍……

艾葉遍尋林玉潤不着,當下過去一把揪了那廟祝,

“我們家夫人呢?”

那廟祝早有準備,也裝作着急的樣兒,推了艾葉四下看看,指了後頭那道虛掩的門兒,

“夫人怕是從這裡出去了?”

衆人忙從這門出去尋,彌玉回頭瞧了一眼那處又看了看神色驚慌的廟祝,立了一息轉身扭頭跟着衆人到外頭去尋了!

只是她們那裡還能尋得到?

這外頭的暗衛見艾葉幾人神色慌張的在人羣之中胡亂尋找,忙過去拉了問道,

“可是出了事兒?”

林玉潤身邊有暗衛的事兒,艾葉卻是知曉的,見了有人現身當下咬牙含淚道,

“夫人不見了!”

那暗衛聽了只覺眼前一黑,也顧不得隱藏身形,一聲唿哨招了人手出來,一面派人去尋,一面回去報了信!

那守豫州的潘湘在趙旭臨走時也得他囑咐的,聽到來報又急又怒,一拍桌面,

“砰!”

“快給我派人那廟子給圍起來,一個人也不能放過!”

這廂調了人馬過去圍住了送子娘娘廟,那廟子裡一干婦人被一羣凶神惡煞的漢子們如驅羊入圈一般趕到大殿之中,不準一個出入,頓時這送子娘娘廟中哭聲、叫罵聲一片!

待到潘湘過來時,趙武也已在廟之中帶着人四處搜尋了!

兩人碰了面俱是神色凝重,命人將那廟祝帶到跟前,那廟祝只當那絕美的小娘子是普通人家的婦人,卻沒想到竟是這豫州魏王趙旭的妻子,只讓她嚇的雙腿發軟,渾身抖如篩糠,被人扔到那地上,立時叫起冤枉來,

“大……大人!貧道……貧道……確實不知夫人到了那裡去,貧道可是與衆位姐姐守在外頭,夫人自家在這偏殿裡頭的……”

“你是說夫人在這偏殿裡頭不見的?”

潘湘揹着手在這偏殿之中緩緩行走,一雙眼上下左右仔細查看,不放過任何一處痕跡!

到這送子娘娘後頭卻見到那一塊兒地面,過去用腳輕輕一點,腳下微微下陷,現出一道與地面不符的細縫來,

“來人!”

第一百六十一節 空宅

潘湘一揮手,有人抽了佩刀插入縫中,幾下便撬動了木頭板子,現出一個地洞來,趙武提了那廟祝扔到洞前,

“這是什麼?”

那廟祝眼見事情敗露仍咬緊牙關死撐到底,

“這……這……貧道也不知這處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地洞來!”

趙武陰惻惻咬牙道,

“你現下也別忙着死鴨子嘴硬,來人!將她帶走,待你好好嚐嚐爺爺的十八般手藝再來說話!”

回身帶頭從那洞口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到了底下一看那下頭卻是一個空空的洞窟,有一條通道通往外頭一間民房,那民房便在官道附近,追到這處那裡還不明白,人已經被帶走了!

當下潘湘與鄭霖派了幾路人馬,四處尋找林玉潤的下落,而此日林玉潤卻被人帶到了一處莊園之前,那老婦人伸手要來拉林玉潤下車,林玉潤就勢倒在馬車之上撫着小腹,咬脣道,

“我肚子疼!”

老婦人笑了一聲道,

“你顧着肚子作甚,如今你那塊肉保得住保不住還不知曉呢!”

說罷又要去拉她,林玉潤躲了她的手,那老婦人冷笑一聲,

“小娘子即是不乖乖兒聽話,就別怪我了!”

說罷將外頭那四個男子招了過來,林玉潤瞧着這四個面目猥瑣的男人,咬牙道,

“別碰我!”

於是自家扶着車下來,見眼前一座孤孤零零的莊院,左右並無人家,也不知是被帶到了何處,那老婦人一推林玉潤,

“走吧!”

林玉潤一個趔趄,旁邊那男人面上立時露不忍來,伸手要扶她,卻被林玉潤閃身躲開,抿着嘴跟着那老婦向裡頭走去,進了大門便有人迎了上來,卻是一個矮胖的婦人,她一眼便瞧見了林玉潤,當下臉也要笑爛了般幾步過來,

“哎喲!這……這美人兒,是那世修來的福氣竟讓我們遇上這般的天仙兒!”

說般要來扶林玉潤,被她狠狠一瞪眼,忙收了手,那先頭的老婦道,

“你且小心些,這是個烈性子的,小心大耳刮子抽你!”

那矮胖的婦人止了步立在那處笑道,

“張姐姐,這美人兒是那甲丁號處請來的?”

那姓張的婦人點頭道,

“廢話少說,先帶她進去!”

這廂帶着林玉潤往那裡頭走去,穿了花院兒到一個小院,進去打開正屋的門兒,一股子黴味兒傳來,林玉潤掩了口鼻,被那姓張的婦人一把推進了屋裡,“咣噹”一聲,門被從外頭被鎖了起來。

林玉潤立在屋子當中四下打量一番,這屋子陳設簡陋,潮味甚重,頂上還有漏光的破瓦,想來這裡應是一處長年無人居住的所在。

林玉潤心下微微一沉,這處並不是久居之地,只怕她們還要將自己送到別處,若是離豫州愈來愈遠,他們豈非愈加尋不到我了麼?

這般想着心下也實在有些怕,忙尋了一張乾淨些的凳子坐下,一邊兒撫着小腹一邊兒暗道,

“這宅子裡我瞧着也沒有多少人,若是沒有這肚子裡的孩兒,我倒敢試一試闖出去,可是有了這孩子……”

左思右想實在不敢冒險,即便是逃出了這宅子,左右前後不辯方向,逃到那荒郊野外也有種種危險,要是這孩子有什麼閃失……,讓我何怎麼辦?我又如何對得起雍善?

她在這屋子裡靜坐苦想,卻不知那牆邊兒有一塊活動的磚塊兒被人悄悄的移了開,有一雙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這般美貌的女子,你們是從何處弄來的?”

青年的男子不過三旬上下,生得倒是相貌英俊,五官出衆,只是那眼裡時不時閃動的陰毒之光,卻令得人有不寒而慄之感,那張姓老婦人畢恭畢敬答道,

“甲丁號那處!”

“送子娘娘廟那處的,她已成了親?”

“甲丁號傳了信,道她已懷有了身孕!”

男子負在身後的手一握,冷冷哼道,

“這般人材的女人也是命不好,若是早些年遇上我……”

想了想道,

“教主不久之後便要到中原來,她那廂已下了密令要尋那美貌出衆的女子,這女子依我看教主見了定是滿意的,只可惜已非處子了!”

想了想道,

“這處不宜久留,將她即刻送到臨州去!小心伺候着,別傷到她一根毫毛!”

林玉潤在那屋裡呆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那矮胖的婦人端了托盤送來吃食,只一碗白米飯配了兩樣小菜,一碗肉丸湯,林玉潤看了一眼便將臉轉到一旁,那婦人見了勸道,

“小娘子,你也要吃些東西,肚子裡那塊肉可不能餓着了!”

林玉潤抿着脣搖了搖頭,那矮胖的婦人見勸她不動也有些急了,又過來好說歹說,林玉潤只是不搭理她,矮胖的婦人無法,只得關了門出去,不多一會兒那男子推門走了進來。

林玉潤斜了眼打量他,腳步輕穩,足下無音,氣息綿長這是個練家子!她心下微凜,裝作害怕的樣兒縮到了角落處,那男子見了停在三步外輕聲道,

“你莫怕,我不過去!我……姓李名昂,是這處主人!”

林玉潤拿帕子掩了半邊臉看他,李昂見她肯正眼瞧自己心下暗暗高興,柔聲道,

“眼看着天色已暗,你已是一日的水米不進了,餓壞了可怎生是好?還是吃一些吧!”

說罷轉身將後頭婦人手裡的托盤放到了桌上,這一回看菜色卻是比之前好了不少,林玉潤懷着身孕,其實內裡早已餓得抓心撓肝,伸手撫着小腹卻不說話,

李昂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小娘子儘管放心,這飯菜都是乾淨的,並未放任何東西!你若是不信,我便吃給你看……”

說罷,當真取了筷子來吃給林玉潤看,林玉潤瞧着他每個碗裡都吃了一口,才起身緩緩過去,她躲在那角落處查出昂已覺着她美的出衆,走到近前李昂魯是仔細打量她,素腰削肩,雲鬢娥眉,真當得起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令人一見便心醉神馳,魂魄不復!

李昂愣在那處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心下暗道這凡間俗世的東西到底是怎生養出這樣的女子的?

林玉潤坐下來,李昂回過神來,立時將碗盤挪放到桌上,親自伺候她用飯,卻不料林玉潤只吃一口便忍不住捂着胸口吐了出來!

那男人嚇了一跳,伸手想扶卻被林玉潤躲開,

“小娘子可是有不適!”

那身後的婦人是過來人那裡不知曉,忙道,

“小娘子這是害喜呢!”

轉身命人去取了酸溜溜的梅子來,

“小娘子含上一顆,心裡好受些!”

林玉潤取了一顆含在嘴裡,果覺好受許多,那男子許是從沒見過女子這般,上下打量着林玉潤蒼白的小臉兒,心下猶然生出幾分憐惜來,

“這處也沒有大夫,我們這廂便走,到了臨州與你請一個大夫瞧一瞧!”

林玉潤吐盡了胃裡的酸水只覺一個身子發軟,她平時裡也不害喜,只怕今兒這孩子因受了驚嚇便鬧起脾氣起來!

不由的心暗暗道,

“乖寶啊!乖寶!你這可萬萬不要鬧起來啊!如今我們娘倆兒身陷囹圄,自身難保,要是弄的爲娘腳軟發虛,更沒去子逃出去了!”

那婦人過來扶了她道,

“小娘子且忍忍,跟我們走吧!”

林玉潤立在那處低低的問,

“你們便不能放我回去麼?”

那矮胖的婦人笑道,

“小娘子說那裡話來,你在那原家不過小門小戶,受了多少罪,跟了我們去那富貴鄉里憑小娘子這般的人材,便是王候將相都配的,你現下是要走,只怕真到了那處讓你走,你都不走了!”

林玉潤聽罷心知這般情形,他們定是不肯放過她了,當下抿了嘴一言不發,任他們帶着向外頭走去。

待他們離開一個時辰之後,便有豫州人馬趕到了這處,打頭的正是趙武,

“武哥,這位莊院空置許久,前頭莊戶道,午後有一輛馬車自豫州而來停到了這莊子上!”

趙武騎在馬上眯眼打量這處,一揮手,

“進莊!”

他們那廂還在搜莊,林玉潤卻被人安置到四處包裹了軟布的馬車之中,向那臨州趕去,那李昂也是十分心急,一路上並不投宿,只到了一處市鎮便換乘馬車,林玉潤與那兩個婦人,全在那馬車之上吃喝睡眠,林玉潤坐在馬車之中,他便騎着馬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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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連日連夜的趕路,他竟半分兒疲憊不顯,林玉潤見了心下暗驚,這男人只怕身手高強,要如何自他手下逃離,她現下是半分兒主意也沒有!

眼看着離豫州是越來越遠了,林玉潤心下焦急捂了小腹便叫道,

“停!停下來!我肚子疼!”

半躺在馬車中,神色痛苦,那男子撩了簾子看她,陪車的矮胖婦人看了看便道,

“只怕是路上顛簸,肚子裡的孩子受不住了!”

李昂想了想道,

“即是受不住了便歇一歇吧!”

說罷到前頭招呼一聲,馬車離了官道向岔道走去,林玉潤心下暗喜,這番要是耽擱了一下,盼着豫州追來的人馬便能快些趕上來!

她卻不知,那趙武帶着人一路追來,已是近在二里之外的,若是他們不轉入岔道,說不準還追上了,如今他們轉入岔道,倒讓趙武他們追過了頭,再發覺不對尋回來時,李昂卻在這一處小鎮上尋到了船隻,將林玉潤安置在那船艙之中衝她笑道,

“這條河道乃是前朝挖掘直通豫州,本朝棄之不用,多年失修河淤堆集,唯有這段河道還能通航直到臨州,即是坐車不適便改乘船好了!”

林玉潤聽了心下暗暗叫苦,面上卻不敢顯露,只是木着臉將眼兒轉向外頭,待到他們離開半日時,趙武才尋到了這處,再尋船去追,船行一日便匯入了大河之中,那河道之上來來往往全是進出臨州的船隻,那裡還能尋的出來!

第一百六十二節 分壇

林玉潤自到了大河之上便知獲救無望,將自家關有船艙之中,讓吃便吃,讓睡便睡,卻整日不發一言,不看人一眼!

那李昂常年做這勾當,又哭又鬧,吵着跳河上吊的女子多了,似林玉潤這般倒還少見,又因慕她容貌,竟對她少有的和顏悅色,十分的客氣!

惹得那兩個婦人都在背後悄悄兒議論,莫非壇主看上了這小娘子?

依這小娘子的模樣只怕沒有男子見了不動心的!

船隻日夜不停,十日之後便到了臨州,林玉潤自知如今要逃脫只能全靠自己了!當下默然被兩個婦人一前一後的夾在當中,踩着艦板下了船,這河上風大帷帽兒吹得不穩,林玉潤擡手去扶卻悄悄兒解了絆子,

“呀!”

輕喚了一聲,那帷帽吹落水面之上,卻露出她那張臉來,這碼頭上人來人往,多少雙眼睛都瞧見自這船上下來一個絕代佳人,這其中倒有一個正端坐在一旁的樓船之上,見了林玉潤卻是眼睛一亮,驚喜道,

“竟是她!”

你道是誰?

竟是那天順港上對林玉潤驚鴻一瞥至今還念念不忘的男子!

“快快快!快叫人給我跟上那輛車!”

那男子興奮莫名,將手下人統統兒派了出去,那日讓這佳人走脫實乃平生憾事,如今她又到了自家地頭上若再走脫了,他朱展鵬也不要在這臨州地界上混了!

林玉潤爲何將那臉露出來?

她也是無奈之舉,覺着憑着自家這張臉招搖過市一番,若是豫州人能追到臨州來,到這碼頭上打聽總還是有人能記得的!

她卻不知,這廂落入了火坑又將那狼也招來了!

這臨州城,因是天子腳下,幾朝的京城,經過幾代的修建已是變成了一個可納千萬人的大城,這城分外城內城,外城有四坊十九巷,內城除了皇城便有十八條大街。

林玉潤坐在那馬車之上撩了簾子向外看,那兩個婦人並李昂也沒有攔她,只當她是初進京城的鄉下婦人,正要讓她見識見識大都市中的繁華,也好死了回去的心!

他們卻不知林玉潤越看心下越是安定,這處她識的,前世裡她跟着孫紹棠到這京城時,因存銀不豐,便在外城尋了一處宅子住下,便是離這處不遠的蓑衣巷,而這處卻是官帽巷!

馬車到了官帽巷深處,一個大宅子前停下,林玉潤被那矮胖的婦人扶了下來,

“小娘子,我們這廂可算是到了!”

說罷帶了她跟在李昂的後頭往裡走,林玉潤跟着進去,卻見這宅子碧瓦朱甍,層樓疊榭,修的是富麗堂皇十分華美。

進到那後院裡來,這進進出出多少丫頭婆子見到林玉潤都露出一副驚豔之色來!

那李昂在前頭心下隱隱得意,負着手冷着臉,領着林玉潤進了一處小院兒,

“小娘子先且在這處安心休養一陣吧!我這廂去爲你尋一個大夫瞧瞧!”

林玉潤默然不言,過去仔細看了看牀榻,又瞧了瞧桌椅,才撿了一處乾淨地方坐了下來!

轉過臉來見李昂立在那處卻不離開,不由挑眉看他,李昂沉呤半晌道,

“這處人多,是非多,你……你還懷着身孕少出來走動爲好!”

說罷見林玉潤低頭不言,便轉身關了門出去。

到了晚上李昂果然領了人來看林玉潤,卻是一箇中年美婦並一個年長的大夫,那大夫摸了脈道,

“這位小娘子身體強健,腹中胎兒倒是無礙……”

又問了吃食便道,

“吃的少了些!還要多進些,孩子才能生的好!”

林玉潤不語那李昂便道,

“即是如此,便派一個廚娘到這院子裡專給小娘子做吧!”

待那大夫走後,美婦人立在在一旁上下打量着林玉潤笑道,

“這般絕妙的美人兒竟也被李壇主你們尋到了,真是好運氣!”

林玉潤擡起頭來,仔細打量那美婦人卻是瞳孔一縮,這婦人生的面白如玉,眼瞳兒深黑,美是美卻總透着一絲詭異,像極了那貞娘!

林玉潤恍然,怪不得若真是販子如何倒有李昂這種武藝高強之人跑腿!怪不得這一路安排周詳,組織嚴密!怪不得有這處華美府邸,一路過來便是端茶倒水的都是妙齡佳人!怪不得這些女子雖個個美豔動人,卻並沒有風塵之氣!

原來這宅子便是那媧女派在臨州的一處分壇了!

那美婦人見林玉潤瞪大了眼看她,神色驚惶,小臉煞白,當下笑着伸手擡了她的下巴,

“瞧這小模樣兒,我見猶憐的,慢說是男人便是我瞧着也要動心了!”

說罷輕挑的一勾食指,那長長的塗了丹蔻的指甲在林玉潤的下巴上一劃,林玉潤吃疼皺起了眉頭,一把推開她的手,李昂見了在後頭擡手掩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那美婦回眸一笑,

“我們這位妹妹果然厲害,竟令得一向心腸冷硬的李壇主也憐香惜玉起來了!”

李昂皺眉冷眼掃視她,

“這人我已經給你好端端帶到了,小心伺候着,待得一月後教主玉駕中原,定是要見她的!”

那美婦人笑道,

“李壇主放心,便是虧了誰也不能虧了這美人兒!”

如此,林玉潤便在這京城華宅之中被困了起來,她因與旁人不同便單獨住了一個院子,又專撥了兩個美婢和廚娘伺候着她。

你當這處日子是這般好過的麼?

那中年美婦名兒叫做王春,人人都叫她春娘,她便是一個能說會道,蠱惑人心的高手,日日到這院子裡來,尋了空子便與林玉潤說話,也不講要林玉潤如何如何,只是道這宅子是什麼所在,裡頭住些什麼人,姑娘們穿什麼吃什麼戴什麼等等!

她將林玉潤當成那養在深閨涉世未深的小婦人,將這滿目的繁華假像講的是天花亂墜,將這一處富貴的淫窩講了女子安身立命,有情有義的好所在,一心想誘着林玉潤聽了她們安排!

林玉潤只木着臉兒不搭理她,有時聽煩了便瞪她幾眼,有時索性閉上眼兒養神,因着孕期瞌睡多就當她在一旁助眠一般,幾息就睡過去了,倒讓那春娘拿她無可奈何!

林玉潤雖表上不顯,心下也是十分着急,只是顧着肚子裡的孩子,吃喝睡眠一點兒也不敢少!

她卻不知道,這廂豫州城遍尋不到她之後,潘湘與鄭霖無奈之下派了趙武親自到湘州,這時趙旭已兵至湘州與豫州界處要塞,狼山、鹽口、復津、雄關這四處要塞便是豫、湘兩州進出門戶,其中最險峻的便在那都梁山上的雄關,這都梁山山高千刃,懸崖峭壁,高聳入雲,卻只有一處豁口低矮可行,那夷人便於此處建了一處要塞,派兵駐守。

若是在尋常時候這處要塞只需交納了稅費便可任意進出,只到如今夷人攻打藺州也怕後院失火,已將這處要塞關閉,無論漢人、夷人都不能進出了!

這豫州界與湘州界上四座要塞,這雄關一塞最是兇險,趙旭到了這處看着半山之上那高高矗立的石頭堡壘也覺有些棘手!

當下在大帳之中召集羣將領商議,

“我這廂已接報,藺州的夷人已知我用兵之事,當下分兵兩路,一路回援湘州,一路仍留在藺州,我們定要在夷人回軍到達之前,拿下四塞纔可連成一氣據險守關,掐住夷人的咽喉!”

衆將領點頭稱是,下頭有人道,

“魏王,這雄關一塞易守難攻,只有這一條狹小的山道向上蜿蜒,兩旁的山崖猿猴難渡,便是那身手好的僥倖上去了,上頭不過幾箭射來便能逼退千軍萬馬!”

趙旭點了點頭道,

“這處難攻也是早已料到的了,先安下營來,我們這廂看過情勢再來決斷!”

當晚在這山下安營紮寨,趙旭領着十幾個親兵,換了夜行的衣裳,趁着夜色循着山路上去查看了一番,那上頭夷人防守嚴密,海碗粗的牛油火把插滿了各處,將那要塞照的如同白晝一般明亮,還有那高高的塔樓之上,設有一面巨大的銅鼓,若是一遇敵襲上頭哨兵立時便敲響銅鼓驚醒守軍!

趙旭這廂察看半夜之後才返身回了營中,負手在帳中踱步良久,他一夜未睡待到天明時,外頭衛兵來報,

“魏王,下頭有一名姓楚的匠人稱有計可破雄關!”

趙旭聽了眼睛一亮,

“將人帶進來!”

衛兵出去不久帶了一個壯實的中年漢子進來,這楚姓的匠人進來跪倒在地,趙旭問他,

“你是何人?姓甚名誰?爲何有計破這雄關?”

楚姓的匠人道,

“小人姓楚,賤名大用,祖上原是在這雄關一帶生活的漢人,十年前因着大周無能雖名義上轄治這一處要塞,實則裡頭的守兵早已換成了夷人,那些夷人粗野蠻橫,對我們進出要塞的漢人收以重稅,又時時派兵騷擾漢人居地搶掠一番,我們一家老少便不得不背井離鄉,遷到了豫州!”

頓了頓又道,

“因這夷人常年欺壓漢人,對那漢人商賈收取重稅,許多在這處討生活的漢人便背了貨物,在那樑都山上自尋了一條羊腸小道翻過嶺去做生意,小人便知那條道兒!”

趙旭聽了大喜叫他起來賞了十兩白銀道,

“你現下便帶路前往,若是所言非虛,本王還要獎賞與你!”

那楚大用忙道,

“小人所說句句屬實,願頭前帶路!”

趙旭決意親自前往察看,點了曲天邡與趙寶跟在身邊,只帶了十個親衛跟在那楚大用的後頭,果然來到一處絕壁之前,趙旭看了看那直上直下的山崖,光禿禿無人一處可供落腳,皺眉道,

“這處如何能攀上去?”

第一百六十三節 得塞

那楚大用搖頭,這山崖下頭原有無數滾落的大石重重疊疊堆積在一起,有野草與藤蔓生長極是茂盛將大石覆蓋在下頭。

楚大用帶了他們在石縫之中小心穿行,到了一處不起眼的石頭前,拉開垂下的枝條,現出一箇中間寬可容人的縫隙來,衆人穿過了縫隙轉過石頭,眼前果然有一條羊腸小路出現直向那山崖上延伸去,小小的一條道,要是腳大的人只怕還踩不實,那樣子便像那山崖之內有蟻咬蟲啃一般,鑽出來了一條羊腸小道來,

一衆人順着這窄小隻可容腳的小道迂迴,這廂繞着那山崖打着轉兒的向上走,這山路實在險峻,有時踩崖壁之上不過腳掌寬的踏腳處,有時卻躬下身四肢並用穿行於山洞之中,忽上忽下,忽窄忽險,衆人身腳並用出了一身臭汗,用了一個時辰纔上到頂,再回頭看下去頭暈目眩,真是臨危危,險峻峻,有那膽小的立時便要腳軟摔下去!

“魏王,您請看!”

那楚大用手一指下頭,此處居高臨下,那雄關之中夷人如何佈防,如何巡邏竟是看的一清二楚!

趙旭凝目下望,半晌哈哈一笑,

“這雄關已破矣!”

是夜,那雄關的夷人守兵,遠遠望見那下頭一條火龍快疾迅猛的自那山下奔來,不過幾個眨眼已奔到了的面前,

“敵襲!”

上頭有人去敲響了銅鼓

“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將守軍從睡夢中驚醒,營中一陣喧譁,夷人紛紛提刀持弓衝出營來,到得這牆頭上一看,卻見下頭黑衣黑甲精兵無數,夷人彎弓搭箭,箭尖斜指向下,專等着他們近到面前,可惜那些黑甲兵們到得這要塞處兩百步之距便止住了腳。

這要塞之上夷人所用多爲自制箭弩,至多不過彎弓半石,射距不超一百五十步,任是他們在上頭如何吶喊叫罵,下頭黑甲兵卻是靜立不動,立在那狹窄的山路上,兩人一排自下向上正嘿喲嘿喲,將一具具人高的強弩傳到了前頭。

上頭那夷人守將見驚道,

“那魏王趙旭竟有如此器械!”

這些強弩本是豫州城駐軍配備,放在那兵庫之中長期失修,早已塵埃滿布,如今倒是重見了天日,在魏軍之中得了施展!

夷人將領也是識貨之人,這廂見那魏軍強器出手,忙將手中長刀一揮,

“豎盾!”

上頭兩兩相挨,堅起木盾,卻見那下頭山道之上的魏軍,分做四人一組,前排兩名軍士下跪於地面之上,後頭軍士將那人高的強弩架在兩人肩頭之上,在後頭雙臂較力強拉弩簧,又有人過來將那半人高的箭頭搭在機括之上,如此齊齊將那箭頭斜向上方,又有在前頭點燃箭頭,只聽得一聲號令,一支支半人長高的弩箭帶着燃燒的火球,呼呼飛入了這雄關要塞之中!

雖說夷人早已豎盾相迎但那弩箭箭尖之上,卻是灌滿了粘稠的火油,碰到了那一處便緊緊貼附在那一處,便是連那石頭也燒得起來,這廂落到要塞之中立時將那房屋、樹木點然,這要塞依山而建多用木製,因而火勢迅速便蔓延開來,那夷將領不慌不忙一揮手,後頭自有那救火的小兵上來提了水往上潑,

“轟”

這火油卻是最不能用水潑的,油順水勢流到地面之上,竟是四處亂竄燃得更猛!

正在此時那下頭山道之上又有更多帶火的弩箭射來,有那躲避不及的立時就撲到在地,帶着一身的火焰在那地上翻滾慘叫着,

“快!救人!”

這時夷人的要塞之中守軍分做幾隊又要守在牆頭格擋弩箭,又要尋那撲火之物阻攔火勢,又要將受傷之人拖到後頭施救,亂作一團時,上頭突然傳來一陣喊殺之聲。

有一隊人馬如神兵天降般從那山崖之上身繫繩索跳入了要塞之中,卻是趙旭選了五百名精兵自那崖頂之上順索而下,殺到了要塞之中!

這些人一個個身手高強,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一般好不利索,那夷人將領見了忙大喝道,

“迎敵!”

這要塞內的守軍手持武器迎面而上,只是他們來的突然,又有火勢相助,更兼個個身手不凡,夷人士兵不是對手,早有人趁亂去開那要塞大門的機閘,

那夷人將領被幾個人圍在當中,左衝右殺好不容易突圍出來,心知不好往那鼓樓上奔去,便想要敲擊那銅鼓召來援兵,

“咚咚……”

上頭鼓聲響起,下頭便聽到了,那毛大此時正立在山道之上,過來一把推了上弩的兵士,

“看爺爺的手段!”

雙臂較力竟將那一人高的重弩單手持起,右手將那弩簧拉滿,

“嗖……”

那弩箭帶着風聲呼嘯至鼓樓之上,

“噗嗤”一聲,正正將那夷人將領穿在上頭,

“咚……”

強大的勁力竟將那屍體帶飛三尺正正撞到了銅鼓之上,立時將那銅鼓撞得凹陷了進去,那夷人將領緊緊附在釘在銅鼓之上,七竅流血,自胸口破開的碗大傷口中涌出的鮮血立時便將那銅鼓染成了血鼓!

而正在此時,那要塞緊閉的厚重木門竟發出一聲沉悶的吱呀聲,趙旭在後頭大喝一聲,

“好!”

火光之中,只見他高高坐在馬上,將手中長槍一舉,

“破門!”

前頭的兵士齊聲吶喊一聲,頂着上頭箭雨一窩蜂涌上前去,以血肉之軀重重撞擊在木門之上,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

“轟!”

那大門機閘本就被魏軍自裡頭打開,將那斷龍石拉起,現下木門不禁撞立時便轟然洞開,外頭的魏軍便如那潮水一般涌入了要塞之中。

趙旭端坐在馬上,胯下四蹄飛雲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這廂一馬當先衝在前頭,

“殺!”

趙旭一擺槍頭將迎上來的一個夷人一槍挑飛,大喝一聲,往人羣密集之處衝去,這一通廝殺便如那虎入羊羣般,手下無有一合之人!

魏軍攻打雄關要塞整整殺了一晚,待到清晨天明,曙光乍現之時,這要塞之中已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趙旭立在馬上,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真猶如那地獄羅剎一般橫槍而立,

“來人啦!將這些夷人屍身統統給我懸掛示衆!”

這雄關要塞之中共駐軍一千三百六十二人,盡皆力戰而死,趙旭這廂便掛了一千三六十二具夷人屍身於那石牆之上,將他們面向湘州方向以懾夷人!

魏軍佔下了雄關要塞,趙旭將王帳移到這要塞之中,令各將領打掃戰場,清繳軍需,救治傷員,安葬亡者,修復要塞,這廂忙碌一通已是十天之後了。

這日外頭有衛兵來報,

“魏王,豫州來人!”

趙旭聞言一喜,

“看來首捷之信已傳回了豫州,定是潘湘與鄭霖回覆到了,不知圓姐兒可有附信在其中,我走時倒是交待讓她寫了信給我的!”

想到自家小媳婦那娟秀的字跡,頓時心下一熱,迫不急待自那書案後走出來,卻見門前人影一閃,竟是面色憔悴的趙武進來,他這廂進來立時撲嗵一聲跪倒在地,

“大爺!”

趙旭瞧這情形心裡便是一沉,

“趙武,怎得是你!”

“咚……”

趙武一個頭磕到地上,額頭上鮮血迸出,

“大爺!夫人……夫人被人虜走了!”

趙旭聞言只覺天旋地轉,蹬蹬蹬後退幾步,砰一聲撞到書案之上,他疑是自家聽錯了,拿手一指趙武,

“你……你……說甚麼?”

“夫人……夫人被人虜走了!”

趙武伏在那處,將林玉潤如何去那送子娘娘廟,如何被那廟祝瞧見了容貌,如何在偏殿之中落入了機關,如何被人送走之事一說,趙旭聽在耳裡只覺腦中嗡嗡作響,雙眼發黑,腹中發燒,心中發疼,喉頭髮甜,

“哇……”

一口鮮血自心肝中出來,從口中涌出,順着嘴角淌到了前襟之上,他顫着聲音雖明知不能卻還是隱含希翼問道,

“你……你……你們可有尋到?”

趙武哭道,

“小人帶人馬追了幾天幾夜,卻總是慢人一步,到了臨州便失去了夫人的蹤影!”

趙旭呆在那處愣愣良久問道,

“可有查過那廟祝?”

“那廟祝隸屬媧女派,專蒐羅絕色女子送到教中!”

“媧女派!”

猛然擡掌拍在那書桌之上,

“噗……”

黃花梨的桌面上立時現出一個掌洞來,

趙旭趔趄兩步扶着書案,眼望窗外良久不語,當此時他纔想起臨走時與圓姐兒的點點滴滴,她側伏在那喜鵲登枝的枕面之上,發黑如墨,脣紅腮粉,長翹的睫毛兒輕輕的顫着,他知曉她定是醒了,卻仍是狠了心扔下她便走了!

圓姐兒!圓姐兒……

趙旭擡手捂住心口只覺心如刀絞,體內氣血翻騰,嘴角又溢出一口血來!

圓姐兒!圓姐兒……

那媧女派虜絕色女子所爲何事,趙旭那裡能不清楚?

圓姐兒還懷有身孕!

緊皺了雙眉,緩緩閉上雙眼,趙旭咬牙切齒,任那額上青筋暴跳,腮邊肌肉抽搐,良久他才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暴虐之氣,回身抽了牆上掛的短刀扔到趙武面前,

“點齊了人手,趕往臨州,將夫人帶回來,若是她不回來,你便自裁吧!”

“是!”

趙武跪行過來取了短刀,回身便走!

趙旭立在室內揚聲道,

“來人!”

“魏王!”

衛兵進來行禮,

“傳我令下去!今日拔營直赴狼山!”

衛兵自去傳令,趙旭擡手將嘴角的鮮血拭去,自胸口摸了那荷包出來緊握在手心,

圓姐兒性子外柔內剛,她若是受辱……

趙旭緊閉了眼不敢去想,一口血又涌了上來,一拳將面前的書桌轟成粉碎!

圓姐兒,你定要等我!定要等我!

再睜眼時已是滿目血紅,

我趙旭當天發誓,定要將媧女派上下滿派屠盡,才能償今日我夫妻分離之苦!

第一百六十四節 虛與

這廂且不說趙旭如何將強兵悍強取三塞,如何屠盡守軍一個不留,又如何兇名鵲起,威傳九州!

只講這林玉潤被困在這宅子裡,一心想着逃出去,又因懷着身孕怕她們害了孩子,便與那美娘虛與委蛇,她講些什麼,也不反駁,也不搭話,講急了便柔柔一笑,全當風吹過。

倒將那春娘弄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又愛惜她那張好臉,不敢傷到了她,有那手段也不能使出來,只能好言相勸,她這番兒想法被林玉潤看得分明,便借勢裝樣,拿起喬來!

這一日林玉潤撫着漸漸顯懷的肚子鬧着要到外頭去,婢女們得了令不能讓她出這院子當下便要去攔,林玉潤挺身道,

“我這廂定是要出去的,若是夠膽兒你們便伸手就是!”

那兩個婢女不敢動她,只得眼睜睜看着她了院門,那廂得了信兒的春娘急忽忽趕來,正在院門口遇上,忙着去扶她道,

“水兒妹妹,你這是到那處去?”

她爲何叫林玉潤作水兒?

乃是林玉潤騙她的,她那裡肯將真名實姓告訴春娘,便將名字拆了,叫做王水兒!

林玉潤躲過她那手,便向外走口中道,

“我如今在這院子裡也關煩了,今日便要出去走走,你若是還要將我當囚犯,便讓人將我拖回去吧!”

說罷再不理春娘,自家快步向外頭走去,有那守門婆子來擋,林玉潤過去左右一推,兩個婆子伸了手來抓,林玉潤裝做吃痛的模樣叫道,

“放手!”

兩人立時縮了手回來,果然白玉無暇的兩條手臂上,一左一右多了兩個紅印子,林玉潤原只是皮膚細嫩卻沒有這般嬌貴的,只是自從肚子裡懷了這個之後,也不知是怎麼弄的身上倒越發嬌嫩了,其實她倒是不痛,只是這皮子太細不過捏一下,就瞧着嚇人!

春娘在後頭看了,嚇了一跳忙上來將兩個婆子喝退,衝林玉潤笑道,

“水兒妹妹即是要出去,也不是不成,只是卻只能在這宅子裡,不能到外頭去!”

林玉潤斜了她一眼,

“我也只是嫌悶走一走,並不到外頭去的!”

春娘聽了笑道,

“即是這般我帶水兒妹妹逛逛便是!”

說罷果然帶着林玉潤自那小院出來,由東到西逛宅子!

這座宅子外頭看着不顯眼,裡頭卻佔地頗大,各處院子竟有數十處之多,那裡頭七八成也住了姑娘,這些姑娘一個個使奴喚婢,衣着華麗,頭飾精美,倒真似那養在深閨的富家小姐一般。

林玉潤看在眼裡,心下暗暗驚詫,這宅子只怕媧女派不止一處,若是照樣兒在這臨州有個十處八處,乃至九州之中有個幾十處,上百處,這媧女派的財力只怕也是十分驚人了!

其實這倒是她想的大了,這樣的宅子媧女派在臨州城中不過一處,養的這些姑娘們都是等着調教好了,便送到外頭安排了各種身份,進入王侯高官的後宅之中,當成媧女派的眼線、探子,又或是殺人的利器!

春娘瞧林玉潤神色,見她目露驚詫,眼光閃爍,只當她是驚於這處的富豪,又見她目光在這些姑娘們的身上流連,只當她羨慕旁人的奢華,在一旁便笑道,

“水兒妹妹你瞧,姐姐我可沒有騙你吧!這裡的姑娘們都是從各處來的,到了這裡不過幾日便拋卻以前的種種享受這榮華富貴了!”

林玉潤立在那處垂頭不語,良久道,

“我……我……我在這處了,我那夫君又怎麼辦?”

春娘聽她語氣,心下大喜,這小娘子多日來從不迴應她說話,今日竟然是開竅了,看來自家這水磨功夫只怕是到家了!

當下立時過去牽林玉潤的手道,

“傻妹妹喲!你這般容貌那是凡夫俗子能配的,你那夫君能得你陪伴幾年已是他天大的福氣了!你也不必對他有何愧疚,這天下男兒皆薄倖,你便是再美,你不在他身邊了,要不了多少時日他便會另結新歡,將你忘在腦後的!你這廂在這處尋個好人家去了,他在那廂另娶他人,不是兩下心安,各自安好麼!”

林玉潤低下頭胸口起伏,卻是幾顆淚兒落了下來,春娘只當自家說得她動了情,更是高興忙勸道,

“你也別哭了!你想着他,他未必想着你,又何必爲他掉淚呢!”

說罷扶着林玉潤回了小院,又瞧着她睡着了纔出去。

自此後林玉潤倒得了些自由,能在這宅子裡四處閒走了,遇上別緻的景色倒還要駐足觀看,做足了一副漸漸轉心的樣兒,那兩個跟在她身邊的婢女悄悄兒報給春娘,喜得她道,

“瞧瞧!我春娘是何種人?能在這臨州分壇坐上副壇主之職,自是有些能耐的,再烈性的小娘子到了我這處,也必是能收服的!”

其實她那裡知道,林玉潤四處走動,一來查看這宅子之中人手安排,二看這宅地形如何從那處能脫身。

只是她轉來轉去,卻覺有無數眼睛於隱蔽處暗暗盯着她,知是這宅子中有人暗暗守着,若是她敢露出一絲半點兒逃走的跡象,立時便有人要出來攔她的!

如此這般又隔了十日,卻說這一日宅子裡回來了人,那馬兒停在宅前跳下一隊人來,打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春娘在裡頭得了信兒忙迎了出來,

“老爺,您回來了!”

他們這處對外頭稱是一位富商宅邸,這中年男子名叫羅仁啓,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卻與李昂一樣眼神陰鷲,目光閃爍,羅仁啓瞧見春娘立時笑道,

“夫人!”

春娘上去斂裙施禮恭迎他進府,兩人在那外頭做足了恩愛夫妻的模樣,待到進了正堂之上,羅仁啓坐下喝過茶才問道,

“李昂那處送了人過來?”

春娘笑道,

“正是送了人來,這一回啊!可真是個絕世的美人兒,屬下見了這麼多姑娘還真沒有見到一個比她美的!”

“哦?”

羅仁啓挑眉道,

“怪不得李昂那小子派了人快馬送信給教主,急着邀功,看來是有些底氣的!”

春娘捂嘴兒一笑,

“李壇主可是親自送了這美人兒過來,又再三叮囑我要小心伺候,我看呀!這李壇主只怕是動了心思了!”

羅仁啓道,

“他動心思倒是沒所謂,只是要真是萬中無一的美人兒,他只怕是動不得的!教主早有口諭下來,不能傷了這些姑娘的一絲一毫,更不準逼迫她們!”

春娘應道,

“屬下自然是知道的,因而一直對這小娘子也是好語相勸,李壇主想來也是心裡有數,要不然只怕早下手了,這不是那小娘子肚子裡還懷着一個,要是真用了強,把人逼急了上吊、抹脖子,可真是可惜了!”

羅仁啓被她說的勾起了心思,

“你們都說那是個絕代的佳人,我這廂定是要見一見才成!”

說罷就起身往外走,那春娘過去將豐滿的身子一挨,一雙水汪汪的媚眼隱含春色,

“壇主,佳人在那處又不會走脫,您這一個月不曾回來了,不想春娘麼?”

說着話,一雙軟綿綿的小手兒已是摸進了衣襟裡去,羅仁啓被她弄的心裡一蕩,哈哈一笑,一把橫抱了她起來,

“想,怎麼不想,我在外頭天天兒都想着春娘你呢!”

這廂抱着她轉到內堂去了……

眼看着天色將黑,羅仁啓才自那後頭一臉滿足的出來,心下暗道,

“這春孃的功夫如今是越發的好了!比那些內壇的聖女們也差不了多少!還知情識趣倒比那些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聖女們更來的有味兒!”

一邊想着一邊自那內堂出來,衝那美人兒所在的小院走去,還沒到小院卻見前頭小徑之上轉出一個人來,高挑的個兒,身姿曼妙,自家手裡提了一盞燈,在小徑上緩緩走着,那模樣美得讓人疑是這園子裡的花成精了!

這宅子的姑娘,羅仁啓都見了個遍,唯有這一個絕美的沒見過,心想定是她了!

舉步跟着她走去,前頭的小娘子倒是不察後頭有人,只是慢慢悠悠的走着,到了臺階處微微彎腰伸了素手提裙,後頭的丫頭要去扶,她卻柔聲道,

“不用扶!”

裙下的小腳一隱一現間,已上了臺階,羅仁啓看的有些癡了,也跟着過去被後頭的丫頭瞧見了,忙施禮道,

“羅爺!”

林玉潤回頭去看,卻見一箇中年男子正目光閃爍盯着她看,忍下心裡的厭惡與憎恨,淡淡瞧了他一眼轉身便走,那羅仁啓不以爲意跟着她進到院子裡,瞧着她到了東廂便要關門,忙過去施禮道,

“水兒姑娘!”

林玉潤冷着臉道,

“我已嫁人了,我夫家姓趙!”

羅仁啓微微一笑道,

“水兒姑娘,無論那處的小娘子到了我這處都當是再世爲人一般,前塵往事統統啓動,這處只有水兒姑娘,並沒有趙夫人了!”

林玉潤道,

“可我只想做趙夫人,並不想到你們這處做什麼水兒姑娘!”

說罷頓了一頓又道,

“你即是此處主人,那我來問你……你爲何要將我強虜到了這處來?”

第一百六十五節 委蛇

羅仁啓笑道,

“水兒姑娘,在這宅子裡也住了些時日,你瞧我們這處不好麼?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比你以前的生活好上百倍不止,姑娘前後比一比,到這麼難道不是享福麼?”

林玉潤沉呤不語倒似被他說中了心事一般,良久輕聲道,

“這……這處是……是要好些!”

羅仁啓心下暗喜又道,

“以姑娘這般人材,若我是姑娘的夫君定也要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獻給姑娘,只是你那夫君無能,怠慢了佳人,那便由我來給姑娘榮華富貴,似錦前程好了!”

林玉潤咬牙垂頭半晌才道,

“我……我……還懷着他的孩子!”

羅仁啓笑道,

“這有何難?姑娘若是想生便生下來,我會給姑娘送到妥善人家安置,若是姑娘不想生……一帖藥下去,也是十拿九穩的事兒!”

林玉潤聽了臉色一白,捂着小腹道,

“這是我的孩子,我……我不能傷了她!”

羅仁啓見她神情又起了牴觸忙道,

“姑娘慈母心懷自是應該,那便好好養着待生下來後再送走便是!”

林玉潤聽了搖頭道,

“我……我……即便將這孩子送走,我已是殘花拜柳之身,那裡……那裡還能尋到好人家,你……你放我走吧!”

羅仁啓心知她已是卸下心防,在思慮後路了,當下道,

“姑娘放心,我們這處似姑娘這類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我這廂自有法子令人不能查覺,只當您還是黃花閨女,半點不留痕跡的!”

林玉潤聽了垂頭不語,緩緩伸手關了門,那羅仁啓在外頭卻是暗暗陰笑,心裡十分的得意,

“看來這小娘子的心已是動了!待再隔一陣子,她已享慣了這處富貴,只怕是趕她走,她也不走了!”

這般想了又有些惋惜,

“這小娘子生得貌美絕色,只可惜不是元陰之女,又非處子之身,要不然教主定會更加滿意!”

轉念想起裡頭那佳人的模樣來,心裡一熱,

“她這般也好,若是她能回心轉意歸到了教派之中,我定要想法子將她留在這宅子裡,做個左右手的話,她豈不便是我的掌中物了麼?”

想到這處心熱身也熱,盯着那扇房門,恨不能立時便衝到裡頭去,只是他還顧忌着教主那道口諭,現下里真是不敢動這屋裡頭的人一絲一毫,待玉駕到了臨州再說吧!

他這廂負着手走了,林玉潤坐在桌前盯着那門外的黑影消失不見才捂着胸口鬆了一口氣,

她的時日不多了,需在孩子生下之前想法子逃走纔是!

爲今之計只有令他們相信自家已被勸的動了心思,若是能想法子放她出外走動才能尋到法子逃離這處!

在這之後林玉潤便漸漸的放開來了,每日裡端來山珍海味也吃了,血燕一盅兒每日都喝的,錦衣華服一日三套,上下半日輪着來,釵環首飾更是每日不戴重樣兒的……

她這廂越是折騰羅仁啓那廂越是高興,只當她這是改了性子,要放開來享受了!那春娘得了令也日日過來與林玉潤閒話,林玉潤對她雖不熱絡,但現下也是有問必答了,倒也沒有擺冷臉了!

這一時之間,林玉潤仗着她那張好臉在這宅子裡倒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是卻有一點——不能出去!

林玉潤拿話試了春娘幾次,卻總是被她巧妙的岔開,竟半點兒不鬆口!

這日子在林玉潤的暗暗着急中過的飛快,轉眼已是一月過去,這一晚春娘一臉喜色的過來對林玉潤道,

“水兒妹妹,姐姐這廂提點你一句,明兒便在這院子裡呆着,可不要隨意出門!”

林玉潤奇道,

“爲何不準出院門?可是有事兒?”

那春娘笑道,

“我們姐妹之間也不瞞你,卻是教主玉駕到了臨州!”

“教主?”、

林玉潤有心勾她多說幾句,便一臉迷惑問道,

“那裡來的教主?”

春娘道,

“這事兒你現下不知,待到明日便知了,說不得教主還要來瞧你呢!且記得明日不出院門便是!”

說罷轉身走了,林玉潤坐在室內卻是心下叫苦,這媧女派的教主到了此處只怕守衛更嚴,這下子也不知何時才能脫身啊!

這一夜林玉潤輾轉反側,撫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暗暗嘆道,

“乖寶,我們娘倆兒陷在這處,這般久了,爲何你那爹爹還不來救我們?若是再拖上幾月,可怎生是好?”

心裡念着趙旭,又想他又害怕,這臨州城如此之大,他要如何才能尋到我?要是尋不到了呢?

“難道要從此與雍善再不得見了麼?”

這般兒想着眼淚珠子順着眼角流到鬢邊,又沿着耳廓滑到了枕上,一夜下來竟是淚水溼透了枕巾!

待到第二日,左右出不了院門,林玉潤索性擁被高臥於牀上,一心一意補眠,兩個婢女也不敢叫她,只任她一氣睡到午時,待到醒時卻覺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臉上,林玉潤睜開眼卻是嚇了一跳,立時抱着被子向後縮到了裡面,在這牀前卻是站了一個美貌的婦人,道她是婦人也只看她挽了髮髻,若從臉上看卻瞧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紀!

這婦人生的雖美,也算得當是上一個佳麗,只是比上林玉潤這類卻是要差上一截的,只是她立在那處微微一笑,眉頭、雙眼、鼻樑、嘴角乃至皮膚因爲笑意而微微隆起的褶皺,都顯得那麼恰到好處,令人見了心生舒爽!

瞧着那婦人,只覺她周身兒都散發着令人心生好感之氣,你只覺着她似是天生的與你投緣,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兒,臉上一絲絲一點點兒的表情都似是剛剛好印到你心坎當中一般!

這樣的人兒,倒比林玉潤這種純粹的五官豔麗更讓人有一見傾心之感!

她此時正上上下下打量林玉潤,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來,林玉潤捂着被子顫着聲兒問她,

“你……你是誰?”

那婦人笑了,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粗不細,不太柔又不太剛,恰恰好的令人想一直聽她說下去,

“水兒姑娘不用怕,我叫做祁紅豔!”

林玉潤心下了然,原來她便是那媧女派的教主!

祁紅豔見她神色恍然笑道,

“看來水兒姑娘認識我!”

林玉潤神情一凜道,

“春娘曾道今天有教主要來!”

祁紅豔眼中精光一閃,

“我記的,我可沒有說祁紅豔便是教主!”

林玉潤躲在被子裡的手一緊,暗暗掐住了蜷縮起的小腿,這祁紅豔十分敏銳,自家只一個神色便讓她瞧出端倪來,

“我這院子裡除了春娘便沒有別人來,你不是教主誰是教主?”

祁紅豔聞言笑道,

“水兒是個聰明姑娘!”

說罷,緩緩過來坐到了牀邊上,林玉潤往裡縮了縮,她伸出手來也不如何動作竟牢牢抓住了林玉潤的肩頭,

“水兒姑娘,我即是來瞧你的,自是要好好瞧瞧……你說對不對?”

林玉潤被她捏着肩頭半邊身子便不能動彈了,眼睜睜看着她明明看着細瘦無力的胳膊卻輕易將自家拖了出來,乖乖躺到了牀上,祁紅豔將她平放在那處解開了睡衣,露出一身冰肌玉膚來,饒是祁紅豔也晃了雙眼不由讚道,

“水兒姑娘真是天生麗質!”

她一寸寸仔細察看林玉潤的皮膚,連一個小點兒,一絲傷痕也不放過,還伸手緩緩撫在了她微凸的肚子上,林玉潤嚇得咬緊了牙關,顫起了身子,祁紅豔柔聲道,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說罷又問道,

“你腹中的胎兒幾個月大了?”

林玉潤輕聲道,

“四個月了!”

確切的日子她也不能讓她們知曉了,便索性提前了些日子,祁紅豔道,

“怎麼得這般小,瞧着似兩個月般!”

林玉潤答道,

“瞧了大夫說我年紀小,又懷得小,不顯!”

祁紅豔順手拉了衣裳給她遮了肚子嘆道,

“年紀輕可真好啊!便是懷孕也要輕省許多!”

說罷在她肩頭一撫,林玉潤只覺身上頓時一鬆,緩緩坐起了身,祁紅豔笑道,

“我瞧也瞧過啦!你自家好好兒歇着吧!”

這廂出去轉身拉了門,留林玉潤在那牀上後怕不已!

祁紅豔出來,外頭羅仁啓與李昂並春娘早已等在了院門處,羅仁啓過來行禮道,

“教主,你瞧這水兒姑娘如何?”

祁紅豔笑着點頭道,

“我很滿意!”

說着對李昂點了點頭道,

“李壇主這事情辦的十分好,你辛苦了,我定是要賞的!”

李昂拱手道,

“屬下爲教主辦事,不敢言苦!”

“嗯!”

祁紅豔瞧着李昂英俊的面孔眯了眼道,

“我也累了,要去歇了!”

羅仁啓忙上前一步道,

“屬下伺候教主!”

“不用了!”

祁紅豔擡了手招李昂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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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壇主伺候我吧!正巧我還要獎賞李壇主呢!”

說着嫣然一笑,用一隻手指兒勾了李昂的手便向外頭走去,羅仁啓神色尷尬的立在那處,眼見他們的背影消失,春娘在後頭過去道,

“壇主我們也回去吧!”

羅仁啓哼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春娘忙跟在後頭。

第一百六十六節 嫉妒

卻說那李昂與祁紅豔到了這宅子後頭一間大院之中,進到裡頭鶯鶯燕燕一院子的白衣少女們,見了祁紅豔忙過來行禮,

“教主!”

這羣人裡頭卻有一個生得格外出衆的,高鼻深目卻皮膚細嫩,一看面相便知是有西域人血統的少女見到李昂立時便飛了一個媚眼兒,

“李壇主!”

那一雙媚眼兒似帶着鉤兒一般,直愣愣盯着李昂,李昂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只是拱手施禮,祁紅豔瞧見了過來一指點在那少女的額頭,

“瞧瞧你那饞樣兒,一瞧見他你便是這副癡樣兒,你這丫頭今兒晚上可不許鬧他!”

少女衝李昂拋去一個媚眼兒笑着退到一邊道,

“琪兒今兒晚上可不敢跟教主爭呢!”

祁紅豔拉了李昂的手進到屋裡,笑道,

“那些丫頭們一個個都愛你,見了你便走不到道兒了!”

李昂過去攬了她的肩道,

“我卻是見了教主便走不動道兒了!”

祁紅豔眼波一轉,

“是麼?你若是腿軟了,等下如何還有力氣?”

李昂哈哈笑着將她一把抱起,

“教主且試試我有沒有力氣?”

……

這廂兩人被翻紅浪,顛鸞倒鳳足足一宿,到了天明時,頭一縷曙光透入屋內時,祁紅豔斜倚在李昂健壯的胸膛上,塗了丹蔻的修長手指在上面輕輕的撫着,順着那紋理分明的隆起肌肉,輕輕兒親了一口,李昂笑道,

“先時叫夠了,如今又來勾我,可是又想了?”

祁紅豔將身子軟軟的貼了上去,

“我如今年歲大了,不似從前能陪你耍上一夜,你如今是瞧上那新來的水兒了?”

李昂笑着探手捏了她微顫顫一處玉峰,託在掌中把玩着,

“那不知情趣的丫頭,如何與教主比!”

祁紅豔嘆了一口氣道,

“我老啦!她那般鮮靈靈的樣兒連我看着也心動!”

說罷衝李昂拋了一個秋波,捂着他的手按在胸前重重揉着,

“她那身皮子我極是喜歡,你即是也喜歡那小娘,不如我剮了她那身皮子穿上如何?”

李昂手一頓,他素知這婦人的心腸,面上和善可親,內裡陰狠毒辣,她說的出便真是要做到的!

笑着擡頭親了她一品道,

“你這樣兒便是最好的,要別人的作甚?”

祁紅豔擡頭看了看窗外,外頭已是曙光大放,金色的陽光照射在她身上,隱隱有些刺痛,她側過身子令得胸前沐浴在陽光之上,那兩處高聳挺翹,形狀完美的雪峰,竟肉眼可見般開始垂了下來,上頭的皮膚一點點兒泛起灰,打起皺來!

“你……”

李昂看的分明駭得翻身坐起,

“教主!”

祁紅豔低頭看着自己的身子道,

“瞧見了麼?我如今取那元陰少女之鮮配在藥中塗抹身體,卻只能撐十二個時辰,過了時候便成這樣了!”

李昂瞧着她的身子一點點由青春無暇到蒼老枯乾,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原本貌美如花的年輕婦人變成了面目可憎的老嫗,那景象真正十分可怕,令得他再深的城府也要忍不住心裡發虛,背出冷汗,

“教主……”

李昂暗暗吸了一口氣,擡手將她摟在懷裡,令她貼在自家健壯的胸膛之上,

“我再爲你多尋些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女孩兒便是,定能令得教主青春永駐!”

祁紅豔擡頭親了他一口道,

“如今不用去尋了,我已自本派的古籍之中尋到法子了!”

“哦,什麼法子?”

“我這一身皮子怕是不能用了,再尋一個美人兒將她身上的皮剝下來換到我的身上便成了!”

“換皮之術?這世上竟真有人會這種術法?”

“我也是在西域多方打聽,才尋到有一位異人會這一門術法,只是若要換皮,我卻不喜西域女子皮膚粗劣,還是我們中原女子鮮嫩,要換也是尋那中原女子來換……”

說到這處祁紅豔笑道,

“這廂過來我瞧了多少美人兒都不滿意,還是你懂我的心思,爲我尋了那麼一個絕妙的人兒,她那身上我瞧過了,連半點兒疤痕都沒有,又那般貌美便是我見了也要生出嫉妒之心來,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啦!”

李昂聽了笑道,

“那女子已非處子,肚子裡還懷有身孕,只怕並不合適!”

祁紅豔眯眼笑了,又去親了李昂一口,

“親親,要不怎說你是我的福星呢!不但送了一個美人兒來還附贈了一個小人兒,她那肚子裡的孩子我算過時辰正是在陰年陰月出生,若是能在陰時出生又是個女孩兒的話,待她一出生,我便將她浸在藥劑之中,製成大補之藥服下又取了她母親的人皮換上,這般雙管齊下定能重築容顏!”

李昂笑着閉眼在她脣上深吻了一記,

“教主定能心想事成!”

祁紅豔伸了手過去握住了那處笑道,

“我只說你也對那美人兒是另眼相看,待那時你不是也能與她兒共享魚水了麼?”

李昂仰面朝天躺下,緊閉上眼笑道,

“那時我定要好好嘗一嘗美人兒的味道!”

祁紅豔低頭看了看手上,突然吃吃笑了

“你現下再來嚐嚐我的味道吧!”

說罷扭腰擺胯坐了上去……

這廂林玉潤可不知那祁紅豔打的什麼主意!

只是她心下狐疑,自那媧女派教主來後,周遭的人越發對她小心起來,便是春娘來說話時,也不像往常似的要動手動腳了,似是十分怕碰到她一般,便是瞧見她起身走動也十分緊張的瞧着周遭,婢女們也忙過來將四周圍椅凳搬開,倒是很怕她撞上一般!

又有林玉潤見祁紅豔來後,這宅子果然又多了許多陌生的男子,一個個年輕英俊,雙眼陰沉,看着林玉潤的眼神似要將她吞了一般,不過都離她遠遠的瞧着,沒有一個敢上前來的!

這般兒情形詭異到令她心裡愈發起毛、害怕了!

這一日因心下煩悶,林玉潤便帶着婢女到外頭花園走動,她如今身子越發的沉重,肚子雖不是太大,但也令得行動不便起來,走了一陣子,林玉潤便覺有些氣短,遠遠瞧見前頭有一座小亭,

“我們過去坐會兒吧!”

說着自家向前走去,進到裡頭一看,那小亭裡已經有人放了茶壺、棋盤在當中石桌之上,跟着她的婢女便道,

“水兒姑娘,這處已有人了!”、

林玉潤擺了擺手道,

“無事,我便在旁邊坐吧!”

也不過去那石桌,只在八角的亭邊上木頭長凳坐下,剛坐下不過一柱香便有一個丫頭匆匆來了,見了林玉潤在這亭中也是一愣道,

“這位姑娘,這處我們是先到的!”

林玉潤道,

“無妨,我不過歇歇腳,即刻便走的!”

正說着話,見着兩個姑娘一個穿黃一個着綠,正談笑風生緩緩走來,進來見了林玉潤卻是臉色一變,其中那個穿黃衫的冷笑道,

“喲!這不是天闕院的那位麼?”

林玉潤有些納悶,她與這兩人並不認識,卻爲何她們一臉的敵意?

她與這宅子中人從不來往,自不知曉在這宅子裡早就傳出風聲,天闕院裡有一位絕代佳人,那吃穿用度不是其他院子裡的姑娘能比的!

林玉潤不知道媧女派可不是那外頭不入流的女支院或是半掩門兒的暗女昌館子,任是稍稍看得順眼的女子都要收進去,媧女派虜人卻從來都是那百裡挑一,千里挑一的,因而這宅子裡那一個姑娘不是貌美如花,姿容出衆?

一幫子姑娘聚在一個宅子裡,日日裡吃得好、穿得好,又一處學琴棋書畫,學那討好男人的伎倆,那裡有不比的?這頭一個便是要一張臉來說話的!

平日裡還好,大家夥兒不過梅蘭秋菊平分秋色,爭爭吵吵倒沒有動真火!卻那知好端端憑空出來一個王水兒,生生高出衆人一大截來,人美的像假人兒似的!偏偏還被春娘和羅爺當成了寶!

她們平日裡爭便是爭那能一步登天的機會,如今有了一個王水兒,衆人只覺登頂無望那裡還能忍住心裡的嫉恨?一時之間這宅子裡的姑娘們倒都將王水兒當成了頭號對手!

林玉潤那知這些內情,不過她也無心與這宅子裡任何一人打交道,即是見面不喜自然少搭理爲妙,當下站起身向外走去,兩個姑娘對視一眼,

“喲!好大的架子!”

林玉潤緊抿了嘴,步下了臺階與兩人擦身而過,卻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推向了旁邊花叢之中,林玉潤早覺她們目光善,預感對方不懷好意,那綠衫姑娘擡手時她便察覺,眼珠子一轉卻是挺着身子任對方將自己推倒,

“啊!”

林玉潤驚叫一聲,她如今懷着身孕,笨拙了許多,旁邊好巧不巧卻是一叢帶刺的月季花兒,這般摔下去有枝蔓接着倒是摔不實在,人是沒摔着但臉上、手上,半邊兒身子都被扎入了花刺,兩個婢女在後頭見了,臉都嚇白了!

忙衝過來扶起林玉潤,

“水兒姑娘你沒事吧!”

林玉潤當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臉叫疼,

“我好疼啊!”

第一百六十七節 受傷

那兩個婢女拿來林玉潤的手一看,卻見半邊臉上全是刺,嚇得都要哭出來了,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

立在旁邊的兩個姑娘冷笑道,

“我不過推了你一把,劃破了一些小傷罷了,怎麼還抱着肚子了!”

這是因着林玉潤穿的寬鬆,遮掩的好,她竟是沒有看出來,林玉潤的婢女急道,

“我們姑娘懷着身孕呢!”

兩人面色一變,瞧那情勢不好,竟互遞個眼色,手拉手悄悄兒跑了,兩個婢女見林玉潤仍在叫疼不已,慌慌張張忙去叫人,春娘得了信過來一看,也是嚇了一大跳,忙叫人去扶林玉潤,只是她疼的碰都碰不得,那裡站的穩?

春娘想了想忙喚暗處的侍衛,

“快來人抱了水兒姑娘走!”

侍衛剛俯下身要動手卻被人一把拉住,

“我來!”

卻是不知爲何出現在此的李昂過來雙手抄到林玉潤腰背下頭,小心翼翼將她橫抱了起來,

“你忍一忍!”

林玉潤心中恨他咬牙道,

“把你那髒手拿開!”

李昂軟言勸道,

“你現下受了傷,嫂溺援手,水兒姑娘多擔待吧!”

林玉潤不願見他那張臉,藉着捂臉的手兒擋了眼,李昂幾步奔回天闕院中,將林玉潤放到了牀上,先前慌着時衆人沒有看仔細,這廂她拿來手卻瞧清楚了!

林玉潤半邊臉上扎着刺,半側的身子上也有,李昂伸手要去拔,林玉潤立時叫起疼,弄得他也手足無措起來,春娘瞧着心驚膽顫,教主可是着重吩咐過,不能讓這水兒姑娘磕着碰着,不能讓她身上現了一絲傷痕,現下半張臉都是刺,她要如何交待!

當下慌道,

“李壇主,我們還是到外頭尋個大夫吧!”

這府裡有大夫,卻對外傷不精,這臉上的傷若是留下疤痕,只怕教主會活剮了他們!

李昂點頭道,

“去請最好的外傷大夫來!”

當下便派人去請大夫,不多時果然請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大夫,見了這情形又問了問身子狀況,不由皺眉道,

“怎得懷着身孕還這般不小心!”

說罷左右看看,此時祁紅豔也得了信兒正端坐在房中,羅仁啓與李昂也伺立在身後頭,

“男子退到外頭去吧!”

兩人退到了外頭,大夫又瞧了瞧門窗道,

“將門窗關了,有傷更要受寒,這幾日要小心伺候不能見風受涼!”

說罷過來替林玉潤把脈道,

“這腹中胎兒只怕有些受損,要小心靜養纔是!”

又去看林玉潤的臉,

“這是摔到什麼上頭了?”

兩個跪在一旁的婢女忙道,

“是摔到月季花上頭了!”

老大夫跌足道,

“你們照顧孕婦也太不經心了,那月季花兒本就有些微毒,平常人紮了都要腫上半日,這孕婦紮了更是難治,若是不小心這臉便要保不住了!”

一屋子的人聽了都是一驚,祁紅豔心下最是關切林玉潤那張皮子,忙問道,

“大夫可有法子保住她那臉?”

老大夫道,

“現下也不能光顧着臉,需先將她腹中胎兒保住纔是!”

說罷提筆開方子,

“且去抓一劑安胎的吃了!”

這廂自有人去抓藥,大夫又從自家帶的藥箱之中尋了竹鑷子出來,用火燒了小心的給林玉潤拔刺,

“啊……”

林玉潤本能忍着疼,只是這情形自然是叫的越慘越好,老大夫嘆了一口氣道,

“你且忍着一些,若是不拔,你這臉便不能要了!”

說罷又去動手,林玉潤疼得拂了他的竹鑷子道,

“好疼!不要治了!”

一旁的祁紅豔此時是雙拳緊握,手指甲掐到了掌心,別人不知,她卻覺着這一下下倒似扎到了她身上一般疼,若是這臉好不了,她還到那處去尋這般好的皮子!

當下冷聲道,

“來人!將她按住!”

婢女們上來一左一右按了林玉潤的手臂,任老大夫拔刺

待那大夫取了林玉潤臉上的刺兒,安胎藥也煎好了,只是現下里林玉潤的臉已腫了起來,嘴兒都張不開,只能尋了那細竹管來將藥吸進了口裡!

吃罷藥見林玉潤睡下了,老大夫道,

“你們且要顧着些她,這刺是去了,但毒還在,只怕今兒晚上要發起燒來,明兒臉上會更加腫脹!”

祁紅豔忙問道,

“大夫,您瞧着這傷兒如何能治好?”

“倒是不難治,慢慢用着藥消腫去毒便好了!”

“那她這臉上的傷,會否留疤?”

老大夫搖頭道,

“這可不好說!且先吃着藥再看吧!”

說罷收拾了藥箱便出來,那羅仁啓在外頭忙命人給了銀子,李昂衝老大夫微微一笑拱手道,

“大夫,您這邊請!”

這廂親自送了老大夫出來,見左右無人問道,

“大夫,這小娘子的傷可有大礙!”

老大夫撫着鬍鬚道,

“她那腹中的胎兒倒是無事,只是這臉上嘛……”

“臉上如何?”

“這臉上要好好兒養,我那處倒是有一計藥貼可有,只是需得現制現用,當時弄出來便要貼到臉上去,這是我祖傳的密方兒,若是要醫治需將她送到我藥鋪當中,接連弄上三天,若是藥效到位便可不留疤痕!”

李昂這廂送了老大夫出來,轉身回去,卻見前頭院子里正在打人,正是那兩個動了手的姑娘,有林玉潤那兩個婢女在,那兩個姑娘那裡能躲得了?

此時她們正被盛怒的祁紅豔命人按在院中打板子,

“給我狠狠的打!打死爲止!”

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侍衛們扒了衣裳,捂了嘴,又叫來一衆人都圍立在院中,瞪大了眼看着她們伏在那條凳之上,重重的板子打下去……

“噗……噗……噗……”

那聲兒一下下實實在在擊在身上,聽着便讓人從心裡發緊,她們倆人初時還能掙扎扭動,到了後來便雙眼翻白,昏死過去,便是這般祁紅豔也不解恨還道,

“給我打,再給我打!”

再打了數十下,兩人當着一院子的面屎尿齊出,竟是失了禁,最後擡起頭掙了幾掙便都嚥了最後一口氣,這時身下的血早已順着青石板的縫隙順淌了一院子,四周圍立着的姑娘們受不了了,便拿帕子咬在嘴裡,又或是捂着嘴兒忍着胃裡的翻騰,便是那膽子大的也是一臉的慘白,卻沒有一個敢轉頭不看的!

祁紅豔環顧四周溫柔一笑道,

“姑娘們,我們這教裡都是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任是誰也不能傷害自家姐妹,若是不聽教,下場便如她們一樣!”

一衆姑娘們齊齊顫着聲兒應道,

“謹遵教主訓導!”

祁紅豔滿意的點了點頭,指了院中的兩具屍體道,

“將她們用石頭綁了沉到這宅子裡的湖中,以後大夥兒遊湖時也好同她們說說話!”

衆人齊齊就是一顫,當下有人過來拖了屍體便往外走,祁紅豔一擺手,

“都散了吧!”

衆人低頭魚貫而出,路過李昂身邊卻是沒敢衝他多看一眼,只除了那琪兒低頭垂手,手背兒輕輕擦過他的手背,李昂微微一笑退後了一步,

祁紅豔衝着李昂微微一笑道,

“怎得,大夫可是送走了?”

李昂忙過去施禮將那大夫的一通話講了,祁紅豔皺眉道,

“你瞧着她那臉會否留下疤痕?”

李昂沉吟一會兒道,

“屬下覺着無論如何總是要醫治後才知曉的!”

祁紅豔點了點頭,

“那便將她送去醫館吧,只是要多派人手看守,以防她趁機跑脫,我瞧着那小丫頭卻是有些表裡不一的!”

“是!屬下這廂便去安排!”

祁紅豔眯着眼兒瞧了他一會兒笑道,

“你身上事兒也多,不如讓羅壇主去安排吧!”

“是!”

李昂拱手垂頭,祁紅豔起身過去牽了他手道,

“且跟我去瞧一瞧她吧!”

李昂道,

“教主,屬下來臨州許久,手上確是積壓了不少事兒,且容屬下先告退了!”

祁紅豔十分滿意的點了點,

“好,你去吧!”

“是!”

祁紅豔立在那堂前看着李昂勁瘦英挺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處才緩緩回過身,冷冷一笑,

“這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見着青春貌美的,那心思便動起來了!”

想到這處對林玉潤那一身冰肌玉膚愈發的心熱了,

“將她醫治好了,便將那一身皮子換到我身上,到時這男人豈不還是在我的手心裡?”

那廂祁紅豔去瞧林玉潤的傷,這廂李昂回到自己院子裡,便有那兩個婦人迎了上來,

“壇主!”

李昂點了點頭,

“你們都下去吧,這廂不用伺候了!”

兩名婦人知他習性,曉得他不愛人在身邊跟着,便都聽命退了下去!

李昂推開門進了自己那屋子,轉到屏風後頭脫了衣裳,到淨房中果然已備好了熱水,過去跳到那高桶之中,取了一旁的粗布狠狠擦起身上來,粗糲的布料在光滑的皮膚上狠狠的滑過,劃出了無數細小的痕印,被那溫熱的水一浸立時傳來刺痛感,

“呼……”

李昂仰頭坐在高桶之上,雙眉緊鎖着,腦子裡閃現着祁紅豔那老態畢露卻還媚眼含羞的樣兒,只覺一股子酸水自胃中翻涌而出,

“唔……”

強壓住心裡的噁心,又憶起林玉潤的樣兒來,在那花園之中自家將她抱起時,只覺懷裡佳人輕軟的不可思議,讓他忍不住想收緊手臂把她緊摟在懷裡,那馥香縈鼻,那柔脂玉膚,還有那一雙眼兒隱含着的幾絲恨意與幾絲怒意,將黑白分明的眼兒映的水潤瑩瑩,令得他心頭一蕩!

這雙眼兒纔是天生的魅惑,自來的銷魂!

李昂帶着她一路到臨州,見她在那船上終日不發一言,有時眼望窗外想起誰人時便嘴角含笑,眼波溫柔得似一江春水便是要將人溺斃了,也會勇而縱身一躍。

有時她也低頭望向小腹,纖手輕撫,螓首輕垂,眼波中的欣喜歡悅又如春日暖陽一般,便是受着一丁點兒都覺心下發熱。

有時船上風大,她便裹緊了衣裳縮在窗前,身子又小又巧,只露一對玉足出來,瞪着一雙眼兒似那怕寒的貓兒一樣,可憐無辜到等着人去抱她一抱……

一路行來李昂躲在暗處悄悄兒看她,瞧着她捂被子哭,對窗兒愁,望河水哀,偶然有那麼一回微微的輕笑,便如曇花一現般,令得人心醉神迷……

第一百六十八節 散毒

李昂帶着她一路到臨州,見她在那船上終日不發一言,有時眼望窗外想起誰人時便嘴角含笑,眼波溫柔得似一江春水便是要將人溺斃了,他也會勇而縱身一躍。

有時她也低頭望向小腹,纖手輕撫,螓首輕垂,眼波中的欣喜歡悅又如春日暖陽一般,便是在一旁受了一丁點兒都覺心下發熱。

有時船上風大,她便裹緊了衣裳縮在窗前,身子又小又巧,只露一對玉足出來,瞪着一雙眼兒似那怕寒的貓兒一樣,可憐無辜到等着人去抱她一抱……

一路行來李昂躲在暗處悄悄兒看她,瞧着她捂被子哭,對窗兒愁,望河水哀,偶然有那麼一回微微的輕笑,便如曇花一現般,令得人心醉神迷……

屋子裡靜悄悄的,李昂心下澎湃,靜坐在那處卻無聲無息,卻聽得外頭有輕輕的腳步聲,他摘了臉上覆着的帕子,轉頭看向屏風處,那裡現出一個曼妙的身影來,一張充滿異域風情的臉兒轉了出來,

“昂哥……”

李昂靜靜的看着她,

“你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琪兒嫣然一笑,當着他的面兒緩緩解開衣衫,輕如蟬翼的紗衣自那美妙的身體上滑落,現出一具豐滿有致的身體來,

“你這幾日,日日都陪着她,便不想我麼?”

李昂放鬆了身子向後靠去,擡起兩手放到桶沿之上,一雙眼掃過面前的美景,淡淡的道,

“想!”

琪兒嬌笑着擡腿跨步,令腿間的風光在李昂眼前一晃而過,她緩緩沒入水中,貼上了他健壯的身子,撫到那一處硬挺欣喜道,

“昂哥早就想着我了麼?”

李昂並不答話,伸手握住她肩膀猛然用力,將她轉過身來背向了自己,推到桶沿扶好,琪兒驚叫一聲,

“慢些!”

一時之間這淨房之中嘩嘩水響,女子高聲,男子低沉,惹得院子外頭的兩個婦人互視一眼,

“這位司琪聖女真是夠大的膽!”

明知李壇主是教主的禁臠,仍仗着教主寵愛鬧了李壇主幾回,這廂倒是越發張狂了,揹着教主跑到這院子裡來了,要是讓教主知曉了……

兩人都是一個寒顫,不約而同背過身去,將院門關了自家也躲進了下人屋子裡……

等到這屋子裡雲收雨歇,司琪倚在李昂的身上笑問道,

“昂哥,我這滋味可是比她強!”

李昂懶懶瞧了她一眼,司琪笑道,

“你剛剛兒可是硬得緊呢!你日日伴着那老妖婆,不嫌她那身打皺的皮子噁心麼?”

李昂一挑眉,

“你怎知曉她……”

司琪捂嘴一笑,

“她倒是想瞞我們,只可惜我們日日跟在她身邊,便是臉上多了一條紋都知曉,更何況她老得那般可怕!她倒想躲我來着,卻被我偷偷兒瞧見了!”

李昂瞧了她一眼,

“隔不了多久,她便會恢復了!”

司琪笑道,

“那有那般容易!你知她尋了多少元陰之女取血製藥……一百零三個!初時那血抹了還能管上三日,到了後來時日便越來越短,現下里連十二個時辰都不成了!”

李昂一挑眉,

“你……不知,她要換皮麼?”

“換皮?”

司琪一愣,冷笑一聲道

“這老妖婆倒半點口風兒不露,現下里對我們也起疑心了!”

、李昂冷笑道、

“她爲何不對你起疑心?你在這教中拉攏人心,收賣下屬,多少事兒都瞞着她在幹,她若是再不起疑便不是祁紅豔了!”

司琪聽罷笑的花枝亂顫,那露出水面的一對玉峰晃着人眼,

“她老了,還霸着那位子作甚,不如將位子傳給我,我是她親傳的弟子,多少事兒我都替她幹,便是男人……我也要替她幹一乾的!”

說罷又捱了過去……

這廂又講那老大夫,自那官帽巷出來回到醫館靈芝堂,到了內堂夥計端了茶上來,

“莊大夫,外頭有位病人找!”

莊大夫擺手道,

“讓他尋其他的坐堂大夫去,我這廂才從外頭回來,且歇一歇!”

“是!”

夥計收了托盤剛要出去,卻見那內堂的簾子一挑,有一個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莊大夫!”

夥計見了忙道,

“莊大夫,正是這位爺尋您呢!”

莊大夫上下打量這人,四十不到的年紀,生得高大壯碩,一張臉方方正正,嘴大眼小,看面相便是個吃四方的主兒!

當下拱手道,

“這位病人,我這廂剛出了外診回來,不便看病,不如您尋外頭的大夫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

“莊大夫,鄙人姓朱名展鵬,卻不是來尋大夫看病的!”

“哦!你不瞧病卻是爲了何事兒?”

朱展鵬先看了那夥計一眼,莊大夫會意道,

“你先下去吧!”

夥計的下去了,朱展鵬卻自袖筒內摸了一張銀票放到那桌上,莊大夫詫異道,

“您這是何意?”

朱展鵬笑道,

“莊大夫我這廂卻是隻想與您打探一點兒消息罷了!”

莊大夫皺了眉頭,

“我即是醫家理當爲病者守口,你若是要問我別人如何,我卻是不能說的!”

朱展鵬搖頭道,

“莊大夫不用擔心,我也只是讓您瞧上一幅畫而已!”

說罷一拍手外頭有人進來捧了一幅畫,

“莊大夫請看!”

來人將那畫展開,上頭卻是畫的一個妙齡少婦,那眉宇模樣不是今兒才見到的那一個還是誰?

莊大夫臉色一變,

“這……你……你這是何意?”

朱展鵬瞧着那莊大夫神色已是心中瞭然,當下笑着又摸出了一疊銀票來放到桌上,

“那宅子裡的婦人,莊大夫若是有法子將她帶出來,這一疊銀票便是您的了!”

莊大夫盯着那桌上的銀票沉呤道,

“這類爲了錢財便誘拐婦人的事兒,我莊某卻是不能做的!”

朱展鵬笑道,

“莊大夫說笑了,作奸犯科之事別說是您,便是我朱某背後靠着太子,也是不敢做的!”

莊大夫驚詫挑眉,

“原來閣下竟是太子門下!”

朱展鵬笑道,

“莊大夫放心,太子御下甚嚴決計不會讓我等做那犯王法之事,我這廂只是請莊大夫尋個機會,將那婦人帶到外頭來,我與她談一談,若是她自願跟着我走便罷,不願的話自讓她還回去那宅子就是!”

“是麼?”

“我朱某人說話自來是算數的,莊大夫且請放心好了!”

莊大夫盯着那一疊銀票半晌點了點頭!

這廂宅子裡,

兩個伺候的丫頭見天已黑盡,已到了點燈時分,過去瞧了瞧卻見林玉潤正安穩睡在牀上,臉上紅腫依舊,一個對另一個說,

“瞧她這樣兒是喝了藥要多睡一陣子才成,我們且去歇一歇吧!”

另一個擔心道,

“還是你去吧,我這廂再守一會兒,依我說呀!我們倆還是加着小心伺候這位纔是,你沒瞧見麼,後院那兩位……”

她不提還好,提起來另一個也抖着身子打了個寒顫,

“我現下里都不敢去湖邊打轉了!你說她們會不會變成水鬼,守在那湖裡等着人替死?”

另一個也是抖了幾抖,

“應……應……應該不會吧!是教主下令將她們打死的,與我們何干?怎也不該尋我們索命啊!”

兩人悄悄兒說了一會兒話,見林玉潤還是沒有醒,便去吹了燈相攜到外間榻上歇了!

待得室內一片黑暗時,林玉潤才緩緩睜了眼,睜着牀上那煙柳色的承塵眨着眼,

“那兩個姑娘便這般沒了?兩條人命啊!”

林玉潤皺緊了眉頭,心思電轉,她可不覺着自家有什麼令得祁紅豔這番維護的!除非她有所圖……

想到這處,便憶起那祁紅豔仔仔細細打量自家身子的樣兒,雖不知她到底是爲了什麼,但也止不住的心底一陣陣發毛,

“不能再這般耗下去了,待到月份大了,更加不能逃了!”

想到這處悄悄兒起了身,也不敢點燈,藉着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坐到了妝臺前頭,仔細打量自家那張臉,半邊臉紅腫着上頭密密的全是血點子,瞧着倒是挺嚇人!

只是林玉潤並不發愁,她自家知自家事,小時她也曾被林玉淑推到月季花叢中過,身上也紮了許多血點子,那時劉姨娘嚇得不行,哭着去尋了大夫來瞧,不過幾劑藥下去便好了!

她只是皮子嫩,紅腫起來瞧着十分嚇人,其實她自家已不覺着疼了!

這臉上的血點子也不怕,只要禁口禁得好,不過十來日就會收口連疤痕也不會留下來的!

林玉潤自家知曉自家的身子,她這身子瞧着嬌嫩,其實大氣的很,要不然從小到大難免沒有磕着碰着的,有時鏽花兒也要被扎傷,怎麼就一個疤痕也沒有留下過?

只是現下卻是一個時機,不趁着這機會逃走,以後便更不好逃了!

想到這處,林玉潤便叫道,

“來人!”

外頭的丫頭聽到了忙進來答話,

“姑娘!”

林玉潤道,

“去備熱水,我要擦身子!”、

不多時丫頭打來了熱水,林玉潤移步到淨房當中,探手摸水,

“這水涼了些,還要加熱水!”

丫頭又提了水來,林玉潤卻還是嫌冷,令得兩個丫頭又備了兩桶熱水在一旁,便將她們趕出去,

“你們先下去吧!”

兩個丫頭知她不愛人伺候都退到了外頭,林玉潤在那裡頭,取了帕子蘸熱水狠狠敷到了傷處,

“噝……”

這月季花刺上的毒本是收在傷口中的,如今她這般熱敷一番,立時便要令得花毒發散出來,順着血液流動佈滿整個臉,待到明日起來面上看着只怕會更嚇人!

林玉潤這廂捂了臉又去捂身上,把兩桶兒熱水都用完了才罷手!

第一百六十九節 散毒

洗好之後,又回牀上躺下,一夜安睡待到第二日起牀時,果然半張臉腫得都連成了一片,看着好不駭人!

兩個丫頭早上過來瞧見時嚇得不行,林玉潤裝作不明所以坐到妝臺前一看,嚇得哭了起來,將那妝臺上一應東西統統兒都摔到了地上,又哭又鬧,

“我的臉!我的……臉……我的臉毀了!”

丫頭們忙去尋春娘,那春娘來了也嚇了一跳,實在不敢瞞便去尋了祁紅豔,祁紅豔過來時林玉潤便哭着過去求她道,

“教主,求求你,且讓我去瞧瞧大夫吧!我這臉……我這臉……只怕是要毀了!”

祁紅豔瞧在眼裡,心裡比林玉潤還要疼,召了李昂過來問道,

“你道那莊大夫有秘方?”

“正是!”

李昂過來見了林玉潤那臉也是雙眉一皺道,

“教主,那莊大夫的秘方只在醫館裡現制現用,不如便讓屬下帶她去吧!”

祁紅豔點了點頭卻將羅仁啓召了來,

“將水兒姑娘送到靈芝堂去!”

羅仁啓得了令便備上小轎,親自帶着人送林玉潤到那靈芝堂去,這廂轎子停在醫館前頭,莊大夫得了信兒迎出來,將林玉潤帶到內堂掀了帷帽一看,皺眉道,

“不是讓你們好生照顧麼,怎得還給她吃了發物!”

他看林玉潤那臉分明是散了毒,倒沒有疑心是林玉潤自家弄的,卻疑心在了吃食上!

羅仁啓現下里也不知是那裡出了錯兒,只是求莊大夫道,

“你這處不是有那祖傳的秘方兒麼,還請莊大夫妙手回春纔是!”

莊大夫皺眉道,

“我原想着將養一晚,讓那毒在傷口中藏着,用藥貼一敷便將毒牽出來便好了,現下這般發了出來,只怕要費些手腳了!”

說罷轉身寫了藥方子交給夥計,

“去抓藥!”

又去對羅仁啓道,

“她這傷需得要內服外敷,又因懷有身孕,用藥要十分的小心,因而只能慢慢兒來!”

羅仁啓道,

“全憑莊大夫作主!”

說罷便靜坐到一邊,瞧着莊大夫與夥計一通忙碌,進進出出多時後,纔過來請林玉潤,、

“這位姑娘,且跟我到裡頭藥房!”

林玉潤站起身,那羅仁啓也要跟着,莊大夫一擺手道,

“這位姑娘等下要去除衣物,你便在外頭等候吧!”

羅仁啓點頭稱是道,

“即是如此,且待我瞧一瞧!”

說罷幾步過去掀了簾子,裡頭四面無門,只有一個夥計正搗着藥,一臉驚異的瞧着他,

“這處是藥房,閒人免進!”

羅仁啓四下看看,轉身又出去了!

莊大夫有些不悅的道,

“可是瞧清楚了?”

羅仁啓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莊大夫帶着林玉潤進到裡頭,這廂除了帷帽將夥計搗的藥取來混在一個小盞裡,混成黑乎乎一團敷到了臉上,林玉潤立覺臉上清涼無比,莊大夫道,

“這藥需敷半個時辰才能起效,之後還要配以清洗的藥水才能護住肌膚,你且不要亂動!”

林玉潤點了點頭,卻見一旁高大的夥計衝着莊大夫笑道,

“莊大夫,這藥能保這位姑娘臉蛋兒無事吧!”

莊大夫一撫鬍鬚傲然道,

“這是自然!其實這去毒有兩種,一種便是拔,一種便是發,這廂兒發散出來只要不抓破臉皮,相反倒要好的快些,只是外瞧着嚇人,有些體虛之人不能用罷了!我已摸過小娘子的脈象,強健有力,應是無礙的!”

那夥計笑着衝林玉潤拱手施禮道,

“這位姑娘,朱某與您天順港一面而別,卻是至到今日纔再見姑娘仙顏!”

林玉潤驚詫道,

“你是何人?你何時在天順港見過我?”

那夥計笑道,

“鄙人朱展鵬,如今在太子爺門下當差!”

“朱展鵬!我卻是沒有聽過!”

朱展鵬笑道,

“那時我要茶樓之上,姑娘在車裡,倒是不曾有機會相識呢!”

“喔!”

林玉潤皺眉苦思,這名兒怎這般熟悉!

哦!想起來了,這位確是太子爺門下,卻是以蒐羅美女出名,前世她在京城時便聽說過此人,乃是太子爺門下得力之人!沒想到他在天順港竟見過自己,如今在臨州居然又被他遇上了!

不必說,這人做所做爲與那媧女派並無二樣,都是要尋那美女嬌娃與達官顯貴們作樂罷了!

當下心中冷笑,垂下眼皮來,果然聽那朱展鵬道,

“姑娘,我瞧着那外頭的人怕不是你的家人吧!”

“你怎知曉?”

朱展鵬道,

“您這位年輕婦人出門,身邊不是夫君便是兄弟,自家人那裡有帶了十幾個凶神惡煞的侍衛,似防賊一般盯着你,便是連大夫藥房都要查看的!”

他一番話說的眼前的女子流下淚來,林玉潤含着淚將自家被虜到這臨州的事兒一講,那朱展鵬又驚又怒,

“皇城根處,天子腳下,竟還有這類膽大包天之徒,他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林玉潤心下暗暗冷笑,你與他們半斤八兩,倒還有臉說人!

她也不答話只是哭道,

“朱大官人,求你救一救小女子吧!”

朱展鵬本就心懷不軌,這廂聽了她說話,倒還真當自家是路見不平的俠客了

當下便要衝出去叫人,林玉潤便道,

“朱大官人,您且莫要衝動,那外頭的人一個個身懷功夫,尤其厲害的是那打頭的,要是這廂鬧起來只怕您要吃虧的!”

朱展鵬一聽果然收了步子,別瞧着他生得高大,卻是半點拳腳不會,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只是個虛殼罷了,他今日雖帶了人卻都是些不頂事兒的。

他原也問過莊大夫,說那處宅子不過尋常富商,心想小娘子要出門左右不過幾個丫頭婆子並幾個侍衛罷了!卻沒想到,這外頭立了十好幾個侍衛,那中年男子居然身手高強,這要是動起手來,只怕還真是打不過!

當下摸着下巴躊躇起來,林玉潤見狀又哭了,

“朱大官人,小女子命苦也不敢連累你們,還是讓我隨他們回去吧!”

朱展鵬那聽得她這般說話,當下拍着胸膛道,

“姑娘且放心,我定要救你出去的!”

旁邊那莊大夫心道原來這姑娘竟是被歹人強虜到這處的,怪不得我那日去那府裡,只覺處處透着怪異,卻原來那處是一個賊窩!

當下莊大夫也撓頭道,

“我這屋子裡因是要存藥的,便四下密封了連個後門都沒有,要不然姑娘也能從後門溜走!”

朱展鵬眼珠子一轉當下笑道,

“沒有後門兒也無事,我這廂卻有辦法了!”

當下叮囑一番撩了簾子出去,那羅仁啓只當他是店裡夥計也不起疑,起身在簾子邊趁着縫打望,卻見林玉潤端坐在那處,臉上敷着藥,莊大夫卻在一旁調配着藥汁。

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那夥計還沒有回來,莊大夫在裡頭叫道,

“夥計……夥計……”

連叫了幾聲卻無人應答,出來罵道,

“這週三兒,又去躲懶了!”

說着撩了簾子出來衝羅仁啓一拱手,自去前堂尋夥計了,羅仁啓趁着空兒進去瞧林玉潤,這回卻整個臉都敷了藥,他湊過去問,

“水兒姑娘!你現下覺着還好?”

林玉潤臉上敷着藥,只是點了點頭鼻子裡嗯了一聲,羅仁啓放下心來,又退了出去!

那莊大夫這廂又回來了,卻帶了一個瘦小的夥計進來,

“週三兒尋不到了,你來給我打下手!”

“是!”

那夥計應了一聲跟着進去,不多時那週三兒又匆匆回來了,將那瘦小的夥計又推出來道,

“你去前堂吧,莊大夫這處自有我呢!”

那瘦小的夥計去了,不多時莊大夫掀了簾子出來,身後的夥計手裡提了一個瓦罐子,

“這罐藥拿回去倒入洗浴的水中再將臉上的藥洗掉,切記!水溫不可過熱!”

羅仁啓忙命身後侍衛接過,又見林玉潤臉上敷着藥出來了,當着他的面將那帷帽帶上,羅仁啓衝莊大夫拱手道,

“多謝莊大夫!”

莊大夫撫須道,

“明日這個時辰還到這處來!”

羅仁啓連聲應了,付了診金又格外多給一些,才帶着林玉潤上馬車離去,這廂走了不多遠,林玉潤在裡頭一撩簾子,

“停車!”

羅仁啓過來道,

“水兒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林玉潤道,

“適在弄藥時,那大夫把我衣裳弄髒了,我要去那處買一件!”

將那纖手一指卻是一家十分氣派的成衣鋪子,羅仁啓皺眉道,

“這成衣鋪子手藝還不如府中針線房的好,還是不買了吧!”

林玉潤聽了當下自那馬車上跳了下來,竟去解自家的衣裳道,

“這身衣裳弄髒了,我是定不穿了的,你要不許我進去,我現下里便脫了扔這處!”

她尖着嗓子大叫,這大街上人來人往都指指點點,羅仁啓沒想到林玉潤瞧着一副溫柔樣兒,撒起潑來竟如此不要臉不要皮!

當下倒有些不知所措,卻見她竟當真解開了外頭的衣衫,露出裡衣來,四面頓時圍上了人來,羅仁啓忙道,

“住手!住手!我們現下就去便是!”

第一百七十節 逃脫

當下轉身領着林玉潤到了那成衣鋪子裡,掌櫃的忙過來招呼,林玉潤指了一件十分華麗的外衫道,

“要那一件!”

掌櫃的忙去取來,

“那件也要!那件也要……上頭那件……左面那件……”

這廂一口氣兒連指了好幾件,羅仁啓也不問價錢將腰上的錢袋子扔到掌櫃的面前,喜得掌櫃笑容滿面,林玉潤抱了一堆兒衣裳問道,

“你這處可有能換衣的地兒?”

那掌櫃的遇上貴客自然熱情周到,當下笑道,

“這裡頭便有!”

羅仁啓身後有侍衛轉到後頭,四處打量見是一間小屋,並無可走脫之處,纔回來閃身讓林玉潤進去,林玉潤進去不多時,有一位姑娘自裡頭出來,將一件衣裳往那掌櫃面前一扔,

“掌櫃的你這衣裳用料太差,不要了!”

說罷轉身過來,將那帷帽一撩,卻是一個小臉杏眼,長了幾點雀斑的小娘子,見羅仁啓等人直盯着她瞧,當下叉腰罵道,

“看甚麼看?沒見過美人兒麼,回家看你娘去!”

當下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出去,匯入人流當中不見了蹤影,羅仁啓這廂坐在堂前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心下愈發覺着不妥了,

衝進裡頭去看時,那裡還有人,羅仁啓臉色鐵青,問那掌櫃的,

“剛剛出去那姑娘是幾時進去的?”

掌櫃的也是一頭霧水,

“剛剛那位姑娘不是同你們來的麼,她幾時進去的你們不知麼?”

他這成衣鋪子售價不菲,一般人家的姑娘連進也不敢進來,這一半天兒只有這一件姑娘進去,她進去時戴了帷帽掌櫃也不知她容貌,出來時轉身衝堂裡的客人一叫嚷,他還當是那姑娘試衣裳不合心意,發脾氣走人了!

這廂還在奇怪怎得不見這些跟班兒隨上去!

那裡知道竟原來是兩個人!

羅仁啓聽了咬牙跺腳道,

“糟了!”

他這裡心下還在疑惑,那姑娘是有不妥,可是剛剛明明瞧過她的臉,與王水兒半分不像,到底是那一處出了紕漏,竟讓王水兒走脫了!

這王水兒可是教主親自過問之人,如今在他手中走脫了,讓他回去如何交差?

想到祁紅豔些毒辣的手段,羅仁啓不由的一陣心寒,當下衝一衆侍衛吼道,

“還不速速去找!”

這廂羅仁啓急如熱鍋螞蟻,那廂林玉潤扮成的夥計一出醫館便被朱展鵬的人帶到了一旁的馬車前,林玉潤不動聲色上了馬車靜坐着,不一會兒那朱展鵬也上了車來,

“姑娘,您受驚了!”

林玉潤拿帕子掩了臉垂淚道,

“多謝朱大官人救我於水火之中,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無以爲報!”

朱展鵬哈哈笑着,敲了敲車窗,外頭馬車骨碌碌跑了起來,

“助弱扶貧乃是君子本分,姑娘不用謝我!”

林玉潤撩了簾子往那頭瞧,

“朱大官人這廂是要帶我到那處去?”

朱展鵬眼珠子一轉道,

“那幫子人十分厲害,現下只怕還在四處搜尋姑娘,不如姑娘先藏匿一陣子,我在這臨州內城有一處宅子,姑娘便藏到那處去,待得風頭過去了,我們再說以後!”

林玉潤點了點頭,滿眼感激,

“多謝朱大官人!”

朱展鵬得意笑了,卻不知林玉潤借了衝窗外四處打量之機,正尋着那熟知之地,馬車在那繁華的街道上穿行着,自外城到內城,這廂卻是在那撫夷街上,林玉潤心下暗喜,

前世裡孫紹棠高中狀元,他們便自外城搬到內城,這內城十八條大街,想當初林玉潤爲了尋到便宜的宅子,也是坐着馬車走了個遍,這撫夷街上她也熟悉!

這臨州城內城十八街,雖只稱十八條,只是每一條大街之上有無數小巷相通,四通八達如那蜘蛛網一般,左轉右拐便能到另一處地兒去,便是住慣了的本地人,也有不清楚的時候!

在這內城藏身卻是比外城好上百倍,現下只等着脫身的時機了!

這廂馬車踏踏噠噠走到一半兒,向右一拐進了一條衚衕,兩邊高牆聳立,來往行人稀少!

林玉潤看了又看,轉頭衝朱展鵬道,

“這裡是何處?”

朱展鵬笑道,

“姑娘不用操心這些,只管安心休養便是!”

林玉潤輕輕挪了挪身子,緩緩兒向他靠過去,

“朱大官人!”

雖是沒取那帷帽但只憑那柔媚的小嗓子也令得朱展鵬不由骨頭一酥,又瞧她正慢慢兒靠過來,一時心下又驚又喜又慌又亂,

這可是給太子爺的女人,我若是下了手,只怕太子爺知道了,不會給我好果子吃!

只是……只是這小娘們兒實在太過美貌,我這廂也是心裡癢啊!

眼見着林玉潤越靠越近,實在心猿意馬得不能忍了!

“罷了!罷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能與這小娘子春風一度也值了!”

卻見林玉潤這廂緩緩探出手來,軟綿的手臂纏在他脖子之上,朱展鵬不由暗歎,

“軟玉溫香不過如此……”

卻覺那手漸漸用力,另一手卻按壓到了他耳鼓之後一處穴位上,

“你……”

朱展鵬立覺呼吸不及,雙耳鳴響,眼冒金星,

“你……”

他這廂才憶起要掙扎,只是被林玉潤靳在咽喉之處,掌了呼吸要道,也不知她是用了什麼手法,一個大男人在弱婦子手中竟毫無還手之力!

這般不過幾息,掙了幾掙竟昏了過去,林玉潤猶不放心,又等了一會兒才放開手,

“呼!三娘子教的這一招果然有用!”

當下便在朱展鵬的身上尋摸起來,腰間的錢袋子,袖筒中的銀票,脖子上的金鍊統統兒收入囊中,又將自家頭上的金飾,耳上的耳環取了下來。

金子藏進懷裡,銀票放到鞋裡,錢袋子掛到腰上,悄悄兒自那馬車後頭掀開簾子,這時馬車因在小衚衕之中行的緩慢,抱着肚子小心滑下了馬車,踉蹌幾步站好。

見那馬車與兩旁的騎士依然毫無查覺,當下一手提裙,一手捂肚子狂奔起來!

奔了不過數步便是一個岔道,拐進去不過百尺又是一個岔道,這廂左拐右拐幾下便將那一行人甩到了腦後!

林玉潤藏在角落之中,雙手捂着肚子,忍了砰砰亂跳的心兒,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等到喘勻了氣兒,才擡頭四下打量一番認準了方向便走了過去,

幾轉幾不轉便到了一處街面上,尋了一家成衣鋪子,換了一身行頭出來,將原有那一身兒折了銀子抵給了掌櫃的。

又循着記憶尋到了一處偏僻的客棧,要了一個清靜的房間住了下來!

待到小二將她領到房中後退下,自家過去緊緊關了門窗,手腳發軟的坐到牀邊,這才終於相信自家竟是逃出來了!

“現下……現下……應怎麼辦?”

林玉潤揪着胸前衣襟這廂在這房間裡踱着步子,

“我……我……要如何給雍善送信兒?他……他知不知曉我身在臨州?”

“要不然,去尋一家車馬行,坐了車回豫州去?”

“不……不……不行,如今月份大了,禁不住顛簸,要是路上有事兒怎辦?更何況一個單身女子上路實在太過危險!”

“還……還有……現下里可是兩方在尋我,那媧女派在這京中耳目衆多,還有那朱展鵬只怕也不肯放過我,他在太子門下想要借用官府之力,只怕更是輕而易舉!”

她在這屋子裡左思右想也不得法子,只覺心裡又煩又亂,口乾舌燥,見那桌上放了一壺涼茶,過去坐了對着壺嘴兒一口就灌了半壺,這廂才覺心裡靜了一些!

林玉潤獨自坐在這房中沉思良久,只覺爲今之計一動不如一靜,這臨州城這般大,她前世久居於此,也算是半個地頭蛇了,要尋一處躲藏之處總比四處亂跑來得強!

更何況肚子裡還有孩子,還不如尋一處小屋住下,每日裡深居簡出將自家好好養着,這廂再寫信託車馬行送到豫州,雍善那邊得了信兒,便會尋來,我不如在這臨州城裡等他!

想到這處打定了主意,便去翻身上的銀兩,將一應的東西拿出來數了數,共有銀子一千八二十五兩,首飾金器還可當個三四百兩,這些銀子若放在之前那樣的生活,只怕不過一月便要花光,可若是尋常人家用的話,只怕是三五年也能用的!

尋常人家的日子她也是過過的!這些倒也不怕!

想到這處心裡安定了下來,戴了帷帽在樓上叫店夥計,店小二得了召喚忙過來,

“這位夫人可是有事?”

林玉潤問道,

“你可知這附近有房子出租?”

店小二想了想道,

“倒是有一兩家要租,夫人若是真心想租,我這廂替您尋箇中人來問一問?”

林玉潤搖頭道,

“我囊中羞澀,也無多少銀錢,不願出那中人的費用,不如小二哥你受累,替我問一問這附近的房屋,偏僻些不怕,只要價錢便宜!”

那些中人全是在官府有備案的,若是有心人要查定是能查到的,林玉潤自是不願冒險!

店小二想了想道,

“前頭倒是有一家要租,卻是一個老太婆帶了個小女娃子,那老太婆家裡兒子去年剛死,今年她媳婦生娃也死了,若是租她家倒是便宜,只是怕夫人覺着那屋子連着死了兩個人,晦氣!”

林玉潤想了想道,

“沒銀子也不講究那些,那屋子在何處?”

店小二道,

“便在這客棧後頭!”

第一百七十二節 藏身

當下那小二稟了掌櫃的一聲帶了林玉潤去看房子,林玉潤過去一瞧,這房子齊齊整整修得倒是好,想來也是這家人爲兒子成親娶媳婦修繕過的,沒想到卻成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實在可憐!

那屋子的主人姓程,是個精瘦的老太婆,懷裡抱着一個剛剛滿月的女嬰,見林玉潤願意賃她的房子,真是喜不自禁!

當下引了她到裡頭看,林玉潤裡外瞧了瞧,這小院子獨門獨院,門戶緊閉,只有一個老太婆和不會說話的嬰兒,很是安全!又去看屋子,桌椅牀鋪倒是一應俱全,瞧着也有六成新,程老太見林玉潤瞧得仔細,便囁嚅道,

“這……這些都是我那兒子媳婦用過的,姑……姑娘你……莫要嫌棄!”

她也是老實人,心知自家兒子媳婦死了不久,人家來賃房子見了只怕要嫌棄!

林玉潤瞧了心下雖不忍卻還是裝模作樣藉此與程老太壓了壓價錢,程老太好不容易盼了一個租客來,自然不願放過了,便忍痛以極低的價格將東屋賃給了林玉潤!

林玉潤賃了她的房子,便將客棧的房間退掉,又給了店小二十個銅板算作打賞,便孑然一身的住到了程老太家中,這程老太這家小門小院三間瓦房,一間正堂自家帶着孫女兒住,一間租給了林玉潤,一間卻是兒子、媳婦的屋子,如今空置着擺了香案供着牌位。

程老太這一處屋子是在臨州內城十八街之中的安遠街裡偏僻的盡頭,這安遠街臨着那些四五品朝官們居住的鳴鳳街,因而此地居住之人大多都是在那處求生活的各類匠人、幫閒又或是丫頭、小廝們,也有那小管事有些錢兒也在這處置的宅子。

這處雖說人員十分駁雜卻並不混亂,比起私女昌、賭坊林立的鎮西那是清靜、安全的多!

這位程老太其實年紀並不大,不過四十出頭罷了,只是因着兩年之中又失獨子又失兒媳,連遭打擊令得整個人蒼老了不少,整日價雖也照舊生活,只是精氣神卻是短了一大截,若不是有一個小孫女還指望着她,只怕這程老太當時便要活不下去了!

她這廂帶着一個瘦弱的小女嬰,自家也沒有別的出息,只能將屋子賃出去,又去與人洗衣賺錢,林玉潤住在那東面屋中,連着三日見程老太天剛大亮,便揹着那女嬰出門去了,待到傍晚時分纔回來,有時那孩子在她背上哭,那聲兒比小貓也大不了多少,有時那孩子也不哭,緊閉着眼兒睡覺,只是那瘦小臘黃的臉兒只怕還沒有二指寬,瞧着實在可憐!

林玉潤忍了幾日終是這一日早早兒去尋了程老太,

“程媽媽!”

那程老太見林玉潤過來忙用自家粗糙手掌在那凳子上撫了幾下,權作掃了灰塵,

“林……林姑娘……您……請坐!”

已隔了三日,程老太瞧着林玉潤還是不敢拿正眼兒瞧她,這般模樣的閨女怎會流落到自家這小院中來了!

偷偷兒瞄她一眼,心中都要叫乖乖!也不知這姑娘是怎麼長的,這要什麼樣的娘才生得出來喲!

林玉潤知她見自己拘謹,當下也不與她兜圈子道,

“程媽媽,我在您這處也呆了三日了,媽媽可瞧出我是什麼樣兒來歷?”

程媽媽大着膽子打量了林玉潤幾眼,

“我……我瞧着姑娘……姑娘怕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

林玉潤點頭道,

“我這廂也不瞞媽媽了!便實話對您說了罷……”

當下照着那話本子,編了一套富家小姐心有所愛,被父母逼婚因而逃到這處的瞎話兒給程老太聽,程老太雖說目不識丁,可這話本子、戲文上的故事也是聽過的,聽了心下暗道,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類事兒,我還當是人瞎編的呢!”

又瞧林玉潤的容貌心想,

“自古說郎才女貌,這位小姐這般容貌便是狀元郎也配得,他們家那父母要將她嫁給個行商,難怪道她不樂意了!”

又聽林玉潤羞紅着臉兒道,

“程媽媽,我也不瞞你,我這廂……這廂……肚子裡已懷上了身孕……”

程老太也是個熱心的,當下搖頭道,

“小姐,也不是老太婆這廂仗着年數長教訓人,只是小姐啊!這女子的貞潔何等重要,便是再戀着那男子也不能將自家身子交出去……”

林玉潤取了帕子來捂在臉上道,

“程媽媽說的是,只是我如今已成這樣兒了,逃出來才知曉有了身孕,如今也不敢回去了,怕回去也是一個死字,只好在媽媽這處落腳,還請媽媽爲我守口如瓶纔是!”

程老太嘆了一口氣道,

“這女兒家的事兒,我自是不能與外人道的,只是你如今這身子要怎生是好?”

林玉潤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道,

“我這廂來便是因着這事兒求一求程媽媽!”

那程老太忙道,

“小姐不要講求字,有什麼事兒老太婆能做的,儘管開口便是!”

林玉潤撫着肚子道,

“程媽媽,卻是有兩件事兒,一來我這月份漸重,怕是行動不便,想一月出五兩銀子請媽媽爲我做飯洗衣,陪我說說話兒……”

那程媽媽聽了一驚連連搖手道,

“小姐,若是想請我伺候也用不着這麼多銀子,平常我洗一日衣裳也不過掙七八個銅板,一日三餐我也要做,多小姐一個就是多雙筷子而已,那裡用得了這般多的銀子!”

林玉潤見她不受,想了想便道,

“這五兩銀子也不光是給媽媽的工錢,我懷着身子,這吃食上只怕還要鋪張一些,媽媽還要尋些好的給我做,只怕還不夠呢!”

程老太想了想點頭道,

“自是要吃些好的,我那媳婦懷着身子時,隔上十日我怎也要弄只雞給她吃的!現下世道正亂,外頭的老母雞也跟着漲價錢,一隻便要五十文呢!”

林玉潤也點頭道,

“這般算來我這五兩銀子只怕還少了些,那不如頭一個月便這般,若是以後不夠再添加就是了!”

程老太道,

“儘夠了!儘夠了!”

林玉潤又道,

“第二件事也是要麻煩程媽媽,我這廂寫了幾封信,卻要勞您跑跑腿兒,多去幾家車馬行讓他們帶信過去!”

程老太笑道,

“這事兒容易,這內城裡的車馬行,老太婆都知曉,小姐交給我儘管放心!”說罷也是雷厲風行,立時就要揹着孩子走,林玉潤攔道,

“小丫丫這眼看已睡着了,不如便放她在這處,我在屋子裡瞧着她,您也好快去快回!”

程老太聽了連連點頭笑道,

“即是這樣,那便勞小姐在這處看着她,這娃兒好帶的很,待會兒醒了,便喂她些米粥便是!”

林玉潤瞧那桌上放了一個粗碗裡頭卻是清水一碗,只是顏色要白一些罷了!

心下暗歎這對祖孫艱難,當下點頭又從懷裡摸了六兩銀子出來,交到程媽媽手上,

“我這廂便把銀子給媽媽,多出那一兩是給車馬行的,待會兒媽媽回來便順道兒將買些東西回來,我們今兒晚上便做些好的!”

程老太心下歡喜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揣到懷裡道,

“這麼多銀子揣着,我還有些怕呢!”

說罷又去摸了摸胸口,林玉潤笑道,

“媽媽不用如此時時去摸,若讓那賊人瞧見了,不正是告訴他這處有銀子麼!”

程老太笑道,

“正是!正是!”

這廂挎了個竹籃出了門,林玉潤迴轉身看那睡在籃子裡的小女嬰,她緊閉着眼兒躺在那處,小胸脯連起伏都見不着,那又瘦又小的樣兒比個兔子差不了多少,也真不知能不能養活!

心下嘆了一口氣,去竈間找了一找,那米缸裡還有小捧米,便在院子裡的井中打水淘米,生火做飯,就着一捧米熬了濃濃的一碗粥,放到一旁仔細晾好,便坐回小丫丫旁邊靜靜等着她醒來!

坐了沒有半柱香的功夫,小丫丫便醒了過來,嚶嚀一聲,那聲兒比小貓還要弱,林玉潤將她抱了起來,只覺她輕得似二兩棉花般,便一手抱了她一手用勺喂她,小丫丫蠕動着小嘴兒用力的吮吸着勺沿,一點點兒的吃,林玉潤也細心的喂,倒也餵了小半碗粥,抱了她起來輕輕的拍,不多時便又哭了起來!

林玉潤這廂解了她裹着身子的粗布來看,卻是尿溼了一片兒,又去取了一旁晾着的布給她換上,這廂小丫丫纔好似有些精神,瞪大了眼兒直瞅着林玉潤。

林玉潤一邊逗弄着小丫丫一邊等着那程老太回來,待至天氣漸暗才聽到外頭門響,程老太兩手不空的進來,見林玉潤抱着小丫丫忙卸了手裡的東西過去抱,

“小姐,你自家還懷着身子,仔細傷着腰!”

林玉潤側過身子躲過她的手道,

“媽媽即是買了東西便快做飯吧,我來抱着小丫丫便是!”

程老太這才憶起林玉潤只怕還餓着肚子呢!

當下也不管小丫丫了,挽了袖子過去,將東西提過來,卻是小半袋大米,一塊肥多瘦少的豬肉,一把青菜並幾個雞蛋,

“今兒去的晚,那老母雞也沒有了,倒有幾個雞蛋讓我一併買了!明兒早些出門定能買到新鮮的!”

當下進了竈間手腳麻利的操持起來,不過半個時辰倒弄出了三樣菜來,端到正堂中,程老太抱了小丫丫便去吃那剩下的半碗粥,林玉潤卻攔道,

“這些飯菜我一人也吃不完,程媽媽不如與我一同吃罷!”

那程老太搖頭道,

“這些兒東西都是小姐出了銀子的,應是小姐吃纔對,若是吃不完,吊到那井裡鎮着,明兒一樣能吃,我喝這半碗粥便夠了!”

林玉潤想了想道,

“媽媽許是不知我有個習性,這飯菜但凡動過的便不會再吃了,若是等下吃不完,我便要端到外頭倒了的!”

程老太聽罷臉上帶出疼惜之色來,

“這……”

林玉潤趁勢一指那碗裡頭,

“這肉媽媽買的肥了,我也吃不了幾塊,等下便倒了吧!”

程老太見了那一碗油汪汪,肥滋滋的肉要倒掉,心下疼得不行,搖頭道,

“也不知富家的小姐是怎生養出來的,這般好的東西也捨得倒了!”

林玉潤過去拉了她坐下道,

“媽媽還是坐下來吃吧,您就當可憐可憐這一碗肥肉吧!”

程老太聽了忍不住笑道,

“小姐真是會說話,明明是您可憐我,偏偏成了我可憐肉!”

自此林玉潤便與這程老太住在這院子裡,每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應吃穿用度都由那程老太帶回來,她便呆在這院子裡,做些針線的活兒又或是逗弄小丫丫,日子便這般一天天過去,她那肚子終是如吹氣一般大了起來!

第一百七十三節 親來

這廂林玉潤藏身在那鬧市當中,那廂再說媧女派,那日裡羅仁啓派了人手四下去尋林玉潤無果,眼見得到了天黑實在拖不得了,只得回去覆命。

祁紅豔聽了他跪在下頭一通稟報,良久不言,久到那羅仁啓幾乎要受不住這屋中沉重的氣氛,心肝都顫起來時,祁紅豔在上頭淡淡的道,

“那丫頭不過孤身一人在此,舉目無親,她身上無有銀兩,生得又那般模樣,定是十分惹人眼的,你們只要四處打聽定能尋到蛛絲馬跡的……”

說罷想了想又冷笑道,

“你也是終日打雁被那雁啄了眼,只怕在那醫館時早已被人逃脫了,還在疑心後頭,羅仁啓你這腦子如今是越發不靈光了!”

羅仁啓伏在地上道,

“教主提點的是,後來屬下也仔細想了想只怕是在醫館處便出了紕漏,那大夫與夥計恐也是幫兇,屬下已命了人去醫館尋人了!”

祁紅豔又笑道,

“你這時想通只怕也晚了!人家即然敢這般辦事兒,自然是早有準備,你這廂再去尋那裡還能尋到人?”

“這……”

祁紅豔偏頭喃喃自語道,

“這丫頭是從那豫州來的,到了這處也是終日被關在這宅子裡,她倒是本事……自何處勾搭了男人助她逃脫的……”

說罷眼珠子一轉瞧到了一旁立着的李昂,那李昂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到了是不發一言!

下頭羅仁啓也道,

“屬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小娘子一直在這宅子裡,便是出院門兒也是時時有人跟在她身後,那大夫來時我們俱兼在場,也不見他們有何勾聯,怎麼便被他們搭上了線兒,助她逃脫了……”

祁紅豔在上頭盯着李昂瞧了半晌,見他氣定神閒,竟是半分不露怯的樣兒,一時也不知心中所疑是真是假了!

沉思半晌,祁紅豔一拍扶手站了起來,

“散開人手去給我好好尋一尋,這臨州內外城都給我找一找,還有那四處城門都有我們的我,這廂好好給留意過往的婦人,那丫頭懷着身孕,那肚子是遮也遮不住的!”

當下發了令下去,命人各處尋找,李昂這廂也領了一隊人手出去尋那王水兒,這一通兒尋找,竟是用了十來天卻一無所獲,那王水兒便如魚遊入海一般,再也不見了蹤影!

這廂那朱展鵬也是撒開了人手四下尋找這位王水兒姑娘,他自知這臨州城龐大,手下這點子人手在這茫茫人海之中尋一個有心藏匿的姑娘,猶如大海撈針一般,便索性去了太子府裡,求見了大管事,不過花上幾個銀子便將太子的名帖弄到了手裡,拿着名帖便去了那五城兵馬司尋到了知事王進,這王進素來也是傾向太子一黨的。

朱展鵬帶着太子名帖過去,即刻得了他接見,朱展鵬也不能說實話,只說是太子府中走丟了一個美妾,身上還夾帶了不少細軟,特來求王知事行個方便!

那王進也知這類富貴人家走丟姬妾之事,大多半不光彩,內中隱情頗多,有時也要尋到五城兵馬司來。

現下里太子府中若是走失了人口,只怕這中間的事兒更不小,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的找尋,當下滿口應允下來,悄悄兒叮囑手下人仔細尋找,又吩咐了四城,進出城門定要好好查一查美貌的婦人!

這兩邊所爲果然在林玉潤猜測之中,她選了隱身在這鬧市之中,確是明智之舉!

這廂兩邊尋人尋的底朝天,那廂入那臨州的水路之上,倒有一艘快船正疾駛而來,兩邊那划船的梢公正當壯年,身上只着兩條寬褲窄腰的短褲兒,赤着上身露出精壯的腱子肉來,正雙臂鼓勁奮力划水。

在那船頭立着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橫眉立目,一臉的兇相不是趙旭是那一個?

此時他正負着手,雙腿微分立在船頭,任是那船頭起伏不定猶自紋絲不動,只拿眼望着水面,臉色陰翳,

“大爺!”

趙寶自那船艙之中出來到了他身後頭,

“眼見得要到臨州了,多少事兒要辦,您還是到裡頭歇一歇吧,養足了精神也好尋夫人!”

趙旭沉着臉點了點頭,回身向船艙之中走去,這船艙裡頭佈置精巧,各類擺設一應俱全,卻是他們花了高價錢從一名行商那處半搶半買來的!

趙旭進來半躺到那軟榻之上,微微閉上了眼!

一旁的趙寶和趙喜兩人互打了一個眼色,都悄悄兒退了出去,

“大爺可算是聽勸了!肯回艙裡歇歇了!”

趙寶嘆了一口氣道,

“他自得了夫人失蹤的信兒,便連着多少日不眠不休領人攻打夷人要塞,這廂不過纔打下來,還沒等藺州來的老太爺見上一面便往這臨州趕,我瞧着他這些日子滿打滿算,只怕歇了沒有十個時辰,這般下去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趙喜搖頭道,

“我現下倒不怕他倒下,只怕……”

說罷悄悄向裡頭看了一眼,拉了趙寶站遠了些,輕聲道,

“我只怕尋不到夫人……”

頓了頓道,

“我只怕尋不到夫人又或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

下面的話自不必說了,兩人互打個眼色都對方的眼中瞧出憂愁來,

“到時……可如何是好?”

趙寶道,

“前頭趙武不是傳出信兒來麼?他已尋到那媧女派在臨州的窩點,到了那處自是能尋到夫人的!”

趙喜搖頭嘆了一口氣,遞了個眼色給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趙寶咬牙道,

“若是夫人真有個……,非血洗了媧女派不可!”

趙喜轉頭瞧着河面嘆了一口氣,若真要有個什麼,血洗媧女派又如何?爲時已晚了,也不知那時大爺會成怎生個樣兒!

快船一路疾行,自那寬闊的河面上轉瞬即逝,接近臨州時靠近那碼頭,船便多了起來,趙旭他們的船也不得不緩了下來,排着隊等着靠岸!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這廂才緩緩靠到了岸邊,不等那船停穩,趙旭便在那船緣處袍子一撩,單足一點,人已如大鵬展翅一般落到碼頭之上。

趙寶與趙喜緊跟着也跳下了船,這廂便有那暗衛的人迎上來拱手施禮,

“大爺!”

趙旭一擺手,

“不必多禮!趙武何在?”

“趙頭兒還留在那宅子附近,說是那宅子裡最近動靜不小,怕是有些變動!”

“嗯!前頭帶路!”

有人牽了馬過來,因是走的水路,趙旭那匹四蹄飛雲卻是沒有帶來,這廂各人都翻身上了馬,幾人打馬向前趕,到了一處府邸之前,卻是那官帽巷之中一處民宅,與那媧女派的宅子不過巷頭巷尾,乃是趙武想方設法出了雙倍價錢自原主人手中買下的!

趙旭等人剛到,那趙武便回來了,

“大爺!”

他過來施禮,趙旭擺手道,

“那處現下如何?”

趙武是自那湘州界到的這臨州城之中,他知林玉潤是被人帶着走了水路,便在那碼頭四處打聽,果然那日有幫閒下力的人見了林玉潤的容貌正與人吹噓,被趙武的人聽個正着,將那銀子往面前一放,果然有人說出了馬車的去向。

一路打聽過去卻是在這官帽巷子一帶,趙武帶着人明查暗訪,便鎖定了這一處宅子。

卻有那三處疑點,第一這處宅子外頭看着普通實則裡頭守衛森嚴,明崗暗哨不少,那樣兒並不是普通的商戶。

其二這宅子裡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生得都是相貌不凡,年紀輕輕,瞧着便不是正經人家子弟。

其三趙武自這幫子人中尋到了幾個膚色潔白,瞳仁兒漆黑略大的,正是那媧女派的人才有的樣兒!

當下便想法子將附近的宅子買了一幢,他買房子時卻正是林玉潤出府之日,等到他藏身下來,日夜派人打探這宅子時,林玉潤卻早已逃脫了出去,竟與他錯過了!

趙武手下之人,扮作了這街頭巷尾各處出沒的小商小販,沿街叫賣,倒還在這宅子裡做了些生意。

這十來日下來見這宅子裡的人手進進出出十分頻繁,在大門處見了面相互交頭接耳,語言間似在尋什麼人!

趙武這廂正暗暗留心,趙旭便趕到了!

趙旭聽完他稟報之後,皺着眉頭沉思片刻,

“今兒晚上想個法子,探一探這宅子的虛實!”

趙武道,

“大爺,這宅子裡的守衛十分厲害,屬下的人有好幾回都差點被識破了行藏!還有……”

他頓了頓道,

“還有那宅子裡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些身手很是高明!”

趙旭聽罷冷笑一聲道,

“那宅子便是龍潭虎穴我也是要闖一闖的!無妨,我心下有數!”

爲了圓姐兒,他也會小心謹慎!

整一個月又二十六天,圓姐兒你離了我的庇護這般久,你現下可還安好?

是夜,已是月上中天,這宅子裡頭還是四處燈火通明,那一個個院子裡,一間間房屋之中,還時時傳出說笑聲,男女打鬧之聲,污言穢語時時自那敞開的窗戶傳出,引得外頭的侍衛心中暗罵,

“你們他孃的,一個個倒是風流快活!留爺爺們在外頭吃風喝露!”

心下忿忿不平,只恨孃老子沒有給自家生一副好皮囊,你瞧瞧那屋子裡頭左擁右抱的男人,那一個不是身姿挺拔,相貌英俊?

其中最惹眼的便是那豫州分壇的李壇主,只是他慣來冷麪冷情,縱是那白衣聖女親自上前討好未媚,也不見他有多少笑臉兒!

偏偏他這樣的卻極得娘們兒喜愛,一個個如那蒼蠅見了屎一般,三三兩兩的圍上去,卻被他冷着臉回絕了,外頭隱在暗處的侍衛見了不由暗罵,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正在不平時,卻聽耳邊呼呼風聲,竟有人自那外頭躍牆而入……

第一百七十四節 毛賊

這廂屋裡頭人並不管外頭如何,李昂斜倚在那軟榻之上吃着酒,衣衫大敞露出健壯的胸膛,冷眼看着這一屋子衆生百態,旁邊是司琪妖嬈的身段不時的挨碰,祁紅豔坐在上頭,時時卻有媚眼拋來,李昂心下只覺厭煩,面上卻不顯,只將作不勝酒力,手裡的青玉酒盞搖搖欲墜,眼神遊離!

“昂哥!”

司琪將嬌美的臉兒湊了過來,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等會兒晚些來尋我?”

李昂似笑非笑瞄了她一眼,

“教主今兒晚上只怕要尋我!”

司琪背對着祁紅豔撇了撇嘴,

“她那處一大堆兒面首,怎得偏要尋你一人!”

李昂扯了扯嘴角將杯裡的酒一口飲盡,

“她是教主便是面首無數又當如何?她想要,我便要去的!”

說罷踉踉蹌蹌的起身衝祁紅豔一拱手,

“教主!下屬不勝酒力,要先行離席了!”

祁紅豔笑問道,

“李壇主向來海量,今兒晚上如何這般早便醉了?”

李昂哈哈一笑,只一眨不眨的盯着祁紅豔,那眼神似乎帶了鉤子一般,

“酒不醉人,人自醉!”

說罷斜斜歪歪過去拉了祁紅豔的手,當着一屋子的人面摟住她輕聲道,

“不如回屋去?”

祁紅豔聽罷衝他嫵媚一笑,將手遞給了他,兩人相攜退出了廳堂,只留司琪在後頭滿臉嫉恨的盯着兩人離開背影,旁邊有那知道她心事的姐妹勸道,

“司琪,這教中男子不知凡幾,何必爲了一個李昂得罪教主!”

司琪抿脣不語,眼神冰冷。

這廂祁紅豔兩人出來,便有那侍衛上前稟報,

“教主,適才有人闖入!”

“哦……”

祁紅豔倚在李昂身上懶洋洋問道,

“是什麼人?”

“多半是探路的小賊!”

“將人拿了,扔到那湖裡去!”

“是!”

這臨州富豪甚多,那趁夜摸上門兒的小賊大盜也是多如牛毛,似他們這類富戶大宅,一年之中也要遇上幾次,祁紅豔並在不意只是與李昂依倚着向後頭走去,待得拉拉扯扯回了院子,一進屋子便被李昂扔到了大牀之上,李昂上去粗魯的除去衣物,祁紅豔當下婉轉呼疼,

“你……今兒怎得這般性急!”

李昂也不答話,上來便是一頓狠力征伐,只把祁紅豔弄得欲仙欲死,長長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他的肩臂皮膚當中,

“親親,你可憐惜些我吧!快受不住了!”

李昂充耳不聞,這廂兩人正在被翻紅浪,外頭那闖入宅子的毛賊卻讓侍衛大呼棘手,這毛賊的輕身功夫極高,翻入牆中便有幾人跟了過去,不過幾個跳縱竟被他跑失了!

後頭幾個忙發出一聲唿哨,使動各路崗哨四處尋查,一時間這宅子中守衛便顯鬆動,卻不知這時自那牆外來了三個人影,其中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正是趙旭,他一身黑衣,頭裹黑巾,只留了一雙眼在外頭,這廂擡頭打量了那伸出牆來的茂盛樹枝。

在下頭輕輕一點腳尖,人已直直向上升去,伸手一探便抓住了牆頭,左手一使勁兒,一個龐大的身子便靈巧的翻上了牆頭,雙腿一收蹲在了上頭,藉着那樹枝的掩映,倒是無人發覺!

左右看看,又將自家吊在牆頭上緩緩下降滑到牆根處,身後趙寶與趙喜也跟着下來了。

“走!”

這番進來查探自要小心翼翼,不能打草驚蛇,需得尋到圓姐兒所在之處再說!

趙旭進了這宅子,觀望一番選了一處地勢最高的閣樓察看,這廂上來裡頭空無一人,隱在那樓上四下遠望,黑夜之中雖看不清全貌,卻有那幾處燈火通明的宅子做指引,他將這宅子裡的一應地形打望清楚,便自那偏僻之處仔細尋起,便是那黑黑漆無有點燈的院子也要進去瞧上一瞧,生怕查漏了!

這宅子佔地頗廣,三人尋了大半夜下來,還有那幾處燈火通明處沒有看過,難道圓姐兒在那裡頭?

“走!”

趙旭咬牙揮手,那裡在做些什麼,他會不知?只是怎也不願相信自家小妻子會在那裡頭!

潛近那屋子裡,那處窗戶大開着,裡頭一應醜態統統都能看在眼裡,他便是掃一眼便知在那一堆兒衣衫不整的女子裡沒有他要尋的人!

“沒有圓姐兒!”

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又接着查了幾處也沒有圓姐兒!

“大爺!”

趙寶心裡算了算輕聲對趙旭道,

“還有一處未查是那後頭主院,應是這教派之中要人所居!”

他們不識得祁紅豔,雖見她進進出出前呼後擁,只當是這教中要人,卻不知卻是媧女派教主本人!

“走!”

三人向那主院潛去,這廂屋子裡已是雲收雨歇,祁紅豔赤身端坐在那妝臺之上,撫着身上一塊塊紅腫青紫,衝着映在鏡中的李昂嗔道,

“你如今是越發心狠了!”

李昂輕輕一笑,倚在牀上取了一邊放着的乾淨白布擦拭身體,

“你不覺今兒晚上特別爽利麼?”

祁紅豔臉上微紅似是在回味兒一般,

“往日裡也不見你如此賣力!”

李昂起身披了衣裳過來替她梳頭髮,

“教主若是喜歡,我以後日日都如此!”

祁紅豔撫着胸前的紅印嘆了一口氣道,

“我如今這身子是越發不成了,你今兒晚上這一癲狂,我明兒又要抹多少藥的!”

自她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之後,泄了體內那口真元,再撐不住外頭這花容月貌,已是逐漸頹廢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李昂道,

“這有何難,再去尋些元陰女便好了!”

祁紅豔搖頭,

“這元陰之女並不好尋,一個人也制不成多少藥,我這廂也是省着在用,還是一勞永逸的好!”

李昂想了想道,

“這宅子裡多少年輕鮮嫩的,您挑一個用便是了!”

祁紅豔盯着鏡中人道,

“若是先頭沒見過她也便罷了,自見過她之後,你當我還看得上這些人麼?”

李昂手上一頓,

“只是那王水兒如今下落不明,現下也不知她那臉是毀了沒有,若是大費周章尋回來卻是破了相的,豈不白白費了時間,不如在這宅子裡選一個吧!”

祁紅豔盯着李昂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她頭上靈活的忙碌着,幽幽道,

“你便是想讓我這樣吧!放過那王水兒,去尋別人!”

李昂手上一頓在後頭盯着她的頭頂笑道,

“教主說那裡話來,那王水兒是我什麼人,我那裡會向着她,要是能將她尋回來更好,我自然是想教主得到一副絕世容顏的!”

祁紅豔轉過頭看他,

“你也說她是絕世容顏了!只怕不但喜她那臉蛋兒,也愛她那殼子裡的人吧!”

李昂瞧着祁紅豔良久道,

“教主您這是在疑我了?”

祁紅豔冷然道,

“那王水兒在這處無依無靠,竟能在羅仁啓手下逃脫,定是有人相助於她,我瞧着你對她倒是有些意思!你不可疑麼?”

李昂扔了手裡的梳子跪倒在地,

“教主,屬下對教主忠心耿耿,決無二心,教主若是不信,屬下願三刀六洞自證清白!”

說罷果然起身去尋自家身上帶的匕首,取過來對着大腿便紮了進去,

“唔!”

祁紅豔冷眼旁觀見他下手狠絕竟真是半點猶豫也無,心下那點子懷疑頓時消減不少,忙去扶了他道,

“你這傻子,怎得這般實誠,我不過問你一句,便要自己扎自己麼!”

說着話忙尋了布來給他捂住傷口,又高聲叫人來,

“來人!快拿金創藥來!”

裡頭一通忙亂,那趙旭在外頭聽得分明,心中微微一動,低頭沉思,

“王……水……兒……”

“大爺!這處也沒有夫人!”

去這院子裡四處查看的趙喜與趙寶回來覆命,

“這宅子裡都查遍了,並沒有夫人的蹤影!”

趙旭聽罷心下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圓姐兒並未在這淫窩裡,憂的是圓姐兒一介弱女子若是不在這處,又在何處?或是沒有被帶到臨州仍在豫州?又或是被他們弄到了別處?

這人海茫茫,要如何去尋她?

趙旭擡頭看了看天色,天際已現魚肚白再不能久留了,

“先回去吧!”

帶了趙喜與趙寶翻出了宅子,那頭侍衛遍尋不着的毛賊此時卻在一處院子裡背了一個包裹出來,他那身形一現便立時被人圍了上來,那毛賊見勢不妙將包裹向上一扔罵道,

“不過幾件破銅爛鐵,值當你們這般寶貝!還你們吧!”

說話間,那包裹裡頭的東西立時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紛落,一時之間遮了侍衛的眼,趁着他們一眨眼的功夫,那毛賊腳尖一點已是飛到半空之中,眼看着勢頭已盡,身子下沉便要落將下來,侍衛們早已鋼刀出鞘,靜待他一落地便圍上去亂刀砍死,誰知那毛賊竟於半空之中突然將腰一折,人已如一片枯葉般斜飄飄向一旁落去,這一下竟跳到了包圍圈之後!

待那毛賊悄無聲息落到外頭,衝着一幫子侍衛抱拳拱手,

“今兒是爺爺學藝不精被你們發覺,竟無功而返,山水有相逢,他日再來戰過!這廂先別過了!”

說罷人又騰空躍起,侍衛們那裡肯讓他走脫了,忙提刀追去,無奈輕身功夫不如人,眼睜睜瞧着那人幾下起落,閃開各方圍追堵截,在這宅子裡大幫子侍衛眼前灑然遠去,竟是氣得衆人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竟讓他走脫了!這廂要如何向教主交差!

第一百七十五節 黑影

這廂趙旭已回到宅子里正皺眉,

“王水兒……王水兒……”

他現下才知道,原來那主院裡居然住的是媧女派教主祁紅豔,她與她那面首一番對話,趙旭聽在耳中憶起那王水兒總覺心裡有些異樣,不由嘴裡喃喃念道,

“王水兒……王水兒……”

猛然頓悟一拍大腿,

“王水兒……王水兒……林玉潤……玉潤……”

這不是自家圓姐兒拆了半邊名兒麼?圓姐兒被他們虜去,定不會說真名,只怕他們所說正是圓姐兒!

難道圓姐兒已從他們手中逃脫,因而這幫子人每日都分派了人手出去尋找?

趙旭坐在那處越想越覺自家推想有理,忙將那趙武召至了面前,

“你日日盯着那宅子,可是知他們在尋找什麼人?”

趙武道,

“似是走脫了一個姑娘,只是已尋了十多日也一無所獲!”

“給我好好盯着他們,一有異動速來報我!”

那媧女派的人仍不死心,還在尋王水兒姑娘,趙旭這幫分了兩處,一處緊緊盯了媧女派之人,一處也去那城中四下尋找。

一時之間明裡暗裡竟有三撥人在尋這絕美佳人,林玉潤這廂躲在程老太的院子裡,已是腹大如籮,這邊過來小心翼翼扶着桌子坐下,程老太瞧着她笑眯眯的道,

“我瞧着小姐這肚兒尖尖多半是個小子!”

林玉潤聽了笑道,

“程媽媽這話,這孩子的爹聽了只怕不喜,他可是一心盼着要個閨女!”

程老太聽了笑道,

“依小姐這般容貌,不論小子閨女那定都是模樣出挑的!”

林玉潤聽了只是笑,心道,這孩子那爹樣兒可稱不上好看,若是像他可怎生是好?

想到這處竟突然發起愁來,眼看離臨盆的日子愈來愈近,心下擔心起來,若是生個女兒又長得似趙旭,以後要想出嫁只怕也是艱難,這要如何是好!

這般想着,竟是想進心裡去了,到了半夜一人睡在那牀上思念起趙旭來不由悄悄兒哭,那廂程老太半夜起來,聽到東廂那邊林玉潤的抽泣聲,忙披了衣裳過來看她,提燈敲了門,林玉潤過來打開,那油燈一照卻是雙眼紅腫,程老太嘆了一口氣勸道,

“小姐,你可莫哭了,弄壞了身子還是自己個兒受罪!這世上的事兒說艱難也艱難,說不艱難也不艱難,端看你怎生活法,像老婆子這般可算是慘的了,但好歹有了小丫丫,現如今最重的是你肚子裡那個,你得爲他保重纔是!”

林玉潤流着淚點頭應是,請了程老太在屋子裡坐了,兩人說了半夜的話,倒覺心裡舒服了不少!

第二日林玉潤坐在院子裡,想起自家寫給趙旭的信來,也不知他收到沒有!

在這院子里正自擔憂間,卻聽外頭有人咣咣咣用力砸門,林玉潤嚇了一跳,她在這院子裡住了這般久,便是左鄰右舍都嫌程老太八字太硬剋夫克子克兒媳,不大願意與她來往,這院門少有人敲響,怎得今日卻被有人登門了!

卻聽外頭有人叫道,

“程大家的,開門啊!”

程老太也嚇了一跳,站起身來應道,

“誰啊?”

外頭的應道,

“是我,程廣富!”

程老太瞧了林玉潤一眼道,

“是我們這處里長,平日也不登門,今日也不知爲了何事?”

林玉潤道,

“我也不便見外人,程媽媽讓我先躲一躲!”

程老太點頭,將她扶到西廂,

“到這處來!”

將她藏到了後頭隔間,這處原是用來做淨房的,如今卻是堆了雜物,將那爛草蓆子掀開,裡頭卻是一個夾縫,林玉潤扶着肚子小心的擠了進去。

程老太去開了門,有一個矮胖的老頭兒帶了三個差役模樣的人推了門進來問道,

“怎得這般慢?”

程老太抱了小丫丫道,

“正弄着娃兒,手上不方便!”

說罷便掀了小丫丫糊了黃屎的尿布給他們看,幾個大男人見了都皺眉,那甲長問道,

“你這處可是住了女客?”

程老太搖頭道,

“不曾!”

“扯謊,前頭客棧的小二便道你這處有不明來歷的女客!”

程老太仍是搖頭道,

“她在我這處住了三日便走了,連房錢也未付!”

那幾個男子顯是不信,便往這房子裡四處去看,正堂裡沒有,東廂裡倒是擺了被褥,女人的衣衫,有一個拿出來問道,

“你說沒有女客,這些衣衫又是誰穿的?”

程老太見了卻哭起來,

“這是我那苦命的兒媳的,那屋子就是給我兒子他們小兩口子住的,我將那被褥、衣衫照舊擺着,還當他們在家裡一般!”

那人聽了忙扔掉暗罵一聲晦氣,這廂又一個過來推開西廂的門,迎面卻是供了靈牌的桌子,這屋子裡四處空蕩蕩,旁邊是一道小門,將破簾子一掀裡頭是一室的雜物,卻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四個男子又在處頭問了半天,程老太只一口咬死那女客早已走了,四人確又沒尋到人,當下也只能作罷,走時那裡長便道,

“那女客乃是個私逃出來的女奴,若是她再回來,你定要報與我知曉!”

程老太翻着白眼罵道,

“現下用得上老孃的時候便要來尋我啦!我那兒子兒媳死了,你便連一吊送喪錢也沒出夠,還有臉上門!”

說罷將那門砰一聲重重關了,差點兒夾到里長的鬍子,

“嗤!愚婦!”

里長甩了袖子帶着人走了,程老太趴在門邊仔細聽着,待他們確是走遠了,這纔去西廂扶林玉潤,

“小姐不用怕,旁人十天半月也不曾到我這院子裡來一回,這回來過了,以後定是不會再來了!”

林玉潤心下有些忐忑,但又想身子這般重了,若是離了這處只怕要再尋地兒也易被發覺,又有她寫了好幾封信到豫州,算着日子趙旭也應收到信了,只要再熬上些日子,趙旭只怕便要來了!

若是再換了地兒,他尋不到自家怎麼辦?

她卻不知自家那信是到了豫州,只是趙旭卻已到臨州,如今那信已被人快馬往臨州送呢!

這三方都在尋林玉潤,若論最急切的便是趙旭,只是他再勢大,一時半會兒之間這手也伸不到天子腳下來,倒不如那媧女派在這處經營多年,人脈廣雜,這廂便將那莊大夫尋了出來!

也是那莊大夫貪心,收了朱展鵬的銀子,又助他帶走了林玉潤,自家知曉這類事兒定是要糾纏不清的!

當日便辭了醫館要回鄉下老家去避風頭,他本就是獨身一人來到臨州城中,家中妻兒都在老家,回去租處不過半個時辰便收拾了行李,僱了馬車回老家去了!

只是沒料到,那媧女派也是神通廣大,竟只是從醫館那處得了個模糊的地名,只隔了二十來天便將他尋到了,這廂闖入家中,幾把將他拿下,提了人就走,倒將一家老小嚇得不輕,忙去報了官府,只是這事兒莊大夫也沒有與家人提起,便是去報官,家人也只道是強人搶劫卻是半分兒銀子沒少,那官府倒是想查,也要人知曉前因後果才行,這廂便是將那莊大夫帶回來的一干子銀票都使盡了,得來的也只是正在尋查,靜待佳音的回話!

莊大夫被人綁了扔到那馬車之上,連夜連晚往那臨州城趕,五日之後三更,這馬車停在了宅子後門,這廂有人去叫門,那趕車的漢子也跳了下來,突然那馬兒似是受了驚一般立時便半立了身,前蹄亂踢,

“籲……”

馬伕忙過去雙臂較力,好不容易拉住了馬兒,這廂後門也打開了,馬伕拉了籠頭將那馬車帶入了後門之中,誰也沒發覺有一道黑影兒,不過眨眼功夫便閃入了馬車下頭,待到馬車駛入後院之中,車裡頭的人被提了下來,馬車被趕至一旁時,那黑影又悄悄兒自馬車之下溜出,瞅準了方向,一溜煙兒向那亮着燈光的廳堂處潛去。

這廂那位莊大夫被兩個如狠似虎的漢子提到了祁紅豔面前,莊大夫在那地上擡頭一看,立時便知緣由,當下也不隱瞞,

“夫人,那小娘子並非老朽弄走的,卻是位姓朱的大官人!”

“姓朱!”

“正是!他自稱名爲朱展鵬乃是太子爺的門下,原本許久前見過小娘子一面,後來又在臨州城外碼頭見着了小娘子,便託了老朽與她引見……”

“哦!是麼?”

“句句實言,老朽也不過只是與他二人引見,後頭有何事兒老朽便不知了!”

“你不知!”

祁紅豔冷笑一聲道,

“他們在你那藥房裡換人敷藥,你會不知?怕是收了他的銀子爲人做遮掩罷!”

說到這處低下頭微微一笑,

“莊大夫妙手回春,只怕已將水兒姑娘的臉治好了吧!”

莊大夫道,

“那水兒姑娘的臉本就只是表皮之毒,瞧着嚇人,只要小心飲食服用去毒之藥,至多不過十天功夫必能好的齊全!”

“可會留下疤痕?”

“只要結疤發癢時忍住不去撓,自是不會留下痕跡的!”

祁紅豔瞧了莊大夫良久,忽而溫婉一笑,

“多謝莊大夫解惑!”

說罷擡頭拍手,

“來人啊!將莊大夫送到這府上湖中……”

又低頭衝莊大夫道,

“那廂也有幾位美人在裡頭,想來您便是做了鬼也定不會寂寞的!”

“夫人饒命!夫人您……您……不能草菅人命啊!”

祁紅豔掩嘴兒笑道,

“我這處草菅的人命也不知多少了,也不多莊大夫您這一個了!”

旁邊立時便有人過來將莊大夫用東西堵了嘴,拖往了湖邊!

祁紅豔獨立在堂上,嘴角含笑,

“看來那小丫頭的臉並無大礙,現下里只要尋到她,我便能重煥新顏了!”

正自暗喜間卻聽外頭一聲輕響,轉頭喝道,

“誰?”

耳根一動,當下一撩裙襬,人已竄到了堂前青石階上,卻見一道黑影正高高躍起,向宅外縱去,祁紅豔冷笑一聲道,

“這位仁兄,即是來了,何必急着走!還是給我留下吧!”

說罷一抖手從袖間滑出一個小巧的袖箭來,這廂一按機括,那不過寸長的飛箭帶着一點寒光便射了出去,

“噗……”

輕輕一聲,那黑影半空中躍起的身子便如那折翼的飛鳥一般急速墜了下去,

“給我拿下!”

侍衛們得了號令,從隱身之處躍出,向那黑影撲去……

第一百七十六節 邪念

待到這幫子侍衛撲到近前一看時,那處卻並半個人影,火交照耀之下只見地下點點滴滴深色的血跡!

“哼!”

祁紅豔冷笑一聲,

“見血了便好,我那箭上塗了毒,他若是見了血過不了多久便會毒發,追!”

這廂一衆侍衛沿着血跡尋去,卻是繞着宅子轉了一個大圈又轉回了大門前頭,卻是又跟丟了,不由在心中暗暗罵道,

“這賊人,真他孃的狡猾!”

這時不遠處的民居之中,趙旭卻皺眉瞧着眼前橫躺軟榻之人,身上的黑衣已被脫去,露出後背一大塊黑紫的肌膚,上頭還扎着一根寸長的袖箭,顯是中了毒!

“快去請大夫!”

趙武這廂忙吩咐了人去請大夫,又過去取了那人的頭巾,卻是一個削瘦的漢子,相貌生得十分普通,便是那種扔到人堆兒裡,即刻便不復記憶之人!

“大爺!”

那漢子便是暗衛之中輕身功夫數一數二的鐘宇,此時他伏在榻上道,

“今兒晚上那宅子裡捉到一個大夫……”

這廂將那偷聽到的對話一一講了出來,趙旭聽了連連點頭,

“鍾兄弟辛苦了!這廂少說話兒,養一養精神!”

鍾宇試着動了動身子,只覺額頭冷汁直冒,背上卻是一片麻木,眼前一陣黑一陣光,知是那毒發作了,當下忙急扯了口氣道,

“大爺,要尋夫人小的這廂卻是有計……”

“哦?你講!”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這臨……臨州城中三教九流,綠林人士不知凡幾,大爺不如向綠林道上賞下花紅尋找夫人,只怕還有些門路!”

這鐘宇未跟着趙旭前便是這豫州界中有名的竊賊,綠林道上的章法他也清楚,有些棘手的案子,便是官府也要想法子尋綠林道上的人出手,鍾宇見這類事兒多了,便想到這個法子!

趙旭搖頭道,

“我前頭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綠林中人自有一套行事章法,我也試着讓人去碰了一碰,只是我不是綠林中人沒有熟人引見,人家並不肯信!”

這廂鍾宇卻從懷裡摸了一個小木牌子出來,

“這是我師門之中信物,大爺可派人送到萬花巷十八號處,尋一個叫柳風之人,他見了信物自是會爲大爺辦妥事兒的……”

趙旭接過令牌心下感激,要知鍾宇這類有師門的綠林人物,自家賣身給你便罷了,若是要他泄漏師門秘密卻是萬萬不能,他這番作爲也確是對趙旭十分夠義氣了!

當下趙旭衝他拱手道,

“鍾兄弟大義,愚兄心下銘記,你現下好生養傷!待養好傷之後我再行謝賞!”

這廂大夫已經帶到,忙過來醫治傷口,趙旭便派了趙寶親自去辦這事兒,有了鍾宇師門相助,果然立竿見影,這廂不出三日果然便有了消息……

卻說林玉潤這處,因着前頭官府人來查過了,她自然是更加小心謹慎,決不出門半步,在院子裡聽到外頭有人聲也要小聲說話,只是不管她如何小心,仍是架不住有心人的探聽!

你道是誰?

卻是那客棧的夥計,那日裡長來尋鍾老太便是那夥計泄了口風,這廂在鍾老太院子裡遍尋不獲,令他在官人面前大失顏面。

里長心下氣憤回頭尋了個由頭倒找了那掌櫃的一回晦氣,那掌櫃的心下冤枉,便又尋着由頭罵了自傢伙計一頓,那夥計很是憋屈,

“那小婦人明明便是自家親自送到了鍾老太家中,親耳聽她租下了那鍾老太的屋子,還付了房錢,怎得卻說沒幾日便搬走了,連房錢也沒有付?”

他心下不忿便留了意,那客棧在前頭,鍾老太家在後頭,每日裡進進出出都是要瞧見的,那店夥計見鍾老太也不幫人洗衣裳了,提個籃子進進出出,裡頭不是放條肥肉,便是蓋了只咯咯叫的老母雞,那新鮮的青菜葉子是從來沒有斷過,不由的暗暗道,

“這老太婆每日裡給人洗衣,不過掙些飯錢,帶着她那小孫女日子過得苦巴巴的,怎麼吃得起這些東西!現下不見去幫人洗衣,還能日日吃葷?只怕這其中有鬼!”當下得了空兒便要溜到那院子裡去偷偷瞧,這一瞧果然讓他瞧出事兒來了!

那女客分明便沒有走!

透過那門縫兒那夥計瞧見了林玉潤,見了她容貌便是一驚,心道,

“這般標緻的小娘子只怕真是從那富貴人家裡逃出來的!那老太婆定是貪這小娘子的銀子,才扯謊說這小娘子已經走了!實則是將她藏在這院子裡,不讓人知曉!”

想通了這處,這小子便轉起了眼珠子,

“我可是聽甲長說了,那小娘子是從富貴人家裡逃出來的,只怕身上帶的金銀財寶不少,那院子裡如今不過一個老太婆,一個大肚子,還有一個只會哭的小嬰兒,我若是悄悄潛進去,盜了她那金銀財寶,再趕去報個官得些賞錢,豈不是兩頭得財?”心裡那邪念一起立時便如那野草一般瘋長起來。

隔了三日,這夥計選了一個風高月黑之夜,三更之時,果然悄悄兒來到那院子外牆處,先隔着門縫兒向裡觀望,那院子裡只有幾團模糊的黑影,想來應是那院子裡的石桌、石凳,除此之外並無半個人影。

又側耳聽了聽,裡頭除了那正堂之中老太婆偶然傳來的打鼾之聲,其餘半點聲息皆無。

夥計仗着年輕身強力健,這廂縱身一躍,雙手便掛上了牆頭,再腳下用力,人已趴到了牆頭上,調個個兒來,悄悄兒順着牆往下滑,便落到了院子裡頭。

那小娘子住在東間,夥計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輕輕推門卻是紋絲不動,想來是她從裡頭栓上了門,這邊他也是早有準備,取了一隻家裡拿的銀釵子,插進去緩緩向一邊刨動,

這卻是個精巧的活兒,那夥計也從未做過,一時之間倒有些手腳不靈光,刨了幾次不是輕了便是重了,又不敢弄出聲兒來怕那小娘子察覺,正自急得背上冒汗時,卻聽到那正屋裡,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這院子裡的寂靜,卻是那小丫丫夜啼了!

那鍾老太在屋子裡頭睡着,旁邊的孩子一哭,她便醒了,忙坐起來解了衣裳看,卻是尿溼了,當下打了一個呵欠道,

“這丫頭,你沒那小姐命,卻生了個小姐的身!不過尿溼一點兒便要嚎,半分不讓我輕閒!”

這廂起來取了晾乾的尿布給她換上,又見她小嘴兒蠕動似是餓了,便去取那爐上溫着的羊**,一邊取了勺喂她一邊道,

“你也是命好遇上了位菩薩心腸的大善人,她願出銀子給你吃這精貴玩意兒,好好吃別又吐了,這東西可不好尋!”

那時聞聽小姐要吃這玩意兒,程老太還犯了一陣子難,這羊**不但精貴也不好尋,讓她到那處找去?

幸得好這處是臨州城,天子腳下繁榮富庶,多少達官貴人也吃這玩意兒,程老太揣着銀子四處去問,倒還真讓她尋到一處養羊的,每日裡去現買了回來給小姐喝,一大罐子小姐那裡喝的完,便給了小丫丫,有時程老太也嘗一些,倒真是沾了小姐的光了!

想到這處程老太倒是對那店夥計心生感激,

“若不是他想到我老婆子,只怕便把小姐引到別家去了,那裡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只是她卻不知,她一心感激之人,正心生了邪念要來害她家的恩人!

她在那正堂裡喂孩子,外頭那夥計嚇得不行,他也不是專職這行的,膽子沒有磨練過聽到響動自家倒嚇得半死了!

這廂連那銀釵子也不敢收,只任它插在那處,自家卻蹲着身子縮到了牆根兒下頭,好不容易待到那屋子裡沒了動靜,小孩子兒吃飽排完又心滿意足的睡了,他才爬起來接着弄那勾當。

只是他卻不知,林玉潤也被正屋裡的啼哭驚醒,這廂也是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卻聽那門栓輕輕的響。

林玉潤猛然睜大了眼,緩緩轉過頭去看,外頭黑,這屋子裡更是黑咕隆咚的,自內向外看還是能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在窗邊閃動着,門栓上吱吱咯咯傳來被挪動的聲響,聲兒雖不大隻是在這寂靜的夜裡卻格外的分明!

林玉潤悄悄兒掀了被子,也不敢穿鞋赤着腳下了牀,在那桌子上的針錢簍子裡摸到了一把寸長的剪子,這廂緩緩過來貼到了門邊,果然聽到外頭有人……

林玉潤立在那門邊,眼睜睜瞧着那門栓一點點兒被挪開,最後發出一聲輕響斜墜了下去,門輕輕的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有一個子中等的男人,在那門前探頭探腦,只是這屋子裡太黑他也瞧不分明,只隱隱瞧見牀上有一團東西,也不知是人還是被子!

遲遲疑疑踏進一隻腳來,踩穩了,又將外頭那隻腳收了回來,這廂背對着房門立在那處,睜大眼想看個分明,卻不知這屋子的主人已立在身後,手裡持了一把剪子平端在腰間,

“噗……”

這廂自後頭重重一紮,正紮在他後腰眼兒上,

“啊……”

夥計不明所以,只覺腰眼子劇痛無比,當下慘叫一聲反手去摸傷口,卻不知後頭那偷襲之人十分兇殘,從後頭狠狠一腳將他踢得一個踉蹌,撲到地上,背上的剪子便被抽了出來。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那剪子又來了,卻是扎到了小腹之上,那夥計疼的雙腿亂蹬,卻被早已知機的林玉潤捂着肚子險險躲開,只是她大着肚子身手不靈,退後幾步撞到牆上忙扶了一旁的衣櫃子才穩住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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