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他乘坐的火車將於晚上九時四十五分出發。將近四點鐘的時候,我驅車來到聖佩德羅大街與一家葡萄酒公司的經理談論了僱主責任保險一事。八月份之前是不可能使他投保的,因爲只有到那時葡萄才上市,他的工廠也纔開張,因此我自有道理。他解釋說他爲何尚未作好經營的準備,但我還是裝模作樣地和他談了談,然後回到辦公室。我對內提說,自己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可能成爲主顧的人,並讓她給他填寫了資料卡片。該卡自動記錄首訪的日期,這正是我所要的。我在兩封信上籤了字,將近五點三十的時候離開了。

快六點鐘的時候到了家,我的菲律賓僕人早已準備好了晚飯,這是我有意安排的。今天是六月三日,我本應在六月一日給他報酬的,但我佯稱忘了去銀行也就推遲了。不過,今天我回家吃的午飯,把報酬給了他。這意味着到了晚上,他就會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花這筆錢。我說好吧,可以上飯了,他就在我還未洗好臉和手之前就把湯端到了飯桌上,我儘可能往下嚥。他還給我上了牛排、馬鈴薯泥、豌豆和胡蘿蔔,還有一道水果做的甜點。我緊張得要死,很難嚼嚥下去,但我還是設法全吞下去了。我還沒喝完咖啡,他就全都洗刷完畢,換上了米色的褲子,白色的鞋襪,棕色的外衣,白色敞領襯衫,準備和女朋友一同出去。過去的情況是,好萊塢的男演員星期一穿什麼,菲律賓男僕星期二就穿什麼,但現在如果你問我的話,正好反過來了,來自馬尼拉的男僕在穿着打扮方面領先於克拉克-蓋布爾。

將近七點差一刻的時候,他要離家出去,走過來問我還有什麼事要他做時,我正在脫衣服準備上牀。我對他說我要躺在那兒乾點活,於是拿來一些紙和鉛筆,做了大量的筆記,好像我在爲下午談了話的那個人計算公共責任保險事宜。這類東西你自然會保存好,放在可能成爲主顧的人的文件夾裡。我留心有兩處記下了日期。

接下來我下樓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夜班值班員喬-皮特接了電話。

“喬-皮特,我是沃爾特-赫夫。幫我個忙好嗎?到我的辦公室跑一趟,就在書桌上你會找到我的運價簿,是一本活頁冊,帶有一個軟皮背,正面印有我的鍍金圖章,圖章下面是‘運價’一詞。我忘了把它帶回家,而我需要用它。你把它找到並讓信差馬上給我送過來好嗎?”

“好的,赫夫先生,馬上。”

十五分鐘之後他回電話說沒找到。

“我整個書桌都找遍了,赫夫先生,此外,還找遍了整個辦公室,沒看到有這種冊子。”

“一定是內提給鎖起來了。”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和她說,問她放在哪兒了。”

“不,我並不那麼需要它。”

“對不起,赫夫先生。”

“那我就設法對付吧。”

我把那本運價簿放在了一個他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如此操作,就有一個人於那晚給我家裡打了電話,而我正在家中努力地工作。還會有其他人打來電話。沒必要故意和他說點什麼好使他記住日期,皮特得做工作記錄,不僅是按日期,而且是按鐘點記下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我看了一下手錶,時問是七時三十八分。

八點差一刻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是菲利斯。

“藍色的。”

“果然是藍色的。”

這是在覈實納德林傑將穿什麼顏色的套裝。我倆相當肯定他會穿藍色的,但我必須弄準確了,因此她得跑一趟雜貨店再給他買一把牙刷,藉機給我打個電話。沒有被查出的危險,撥號電話是沒有記錄的。她一放下電話,我就穿好衣服。我也穿上了藍色的套裝。但在此之前,我把腳給裹了起來,只是在腳上面放了厚厚的一層紗布,再上面放的是膠布。看上去似乎膠布包在了踝關節上,但實際上不是的。等到要把它弄掉的時候,我可以在十秒鐘內把它撕掉。我開始穿鞋,鞋帶很難繫上,但我要的正是這種效果。我檢查了一下是否帶上了一副像他戴的那種有角質架的眼鏡,裝在了我的口袋裡,同時還有58英寸的輕棉繩,捲成很小的一團,還有一個我用一根鐵棍做的把柄,就跟包裝袋上的吊鉤似的,但要重一些。我的外衣鼓了起來,但我並不在意。

九點差二十分的時候,我給內提打了個電話。

“我離開前你看見了我的運價簿了嗎?”

“我還真沒看見,赫夫先生。”

“我要用它,卻不知道把它放哪兒了。”

“您是說您把它弄丟了嗎?”

“我不知道。我給喬-皮特打了電話,他沒找到,我也想不出把它放哪兒了。”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往辦公室跑一趟,看看我是否能——”

“不必了,沒那麼重要。”

“我沒有看見,赫夫先生。”

內提住在伯班克,這是個收費的長途電話,記錄會顯示我在八時四十分從家裡打了電話。一把她打發掉,我就打開了電話鈴盒,把半張名片靠在鈴舌上,這樣如果電話一響,名片就會掉下來,然後我又對門鈴鈴舌做了同樣的處理。我將有一個半小時不在家,我必須知道門鈴或者電話是否響過。如果響過,那將是我在浴室洗澡的時候,關着門,流着水,因此我沒聽見。但我一定得弄準了。

我把名片一固定好,就上了自己的車前往好萊塢地區,那裡離我家只幾分鐘的路。我把車停在主街上,離納德林傑住的地方步行只需兩分鐘。我必須找個汽車不會引起任何注意的地方,但同時我又不能離得太遠,不然得走太多的路。腳弄成這樣,走路可真是不方便。

從他們住的地方走出來有一拐彎處,環繞它的是一棵很大的樹,附近看不到住家,我溜到樹後面等着,等了恰好兩分鐘,但自己覺得似乎有一小時,這時我看見了閃亮的汽車前燈。車繞着拐彎處開過來了,她握着方向盤,他坐在她旁邊,柺杖放在挨車門那邊的肘關節下面,車開到樹旁邊時停了下來,這完全是按計劃進行的。接下來的戲很棘手,這就是在行李放在了後面,一切都安置妥當的情況下設法讓他下車呆片刻以便我好上去。如果他好好的,兩腳能走路,那也就沒什麼難辦的了,可是一旦一個跛子在車上安頓好了之後,你再讓他下去,尤其是有個健全的人就坐在他身邊,這就同把一隻河馬弄下車一樣困難。

她正像我訓練她的那樣開場了。

“我的錢袋不知放在哪了。”

“難道你沒帶嗎?”

“我想是帶了,往後面的座位上看看。”

“沒有,除了我的東西外,後面那裡什麼也沒有。”

“我想不出來把它放哪兒了。”

“哎,行了,咱們快要遲到了。好了,給你一塊錢,足夠你回來之前用的了。”

“我一定是把它放在沙發上了,在起居室裡。”

“哎,好了,好了,你把它放在了起居室的沙發上,現在快走吧。”

她接下來要演的這部分戲,我幫她排練過能有四十次。按她的意思,就叫他下車去取好了。我反覆講才終於使她明白,如果她那麼做的話,正好促使他問她爲什麼她自己不下車去取,這樣他就不用卸下那副柺杖了。我向她說明她惟一的機會就是一言不發,不發動汽車,以等待的方式挫敗他,直到他火得不得了,並十分擔心時間會不夠,最後不得不假裝聖人並親自去取。她正像我訓練她的那樣,沒完沒了。

“可我不能沒有我的錢袋呀。”

“幹什麼用?一塊錢還不夠嗎?”

“可那裡面有我的口紅。”

“聽着,你難道不明白我們是在設法趕火車嗎?這不是開汽車旅行,可以等準備好了再上路。這是火車,九點四十五車就開了,一旦開走了就走了。行了,開車吧。”

“咳,如果你這麼講話的話。”

“怎麼講了?”

“我不過是說我想要我的——”

他狠狠地發出一連串罵人的話,最後我聽見了柺杖碰撞車身的聲音,他步履蹣跚地往家走,一到拐彎處,我便迅速上了車。我不得不從前門上去,爬過座位再到後面,這樣他就不會聽到後門關閉的聲音。車門關閉這種聲音總能讓人聽到。我蜷縮在黑暗裡,座位上是他的提包和公文包。

“我戲演得像嗎,沃爾特?”

“到目前爲止,不錯。你怎麼打發開洛拉的?”

“我用不着打發她。她應邀參加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舉辦的什麼活動,我七點鐘送她上了公共汽車。”

“好的。現在後退,這樣他就不用走太遠的路,儘量使他平靜下來。”

“好的。”

她把車倒回到家門口,他重新上來後,她便開車出發了。說真的,給一對夫婦亂出主意,再聽聽他們實際說的什麼,才令人可怕哪。她使他稍稍消了氣後,他便開始抱怨貝爾晚飯時遞東西的樣子,她則因貝爾打碎了那麼多的盤子而嚴厲地批評了她。接着他們又換了個話題,談起了一個叫霍貝的男人和一個叫埃塞爾的女人,此人似乎是他的妻子。納德林傑說他已經和霍貝斷絕關係,而霍貝不妨知道的好。非利斯說她過去喜歡埃塞爾,但她最近的傲慢勁兒真是讓人受不了。他們算了一下到底是他們欠霍貝和埃塞爾一頓飯還是那兩口子欠他們自己一頓飯,算來算去,結果發現他們自己還欠人家一頓,因此決定把那頓飯補上之後就再也不和他們來往了。這件事說好之後,他們又決定,等他到了帕洛阿爾託之後,無論去哪兒都要坐出租車,儘管這樣肯定會多花些錢。因爲如果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拄着柺杖拖着沉重的腳步行走的話,他就不可能玩得開心。再說,他還可能拉傷腿。看菲利斯說話的樣子,就好像他真的要去帕洛阿爾託,而她則一點心事也沒有。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我藏在後面看不見走到了哪兒,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惟恐他會聽見。菲利斯必須把車開得十分平穩,不能有任何急剎車,不能捲入交通麻煩中,或是做任何會使納德林傑扭頭往後看的事情。他沒有轉頭,只是嘴上叼着一隻雪茄煙,仰靠在座位上抽着。過了一會兒,她使勁接了兩聲喇叭。這是我們的信號,表明我們已經到了事先選好的一條黑暗的街道,離火車站約有半英里遠。

我迅猛起身用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並用力向後拉他的頭,他用兩隻手抓住了我的手,手指上還夾着雪茄煙。我用另外一隻手把煙拿了過來遞給了她,她接了過去,然後我又抓起一隻柺杖猛擊他下巴的下方。我就不和你說我接下來幹了些什麼了,但沒用兩秒鐘他就蜷縮在了座位上,脖子折斷了,除了鼻子正上方有柺杖橫樑留下的擦傷外,身上沒有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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