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玄翼在山洪中受了重傷,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痊癒,不過最近綺裡曄都在水濯纓身邊,不需要他跟着水濯纓貼身保護,等於就是給他放了假。
他這個暗衛雖然當得又辛苦又悲催,但綺裡曄在物質方面給他的待遇絕對優厚,錢多得沒地方花,六翼護衛的名號一擺出去,特權多得東越十有**的官員都要讓他三分。
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場休假,他就去東越浪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夏澤內戰已經結束,他還是不需要貼身跟着水濯纓,只要隨行在綺裡曄和水濯纓附近就可以了。
再盡職盡責的暗衛也是人,也需要休息放鬆,否則以他的工作強度和工作壓力,遲早哪天寫記敘文的時候寫着寫着半夜猝死。
但有一個人卻是從來沒有休息這個概念的,那就是寒棲。
從玄翼認識寒棲開始,就幾乎沒見他做過自己的私事,他的生命似乎就是爲了保護主子而存在,沒有情緒,沒有**,不需要休息,不需要享受。如果不作爲水濯纓的暗衛,他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綺裡曄也有嫌棄寒棲礙事,打發他愛幹什麼幹什麼去的時候,但這種時候寒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玄翼曾經見過他一連好幾個時辰坐在自己房間裡一動不動,連目光落在的位置都沒有移動半分,那樣子就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開始的時候,玄翼跟這個不會說話而且又像木偶一樣的同僚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兩人同爲水濯纓的暗衛,只要保證他不在的時候寒棲在,寒棲不在的時候他在就可以了。兩人都在的時候,一般是各自找地方守着,誰也不理誰,
不過,自從他那次受傷回來之後,寒棲似乎就有點不一樣。那時候寒棲來照顧他,雖然是嚴格執行水濯纓的命令,而且照顧他照顧得讓他蛋疼無比,但從那時起,寒棲那種毫無波瀾的目光裡就多了點東西,至少應該是把他也看進去了。
這種感覺……他也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行人走得很慢,花了將近十天才從夏澤到東越山南道,再進入西陵地界。這一路上都沒有經過什麼像樣的城鎮,進了西陵之後,晚上才得以宿在西陵的一個鎮子上,
玄翼和寒棲又是一人一邊守在客棧的屋頂上。玄翼終於受不了那種在他背後若有若無飄來飄去的目光,忍無可忍地轉過身,認識寒棲將近一年以來,破天荒第一次主動向寒棲搭話。
“你要不要先去睡覺?這裡我守着就可以了。”一直被這麼詭異的目光飄着,他也感覺壓力山大啊。
寒棲望了他一眼,搖搖頭。
“你不會說話,是天生的就這樣,還是後來造成的?”
寒棲伸手在空中寫出三個字:“我忘了。”
“你失去記憶過?”
寒棲繼續寫道:“遇到小姐之前的事我都不記得。”
玄翼本來以爲他天生就是這個樣子,現在看來不是。遇到水濯纓之前,他應該發生過什麼嚴重的大事,不但讓他失去了記憶和說話的能力,還嚴重影響了他的性格。
正要再繼續說話,下面的客棧房間裡面傳出來一個咬牙切齒但是又羞憤難忍的聲音:“……綺、裡、曄!給我把手拿開!”
然後是帶着笑意的聲音,滿是極度的曖昧和邪惡氣息:“本宮從來沒見過愛妃的這個地方,現在不瞭解一下,等愛妃及笄了以後怎麼好好滿足愛妃?”
“你看了那麼多春宮圖春宮繡,連木偶都做得栩栩如生,會不瞭解這個?!”
“別人的是別人的,愛妃的是愛妃的,這怎麼能一樣?……乖,把腿張開,不然本宮就只有把你綁起來了。”
“滾!……不要,外面會聽到的……”
“怕外面聽到,愛妃就忍着別叫出聲來,嗯?”
“唔……”
屋頂上的玄翼和寒棲面面相覷……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寒棲表情麻木地點點頭:“……”
玄翼:“……”
……
第二天水濯纓從客棧裡面出來的時候,這大熱天的還用冰絲絲巾把自己的脖頸圍得嚴嚴實實,深深埋着頭不敢擡起來跟人目光相對,看那樣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看不見的小球鑽進地縫裡面去。
在她身邊的綺裡曄卻是明顯心情極好,嘴角帶着隱隱的笑意,眼尾的緋紅色比平時柔和得多,近乎淡淡的櫻花色,不帶一點妖異之氣,只是美豔得令人沉醉。站在他周圍三丈開外的地方,都能感覺光線格外明亮,天氣格外晴朗。
玄翼和寒棲都不敢去看水濯纓,跟前面的馬車也保持着一個比平常更遠的距離——雖然他們的三觀和節操早就完全碎了,碎成渣和碎成沫似乎也沒有什麼兩樣。
進入西陵地界之後,一行人就折向南方,進入南疆地域,這樣可以以最短的距離穿過南疆到達南海海岸。至於說到了海邊要怎麼出海,只能到了再說了,沿海不可能沒有人居住,到那邊總會找到船隻。
水濯纓從來沒來過南疆,或者應該說是沒來過真正的南疆。這裡除了崇山峻嶺就是崇山峻嶺,除了原始森林就是原始森林,連綿不斷,墨綠色的層層波瀾一望無際地鋪展出去,莽莽蒼蒼看不到盡頭,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渺小的恐懼感。
密林中一棵棵參天巨樹都有數百上千年的樹齡,冠蓋如織,遮天蔽日,一點光線都透不下來。哪怕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走在樹下也是像清晨傍晚時分,幽暗而陰涼。
南疆裡面自然沒有其他國家裡那麼完善的道路體系,地形又崎嶇複雜,馬匹肯定是不可能在裡面行走,就是勉強能走人的羊腸小道,也得熟悉地形的當地人才能找到,而且不是到處都有。
綺裡曄是娑夷人,但娑夷族是在靠近夏澤偏東方那一邊的,西邊這一帶的南疆他也從來沒來過,便找了一個當地人當嚮導。
再難走的路,對於綺裡曄和下面的暗衛來說都不在話下,但對於水濯纓來說就夠嗆。她雖然有武功,奈何身體虛弱體力不濟,走久了就手腳發軟滿身虛汗,一天裡面有三分之一的行程都是綺裡曄抱着她走的。
前三天有人帶路,走得還算順利,但到第四天的時候,那個當地人嚮導就也只能到這裡了。
“前邊的地兒俺也沒去過,俺也不知道咋走,跟着你們也沒啥用嘛。俺記得伽印族好像就在前面幾個山頭翻過去,你們到那裡可以再請個人帶路嘛。不過你們要小心,伽印族的人會變戲法,俺以前聽說,有人走到伽印族地盤上的時候,突然見到前方颳風打雷,黑雲滾滾,黑雲裡面殺出來一羣青面獠牙的怪物,嚇得他撒腿就跑啊。你們可千萬別去大寨子,小寨子附近能找到人帶路就找到人帶路,看你們運氣咋樣了嘛。”
南疆地廣人稀,生存條件惡劣,往往方圓數百里纔有一個部族,相互之間交流聯繫一般不多。這一路上他們也經過了兩個部族的領地,不過南疆人對中原人大部分不怎麼歡迎,爲了儘可能避免發生誤會和衝突,多出不必要的麻煩,都是繞着這些部族的地盤走的。
南疆這些部族因爲人數不多,社會體系相對比較原始,聚居的形式一般就是中間一座大寨子,周圍零零落落分散多個小寨子,形成一大片領地。大寨子的規模也有中原繁榮的鎮子甚至縣城那麼大,小寨子就跟村莊差不多。
伽印族這個部族,在中原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衆人一無所知。從這個嚮導的話來看,雖然什麼黑雲怪物之類肯定有誇張,不過恐怕也不是普通的部族,不然不會這麼談之色變。
“要不我們還是自己走算了?”
水濯纓問綺裡曄。倒不是她有歧視和偏見,南疆這地方偏僻閉塞,大部分南疆人給她的感覺就是野蠻、危險、不好接近,還是少去招惹爲妙。
綺裡曄搖搖頭:“最好有人帶路。這裡和中原不一樣,南疆本身比南疆人可怕得多。”
他小時候畢竟也在南疆住過幾年時間,知道南疆的危險遠比表面上看到的還要多,處處都是殺機,尤其是到了更加荒僻的深處,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熟悉地形有經驗的當地人,會知道哪些地方容易升起劇毒的瘴氣,哪些地方生長着會吃人的樹木,哪些地方看着安全其實卻是吞噬人命的暗沼,哪些地方是被各種危險動物佔據,絕對不能去侵犯的領地。懂得繞開這些地方,才能安然無恙地穿過南疆,否則那些一無所知的外人進來,沒幾天可能在裡面死得連渣都不剩。
一行人進入伽印族的領地,先到了一個小寨子。這裡倒沒有那個嚮導說得那麼可怕,黑雲滾滾怪物滿天的,就是一座很有特色的小村落。
南疆氣候潮溼,建築物全是木結構的吊腳樓,屋頂特別尖。建築外部用的全是鮮明豔麗的色彩,紅黃藍紫,一片五彩繽紛,又不是那種歡快熱烈的喜慶氣氛,而是讓人看着有種詭異的頭暈目眩感。
伽印人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凶神惡煞,至少和其他南疆部族比起來算是好的,見到他們走進寨子,一個個只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們。
水濯纓作爲一行人裡面唯一的一個漂亮小姑娘,利用天生優勢上去搭話,在這些人裡找了一個看着相對眉目慈祥的大媽,解釋他們只是路過的,打聽有沒有願意帶路穿過南疆去南海海岸邊的嚮導。
伽印大媽的口音很重,說了半天才說清楚,他們這個寨子裡沒有人走那麼遠過,不過之前有一行人剛剛經過寨子,據說也是要穿過南疆,他們可以追上去一起同行。
水濯纓連忙問道:“那一行人往什麼方向走了?”
伽印大媽指了指通往寨子另一邊的一條路:“那邊。他好像是要先去一趟大寨子吧,今天早上剛走的,你們快點去追還追得上。”
水濯纓謝了伽印大媽,連忙和衆人追過去,不到正午時分就追上了伽印大媽所說的那一行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白衣人,後面帶了兩個小僮。白衣人身形不高,單薄纖細,沒有女性化的柔美線條,但看着也不像男性。長長的黑髮在背後披散下來,一眼望過去雌雄莫辨,連氣質都是陰柔而有些怪異的。
竟然就是岑山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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