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筠堯手裡捏着棋子，翻來覆去地把玩，每等一刻鐘，都顯得很漫長。
他早上派出小穆子，如今到了中午時分，還是沒有任何音訊。
這一個月來，誰能知道他有多勞心勞力，才能勸服所有的朝臣和將士，出兵魏國。
這要承擔多大的風險，要把整個陳國都和盤托出，他出兵打魏國，必定和魏國結怨，這一個仇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
再者，他要留下璇璣，必定也會和姜國結怨，雖然陳國兵強馬壯，可是未必能和魏國對抗；姜國雖然衰敗，可是誰又能斷定黎昕不會成爲明君，壯大山河？
這些事，他自己想了一個月，也被朝臣和將士們想了一個月。
最後說服的理由，卻是夜錦容給提出來的。
“魏王攻打姜國，我們也不能獨善其身，若是姜國滅亡，所有的國土國民都會落在魏王手裡。魏國原本就一國獨大，若是吞併了姜國，那麼我們陳國就岌岌可危。”
夜錦容見夜筠堯和朝臣爭吵不休，忽然間開口說道。
他已經和夜筠堯冷戰了差不多一個月，這樣忽然間開口，全部人都閉上嘴巴，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出兵，雖然有可能和魏國結怨，可是這樣也是牽制了魏國，說不定姜國還會感謝我們。三國勢均力敵，相互牽制，總好比魏國獨大，陳國擔憂。”
夜錦容淡漠地說着，把該要說的話說完以後，就不再說任何的話。
夜筠堯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哥哥，誰能知道他心裡在想着什麼。
他手裡捏着棋子，然後聽到一旁的內侍走進來，跪在地上說道：“璇璣姑娘來了。”
“喀拉。”
夜筠堯一沉，手指一鬆，棋子跌落在地上。
“見。”
他坐在偏殿裡，外面便是日常看日落的地方，選在這裡，也算是有別有心意。
璇璣並沒有任何的怯意，跟着小穆子一路走到偏殿裡面。
夜筠堯坐在椅子上，點頭讓全部人都離開。
待偏殿之中沒有任何人，他纔看着璇璣，然後把軍令狀放在一邊，說道：“自己看吧。”
“不用了，大王做事，璇璣自然是信得過，沒有什麼好看的。”
璇璣站在偏殿的中間，垂下眼目，沒有動，連說話都顯得很生疏
。
“是沒什麼好看的。”
夜筠堯自嘲地笑了一聲，伸出手招了一下，說道：“過來這裡坐着。”
難得的，璇璣也很是聽話，慢慢走到夜筠堯的身邊，在他椅子下的臺階下坐着。
“這個賭注，我下了注本，接下來就要看你了。”
夜筠堯側着頭，看着坐在椅子下面的她，小聲說道。
“好。”
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身上，錦衣華服，曾經有過衛將軍給的匕首，有夜錦容給過的玉佩，有夜筠堯給過的虎符，卻唯獨沒有黎昕的任何東西。
原來，她就算是再留戀，也沒有黎昕任何的東西，甚至連曾經擁有過的都沒有。
“我已經有了王后，不能再行大婚之禮，你會怪我麼？”
“不會。”
“美人的階位太低，許你容華如何，他日若是等穩定了，再晉升婕妤，夫人，如何？”
夜筠堯低着頭，看着她，慢慢地說着。
“也行。”
“五日之後，是個好日子，你看如何？”
“挺好。”
“璇璣。”
夜筠堯皺起眉頭，伸手抓起璇璣的手，把她扯到自己的面前。
“你還要我怎麼做，我能做的事情已經全部都做了，你還想怎麼樣！”
璇璣擡起眼簾，看着被鉗着的手，看着他說道：
“對不起。”
夜筠堯緩緩放開她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璇璣的身邊，把她抱在懷裡，而璇璣也沒有拒絕。
“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一年，兩年，五年是，十年，就算是一輩子，我都有時間，不是嗎？”
璇璣閉上眼睛，興許沒有一輩子的時間，只要姜國的危機度過以後，她這一輩子，也算是過完了。
“我喜歡粉色，那日的佈置，粉色就好了，那麼好看。”
“我知道了。”
夜筠堯知道她在扯開話題，但是無所謂，她想要得到什麼，就給她吧。
“那麼，我還要什麼要做的呢，還是乖乖待着，就夠了？”
“還有一件事。”
夜筠堯說完，用手撓了一下璇璣的左肩，上面是璇璣的烙印，已經變得很淺，幾乎到了要看不到的地步。
可是，就算是這樣，映襯
着他處白皙的膚色，卻還是很明顯。
“你奴隸的身份終究是要去掉，宮裡有驗身的宮人，若是被他人知道，這一關萬萬過不了。我雖爲大王，很多事情，卻是身不由己。”
“奴隸麼？”
璇璣推開他，自顧地笑了一下。
“你說多可笑呢，我連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呢，其實，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一個奴隸，做得再多，再努力，又能怎麼樣呢？”
“璇璣。”
夜筠堯皺起眉頭，雖然這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他不喜歡璇璣自己說出來。
“可是，天底下，有哪個奴隸，能像我這樣，坐擁富貴呢？”
她說着，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很無所謂，什麼事都無所謂，天塌了都與她無關。
“宮廷裡的畫師已經在等候，想要覆蓋烙印，便需要刺青，也許會有一點疼。”
夜筠堯似乎很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什麼都無所謂，連笑都不願意。難道他做錯了嗎，把喜歡的女人留在身邊，有什麼錯嗎？
他看着她，便拉起她的手，往外面走去，伺候在外面的宮人看着大王挽這一個女子的手走出來，都微微側目看過去。
就他們知，他們的大王，似乎對女色並不那麼在意，所以對此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果真是容顏絕美，只是臉上的陰霾，和此時的情形，倒是有點不相對應。
他叫她來，也只是爲了這個原因，特地避開夜錦容，也是不想有過多的牽扯，既然已經決定了走這一步，那麼是對是錯，還重要嗎？
落霞殿內，是一個很小很小，算不上是宮殿的一個小建築，卻很別緻，屋頂揚起四隻角，微微上翹，與其他的建築都很不一般。
夜筠堯屏了身邊的所有人，挽着璇璣的手，僅僅是兩人走在御花園裡。而璇璣也沒有掙扎開來，隨意讓他拉着，無所謂。
一直走到落霞殿的門前，有宮人侯在一邊，看到大王來了，都齊齊跪在地上做禮，喊着吉祥的話。
夜筠堯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甚至連叫起身也沒有，拉着璇璣的手，一路走了進去。
裡面比起外面，看起來更小，焚着淡雅的安息香，四面都是落下的簾幔，還有四五名看似宮女，卻衣着不同的女子跪在地上，見到夜筠堯和璇璣走過來，匍匐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