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年輕的掌櫃用眼角瞟了坐在角落的李昪一眼,見李昪臉色依舊平常不由心中大定,哈哈一笑,上前道:“兩位同爲非常人,不可傷了和氣,今天的酒菜錢算我的,如何?”
堂中衆人頓時再次恢復了方纔的熱鬧情形,觥籌交錯之間呼喝聲四起,坐在角落旁的李昪與王處存放下手中杯子默默起身,掀開簾子大步而去,臨出門前王處存對着那年輕掌櫃的深意一瞥。
半刻鐘之後那堂中爭執的兩人的資料便上報到了李昪的桌上,那繆先生真名爲馮道,字可道,起先爲劉守光參軍,至李昪入主幽州,他亦隱姓埋名在鄉間,聞李昪招賢令卻又不敢確信李昪爲人,隱忍不出仕。
那怪人名仇殷,於朱溫麾下任欽天監,精於星相歷數,不知爲何流落到幽州。
李昪腦中立即搜索着兩人的資料,馮道是中國大規模官刻儒家經籍的創始人,在這武人跋扈的年代是一名難得的正統文人,爲人能自刻苦爲儉約,任用賢才很是有一套,但這個人的政治道德就爲人所不齒,一生侍四朝十帝,猶如牆頭草,風吹那邊就倒那邊,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這些文人,生在這個亂世保命是最重要的。
仇殷這個人李昪想不起來他資料,印象中仇殷類似於玄學家,占星卜卦測國運,李昪雖然不信這些東西但本着百家爭鳴及人盡其用的原則這當然不能夠放過。
其實李昪此刻最想地是要一個純粹的謀士,王處存雖然也是個純粹的謀士。??但他偏向於陰謀詭計,大戰略戰術上並不是他的強項,李昪心目中有一個最佳人選,就是朱溫的第一謀士敬翔,朱溫能夠從一個區區流寇發展到第一大軍閥他的功勞不可忽視,樑朝中唯一能夠與李存勖的首席謀士郭崇韜抗衡地只有敬翔,而相對來說敬翔更是一位純粹的謀士。??而郭崇韜還有點智將類型。
歷史上朱溫被殺後敬翔就一直被冷落,最後到李存勖攻破東都時自盡而死。??最主要是這個敬翔善用詐計,在朱溫兵少時急於擴展自己地勢力,而常常苦於兵力不足而無所作爲,想出去徵兵又怕各地的軍閥阻撓,是敬翔獻出了良謀奇計,朱溫照計行事,果然大有收穫。??不但小勝敵手,更主要的是每次都能借機招兵擴軍達十倍之多,朱溫的兵力逐漸得以擴大。??兵不厭詐的計謀被敬翔運用得靈活自如,使得朱溫勢力迅速超過了河東地區的李克用。
這個完全符合李昪現階段的情形,燕幽出猛將,卻少謀士文臣,李昪暗自後悔,當時在洛陽之時遠沒有想到今天地情形。??要是當時直接把他擄過來該多好。
堂下王處存會意,輕聲道:“主公,這兩人該如何處置?”
“處置?”李昪巍然一笑,道:“我要登臺拜士!”
“拜士?”王處存略一沉吟,隨即會意,躬身道:“主公英明!”
李昪自顧道:“我認爲要真正一統燕幽除了要將各方將領統束歸一之外。??最重要的是民心,民心來源於何處,就是政策,政策是靠人執行,武人治國始終不如文人,燕幽之地不缺猛將,但缺文士,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我這裡就是要做一個表率。??我李昪對待文人也同樣和武人一樣重視。??”
王處存心中頗爲觸動。??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道:“處存代表天下文士謝過主公的仁義!”
李昪哈哈一笑。??道:“允直你還算文人麼,跟着我北上南下,四處征戰,比普通的新兵可是厲害不少呢!”
王處存老臉一紅,諾諾不敢言。
李昪臉上一正,道:“對了,咱們的鷹眼可曾滲入進了大梁(開封)?”
王處存道:“已經佈置進了一名內堂人員,十名外堂人員,主公可有何吩咐?”
“我要你擄一個人過來!”
“請主公吩咐!”
“敬翔!”
“敬翔?”王處存抽了口涼氣,眼下雖然敬翔爲朱有貞所猜忌,但畢竟貴爲三公,也不是那麼容易好擄的,弄不好還要損失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內線。
“人手不夠地話我從軍中調點人給你,我看化元訓練的那一幫兔崽子不錯。??”李昪想起前日巡視神武營時看到的情形嘴角邊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主公!”王處存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事,返回道:“主公,還有一事,如今我已佔得燕幽大片,是不是要向朝廷上書自請爲燕王!”
李昪驀然一醒,突然想起還有這麼一茬,心中暗忖名義上自己還是屬於樑朝,有楊師厚在樑朝的中原正統就還存在,但如果向樑朝稱臣就相當於打了李存勖一巴掌,左右思量之下還是決定暫時向樑朝稱臣,李存勖剛受重創,且如今楊師厚兵威正盛,兩年後楊師厚身死情況說不定就大爲不同,當下不再遲疑,凝聲道:
“上書與皇帝,自請爲盧龍留後!”
“主公!”王處存還想勸說李昪自立爲燕王,但一見李昪堅毅的神色隨即不再言語躬身退走。
“報!孫大人、韓光嗣、張大人、韓延徽大人求見!”
侍衛高聲在外喊道,李昪長舒一口氣,朗聲道:“請!”
幽州初平,急需內政人才,李昪一早就命人去滄州將一些使得順手地人接來,孫鶴、張礪、韓光嗣以及秘書郎孫晟等一衆官吏都調了過來接手幽州政務。
“大人!”
四人依次而進,躬身行禮,如今李昪名義上也是一方軍閥,在他們眼中李昪更是一個有着雄圖大志的領導者。
“諸位免禮,先坐下,這些天辛苦諸位了,幽州的情形如何?”
衆人依官位大小依次而坐,韓光嗣起身上前一步行禮道:“大人,幽州的大致情形統計出來了。??”
“哦,快念來聽聽!”
韓光嗣從袖中中拿出一張摺子,翻開朗聲唸了起來,“幽州口二十萬戶,涿州八萬戶,順州十萬戶,平州五萬戶,薊州十一萬戶...存糧不足十萬斛。??”
李昪聽到存糧不足十萬斛時頓時一怔,疾聲問道:“什麼,十萬斛?銀錢呢?滄州的存糧呢?”
“銀錢、珠寶、金錠折算總共六十萬貫!滄州之餘已全部算入其中。??”韓光嗣臉上不帶絲毫表情。
李昪心中一冷,這些年盧龍在劉守光父子的折騰之下已經是大不如前了,這點糧食和錢物還不夠養軍隊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穩定幽州局勢,有一個穩固的後方才能夠擴大兵力,才能夠談進取。
一個詞從腦中迸了出來,富國強兵,掃了一眼堂下四人緩緩道:“富國強兵,強兵我自有主張,富國之策還請諸位教我!”
孫鶴進前道:“民以食爲天,富國之策唯有以農爲本,農富則國富,勸教百姓多事桑田,吃穿皆以此爲出,滄州之時已頗見成效,要不是...唉!”想起苦心經營的滄州就這樣放棄孫鶴實在是心有不甘。
張礪察言觀色,見李昪面現尷尬忙出聲道:“以農爲本是必然,然商道亦不可棄之,此前我軍謝銘商隊爲滄州換的不少好處,且我船業宏大,此乃軍機也!”
李昪點點頭,卻間韓延徽久久不發一言,前番他耿直及大局發展觀給李昪留下了很深地印象,便問道:“藏明,你可有何高見!”
韓延徽微微一行禮,正色地說道:“以農爲基臺,以牧畜、工業爲樑柱,以商爲牆泥建瓴,三者並行,農業爲基臺,民以食爲天,沒有農業昌盛,任何事情都辦不了;以工爲樑柱,馬、兵刃、輜重、船廠等,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靠地不僅是勇武,更重要的是兵器、甲冑的精良;以商爲構架,才能真正富國。??”
衆人默然點頭,氣氛漸漸的變得熱烈起來,在你一言我一語中不知不覺將李昪心中一些難題都解決了,衆人紛紛驚歎韓延徽的大才,李昪更是心中讚歎不已,暗自感嘆真的撿到寶了。
凝視窗外,天上又飄起了鵝毛大雪,絮絮冉冉好不飄逸,紫兒手中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雞湯徐徐而入,那微凸的小腹激起李昪心中一片暖流,這個冬天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