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這樣自責的時候,千舒都會用程錢忠害死自己爸媽,程錢忠罪有應得安慰自己。可是這樣的安慰治標不治本,最後她還是自責地要死。
所以當程晨請了一名護工照顧程錢忠時,千舒便私下託艾美,將護工換成她。這樣做,謹當是對程錢忠的補償吧。照顧程錢忠的時候,程晨大多數不在,有時候也會在,千舒都是穿着護工服,戴帽子,戴口罩,也不怕程晨會認出來,只是有時難免會心虛。
艾美還有桑榆都說她傻,其實大可不必這樣。但千舒不這樣認爲,畢竟程錢忠是爲了救她,雖然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她起碼有付出,不是麼?
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了幾個月,千舒都是一聲不吭地堅持着照顧程錢忠。程晨也沒再找過她,或許,程晨已經想明白了,再也不會跟她有任何牽扯。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你費盡心機想躲,躲開之後又捨不得。
這天,僱主程晨放了護工千舒一天的假,千舒閒得沒事,約了桑榆艾美一起去逛街,三人逛好街之後,找了一家有特色的麪館吃午飯。
三人各自點了喜歡的食物,邊聊邊吃,麪館裡掛着一個接近30寸的液晶電視機,裡面播報近段時間的新聞。看來,程晨的新聞應該蠻有價值的,程錢忠和周穎意外墜樓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個月,新聞還時不時地作後續播報。
艾美滿是不解地說:“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新聞怎麼還抓着呢?”
桑榆說:“因爲這些新聞的關注度比較高,幸好千舒跟程晨離婚的事外界不知道,不然,新聞界就該一天到晚追着千舒和程晨跑了。”
艾美用手肘碰了碰桑榆,示意她不要說這方面的事,觸痛千舒的傷口。
千舒通透着呢,當然看得出來艾美的意思,無所謂地笑笑,“沒事,都是過去的事了。”
千舒還清楚地記得,那天給程晨送離婚協議,程晨一句話都沒說,面色平靜地接過。反倒是她,衝出醫院的時候,還哭的稀里嘩啦,爲這段情淺緣也淺的愛情婚姻祭奠。
艾美和桑榆互看一眼,千舒也就是嘴硬,怎麼可能會真的沒事,沒事纔有鬼。不過兩人誰也沒戳破,既然千舒那麼努力地想要逃離跟程晨有關的一切,身爲千舒的死黨閨蜜,自然是無條件支持。
桑榆話鋒一轉,將話題轉移到美食,衣服上面。
三人有吃有笑,談論着當季美食,還有當下最流行的服飾。忽然,電視裡傳出一陣嘈雜聲,幾人擡頭看,同時呆滯了……
電視機下方打着這樣的字幕:程氏集團總裁父親腦死亡,疑不治身亡……電視機裡,一羣記者拿着話筒拼了命地想要闖進醫院一探究竟,全都被守在醫院門口的黑衣保鏢攔下,不得而入。
“怎麼可能……昨晚我離開的時候,他一切還是正常的……”千舒放下筷子,雙眼牢牢盯着電視機,不敢相信電視機裡播報的一幕。
艾美安慰千舒,
說:“可能不是真的,千舒你別擔心。”
擔心麼?那個躺在病牀上,跟死人沒有區別的男人是她的仇人吧?她爲什麼要擔心?憑什麼要擔心?可是,她真的擔心,不管程錢忠十年前犯過什麼錯,對她傷害多深,對現在的她來說都變得遙遠,她只知道程錢忠真的疼她,也真的爲她拼了性命。
“桑榆,艾美,你們吃,我去醫院看一下。”千舒說着起身,拎起包包就要走。
艾美和桑榆同時起身,異口同聲地說:“千舒你等等,我們陪你一起去。”
千舒轉過身,笑了笑,說:“好,謝謝你們。”
桑榆不客氣地賞千舒幾個爆慄,又賞了個白眼,“我們什麼關係,還說謝!”
艾美在一旁附和說就是就是。
千舒一手勾一個,桑榆艾美被左擁右抱着,千舒夾在中間,笑的甜蜜蜜。“好嘛,我錯了,錯了。”
“哼,知道錯就好,饒你一回。”
“是是是,艾美小護士,艾美大美女。”
桑榆被兩人逗得直笑,玩笑過後,三人付了錢,出門打車直奔醫院。
醫院大門被那些記者堵滿了,根本沒法進去。幸好,艾美是工作人員,有專門的職工通道可以進入醫院。千舒和桑榆跟着艾美悄悄潛向員工通道,終於順利進入醫院。
醫院內部跟外面仿若兩個不同的世界,外面人聲沸鼎,裡面安安靜靜,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醫院也有醫院苦逼的地方,像程晨那種人是醫院財神爺的同時,也會給醫院造成不少困擾,比如今天的事兒。
程錢忠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當然,不是指一般性的病房。程晨晨大少的老爹,怎麼可能會住普通病房,怎麼着也得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高檔病房。
幾人來到程錢忠的病房外,病房的門緊閉着,不知道病房裡什麼場景。
猶豫再三,千舒推開病房的門,病房裡的人同時扭過頭看她。曾劍南,司徒青衣還有尹君傑等人都在,當然,也包括程晨。
曾劍南最先開口,雖然都說千舒跟程晨離婚了,但在曾劍南眼中,一日是嫂子,終生是嫂子。“嫂子,你怎麼來了?”
千舒沒有迴應曾劍南,而是朝着坐在牀邊,背對着她,一動不動的程晨走去。越走越近,千舒的心跳越厲害,潔白的被單從牀底一路蓋到牀頭,底下躺着誰,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會這樣?昨晚離開的時候,程錢忠的狀態明明很穩定,明明沒有任何異常……
程晨擡頭看着千舒,眼中微紅,憔悴的模樣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一夜沒睡還是哭過。“爸……走了。”多麼諷刺,曾經一聲爸都吝嗇出口,如今喊再多聲爸也喚不回躺在病牀上,沒有了呼吸的人。
濃濃的後悔從心底蔓延開來,瀰漫程晨全身,痛的他幾乎無法呼吸。
千舒愣愣地看着白牀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終
,還是沒有那個勇氣掀開,看最後一眼。她怎麼都沒有辦法接受程錢忠已經去世的事實,人爲什麼會死?爲什麼要死?
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千舒捂住嘴巴,轉身跑出病房。桑榆見狀,急忙追了上去。
千舒一直跑一直跑,無論桑榆在後面怎麼呼喊,都沒有迴應,只是拼了命的朝前跑。千舒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離,這一切一定是做夢,夢會醒,夢醒之後就不會再有難過。
可是不管她怎麼奔跑,不管怎麼催眠自己,這一切都痛的真實。再也沒力氣跑,千舒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胸口猛烈地跳動着,讓千舒覺得胸口好像要爆炸一般。
桑榆見千舒終於停下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加緊腳本追上去,停在千舒身邊喘粗氣。
千舒緩過勁,吸了吸鼻子,眼淚一個勁往下掉,到最後,已經是哭的泣不成聲。
桑榆呼呼喘着粗氣,邊安慰千舒,說:“千,千舒,你別難過,換位思考,其實伯父的離開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沒有意識地在牀上躺一輩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千舒難過的說不出話,緩緩蹲下來,只是哭。
桑榆伸手去扶千舒,被千舒掙開,桑榆又扶,千舒再掙開,如此反覆幾遍之後,千舒妥協,任由桑榆扶着自己走出醫院,來到小公園的長椅坐下。
桑榆陪在千舒身邊,什麼都不說,有時候,一個人的悲傷是無法用言語安慰的,現在的千舒就是這樣的。桑榆能做的,就是無聲地陪在千舒身邊,給千舒一個強而有力的肩膀。雖然,她的肩膀並不強而有力,但總能借千舒靠靠的。
沒有誰的眼淚是流不盡的,無論多麼傷心欲絕,也會哭的再也沒有力氣去哭。
“千舒,哭過以後就要面對現實,人死不能復生,逝去的人像一陣風飄散,活着的人還是要堅強地活下去。”
千舒點頭,聲音裡還帶着剛哭過的哽咽:“桑榆,我不是鐵石心腸,更不是那種不知道好的人,其實我一直很糾結,程錢忠是害死我爸媽的兇手,可也是對我關愛有加的長輩,如果不是爲了救我,他根本不會變成植物人,更不會……”
後面的話,千舒說不出口。
桑榆輕輕拍着千舒的後背,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人都不在了,一切也隨風消逝,千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糾結難過了,何苦爲難自己呢。”
大道理誰都會說,可小情緒卻難以控制,桑榆說的,千舒都懂,只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灑脫,拿得起也放得下。千舒承認,她從來不是一個灑脫的人,從來都不是!
大概在公園坐了半個多小時,千舒的情緒漸漸穩定,已經能冷靜地面對程錢忠去世的事實。桑榆陪着她回病房,兩人回到病房的時候,人已經都離開了,只剩曾劍南,應該是刻意等千舒和桑榆的。
從曾劍南口中得知,程晨已經着手辦好了程錢忠的追悼會,明天就舉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