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同是天下淪落人,相處很好,互相幫助的。大部分則是相安無事,互不干涉。正是因爲這兩點,還能讓她在艱難的處境中一天天捱了過來。
蘇小玉依然天天站在窗口,翹首盼望着“丈夫”回來救她。可她就是一分錢掰成兩半用,也快彈盡糧絕了。這天,家裡沒米下鍋,她手頭又只有87元錢,就出去轉在那個小商店門口,想問店裡賒點米。卻轉着轉着,怎麼也不敢跨進去。
這個該殺的傢伙,走的時候,竟然只給我留了一百元錢。
她在心裡罵着,恨得咬牙切齒,可又無可奈何。只得走回院子,想去問老包開口。可老包的門鎖着,還沒從菜場上回來。她累得氣喘得吁吁,也有些頭暈眼花,就走進屋子坐在牀沿上休息。
忽然,她感覺肚子裡一陣劇動,就尖銳地痛起來,子宮也出現了難忍的擴張感。她知道孩子在裡面呆不住,要出來了。她趕緊去關門,在牀上躺下來。她頭上冒着汗珠,忍着一陣緊似一陣的劇痛想,看來這回,孩子真的要生了。
老天,我該怎麼辦啊?她在心裡恐懼地喊,到醫院裡去生,沒有錢;就是有錢,又沒有人來照顧我啊。
她緊皺眉頭,咬住嘴脣,儘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就在這裡生吧,她下着決心,只能這樣生死由命了。能順利生下來,就是我命大;要是大出血死在這裡,也是命該如此。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啊?還能怪誰?男人的一切,都是要女人化代價換的啊。
那孩子怎麼辦呢?她思來想去,決定一生下來,就狠狠心弄死他,免得跟着我活受罪。你自己都養不活自己,還能養活他嗎?
我可憐的小寶貝啊,她流着眼淚,對肚裡動得越來越激烈的孩子說,不是媽媽狠心不要你,是你狼心狗肺的爸爸不要你啊!不,他不僅不要你,還拋棄了你媽媽。他只圖自己快活,卻不顧我們的死活!孩子,你若下世有靈,或者來世有種,就要報復他!你聽見了嗎?她在心裡說着,眼淚如一串串珍珠掛下來,打溼了一大片枕頭。
“啊——”她肚裡突然一陣絞痛,子宮也撕裂般劇疼起來,忍不住象羊一樣慘叫一聲。她連忙伸手扯過枕巾,塞進自己的嘴裡,用牙齒使勁咬住。她不能讓人聽到,她要默默地忍受可能發生的一切後果。自己作的孽,只有自己來承受!
大概孩子也動累了,在肚裡安靜地休息了。她趁暫時不痛的間隙,疲乏地休息了一會,就支撐着起牀,先泡了一包方便麪,吃藥一樣逼自己吃下去。這樣好耐痛一點,身體也可以多熬一段時間。然後從一個紙盒子裡,將一條小棉被拿出來,還有幾件舊衣服,這是一個房客搬家時丟掉的,她偷偷拾來,準備用於裹孩子的。又從自己的一個旅行包裡拿出幾件小衣服,幾片尿布。她沒錢去買新的,用拾來的舊衣服,一件件細心改做的。
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她本身是個孩子,在家裡嬌生慣養,家務事什麼也不會做,不要說女人活了;還大大咧咧的,對啥都不在意。而現在她卻象個大人,一下子成熟懂事了。她處處在爲孩子着想,留心着周圍的一切。見有用的東西,就悄悄拾回家。在他還沒有失蹤的時候,她就偷偷開始準備了。她變得那樣的心靈手巧,爲孩子裁做小衣服,縫製尿布,還編織小帽子和小襪小鞋。
她自以爲準備妥當了,就又躺到牀上去。這時,大約是晚上八點多鐘。不一會,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她被肚裡的一陣鈍痛驚醒。發覺自己的肚子在翻江倒海地動。孩子大概睡醒了,在發力向世界之門衝來。他好象也不很耐煩,越來越暴躁地在裡面亂動,不顧媽媽痛得滿頭大汗,只顧使勁地蹬着,踢着。
你這個小強盜,跟你爸爸一樣野蠻,是不是?她痛得兩手拼命地抓住牀沿,咬牙切齒地罵着。
然後與孩子一起努力起來。她迸出全身的力氣,幫助孩子往世界之門擠去。她下身的這個門就是一扇世界之門,它在劇痛中不斷地擴大,擴大,眼看就要爲孩子打開了。可迎接這個孩子的將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啊?
孩子大約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曙光,更加興奮起來,全力以赴地衝撞着,蹬踢着。“嗷——”她痛得搖頭大喊,可聲音都被嘴裡的枕巾嗚嗚地擋回了肚裡。
“死了吧——”她在心裡痛不欲生地喊着,“我受不了啦,誰來救救我吧,媽媽呀,我要死了啊。她失去理智般亂罵起來,你這個賊無良心的人,死在哪裡啊?你戳出了孩子,怎麼就突然消失了呢?怎麼就不管我們死活了呢?你還是不是人哪?啊,痛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