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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又閒聊了幾句,見天色也不早了,就都散了。綠柳這兩個正在檢點劉七巧帶去金陵和帶回來的東西的賬冊,一時也忙的不可開交的。等東西都整理好了,這才鎖了小庫房回來向劉七巧交差。

“我從沒知道,這逛親戚還能逛一大堆東西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打秋風的。”綠柳把賬本遞給劉七巧過目,臉上都笑出了花來了。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在金陵走的時候,林氏一早就已經打點了讓她們帶到京城裡來的東西,也都是一些小東西,小玩意,並不算很值錢,只有兩箱子云錦面料,那是貴重物品,劉七巧和杜老太太一人一箱的,可杜老太太覺得顏色太俏麗了些,就都給了劉七巧,不過這些等過幾天就要拿出來送人的。

後來船開到了揚州,才停了一晚上,大概是船上的旗子太招搖了,方知府家的下人就趕了幾輛車來,說是給劉七巧的拆紅錢。上次趕的太急,連拆紅都忘了收,說是不吉利的,一定要補上。方知府原本是預備了要送去金陵的,後來聽了方夫人的勸告,就讓下人在揚州碼頭上蹲點,總算是蹲到了杜家的船。

所以劉七巧這一路上,就跟搜刮過民脂民膏一樣,滿載而歸了。

劉七巧看了一下賬本,那硃筆在幾頁上劃了一下道:“這些東西明兒起分一分,家裡各處都送一份,怎麼安排你自然懂的。還有這幾樣,你明兒派小廝去一趟雅香齋,問一問朱姑娘一家,有沒有回安徽去,若是沒有的話,替我下一張帖子給她。”

上回走的匆忙,好多事情都沒有安排妥當,如今好容易要回來了,見個面聊聊天自然也是應該的。

“奶奶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你走後大約半個月,朱姑娘下過帖子來,後來我跟那傳話的小廝說了,你去了金陵,後面朱姑娘倒是沒再來找過奶奶了。”綠柳把賬冊收起來,起身又去了裡間,拿鑰匙打開了一個紫檀木的小櫃子,將裡頭一隻一尺見方的匣子拿了出來,送到劉七巧面前道:“這是珍寶坊送來的東西,我擅自收下了,請奶奶過目瞧一瞧,有沒有什麼缺的,我跟那邊的小廝也說了,我們奶奶不在家,要是有什麼不對的,等奶奶回來了,再去找他們。”

劉七巧示意綠柳打開了匣子,一時間寶光璀璨,直晃的眼睛都閃了。饒是綠柳是王府的丫鬟,看了也不禁有幾分讚歎。劉七巧對着單子清點了一下,東西一樣不少,做工又那麼給力,簡直美不勝收,只蓋上了盒子道:“你送過去給老太太,就說是珍寶坊的東西送來了。”雖然這裡頭的東西看起來差不多,但是在打造上面,要是自己分辨,還是能看出一些貴賤的,老太太這麼做,原本也就是想幫襯點杜茵的,所以最好的那一套,定然是給杜茵的,但是這東西自然要讓老太太來賞,大家纔沒意見。

綠柳拿了東西過去,正巧二太太和趙氏兩人正在陪杜老太太聊天,杜老太太看了,也讚賞了一番,只誇這珍寶坊的東西越做越精緻了。杜老太太見二太太正好在,就當場拿了三套出來,讓二太太一會兒帶回去送給姑娘們,還點明瞭道:“那中間寶石最大的那一套要給茵丫頭。”二太太只覺得杜二太太去了一趟金陵,怎麼回來人都轉性了一樣,簡直不可思議起來了。

杜老太太瞧了一眼匣子裡頭還剩下的兩套頭面,喊了趙氏過來道:“蘅哥兒媳婦最近管家累了,我也給你一套,你年紀輕,要穿的喜慶些纔好,不能跟你婆婆似得,把自己打扮的多老成的。”

趙氏原本就是一個乖巧人,聽杜老太太這麼說,便上前恭恭敬敬的選了一套。杜老太太這才又對綠柳說:“剩下的這一套,帶回去給你奶奶吧,念在她懷着孩子,還一路奔波陪着我這老太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綠柳忙就上前謝恩,接了下去告退。趙氏對這樣的分配也算很滿意,趙氏是那種只要別人和自己是一樣待遇的,她就可以安安份份的人。且最近她在家裡頭管事,下面的媳婦婆子也對她多有敬服,所以她自己的心胸也比剛進門時候又寬闊了幾分,最近杜蘅偶爾進沐姨娘的房間,她也只睜一眼閉一眼而已。

二太太這會兒心裡頭倒是挺開心的,這些東西定然是杜老太太拿私房錢出來買的,沒有動公中一分銀子。若是分家了,兩個庶女,兩個庶子親事,以後就都算在自己頭上了,可現在沒分家,庶女和庶子的婚事,定然也都是公中出錢的,她自己那些嫁妝把杜茵張羅好,也綽綽有餘了。只可惜杜茵看了姜家的那小子,也不知道最後爭氣不爭氣,只是如今比來比去,也比當初她看上的齊昀要強一些。

綠柳拿了東西回來,劉七巧打開盒子瞧了一眼,見果然和自己想的沒啥區別,便笑道:“你放起來吧,這些東西我都不帶,頭上壓那麼多東西也怪重的,我就喜歡大少爺送我的那玉簪子,你幫我找出來。”

到了晚膳的時候,劉七巧便一早的就去了如意居。雖說能在百草院吃飯是最好的,可劉七巧也知道,杜太太如今月份大了,也不便往外頭跑,一天到晚的,也就指望她這個時候過去陪她說幾句話。她這樣的媳婦,不用在婆婆跟前站規距,服侍已經算是舒坦了,要是連着一些禮儀也不懂,那就是真的是不孝了。

劉七巧就跟杜太太聊了聊金陵的事情,又把路上怎麼救了孔氏和方夫人的事情說了一說。當然關於洪夫人要害死孔氏這樣的細節是不能說的,畢竟這些陰私的事情,說出來也是不好的。

杜太太聽得只覺得驚心動魄的,連連抓着劉七巧的手道:“我的兒,你這有了身子,還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這可不行,從今天起,到孩子出生爲止,你可千萬別在做這些事情了。”

劉七巧便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若是有別的穩婆在,自然不用我親自上手的,我只在邊上觀察一下,就好了,哪裡需要我自己動手。”

杜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劉七巧一眼,只搖搖頭道:“還是比走的時候瘦了一些,顯見是在路上沒吃好沒睡好,現在回了家就多吃一些,把身子好好補起來。”

婆媳倆用過了晚膳,又閒聊了幾句,劉七巧這纔回了百草院。杜若今兒卻是沒回來吃飯,他在太醫院請了長假,今天第一天到值,下了值就請了一衆同僚去飄香樓吃飯去了。水月庵的病舍上個月底的時候最後一個病人也病癒出院了,所以上個月底就關了。

如今京城裡頭風平浪靜的,且皇帝又剛剛接待的韃子,處置了英國公,正處於一片清明的狀態,頗有盛世之風。劉七巧也覺得,若是自己的運氣好,只怕穿越在一個安居樂業的朝代,這也算是一種運氣了。若是穿不好,直接穿到了戰亂的年代,只怕小命也保不住了。

杜若回來的時候,剛過亥時,這對古人來說,已經是很晚的時辰了。劉七巧小睡了一會兒,見他回來,忙讓丫鬟們進來服侍。不過杜若畢竟還是懂事的人,只稍稍吃了幾口九酒,就假作不勝酒力了。

大家在酒桌上的談資,也不外乎就那麼幾件事情,剛剛送走的韃子使臣、顯赫一時的英國公府倒臺,還有就是那個命運多舛的國公府五姑娘。

杜若洗漱完畢,稍稍喝了一口解酒湯來到牀沿邊上坐了下來。劉七巧伸了脖子,把身子靠在杜若的肩頭上道:“我今天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一說。”

劉七巧難得這樣一本正經的日子,杜若就覺得有些奇怪,便伸出雙手托起她的下巴,問道:“愁眉苦臉的,怎麼了這是?”

劉七巧只低下頭道:“茯苓之前她家裡給她找的人,前一陣子病死了。”

杜若聽劉七巧說到這裡,心裡早已經一門清了,但還是裝作不知道:“那有怎麼樣呢?”

劉七巧這時候就有些想試試杜若,便撇了撇嘴道:“那你說,想怎麼樣呢?你瞧茯苓那模樣,是不是挺可人疼的?”劉七巧眨着大眼睛看了杜若兩眼,假裝低下頭去。

杜若頓時就覺得有些頭皮發麻,急忙問道:“是母親跟你說什麼了?你什麼都別應,我去說!”

劉七巧見杜若這斬釘截鐵的態度,頓時覺得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頓時臉漲得通紅道:“沒有,啥事兒都沒,我這不是逗你麼,我和茯苓說好了,一定會給她再物色一個好人家的。”

杜若只嘆了一口氣,才知道被劉七巧給涮了,伸手就撓了她癢癢,嚇得劉七巧急忙就躲到了牀的角落裡,連連求饒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杜若已經恢復了朝九晚五的太醫院上班生涯,劉七巧有孕在身,自然是開始了她的養胎生涯。趙氏是難得的管家好手,這一點劉七巧果然是沒看錯的,自從出了齊家的事情,杜二太太也安分了不少,孃家敗落對於一個婦人來說,等於是失去了靠山,在杜家這樣的人家,她也沒臉再趾高氣昂起來了。

綠柳派了小廝去雅香齋送信,送信的小廝回來說,朱姑娘一家並沒有離開京城,原來朱姑娘一心等着皇帝對英國公一家的事情宣判,一直等到了上個月月底,眼看着就要過年了,這會兒回去,指不定就要在路上過年,所以就留了下來。劉七巧知道朱姑娘如今和朱夫人還有自己的一個弟弟在京城,雖然有外祖家的幫助,但是朱老闆去世之後,家裡頭什麼事情都要一個姑娘家做主,定然也是艱難的。劉七巧想了想,覺得英國公的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那麼她和朱姑娘的關係,就算是被外人知道了,那也沒什麼大礙,反正安濟堂最後被寶善堂接手這件事情,也自然是會被京城的百姓所知曉的。

所以劉七巧就讓綠柳備了禮物,打算親自上門看一看朱墨琴一家。朱家住在廣濟路上的朱府裡頭,這個事情劉七巧一早就知道了,朱墨琴雖然是商賈之女,想來平常也不會經常出門的。劉七巧上了馬車,帶上了綠柳和紫蘇兩人,便往廣濟路上去了。如果說討飯街是外來窮人的聚集地,那麼廣濟路就是外來有錢人的聚集地,商業氣氛比較濃郁,也是人口混在的地方。朱府在廣濟路靠裡頭的地方,倒是一個難得清靜的地方。

劉七巧到了朱家的門口,便讓趕車的小廝先上去叫門,朱家看門的小廝操着一口安徽口音,見門口停着馬車,也知道定然是有不得了的人來了,只急急忙忙的就往裡頭去通報去了。不多時,劉七巧才下馬車,裡面的人就出來了,劉七巧只見一個四十出頭的女子由朱墨琴攙扶着一起迎了出來,她身邊還有一個看上去才二十來歲的姑娘,懷中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看着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

朱墨琴見了劉七巧,只鬆了手上前兩步,在劉七巧的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怎麼跑到我家來了,也不先差人通報一聲,萬一白跑了一趟可怎麼好。”

劉七巧還了禮,被朱墨琴迎了進去道:“我一早讓小廝去雅香齋走了一趟,聽他們說你們還沒走,所以就過來瞧瞧你們了,先前家裡有些事情,我走的太急了,倒是忘了要謝謝姑娘上回那香的事情。”

朱墨琴笑道:“大少奶奶客氣了,上回我還說要給姑娘做一味孕婦可用的香,後來制好了,才知道大少奶奶去了南邊,如今還在家裡放着,今兒正好讓大少奶奶帶回去。”衆人迎了劉七巧進了正廳,劉七巧也稍稍觀察了一下朱家,這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建的很寬敞,影壁後頭通往正廳的路很寬,兩邊還有小花園,四周是抄手遊廊,能在京城買得起這樣宅子的人,家資肯定是豐厚的。

衆人落座,那抱着小男孩的女子也上來向劉七巧見過了禮數。劉七巧又向朱夫人見禮,讓紫蘇和綠柳兩個將禮物拿了出來。其實也就是一些尋常南邊的玩意兒、幾匹面料、幾斤茶葉、還有一塊上好的沉香木。

丫鬟們上了茶落座,朱墨琴纔開口道:“原本只是想等那件事定下來了就回去,誰知道拖了那麼長時間,眼看着就要年底了,就沒有走了。”她說話的時候,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顯然和之前剛剛喪父時候那種絕望傷痛的朱墨琴,已經是兩個人了。

劉七巧又瞧了一眼朱夫人,雖然經歷了這件事情,多少有一些老態,但是言談舉止中,也似乎已經從那股悲傷中走了出來,朱夫人瞧了一眼身旁抱着孩子的小媳婦,對她道:“你帶着哥兒去後面睡吧,也是時候哄他小睡一會兒了。”

那年輕媳婦應了一聲,就抱着孩子走了。劉七巧心裡知道,這定然就是朱老闆的老來子,朱家以後的希望了。朱夫人嘆了一口氣,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一個婦道人家,只有落淚的本事,要不是閨女偷了賬冊,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只怕後面朱家的家產被她二叔坑走了,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說白了還是自己的不是,要是能生出一個哥兒來,何苦就苦了閨女。

朱夫人想到這裡就有些傷心,只壓了壓眼角。朱姑娘只勸道:“娘你快別傷心了,如今能保住朱家的祖產,讓那些人繩之於法,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還有海哥兒,以後養大了,他會好好孝順你的。”

朱夫人點了點,稍稍收斂了一下情緒,外頭有小丫鬟進來道:“回太太姑娘,包太太做了家常的木錘酥,那過來請太太和夫人用呢,都是皖南口味的。”

劉七巧心裡就默默的動了一下,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什麼包老太太了,難不成是老鄉加鄰居不成。誰知道劉七巧這廂還沒想明白,那邊朱墨琴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通紅的,只小聲對那丫鬟道:“你放下吧,去謝謝包太太,就說我這邊有客人,一會兒在親自謝去。”

朱夫人心想劉七巧幫了他們家那麼大的忙,也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了,便也直接道:“上回幫我們家打官司那個包探花,他也是安徽人,前一陣子他把他老孃接來了,正到處找房子,我們這院子大,最後頭的一進也沒有人住,且後面又單獨開了門在另外一條街上,所以就租給了他們。”

劉七巧聽朱夫人這麼說,頓時心裡就明白了一半了。這家裡頭有未嫁的姑娘,還把房子租給未娶的公子,這不是明擺的事兒嗎?只怕那位包太太也是看準了眼了,不然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就住下?只是現在朱墨琴帶着重孝,三年之內又不能嫁娶,再過三年,朱墨琴可就二十一了,擺在古代就是大齡剩女一枚,嫁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劉七巧想了想,這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若是不再辦的漂亮一些,只怕會落了人的話柄,對朱姑娘的名聲也不好,於是便開口道:“我相公和包探花倒是相識的,朱夫人若是不嫌棄我們身份低微,我們兩夫妻倒也是願意當一回媒人的。”

朱夫人聽了劉七巧的話,正合心意,她最近就是爲了這事情愁呢!媒人一般都是要兩方都認識的人,那包中好是好,未免也呆了一點,這種事情怎麼能由女方操心呢!其實劉七巧倒是有些明白包中的想法的,古人都中孝道,這個時候若是談這種事情,那是大不孝,也是大不敬。他是熟讀聖賢書的人,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大少奶奶真的有着心思,那真是要多謝了。”朱夫人現在唯一也就擔心朱墨琴的個人問題了,一個姑娘家錯過了嫁齡,不管你多麼優秀,那也是一件很難辦的事情。

朱墨琴聽她母親這麼說,早就羞紅了臉,只扯着朱夫人的袖子道:“母親,你怎麼能跟大少奶奶說着事情呢,再說家裡還在孝中,這事情也不能現在就辦啊!”

“辦不能現在就辦,但定總要先定下來的!我現在也就這麼一點操心的事情了,你總要讓我這顆心放下來纔好!”朱夫人拍着朱墨琴的手,開口道:“不能爲了你父親的事情,又把你給耽誤了,不然的話,就算我下去見了你父親,他也是會怨我的。”

朱墨琴從小就被朱老闆捧在長相長大,自然是萬千寵愛的,朱老闆不遠千里上京,也是爲了能給她覓得佳胥,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如今總算也要得償所願了,朱墨琴心裡又豈有不難過之禮。

“那就一切聽母親的安排。”朱墨琴答應了下來,臉頰上依舊帶着兩處的緋紅,劉七巧倒是沒料到,這原本一場官司,最後還造就了一段姻緣。

劉七巧在朱家又閒坐了半日,才帶着丫鬟們告辭了。馬車回杜家的時候,正好經過了富康路,劉七巧便想起來,原來世子爺賜給王老四的宅院,就在這富康路上。劉七巧聽李氏說了方巧兒的事情,料想方巧兒現在肯定就住在這邊,便喊了車伕直接往王將軍府去。

王老四也算低調的很,雖然改了門頭,卻沒叫什麼王將軍府,這京城能坐上將軍的人也不少,但真正掛上將軍府名頭的確不多,王老四家的門頭是新的,上面只黑底金字兩個字“王宅”。看來王老四雖然當上了將軍,爲人到還是跟以前一樣老實低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