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你幾歲了？”
“芳齡十有四，家住梅子巷中。”
春華十四歲，牆外是巷口的梅樹，春華待字閨中，牆角的梅枝是她十四歲芳齡以來見過世間所有的春秋。
正值夏初，從春華閨中往外看牆角一弧斜斜的梅枝正結着幾個嘟嘴的毛梅子。春華有時坐在窗下做繡活常呆呆地看入了迷，她想起這毛梅子的前身一一那些雪蕊的白梅，即使是她最好看的衣服也沒有這樣好的成色，那會兄長常會晚歸，他提着紗燈籠從巷外走來，牆角的梅花也被映出盈盈的暖色……又想這梅子要何時能熟，是酸的甜的？想兄長拿竹杆打下來給嚐嚐，可兄長又生得古板，真不知如何是好！
在春華的印象裡，兄長溫柔正值最喜歡穿青衣，他手中也時時六書五經輪着來，這麼多年以來，春華總有意無意地對他撒嬌，可無理的要求卻總被拒絕，譬如窗外的青梅。
春華今早起得很早，只爲了兄長給帶一串糖葫蘆，早晨兄長推開門，霧氣撲面而來，拂動了青年的髮髻，梅子綠的髮帶在春華的眼前飄呀飄。春華仰着頭看向兄長的臉，正準備說什麼兄長劈頭蓋臉的來了句：“這是做什麼？姑娘家家也不怕着涼麼？”春華一驚連忙從凳子上下跳下來，埋着小臉，支唔道：“兄長一一你忙麼？”青年看了眼春華毛茸茸的發頂，無言以對。那大概是不忙的吧？春華心想。“那可不可以帶一支糖葫蘆？家中無聊哩！”兄長：，，，，
春華看着兄長衣袂飄飄地走進巷子裡，猜他可能答應了，高興他此次竟然答應的如此迅速，果然兄長做事絕不拖泥帶水。
夏初的陽光一點也不燥熱暖烘烘的從窗戶鑽進春華小小的閨閣。一隻肥美的三花貓躺在春華的桌子上，春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三花貓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春華盯着院牆，期盼的腳步聲總是不到來，大概等待是永遠漫長而痛苦的吧！她看着貓兒那肥大的臉盤好像變成了哥哥的臉正嚴肅地訓誡着她，她忙用手捏了一把哥哥又消失不見了，變作一張貓兒臉，貓被春華捏了臉，咕嚕聲變成了喵嗚地叫喚很是不滿地站起身從窗戶跳出去了。春華望着窗外哼唧一聲：“臭貓！討厭死了！”
到了傍晚雲彩都披了霞衣，兄長從巷外走來，像着綵衣的仙人。他手中拿着一串亮瑩瑩的糖葫蘆，看見春華臉上帶了笑：“怎麼是等哥哥，還想吃糖葫蘆？”說着，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春華兩個眼睛彷彿粘在糖葫蘆上，她聽着哥哥的話，一笑，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
＂自然是等着兄長，我都等了一天呢！”
青年向家中走去，“這話聽着和真的一樣。”
春華跟去，想去拿糖葫蘆，每次將要碰到偏被躲過去了。
春華停在原地喚道：“給我嘛一一”
青年往廚房進去了。
＂快給我！！”春華喊
兄長停在廚房前，嘆道：“這就是我小妹，唉～本來今天買了肉，準備親自下廚做肉元宵呢！”
春華自知家貧，今天竟能吃到肉？而且是肉元宵！趕忙連糖葫蘆都忘了。又聽兄長在廚房裡故意放大了聲音：“唉！這肉還是自己紅繞吃了。”趕緊跑進了廚房。
飯桌上放着兄長的燈籠，照見春華白皙的小臉，此時奮發地吃着碗中的肉元宵。一旁的青年看她吃的急，嘆道：“不要急，，，等哥哥中試了，天天給你做，，，”
春華突然吃不下去了。
兄長又說：“哥哥馬上去應試，明日要去拜過師長，在家中要好生小心，不要等回來生了病。”
春華放下筷子，拉住兄長的袖子，也不顧手上的油污。
“兄長去很久嗎？”
“不會很久。”青年平時最愛乾淨，此刻也沒拂開春華的髒手。”
“那兄長可以陪我吃完嗎？”春華有一點點難受，說話也帶了鼻音。
青年靜坐着，任春華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子。
春華不知爲什麼，今天的肉元宵怎麼不好吃了，所以吃地格外慢。
心裡像堵了棉一樣難受，一邊吃一邊抽。
春華看着兄長溫和的臉，淚水一下就掉了下來。
“我太不懂事了，還打擾兄長溫習功課。”
“快吃吧。”青年擡起手似乎想摸春華的頭，怔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快吃完時，春華哭得淚崩了，抽抽搭搭地整個頭埋進兄長的青衣裡，兄長的胸前被她哭溼了一大片。
將近巳時，春華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額前的頭髮絲都糊成一片。青年將她抱起提着燈籠往春華閨中去。
廚房到春華房中並不遠，這一路他抱着春華走地分外小心，這小妮子平時看着平靜，哭起來倒卯足了勁，讓他都吃了一驚，想到這裡他頗有些無奈。
到她房中，一隻三花貓早已早早地睡在了她牀上，好像是那年從外頭撿來的，簡單地爲她梳洗好，從袖子裡把糖葫蘆拿出來放在她牀邊。
其實春華在兄長給她擦臉時就醒了，她躺在牀上眼睛打開一條縫，兄長正默默地看着她，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極致的溫柔，令她有些吃驚。末了，兄長摸了摸她的頭，掩上房門安靜地走了。
兄長何時歸家？梅子巷中一戶人家的門時時開了關，關了又開。那扇門中是一個小姑娘和哥哥的家。
一隻竹筒中裝着一支糖葫蘆，天氣漸熱山楂外的冰糖有些化了，兄長爲什麼不回來？春華爲兄長縫了一隻箭袖，歪歪扭扭的針腳隱隱看出是竹枝。兄長一日不回，她就多縫一隻，等他回來，她就能繡出最清孤的竹枝，兄長穿上定是好看的。
牆頭的梅枝更綠了，今天早上她被蚊子叮了個大包，兄長回來看見肯定要笑的，可他爲什麼還不回來？
兄長，，，是不是去找嫂子了？書上說才子佳人，那個嫂嫂是不是很漂亮？兄長啊，快回來，快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