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高興,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捧場的,各路人馬的賀禮直讓如月看得目瞪口呆,最引人矚目的是太胤礽進獻的一尊高達兩米的珊瑚樹和一尊翡翠龍,說這塊翡翠是從南洋進來的,是塊質地極佳的綠翡,而且如此之大就算是見識廣博的康熙都走上近前細細看過,當問到如何得來時,胤礽解釋道:“此乃江南富商英若成進獻。[ ~]//**//說是剛從南洋商人手裡買下此物,這是塊有數百年曆史的老物,本是供在廟裡的,後來因當地戰亂流落到那商人手中,後來又輾轉由英家購得,正逢聖上南巡便有意進獻,英家族長說若非是遇到明君,將天下治理的如此太平,江南也不會富庶如此,他們英家也不能順風順水的經商,完全是託萬歲爺之福。”
如月一聽英家自然就想到了戴諾和英姿,她擡眼偷看胤礽,這位儲君一臉的坦蕩,眼裡滿是對帝王的仰慕之色,口裡稱頌不已,康熙顯然也很受用,含笑而聽。如月復低頭暗思,看來英家巴結的是太,不知江南首富姚家靠的又是誰,太胤礽還是八爺胤禩?胤禛致力於整治江南頹風,不過看樣是困難重重,她看了眼端坐前方的男人,滿心同情。
太的禮物一出,再看其他的就有些遜色了。和太的華麗不同,胤祥爲康熙彈奏了一曲《鷗鷺忘機》,與他合作的是穆尓登額,這首清雅的古樂讓喧鬧的場面安靜下來,如月看到康熙的臉色變的舒緩,不再暢快的笑,而是凝神細聽,看着他的十三思考着什麼。如月不通樂理只是在看眼前這對璧人,所謂琴瑟和諧就是如此吧,胤禛此刻也在聽着,他聽出了樂曲裡的閒雲野鶴之意。海翁無機,鷗故不飛……當與胤祥的眼神相遇,甚是瞭解這位剛弱冠的十三阿哥的四皇知道這是在表達立場,康熙和胤礽不肖說是定能聽明白的,立場……無爭之心,淡泊名利。很好。
演奏完畢全場轟動,有的稱讚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的又說十三阿哥文韜武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難得是個全才,胤祥笑着說自己這點本事不足掛齒。[ ~]要論全才當屬太二哥,胤礽呵呵一笑也不接話。和這二位的出彩相比胤禛只進獻了把萬民傘,這類東西已經由不少官員進獻過了。但帝王還是表達了自己的喜悅,甚至是稱讚他勤勉刻苦。出乎如月意料的是,自己的畫竟也成了歌功頌德的道具,此刻正康熙饒有興致的欣賞着這幅長卷,本是點着頭。突然就失笑道:“畫是很好,就是這印……月丫頭,印章是誰刻的?”
如月不得不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她跪下回話道:“回萬歲爺的話,正是奴才所刻。”
“哈哈,你刻的,難怪呢。畫是有功力的,早些年朕就見過你所繪的畫,現下看還是很有長進的。不過你這刻章實在是不怎麼樣。卻是壞了這幅畫的意境。下去可要好好練啊。心意朕領了,樑九功,收好了。”說着他又一次笑了。
筵宴很熱鬧。因爲地處安徽境內,所上菜品多取自當地著名食材,豆腐竹筍鱖魚等等,美食當前,帝王在上,誰也不能痛快的大快朵頤,把酒言歡的倒是居多,只有胤祥盡着性在吃。如月看到康熙看着他的眼神裡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反而笑意吟吟,果然是盛寵在身的皇,也許就是知道胤祥毫無爭奪的心又愛屋及烏的喜歡他的性所以才無論去哪裡都帶着吧。胤禛倒是把自己藏得夠深,進獻的是對皇帝的敬畏和臣服之心。太妃獻了一對元青花萬事如意的盤,太側室李佳氏繡了百吉圖,穆尓登額展示了琴藝,一羣嬪妃無一不是奉上了賀禮,所以即使是格格的自己也是得進獻的,不能喧賓奪主,也不能太過招搖,那幅畫正好能用上,中庸甚至是平庸的賀禮啊,這是他的處事之道。想到這裡如月有覺得方纔的同情很多餘,帝王家最無用的就是同情。
康熙今日的興致明顯很高,不過到底勞頓了多日飲多了些酒便有些頭痛,他項來自詡身體康泰,從不言老,今日又是這樣的場合他自然不會展現出來體力不支的樣,於是一直撐到最後這纔回去休息了。比帝王還要糟糕的是胤禛,他本不能飲酒,可挨不住勸酒的人多,又是在皇帝眼皮下,放做他日定會拂袖而去,但今日他到底還是喝多了。以前如月就聽過他酒品不怎麼好,不過此人嚴於律己幾乎是不沾酒的所以從未曾見過,今日她終於有幸見到了。胤禛會不停的說話,說的不是公務就是完全不知所云的事,說起公務基本上是沒有人願意站在他旁邊的,被人指着揭出老底可不是光彩的事,旁人也更不會對狗的話題感興趣。
鑑於太在康熙離席後就立即撤了,而胤祥更是不講義氣的去陪身不適的穆尓登額。所以如月除了蘇培盛是找不到其他人搭手的,二人實在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把胤禛勸到屋裡,玉煙見到這場景着實嚇了一跳,她可是知道主多年沒喝成這樣了,這便急着要去拿醒酒湯,未料卻被胤禛攔了,“醒酒湯太難喝,不要端來了。人多看着煩,你們不用伺候了,都給我走開!”
主的性玉煙哪裡有不知道的,她在退下前深深的看了眼如月,蘇培盛離開時也用同樣的目光注視瞭如月一眼。其他人能退,她這個格格卻是不能退的。沒有醒酒湯如月只得沏了茶,她端着茶上前,皇沒有了往日的冷峻,他靠在牀上望着自己,眼神沒有任何聚焦,如月稍稍側了下身,果然見他沒有反應,四貝勒發呆可是很少見的,她想了想決定不打擾,就悄悄走到桌前放下茶盞。
“我沒有喝多。”
如月看了胤禛一眼,一般喝多的人都會說自己沒喝多,“您是沒喝多。四爺,您喝了十杯酒。有兩杯是恭祝聖上的,有一杯是和太殿下喝的,還有……”
“別說了!你覺得自己的記性很好嗎?我倒是記得你偷偷瞪我沒少過四回,怎麼,有什麼不滿的嗎?”胤禛冷冰冰的說道,就和他的臉色一樣,“你就和那些人一樣,都在不滿,所有人。”他忽然站了起來,如月往後退了一步。皇就在艙中來回走着,他咬着右手的拇指指甲喃喃自語着,有些話能聽清有些話就完全聽不到。這是如月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舉動。
“四爺,您不舒服嗎?要不妾身去叫玉煙來。”
“叫她來做什麼?跟你一起合謀來騙我?”
“啊?”
“最愛說謊的就是女人!”胤禛用鄙夷的語氣說道:“玉煙,李瑤,耿烏林,非印。你也是這樣的,總裝着無所謂的樣。”他含混的說着手支着頭,似乎很難受,如月忙去扶他,當扶住胤禛的手臂,這才發現他的手很熱,再去看他的臉,這位主的眼已經半合上了。如月嘆了口氣,將他扶到牀上躺下。等伺候完了。她悄悄來到門外。小聲對一直伺候在外的玉煙和蘇培盛道:“四爺睡下了。”
蘇培盛長出了口氣,玉煙嘆了口氣道,“有勞格格了。”
“都是分內的事。”
三人又說了幾句就各行其是去了。如月進房,見胤禛睡得熟,小小的牀大半被他佔去了,地鋪是不允許鋪的,無奈之下如月就坐在凳上伏在案上,屋內沒有點燭火,不過軒窗外的月光足以讓她看清楚。四月的江上有風聲卻沒鶴唳,半昏半醒間見到牀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將被弄開了,她忙去給他蓋好,這麼一動作就暫時沒了睡意。如月託着腮去看月亮,不知過了多久她自覺有人在叫自己,一激靈就睜開了眼,原來是胤禛要喝水,她把早就晾在那裡的酸梅湯呈上,胤禛吃了兩口又重新躺下,如月放好碗繼續坐回椅上發呆醞釀睡意,卻忽聽胤禛道:“你怎麼不睡?其他人呢?”
他的嗓音比平日略顯沙啞暗沉,如月輕聲道:“妾身睡不着,玉煙和蘇公公在外面。”
胤禛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好心。什麼時辰了?”
如月忙起身去拿掛在帽架上的懷錶,又點亮了燭火,借光看了一下道:“丑時過了。”
胤禛嗯了聲就不再說話了,如月立在黑暗中,江風吹到她的臉上,有些涼意。“酸梅湯是你弄得?”
“是。這東西能解酒也爽口,您還要麼?”
“好。”
一個好讓如月重新起來爲他斟了一碗,“有桂花?”
“這是妾身自己做的桂花釀,方便路上用,”她突然想起胤禛似乎在筵宴上沒怎麼動筷,立刻起身從櫃裡拿出一個紙包,問道:“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她能感覺對方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於是解釋道:“這點心是昨兒十三福晉隨十三爺下船時買的,說是這裡的特產,妾身嘗過的,鹹香味的,本是脆的,放了一日有點皮了。不過還是很好吃。”
“你很羨慕穆尓登額吧。”
如月被這個問話嚇了一跳,手裡的紙包差點沒掉了,她驚詫道:“沒有啊。”
“上次的話沒說完。”胤禛突然換了話題,“聽聞巽元曾爲你批過命。”
“是。”
“怎麼說的?”
胤禛看得很清楚女臉上的愕然,朦籠月色下她一笑道:“再糟糕不過的命。不過我沒當回事。而且您既然知道這件事,那麼就該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吧?”
“你不怕?”
“不怕。當見過地獄也見過仙境就不會害怕,生死不過如此,”她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其實我一直以爲四爺是那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