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殺他們，”他從容地點着一支香菸，非常緩慢地說，“你的前養父母吵架，你的養父一不小心摔死了養母，正好被你撞見了，想拿刀砍死你，就是你背上那個傷疤的來源。但是你比較靈敏，爲了自保，最終用菜刀扎入養父的身體裡。而你也因爲失血導致暈倒了，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醒來後失去了那段記憶。可現在看來，你並不是失去記憶，你只是不願意想起來而已，不是嗎，小白。你自欺欺人那麼久了，怎麼突然間想回憶起那段記憶，難道你已經打算面對自己了嗎？”
他十分冷靜地陳述這段話，說完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細細地品嚐。
而小白聽了後，腦海裡像走馬觀花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着，甚至是那雙血淋淋的手。
她用那雙手，毀壞了遠洋的家庭，之後還試圖用這雙血淋淋的手佔據遠洋，想緊握遠洋給予的愛！
她看着那雙手，有時候是十三歲的大小，有時候是五六歲的大小，到底是哪一個，她腦子裡徹底混亂了
。小白的眼珠不斷地轉動，在回想什麼，在思考什麼，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小白的眼珠子轉得越來越快了。
“是不是又想起什麼啦？對了，既然你看到了那張照片，也不怕再多說一個真相。你對你的親生父親沒有一點印象了對吧？就是說，你把刀插入他的肚子裡這件事應該也是不記得了吧？你知道才五歲的你爲什麼能夠殺害你身爲殺手的親生父親嗎，那是因爲他早就不想活了，所以他那天才會故意用刀破開你手裡那隻貓的肚皮，然後故意伴着安眠藥喝得爛醉，就是爲了激怒你讓你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說到這裡爲止，他依然很平靜，只是低着頭看着茶杯。
“你又知道爲什麼你的親生父親那麼恨你嗎？”他沒有看到小白的表情，沒有看到小白那慘白的臉和驚愕的表情，他繼續說，“那是因爲你的出生奪走了他最愛的女人，也就是你的母親。呵呵，你現在長得跟你的母親一模一樣，你父親可是爲了她放棄了所有，結果最後，他愛她愛到連生命都放棄了。你的母親的確是個值得他愛的人，因爲我也很愛她，沒想到這一切都被你奪走了！”說到後面，他漸漸變得激動起來，甚至捏緊茶杯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來，小白就暈倒了，小白陷入了無限循環的噩夢之中。
他放下茶杯，冷笑兩聲，“我不想說的原因，就是不想對你撒謊。你和她長得那麼像，卻又一點也不像。”
他把小白抱回她自己的房間，像真正的父親一樣撫摸着小白的頭，輕聲溫柔地說，“其實你不叫小白，小白是你母親的名字。你的母親給你取了漂亮的名字，花陌陌，陌上花開，纔是你真正的名字。”
他從小白房間出來，關上門，靠在門上閉起眼睛，擡起頭深呼吸，卻又無力地坐在地上。
過了不知多久，他從酒櫃了取出一瓶高度酒。
其實根本不能怪你，小白。你的母親是因爲知道得太突然了，一時間無法接受身爲殺手的你的父親，還有身爲殺手的摯友，纔會導致憂鬱、最後早產的。
你父親恨的人不是你，是他自己。
你不知道，你剛出生不久就患有自閉症。你的父親有多麼愛你我都知道的，因爲你是用她的生命換來的。可是你卻從來不理會他，話也不願意講，甚至連受了傷、流了血後，哭也不願意哭。
你懷裡的貓已經死了，死了不知道多久，開始發臭了，而你還像抱着寶貝一樣緊緊抱着不放。
你的父親想起了一個極端的治療方法，於是他用一把鋒利的菜刀，當着你的面破開貓的肚皮。
你終於願意擡頭看看他了，即使是帶着怨恨的眼神。
在那之後，他很開心地打電話給我，並且吩咐我對你的未來負責。我答應了。因爲你的父親實在太痛苦了，所以纔想要親自了解自己的生命，即使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
但是你，只是坐在血泊中玩耍，甚至想要拔起那把沉重的菜刀。
我給你取的這個名字，是你母親的名字。
你還很小的時候會對“陌陌”這個名字有反應，你會擡頭笑一笑，再低頭摸一摸懷裡的貓。
所以我多麼害怕你會想起，你父親對你的愛護，即使這個名字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在那以後，你根本沒有進什麼孤兒院，你幼年生活的那個地方是自閉症兒童康復基地，否則你以爲孤兒院怎麼會有那麼多貓貓狗狗？甚至
每個星期都能見到海豚？
我找到了一家善良的人，撒了很多謊，於是他們願意收養你。後來我去拜訪那家人的時候，看到你每天滿懷期待地等待着某個人，愉快地生活。
我覺得這樣就足夠了，我也不需要再介入你的人生。
可是我從來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故。
沾滿鮮血的你和你的手，已經無法再成爲普通人。於是我嘗試着讓你的雙手變成奪走他人生命的道具，也許這樣，你就不會再介意那把菜刀下的生命。
我甚至一直留意着你等待的那個人，希望他不會遇到你，這樣你就不需要回想起那個痛苦的過去。可世界之大，也無法攔截你和他的宿命，所以你纔會回來找我要答案。
你早已經隱隱約約記得那件事情，只是不能確定，才急切地想要從我這裡問出來。
可我，也是你的父親。我是多麼想在這件事情上向你撒謊。
可是你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然後怨恨我對你撒了謊，我多麼害怕你再也不肯原諒我。
於是我只好在這一件事情上說了實話，而那些你從不知道的事情，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永遠都不要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有多麼愛你。
多少年，我都沒喝過酒了，我是怕喝多了，會對你說露些什麼。
你長大了，長得和你的母親一模一樣。見到你，我就會想起他們，我就會覺得自己被他們兩個拋棄了。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我不敢面對你，而你對我的態度很無所謂，這樣的關係恰到好處。
即便你不能成爲普通人，可你也能找到完全接受你的朋友。甚至你能正常地與他人戀愛，即使那個人是讓你痛苦的源頭之一。
而你依然，不懂得如何哭泣。
宋小白，如果早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們的話，當初那一個晨曦，就不應該回應你，那一個天使般的笑容。
可是我不後悔，因爲最後的最後，你還是原諒了我們兩個。
一刻我覺得，全世界都沒有你的一個原諒重要。
小白，看着和你一樣的臉，叫着你的名字，卻不是你。
好想，再聽你叫一次，我的名字。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