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慢慢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古城門口。
這會兒已經開始有百姓出城門回家,路上亦有不少剛剛配對成功的情侶手挽手,興高采烈出門去。
黃泉覺得逛這街實在無趣,正想着要不要出城去看人家數星星數月亮,突然聽到黃蓮大喊:“是早上那個乞丐哥哥。”
黃泉擡頭一看,走出城門的那個身影果然很像今天早上被人潮擠過來相撞的那個乞丐。他戴着個黑色的面具,又是在黑夜當中,黃泉瞧不清他的臉容,不過黃蓮既然說是他那就是他了——這小子從不會認錯人。
“哥哥,他戴着跟你一樣的面具喔。”黃蓮驚呼了出來。
“看到了。”黃泉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黃泉看他走得飛快,像是急着出城,於是跟着加快了步伐,纔剛走出幾步,就看到那個低着頭急匆匆走路的乞丐撞上了一個高大男子,瘦弱的身軀瞬間被撞反彈倒在地上。
“小子,走路不帶眼睛,找死啊。”那個人長得魁梧高大,滿臉橫肉,留了一部大鬍渣子,看上去凶神惡煞。
這少年乞丐明顯不想惹麻煩,又看到有城門守衛注意到這邊了,連續跟對方說了幾聲對不起後,又低下頭快步離去。
那個魁梧大漢重重哼了一下,用力揮揮那粗壯的手臂,像是向那些觀看熱鬧的人展示他的肌肉,看到有人背過身不敢去看他,這才耀武揚威離去。
“兄弟,你的手絹掉了。”黃泉看到那少年乞丐懷裡掉落的手絹,快步走過去撿起來,正想要還給他時,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怎麼這兄弟跑得比兔子還快,黃泉小聲嘀咕。
“哥哥,這手絹還有香味呢。”黃蓮抽了抽鼻翼。
“別胡說,人家可是男的......嗯,是挺香的,看不出來,這兄弟品味挺特別的。”黃泉將白色的手絹打開,這手絹手感粗糙,應該是用麻布製成的,四周繡了幾朵飄落的桃花,中間歪歪斜斜縫着四行字,當下便道:“這小兄弟臉蛋俊俏,寫出來的字卻一言難盡,果然應了那句話。”
“什麼話。”
“人不可貌相。”
“寫的不好看嗎?”黃蓮吵着要看,黃泉將這手絹遞給了他,前者在火把的光芒下仔細看了又看,擡起頭,一臉認真地說,“哥哥,這字跟你寫有點像。”
“胡說八道,我寫出來的字連家裡老頭都讚不絕口,說如行雲流水,飄若驚鴻,矯若遊龍,是世間第一書法家,哪像這手帕上面的那麼醜。”
“我沒騙你,爺爺是這麼說過的。”黃蓮頓了頓,才又加了一句,“但那是他在喝醉酒之後說的。”
“哼,小屁孩什麼都不懂,把手絹還我。”
“這上面寫什麼啊?我怎麼認不出來。”
“你纔多少歲,就能認字。”
“那到底寫了什麼嘛。”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雖是這麼說,黃泉卻將這四行字唸了出來,“三月桃花,四月歡笑,兩人一馬,明日故鄉。”
“什麼意思啊?”
“我也不懂,這文縐縐的,一看就不是我的風格,所以以後你不要說這字像我寫的,我是堅決不會承認的。”黃泉一邊說着一邊將這手絹摺疊好,放入懷裡。
城門上,伏姤在獨自斟酌,旁邊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在瞧着盤古城裡的百姓來來往往,心裡始終疑惑難解:
“門主,爲何不在今晚動手,今晚全城百姓都齊聚盤古城,伏據那隻老狐狸派出了大部分的禁軍維持秩序,現在宮內必然守衛空虛,正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
“呵呵,厚土,人家還就是等着你鑽進這老鼠籠呢。而且,巫山在呢。”伏姤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這個飲物真是奇怪,有時候衆人狂歡喝到爛醉如泥,有時候一人獨酌小抿幾口,都是一樣的令人身心舒暢。
“門主的意思是他們已經識破我們的計劃?”厚土覺得伏姤未必會忌憚巫山,但巫山的背後可是巫之聯盟,連機谷都要避讓三分。
“伏據號稱算無遺策,絕非浪得虛名,我們的一舉一動,很多時候,他都清楚得很。”
“我們打入承天宮的內應,蒐集到的消息也絕不會少啊。”
“這就是這隻老狐狸狡猾的地方,不動聲色,有時還故意演戲,給一些假線索迷惑我們。”
“門主言之有理,如果不是非常幸運,我們都不知道他會命人假扮碧落公主到處活動。真真假假的,不知圖什麼。”
“這麼做,無非是碧落身上藏着一些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秘密。”伏姤舉起了手中的琉璃翡翠杯,晃了幾圈,高速旋轉的酒水在酒杯中形成了個小小的漩渦,未久,他停止了晃動,看着這些逐漸慢下來的漩渦,“雖然我大概能猜得出來,不過還是得到確認最好。”
厚土點點頭,伏姤聰明伶俐卻天生多疑,還繼承了伏羲家族向來的嚴謹,他是知道的。
伏姤慢慢飲完杯中的酒,看向城門,正好看到一個粗壯男子和一個身材瘦弱的乞丐少年相撞在一起,當即笑了:“你看,這麼快就有一隻耗子出動啦。”
“要派人盯緊她嗎?”厚土問。
“不需要,只要將文文放到她身上,她就跑不了。”伏姤看了一眼厚土,見他有些不理解,便解釋道:“如果真是她,以她的機警,一下子就能發現有人隨尾跟蹤,我們無須做這些畫蛇添足的事。”
“是,多謝門主答疑,厚土受益匪淺。”厚土向伏姤行禮,彎腰之時看到有一個高個男子扛着一個小男孩往城門方向悠哉悠哉走去,凝住了神色:“這兩個少年,有點眼熟。”
“怎麼啦?”
“我覺得他們像是被公主通緝的兩個騙子,一大一小,剛好對得上。不過現在已是夜晚,他們又戴着面具,屬下瞧不清楚,因此不敢確定。”
伏姤聽聞過此事,聽說是有人騙了姬正太子兩百金貝,又將他耍得團團轉,碧落公主着實看不下去了,於是發出通緝令全城通緝這兩個騙子。他現在沒有心思去管這些瑣碎小事,此刻他更同情姬正,如果到頭來發現全都是騙局,不知這個常常將恢復軒轅王朝昔日國運爲己任的廢太子會不會因此而崩潰。
他忽然覺得這樣會很有趣,如果由自己親口說出來,說不定會更有趣,不過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時候。
“姬正呢?”
“巫山和碧落公主一直跟着,我們找不到機會動手。”
“那就是說時機未到,既然如此,先不要動手了,等他們離開桐柏國再說。”
“少主,如果不是那隻千年老妖一直守護着他,我們早已得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這就叫傻人有傻福,我們都沒有。”伏姤爲自己斟了一杯酒,“她倒是很機警,知道這裡常年有巫之聯盟的人坐鎮,早就躲得遠遠的。”
“巫之聯盟亦很奇怪,竟然沒有主動出擊煉化了這隻妖。”
“你是不瞭解這羣巫師,纔會這麼說。世間的妖,只要不作惡,不禍害人間,他們便不理不管,但是如果有哪一隻妖觸碰了這條準則,無論理由是什麼,哪怕是第一次,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出手。這麼說,這隻妖目前還是保持着理性的。”
“原來是這樣。”
伏姤扶住下巴,陷入了沉思,問厚土:“還沒能查到她的來歷嗎?”
“查不到。據奉國的探子來報,她是以秀女的身份被選入宮中,奉國公一直對她鍾愛有加,興許是商助送了能夠起死回生的鮫王淚珠,激動之下將她送給了廢太子,聽聞事後奉君亦後悔不已。”
“商助這些年在毫京,倒是收颳了不少好東西。”伏姤冷冷哼了一下,“他人呢?”
“應該獨自在酒館裡喝酒。”
“給他傳話,如果想要他的女兒完好歸來,就不要再失手了。”
“是。不過屬下仍有一事不明白,爲何門主一直不和姬正太子見面,當初可是您在谷主面前力爭讓他來南洲的。”
“以後日日都會見着,現在就見面,會膩得更快一點。”伏姤將酒器中的酒一喝而光,厚土知道他要起身行動了,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便問:“門主,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趕得及的話,可以救下那隻耗子。不管是真是假,就這麼白白死掉了有些可惜。”伏姤嗖的一聲站了起來,正準備離開,卻聽到有親兵疾步跑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伏姤漸漸露出了笑意,道:“這麼晚纔來,算了,就當是送給伏據老頭的禮物。”
厚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想問個究竟,伏姤便大踏步走出了城樓,厚土趁機小聲問了一句那個親兵,那人哈哈一笑,小聲道:“蠻族偷偷潛了進來,此時離桐柏國不過二十里路,頃刻便到。”
厚土聽了,趕緊追上去,向伏姤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