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7.1

這一夜,梅林的夜,被爆炸聲所驚醒。

姚守站在原地,遠處只能看見滔天的火光,和滾滾的濃煙。

古德拉在問他要微型炸藥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了這一幕,可是他的心情還是覺得有些沉重。

要不是知道古德拉抱着同歸於盡的心思而去,他不會同意幫這個忙,去引出羅博士。羅博士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威脅着連溪,就像是一根刺紮在他的心裡。

縱然安全回到索蘭,他也不會安穩。

在離開之前,當然要把這根刺拔掉。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人,所以他意識到古德拉要動手,離開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

人活着,總要分清楚主次,自己所規劃的,心裡想要的,希望保護的……當然要不計一切的去做。

即使沒有古德拉,這件事,他也會親自去做。

……

所幸,一切都結束了。

姚守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穿過幾條小巷,終於回到了之前落腳的破敗屋子,裡面的燈還亮着。

他的掌心被箭矢穿透,還在不斷往下滴着血,看着窗戶透出的暖暖光線,他身上撕了一塊布條,紮在了掌心,小心翼翼的縮在了袖子裡。

做完這些,他走到面前,擡手扣門:“小溪。”

並沒有人應答,門是虛掩的。

推開門,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姚守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破敗的屋子連隱藏的地方都沒有,根本不可能躲下一個人,他視線最終定格在了桌面之上,上面壓着一張字條。

——少校同志,我想了想,在這等你,我會忍不住衝上去的。

我去湖邊了。

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一個人走了。

落款是一朵畫的非常簡約大的連小花。

姚守他眼睛彎了起來,眉眼間都帶着暖意,他用房間裡留下的急救藥物做了簡單的包紮,收拾完自己,不再留戀,什麼都沒有帶,直接出了門。

**

連溪幹翻三個追上來的護衛後,一路暢通無阻的跑到出了研究所時,纔回過神來感慨,她居然也有運氣好的時候。

前面爆炸後,半個研究所都被波及到了,所有電路在同一時間斷了,原本起到王牌作用電網,現在的防護力甚至不如一張鋼絲網。

再加上古德拉應該成功了,羅博士一死,整個研究所亂成一團,大家再也顧不上連溪,一部分回撤去救火,一部分去救人,剩下一部分人都被她被放倒了……

這種意外的順利,讓做好心理準備的連溪,也有一種該說不出的暢快。

她直線朝着城外而去,這裡是郊區,離城外不算近,但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一張紙條能隱瞞多長時間?

等姚守從屋子裡折返到湖邊,發現沒人後,一切就夠樂呵樂。

她這輩子見過姚守唯一一次生氣,那一夜結束,她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第二次生氣了。

連溪的速度很快,前十幾分鍾還不覺得,越到後面,腳步越沉重,腦袋也越沉。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是受到了藥劑的影響,可這會兒不是追究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她必須要趕到湖邊。

很可惜,連溪今天的運氣都在之前用完了,她剛剛出城沒多久,跟一團漿糊似的的腦子,終於撐不住,死機了。

連溪在暈過去之前,看到了一雙熟悉的鞋。

姚守從水裡爬出來,神色凝重。

他甚至將飛船的內部都搜了一遍,都沒有看見連溪的影子,她根本按照她所寫的來到這。

姚守視線看向遠處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一個躍身回到了岸上,冰冷的湖水從他身上嘩啦啦的往下落。

夜風在這個時候涼的刺骨。

他已經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手腳有些發涼,站在原地幾秒鐘,才把自己沸騰起來的情緒壓了下去。

衣服沒有換,開始將包中密封起來的武器,一件件的繼續往身上穿戴。

“你的表情有些嚴肅啊,是準備去找誰拼命嗎”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着調侃的意味。

姚守下意識的擡頭,亞卡一襲長袍幾乎拖地,帽子蓋住了大半張臉,懷裡抱着一個人站在不遠處。

他懷裡抱着的人,穿着最普通的醫護人員的服裝,看不清臉,只有長髮逶迤的落了下來。

這一瞬間,姚守胸腔裡的血液開始漸漸回暖。

“她沒有什麼事,大概是下藥下的有些猛,嗨過頭了,自己衣服頭髮上都沾着藥粉藥劑,逃跑的時候一沒注意,自己反而中招了。”亞卡上前走了幾步,將連小花物歸原主,“我看了一下,安眠成分的藥物比較多,大不了睡個幾天就沒事了。

姚守接過連溪,收緊了雙手,確認連溪的溫度和脈搏都很正常,這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亞卡,真誠的道謝:“謝謝。”

“用不着謝謝,我原本今晚是準備今晚帶你們走的。”

“不過看起來,你們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了不是嗎?”亞卡從新帶上了帽子,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來,“那就預祝你們一路順風,索蘭再見。”

三兒在半空中低飛了一圈,在連溪的臉上蹭了蹭,跟着亞卡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半個小時之後,一架飛船衝破湖面,直上雲霄!

在黑夜中,劃上一道不起眼的痕跡。

***

索蘭,瑞霄。

星級酒店,標間。

葛楚看着緊閉的大門,顯得有些慌亂,也有些手足無措。

這一次的國葬儀式非常隆重,幾乎比十年一次的閱兵更加盛大,也更加肅穆。大到儀式步驟小到一束花的擺放位置,工作人員都對了幾十遍不止,力求將所有的細節都覈對到位,不出一絲差錯。

他所負責的部分,就是和犧牲人員的家屬進行接洽,確保他們在國葬上,能夠順利到位,拿到追封的獎章容易還有相關的撫卹金。

雖說有一點擺拍的嫌疑,可絕大多數人的家屬都是自願的。

國葬上受封的人,大部分都是軍政系統,聯邦政府直接授勳,這個榮譽很高,很多親屬還在病中,都趕了過來。

其中平民一共有二十七人,都是幫助他人獲得有效避難,或者對祁安這座城市的收復,有重大貢獻的人。

其中最矚目的,就是那個獨自爬上樓頂,炸掉定位點的姑娘,還有陪着姑娘和獸王同歸於盡的男人。

姚守:少校軍銜,35歲,犧牲的時候服役於南方軍區,第十四集團軍。

連溪:平民,23歲。

大家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是一對已經配對過的伴侶,最後連死都死在了一起。

這件事情,讓整個聯邦都爲之震撼,無數人自發的爲他們祈禱,點亮蠟燭,街道上的花朵全部換成了白色的花……以他們名字命名的基金會開始運營,報紙、雜誌、新聞、都在歌頌者他們的事情。

甚至已經封筆了的著名編劇,也爲了他們,重新開筆,寫了一部大戲。

……

在這樣的聲望之下,這一次任何人都可以缺席,連溪和姚守的家屬,一個都不能缺席。

否則,他們忙了一兩個月的國葬就成了笑話了。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門:“連先生,儀式快開始了,我主辦方負責和你接洽的工作人員,車子已經在停在樓下,隨時都可以走……”

裡面沒有任何聲音。

葛楚看了看時間:“連先生?”

依舊沒有人回答,工作人員推了推門,門是反鎖着的,他敲了幾次門,均無反應。

他打開光腦終端,光幕中彈出客服小姐的人影,還有她甜美公式化的聲音:“您好,客服189號給您服務,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葛楚:“有706房間的備用鑰匙嗎?我懷疑我負責的人出了事情……”

正在這個時候,對門的房間突然打開了,兩人的交談也戛然而止。

嚴澤一身黑色西裝,胸口佩戴者白色的花,神情有些沉重,語氣卻很淡:“你在樓下等,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葛楚自然知道嚴澤是誰,他考慮了一下,點點頭:“那就拜託嚴醫生了,我明白連先生的感情,可是今天的場合太過特殊……”

嚴澤點點頭:“我知道,幸苦你了。給我們十分鐘的時間。”

葛楚舒了一口氣:“二十分鐘內都來得及,我在樓下大廳等你們。”

嚴澤站在門口,沉默了幾秒鐘,伸手叩響了房門:“連河,我是嚴澤。”

門刷一聲被打開,連河站在門後,西褲鞋子都已經穿好,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襯衫。

他消瘦的厲害,襯衫幾乎是空蕩蕩的飄在身上,鬍子拉碴,眼中佈滿血絲,眼底的青色一層疊了一層:“你進來坐。”

嚴澤跟在大河身後,坐在了房間裡椅子上,黑色的正裝正掛在衣架上,熨燙的整整齊齊,而牀頭,放着的是沒有收起來的安眠藥。

“你昨晚睡眠怎麼樣?”

連河笑了笑:“還好。”

怎麼可能還好,自從連溪離開後,他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連溪跟在身後。

“大河,今天吃魚,辣椒你吃嗎?”

“大河,衣服在陽臺上,你要記得收回來。”

“大河,都說了多少遍了,煙少抽點,你這樣子,找不到嫂子怎麼辦。”

“大河,這束花很漂亮呢,像不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