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10

“長大”那種看似還遙遠的話題,連溪暫時還沒有心思去想。

她現在有些消化不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吃撐了。

吞下和她現在體型相差無幾的花株,她能感覺到,不同類型的能量正在往她身體各處橫衝直撞,留下最後一團能量,正留在她的根部,一動不動了。

克化不了。

如果是正常人,消化不了,可以下樓圍着小區溜達一圈,也可以在家吃點消化藥,然後揉揉小肚子幫助腸胃蠕動。

可是一株花吃撐了,該怎麼辦呢?

連溪從花房一直想到姚守抱着她走出來,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反倒姚守沒有將她留在花房,讓她鬆了一口氣。

植物的確沒有痛覺神經,她倒是有,卻並不強烈,花醫取得那些樣本,疼痛感就跟在頭上拔了幾根頭髮差不多。

她本沒放在心上,在花房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姚少校沒有突然反悔,把她交出去,整株切片研究了。

所幸,整株進去,也整株出來了。

她緊繃着的神經一鬆,又犯困起來,在姚少校懷中就睡了過去。

姚守上了飛行器,放下花醫送的一袋子專業書,低頭一看,連小花已經睡着了。

或許連小花自己都不知道,她睡着的時候,花莖上的倒刺都是收着的,反而在清醒的時候,倒刺連無意識都豎着的。

想起連小花睡覺時並不喜歡光線,姚守將她放在了後排的座位上,自己起身走到前排的駕駛位置上。

一個人駕駛飛行器,無論牌子多裝逼,款型多拉風,過程也同樣的枯燥,

姚守分心和軍部的信息部下屬有愛的溝通了一下,將花店老闆給的倉庫地址發了過去,表達出希望他們能“手滑”一下,刪點東西的願望。

店主跟了救護隊去了醫院,目前應該沒空翻監控,要記起翻找監控錄像,估計是明天的事情了。

雖然無論誰從視頻看,連小花蹦達的都像是一隻花型的機器人,根本沒有必要去做這些,可是世界上最不缺的閒的沒事的人。

小心點,總沒壞處。

一人一花剛回到住處,杭躍的通訊就打了過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叫姚守過去,越快越好。

杭躍那樣的人,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會怎麼樣的表情,很少會出現這種表情。

姚守將只來得及將連小花放在桌子上,連能量罩都沒來得及打開,走進衛生間,迅速換上軍裝,拿上抽屜裡的資料,匆匆出了門。

這次不用通報,值班的士兵直接將姚守迎了進去,姚守一踏進去,就感受到了屋子裡的低氣壓。

屋裡子就杭躍一個人,他正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連着幾天都沒休息好,眼底下泛青,胡茬都已經冒了出來。

“你先坐。”杭躍招呼着姚守坐下,“你要喝咖啡還是花茶?”

姚守拉了把椅子坐下,挑眉:“你這次來,不是請我喝茶的吧?”

“那還是咖啡好了。”杭躍側過頭,對着家政機器人說,“兩杯,一杯不加糖。”

杭大少這副做派,姚守之前見過。

杭躍從小都是這樣的性子,若是要通知什麼重大的事情,他首先做的,就是在通知之前,先安撫別人的情緒。

姚守也沒拒絕,咖啡送上來,先喝了一口,然後將咖啡杯放在桌上:“有什麼事情,你說吧,這麼唧唧歪歪的,倒不想你了。”

“你父母在自殺前,曾經在研究院錄用過生物信息,科學院還保留着你父母的基因比對,我拿了出來,一會兒會發到你的郵箱。”杭躍在半空中一抹,光幕的視野共享給了姚守,“你先看下……”

姚守只擡起眼掃了一下,表情異常淡然:“這部分信息,從我擁有b類權限的時候,就已經在看了。”

杭躍似是早已經預料到,手指在半空中滑動了一下:“這是從湖城花房取得的,關於連溪的基因圖譜,你也可以……”

“杭躍。”姚守吐出一口氣,平時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扣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卻緊了起來,越發顯得冷峻,“我並不是生物類的專家,基因的圖譜比對一點點看,沒有十分鐘,也發現不了什麼,你還是直接說吧。”

杭躍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在桌子上,眼神沉了下來:“你的擔心成真了,連溪的基因已經發生了變異,但是不是和你母親是同樣的情況……還需要後續的數據。”

“我明白的。”姚守沒有杭躍意料中的頹廢,相反,冷靜的臉色中顯出一絲灑脫起來:“其實杭躍,從收手的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走到哪算哪,到時候,我陪她一起死好了。”

這就好像是詛咒,兩代人擺脫不掉的詛咒。

第一次配對,他故意敗給對手,以重傷爲契機順利的躲過配對。

第二次配對,他直接將種子給扔了,連去配對的意思都沒有。

但即使這樣,連溪還鬼使神差的出現在了他的後院,以配對契合的姿態。

一個沒有配對過智商如孩童的女孩,又是怎麼進入他家院子的?爲什麼在那麼巧合的時間?又那麼巧合的配對成功了?

他見到配對花株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人在背後運作。

第二個念頭就是:詛咒。

那麼明顯的挖了個大坑,他是把坑填上?還是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直接跳下去?

後來的事情——

他下不了手把坑填平,在往下跳時,其實已經想好了最壞的打算,做好了心裡準備。

杭躍這次帶來的消息,只不過是讓他往路的盡頭邁了一步,還遠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你跟陸賀峰怎麼一個德行?還沒死呢,就開始倒計時,天天等死了!”杭躍端着咖啡,仰頭一口氣喝完,他倒是理解杭躍爲什麼一直隱瞞着,遲遲沒說這件事。

父親殺了母親後,選擇自殺……無論是誰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會願意透出去半分。

他探過自家老爺子的口風,自己老爺子肯定不知道這件事,都以爲姚守父母是事故死亡。要不是姚守那日親自道出,他壓根就不知道,後面還掩藏着這麼暗黑的一段。

從某方面說,姚老爺子真的手眼通天啊,消息說封死就只會一滴不露。

“真要等死,我就找個牀躺着,天天睡到自然醒。”姚守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太久,轉移話題,“連軸轉忙了一個星期,給我的一天半假現在纔過去半天呢,還有什麼事情趕緊說,我回去‘喂花’。”

“我都忘了你現在還養朵小花。”杭躍搖了搖頭,吩咐機器人再去泡杯咖啡,“‘自由傘’又出來了。”

“‘自由傘’,那個頂尖黑客?”姚守從記憶中不斷抓取信息,“他不是不和聯邦作對麼?情商之高,一直只打擦邊球,遊走在黑白兩道混的如魚得水。”

“他這次也不針對聯邦,他這次針對的,好像只有我。”杭躍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我回去想了想,似乎,沒有哪裡得罪過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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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傳來一陣花盆碎裂的聲音,連小溪卻並沒有發覺。

消化不良後再睡過去,感覺並不好受,連溪覺得自己忽冷忽熱,上一秒像是墜入冰窖,下一秒又像是放入了烤箱。

最後像是被沉入了海底,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壓迫着她每一寸神經都隱隱作痛。

連溪忍不住蜷縮起來,這一動,差點摔下桌子,她下意識抓住桌角……

是的,用手抓住桌角。

連溪猛然睜開眼睛,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十指長度適中,卻顯得有些消瘦,她慢慢的握起手,骨節慢慢顯現出蒼白來。

連溪有一瞬間懷疑自己還在夢裡,她手撐着桌子,慢慢的坐起來,雙手抱胸,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

房間裡只有一盞感應燈還是亮着的,暖色調,卻足足已經照出這是一個彩色的世界。

連溪用手掐了自己臉一下,確定自己沒有做夢的時候,睡意一下子消失的煙消雲散。‘

她恢復了,變成人了?

變回去了!

這從植物進化到人類的過程,太過艱辛了,以至於習慣性的生理反應已經熟悉了植物化。

連溪坐在桌上,想抽出藤條半天沒折騰出來的時候,才明白自己下意思連怎麼下桌都忘了。

此時,她全身沒有一點布料,坦坦蕩蕩……

姚少校的房間太過乾淨,想找個東西打馬克塞都難,連溪從桌上爬下來,光着腳,拿出姚少校衣櫃中的襯衫,順勢披在了身上,將釦子一個個扣好。

姚少校那身高,襯衫剛好到她大腿處,充當臨時的裙子。

現在恢復了,問題特隨之而來了,她無論是留在姚少校的房間,還是逃出去……都沒有好的後果。

土豪養朵變異的花,還能算作獵奇,這是這朵獵奇的花如果變成人,然後對回家的飼主說:“我是你養的連小花,不是怪物,我其實之前是個人來着……”

她相信,她說完前面一句,被人道毀滅就離她不遠了。

可如果逃出去——

這是軍部,可不是醫院那樣人人都能隨意進出的地方,也沒有之前的時間,可以花一個星期去佈局。

這個地方,她如果敢闖,絕對只有一個死字。

連溪看了看電子鐘,最快還有半個小時,姚少校估計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