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風聞明義侯之嫡次子青天白日當街行兇並使其慘死,早朝上便參了博陵侯一本。今早早朝就爲着這事,朝堂上衆位國之棟樑便熱火朝天的吵了整整一個早晨。
下了早朝之後,被一幫子人吵得腦仁生疼的彥央屏退了左右,獨自在御花園一處偏僻的名爲慧芳亭的亭子裡靜心。
前慧貴妃現今的惠貴人喜梅,上皇便特意將這慧心宮建在梅林旁邊。這慧芳亭緊鄰慧心宮,是當年上皇特意爲了能讓前慧貴妃現惠貴人賞梅歇腳所建。宮裡伺候的老人對慧字諱莫如深,只能從隻言片語裡推斷出些零散碎片。
慧芳原是上皇的寵妃,風頭盛極一時。便是現在獨寵後宮多年的耿太妃也不能出其左右,只是最後還是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輸了個乾乾淨淨。當年熙熙攘攘的慧心宮如今與冷宮無異了,慧心宮這一帶更是少有人涉足。就連慧心宮不遠處的梅林,因着衆人的避諱就漸漸不過來了。後來等御花園西側又移出一片梅林,這特意爲一人所尋的梅林便直接荒蕪了。
當他還是三皇子時,耿太妃把持後宮,前朝衆人也只看見大皇子和二皇子獨得聖寵,費盡心機討好巴結那二人,倒是他這個正宗嫡子頗受排擠冷遇。心情煩悶之時他便獨自一人在這慧芳亭裡坐坐。
想起剛剛在朝堂上,當以耿直聞名的樑御史剛將矛頭一對準明義侯,批他教子無方,朝堂裡的老臣便引經據典反諷。他那好二哥更是話裡話外的暗諷樑御史受人撩撥誣告朝廷元老,還擡出老聖人壓他,彥央心裡就堵着一口氣。
他想處理了這批國家的蛀蟲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朝堂上精明的人也猜着了幾分,就算是不精明的看衆人行事也看出了些門道。
只要朝堂上一有打壓老臣這個苗頭,那些個公侯之家便抱成一團,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那端坐深宮依然把持朝政的老聖人更是處處護着,想起在深宮‘修身養性’的‘老聖人’,彥央就有苦說不出。
煩悶的敲着欄杆,彥央在心裡暗暗的思索着對策。
一個小公公穿過迴廊,小跑着上千,彎腰對站在離慧芳亭不遠處候着的高公公低聲說了幾句。
高公公對那小公公點了點頭,示意挺清楚了他的話。打發小公公退下之後,高公公在原地裡頓了好一會兒。
陛下現下肯定是不願被打擾的,只是如果是有了那位爺的消息的話,陛下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打定了主意,高公公碎步上前行了禮之後,輕聲打斷彥央的思緒。
“陛下,明朗回來了,現下在偏殿外候着。”
彥央回過神來,呼出一口氣,壓下煩亂的心緒,對高公公頷首便起身出了慧芳亭。
高公公微微擡眼看了看彥央的臉色,揣測聖意。
看彥央臉上不顯分毫,似是不怒不喜,高公公忐忑的心平緩了些。
走過梅園的時候,看到一個雙十年華上下的美貌宮婢在折梅花。
那宮婢似是沒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還會碰上皇帝,臉上驚慌的下跪行禮,轉身得太急,‘呀——’的一聲驚呼便倒在地上,手上的梅枝散亂了一地,手不自覺的揉着腳踝,粉色宮裝袖上一朵新穎的應景梅花含羞待放,襯得皓腕白皙秀美。
“陛下金安,奴婢無狀,驚擾了聖駕,罪該萬死。”
聲音如歇了一整個寒冬的黃鸝唱的第一支歌,婉轉低吟。似是害怕,含羞帶怯的偷偷望了彥央一眼,看到彥央在看他,忙低下頭,恰到好處,剛好展現了她最柔美嬌羞的一面。
彥央眼底晦澀難懂,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碰上自己,倒是個有心的
。畢竟只有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貼身伺候的老人才清楚自己的這個習慣,就連母后都還不甚瞭解,她倒是厲害。將微微皺着的眉頭淡開,彥央柔聲詢問:“你是哪個宮的?”
“奴婢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榮國府的元春。”沒聽到彥央說話,那宮婢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弱弱的說道:“皇后娘娘前日受了風着了涼,奴婢看這處的梅花開得好,想着折兩支回去好讓皇后娘娘的心情鬆緩些。”
聽到這宮婢出自榮國府的時候,彥央的眼睛更是幽深,須臾想起剛剛苦惱的事情,眼睛深處閃過一絲光亮,須臾便又消失不見了。將這宮婢的名字在心裡過了一遍之後,彥央深深地看了這名喚爲元春的宮婢一眼,看到她的身子微顫,在心底搖了搖頭帶着高公公走了。
走過了好一段距離,思索出了結果的彥央茅塞頓開,吩咐高公公道:“你去皇后宮裡宣旨,就將剛剛那個出自榮國府的封爲鳳藻宮尚書吧。”
心裡一陣疑惑的高公公臉上不顯分毫,聽到彥央說完,忙說:“是”
彥央到偏殿的時候,果然看見明朗一身常服在外候着,心情無端地明快起來。
明朗錯一步跟在彥央的後面進去,而高公公則就守在殿外。
“陛下,奴才幸不辱命。”
明朗躬身說完,擡頭看見彥央的點頭,將手上捧着的盒子呈上去,又躬身退下。
彥央打開盒子,將壓在玉扳指下的信緩緩地抽出來,展開細讀。
彥央:
聞君掛懷,感激之心不可言表。託君鴻福,一切安好。當年落花時節逢君弄堂前,經年不睹君顏,不知是否還爲昔日模樣。
如卿。
剛剛六十個字,倒是比他的多了三個字,看着這全是託詞的信,彥央苦中作樂地想。
罷了,來日方長,本來他也只是爲了能與如卿聯繫上。
摸了摸紙上第三行那一團黑色,彥央嘴角上揚得更高
。這個也算得如卿在他面前隨意呢,不將他當外人的意思嗎?!他的字倒是愈發精進了。
彥央理所當然的忽視那短短的五十七個字,他琢磨了幾天,而且那工整簡潔的漂亮是他在一沓裡選出的最得心的一張。
彥央含笑再次將信從頭到尾一字一頓的看完,在心裡烙下烙印。然後小心翼翼的按着原來的摺痕疊好,放在旁邊,轉而取出盒子裡的玉扳指。
“這個是”
明朗聽到彥央拖長了聲音的話,忙擡頭望了一眼,便看到彥央拿着玉扳指細細打量。明朗將頭深深壓下,字正腔圓的低聲說:“陛下,這是奴才走時,林公子從左手拇指上取下的。”
彥央聽完,好心情的反問。“哦?”
明朗也知他主子只是隨口一問,沒想過他回話,而他更不會畫蛇添足的去給好心情的他家主子添堵。
畢竟他剛剛的說法,很容易讓人向旁的方向誤解。而且,明朗側眼看見彥央眼帶笑意的摩擦着手上拿着的玉扳指,很明顯,這位主子對他模糊的說辭很滿意。
殿裡一片沉寂,明朗眼觀鼻鼻觀心的躬身站着。
彥央細細的將玉扳指的每一處都看遍了,邊試着往自己的右手的拇指上戴,邊似是漫不經心的問:“如卿見着那發冠時表情如何?”
他精心挑選了良久,最終才找着一個覺得能勉強配得上那人的發冠。想到他親手挑選的發冠束着那人的青絲,彥央心中就一陣激盪。
彥央他不清楚的是,他好死不死地漏算了一種情況。林璟玉看到彥央特意捎來的發冠,覺得太過繁複華麗,理所當然的束之高閣了。
如果彥央知道的話,不知會不會後悔他最後放棄的樣式簡易的那件。
彥央微微使勁,發現還是不能將玉扳指壓到拇指深處之後,皺眉將玉扳指取出來,往食指套去。
明朗小心的說:“林公子是等奴才走了之後纔打開的,所以奴才”
打斷明朗的話,彥央將有些緊的玉扳指從食指上取下來,低低地應一聲:“嗯”
壓到無名指上,覺得鬆緊正好合適的彥央用左手慢慢的轉着,想象着林璟玉摩擦這扳指的時候的弧度
。
“交給你的另外那件事呢?”
明朗壓下心驚,淺聲道:“江柳公子是前觀自在書院院長江城大人幼子,博陵侯顧大人的外甥。”
彥央默不作聲的聽着。
擡眼看到彥央臉上微微露出的的不耐煩,他也知道這些個自家主子肯定是清楚了的,可是他這不是爲了他後面的話鋪陳一下嘛!也好有個過渡。
明朗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的說道:“奴才聽聞蘇州才俊說,林公子深居簡出,只是與江柳公子有些私交,而且聞說私交甚好。”
明朗努力無視正前方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閉眼視死如歸的說:“被蘇州才子稱道的松柏長青圖便是江柳公子獻給江大人的,由林公子與江柳公子合作。而林公子也於此一戰揚名於江南一帶。”
明朗定了定虛浮的心神,繼續說道:“而林公子也與江柳公子合稱江左子安,林中如卿。”
勉強說完,明朗便努力的縮小存在感,降低接受低氣壓的面積。
“江—子—安—嗎?”彥央眼神專注的看着右手上的扳指,左手輕輕地摩擦着,薄脣輕啓,那四個字似是隻在嘴間流轉。
這似情人間的低聲呢喃,生生地讓站在下首的明朗打了個寒顫。
明朗微不可察地聳着肩,心道:這天是越發冷了。
明朗果斷地無視了他幾步之外燒得通紅的火爐。
如果我說我這個月日更,你們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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