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勸說弟媳
胤禛素來崇尚節儉，雖然是新皇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喜訊，又是中宮有喜卻也並沒有大肆鋪張，只是請了衆王爺福晉和太妃們辦了個家宴。這四九城裡有些事情是掩也掩不住的，郭絡羅氏到場的時候衆福晉們看她的眼神就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了。也不知道是同情多一點還是幸災樂禍多一點。郭絡羅氏雖然妝容精緻，卻依然掩不住黯淡的臉色，與平日裡神采飛揚的模樣相去甚遠。特別是她身後還跟着穿着粉色牡丹纏枝旗袍的秀麗女子，正是前段時間和富察氏一起進門的另一位側福晉白佳氏。從前郭絡羅氏總對各家福晉們帶着側福晉出門應酬的行爲很是不以爲然，明裡暗裡也得罪了不少人，福晉們看到她身後跟着的白佳氏，不少人都隱約露出嘲諷的表情。郭絡羅氏看在眼裡卻只是緊拽着手裡的繡帕，維持着自己的儀態不肯在人前有半點失態讓人笑話。
這白佳氏自然不是郭絡羅氏自己願意帶出來的，胤禩奪了她管家的權利，早前在府裡也實打實的將良太妃氣着了，臨進宮的時候良太妃便點了白佳氏隨行。郭絡羅氏縱然心中不願，但到底胤禩纔是廉親王府的正經主子，而白佳氏也是康熙親賜的側福晉。若是讓胤禩親自帶着她進宮，郭絡羅氏的臉面更加不好看。整個家宴上，郭絡羅氏只是端着做吃喝，並不理會在坐的福晉們的冷嘲熱諷。只是看到後座上黛玉笑容淺淺容光煥發的模樣心裡難免更多了幾分苦澀和冰冷。在看一眼遠處和宗室王爺們坐在一起溫文爾雅風采翩然的胤禩，郭絡羅氏咬着牙拽進了手裡的帕子，就算她得不到也不會便宜了別的狐狸精！
“弟妹這是怎麼了？皇后娘娘大喜正是普天同慶的好事呢，怎麼這個臉色？”離郭絡羅氏不遠的三福晉瞥了一眼郭絡羅氏的神色問道。她這聲音不高不低，卻正好讓福晉幾桌的妯娌們聽得清清楚楚，衆人的目光頓時都聚集到郭絡羅氏身上。大福晉眼中冷光一閃，笑道：“許是八弟妹正爲家裡的事兒鬧心吧。不過在宮裡八弟妹還是仔細一些的好。免得被人看到了還當八弟妹是對皇后娘娘心懷不滿呢。”郭絡羅氏冷冷一笑，道：“多謝大嫂提醒，我確實爲家裡的事情鬧心着，一時忘了場合。皇后娘娘寬厚仁慈必不會怪我的。倒是聽說府上大阿哥向皇上提了向分府出去住呢，這大阿哥纔剛大婚呢大嫂怎麼不把大侄媳婦兒留在跟前孝順？”這話，說的大福晉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大福晉原本就是繼室，原本的大福晉有四女一子，四個格格都出嫁了，大阿哥弘昱今年也大婚了。這繼福晉張佳氏進門之後也是能生的，前後生了三子一女，但是三個兒子都早早的夭折了。在外人看來，這繼福晉顯然是不如元福晉有福氣的，張佳氏也一直爲這事兒心裡梗着。如今大阿哥纔剛大婚就想分出去過，外人不知道的還當她這個做繼母的怎麼苛待元福晉的兒子媳婦了呢。
“好了，大嫂，八弟妹，一人嫂說一句吧。讓後輩看着也不像。”見兩人越說越僵，一直沒開口的二福晉瓜爾佳氏只得開口打圓場。瓜爾佳氏雖然是廢太子妃，但是理親王從小和皇帝一起長大，兄弟情分原就和別的兄弟不同。如今皇上對理親王也十分倚重。太上皇對胤礽怎麼樣不說，對這個兒媳卻一直都很是讚賞的，因此瓜爾佳氏在衆妯娌中也還很有寫威信。郭絡羅氏看了一眼瓜爾佳氏，點頭道：“勞二嫂提醒，是弟妹失禮了。自家的事情還管不過來呢，哪還有功夫理會別家的事情。真真是多管閒事了。”張佳氏被氣得臉色鐵青，郭絡羅氏明面上是在說她自己，實則是在諷刺她自己家裡還沒理清，還來管廉親王府的家事。
“八嬸。”張佳氏正想反駁刺一刺郭絡羅氏，就看到弘晏帶着嬌俏的笑容跑了過來。拉着郭絡羅氏笑道：“八嬸，皇額娘請你過去說說話兒呢。”
聞言，在場衆人有不少心中暗暗失望，原本以爲白天皇后剛下旨訓斥了郭絡羅氏，必然會冷着她，如今看來郭絡羅氏在皇后面前還是有幾分面子的。郭絡羅氏冷淡的看了張佳氏一眼，對弘晏點頭道：“多謝公主，我這就過去。”
黛玉坐在暖閣裡，身邊只有才五歲的弘晨，太皇太后年紀大了，略坐了一會兒就由皇貴太妃陪着回去了。見郭絡羅氏進來，黛玉輕嘆了一聲道：“你這是何苦？”
只輕輕一句話，郭絡羅氏只覺得眼中一熱，待記得今天的日子宮中落淚不妥又連忙忍了回去。苦笑道：“讓皇后娘娘爲難了。”今天的事只有皇后下旨訓斥了自己一番，郭絡羅氏心中知道必是皇后在康熙面前爲自己求了情的，心中還是很承黛玉的情。黛玉搖搖頭道：“坐下說吧。我看你在外面坐着也不自在。”實在是以前的郭絡羅氏太過恣意傲然了。出身高，性子傲，後院還沒有別的女子，那個福晉看了不眼熱羨慕的？如今她不好了，別人自然要上趕着來踩上兩腳。郭絡羅氏在黛玉身邊坐了下來，握着宮女送上來的茶杯沉默了許久道：“皇后娘娘你也以爲是我做的吧？”
黛玉微微挑眉，並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這種事郭絡羅氏並非做不出來，也並不是沒做過。四十七年的時候胤禩府裡的侍妾張氏有了身子，還不到三個月就沒了。雖然胤禩沒有說什麼，但是無論是康熙還是雍親王府都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不過不好爲了一個沒有名分的侍妾打嫡福晉的臉，胤禩又不肯追究康熙也只好捏着鼻子睜隻眼閉隻眼的過去了。至於當時的雍親王府…那關他們什麼事兒？“既然不是你做的，怎麼不跟八弟好好說？八弟和良太妃並非不講道理的人。”今兒良太妃氣得狠了，進宮之後又在皇貴太妃那兒哭了一場，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不怎麼待見良太妃，皇貴太妃又擔心太皇太后的身體，只怕慈寧宮裡也還要鬧一場。
郭絡羅氏冷笑道：“他如今想個兒子都要想魔怔了，怎麼還會相信我的話？我根本就不知道富察氏懷孕的事！”
黛玉看着她，正色道：“你說不是你做的，我信你。但是…我還是想問你，若是你知道那富察氏有了身孕，你會如何做？”
郭絡羅氏怔住，從事情發生之後她就一直十分憤怒委屈，明明就不是她做的事情胤禩卻只憑富察氏那個賤人的隻言片語就給自己頂罪，還那樣給自己沒臉。卻沒有仔細想過，如果她事先知道了富察氏有了身孕會怎麼做。黛玉嘆息道：“既然這次的事情是個誤會，總有解釋清楚的一天。八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知道了真相自然會向你道歉的。只是…你若是想不清楚，以後府裡還有人懷孕了怎麼辦？你也看到了，富察氏進府還不到一個半月就有了身子……”郭絡羅氏幽幽道：“連皇后娘娘你也想勸我接納那些女人？”黛玉無言，廉親王府這樣的情況，並非郭絡羅氏一個人努力就有用的，如果不願意乾脆放手，不接納還能怎樣？如此下去，胤禩只會越來越討厭郭絡羅氏。而沒有了很多外在因素的存在，想必胤禩對郭絡羅氏的容忍程度也不會跟原來一樣高了。
郭絡羅氏顯然也沒想聽黛玉的回答，只是自己坐在那裡默默出神，好一會兒才黯然道：“我也想過…從那幾個女人一進門我就跟自己說，胤禩只是想要給孩子。我生不出來孩子是我對不起他。所以，那些女人若是哪個懷孕了，我…我忍忍就過去了。等有了孩子了胤禩總不會再怨我了，我也會把孩子當親生的…可是！”郭絡羅氏擡起頭來，眼裡是沉鬱的解不開的執念和恨意，聲音也是淒厲而怨恨，“可是那幾個女人…還沒生孩子呢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特別是那個富察氏……若真是將孩子生出來了，那府裡哪裡還會有我的位置？！”黛玉無聲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連坐在一邊吃點心的弘晨也彷彿被她怨恨的聲音嚇到，擡起頭來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郭絡羅氏。弘晏看了看額娘和八嬸，將妹妹抱到了自己懷裡喂點心吃。
黛玉安撫的摸摸女兒的小腦袋，看着弘晨大方的綻出可愛的笑臉也無聲的淺笑起來。郭絡羅氏羨慕的看着眼前的母女三人，聲音黯淡的道：“四嫂真是好福氣……”
黛玉看着她，想了想還是道：“有些事情…還是想開一些吧。”
郭絡羅氏苦笑道：“我知道讓四嫂爲難了。皇阿瑪那裡想必也是四嫂替我說情，不然今天只怕也沒那麼容易善了。”康熙有多討厭她這個媳婦，郭絡羅氏自己心裡還是一清二楚的。黛玉道：“皇阿瑪若是鐵了心要罰你，誰說情也沒有用的。四哥也不想管你們的事，但是若是鬧到那些御史上摺子彈劾的話，就不好收拾了。”郭絡羅氏沉默了許久，擡起頭來看着黛玉道：“我聽說皇上這些日子都沒有去過後宮？四嫂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黛玉搖頭，道：“我還好。如今我有了身孕別人也不好說什麼。這些事四哥向來自己心裡有數，我卻不願爲此操心。”這話，若在郭絡羅氏面前說難免有點自得的感覺，但卻是黛玉的真心話。四哥是真心愛自己的，只願意愛自己一個自然不會再親近別的女子，若是有什麼流言蜚語兩人一起承擔就是了。若是還要自己爲了去不去別的女人那裡這樣的事情操心，黛玉卻也覺得自己不必再留戀這一段感情了。
郭絡羅氏聽得心酸，同樣是女人，她的出身家世甚至比皇后更尊貴。只不過是因爲嫁了不同的男人，四哥爲了皇后不肯踏足後宮，還半點不用皇后操心別人的閒言閒語。而自己卻要想方設法的攔着丈夫納別的女人，還要揹着妒婦的罵名，“四嫂…你說我該如何做？我只是愛他難道還錯了不成？”黛玉默然，心中暗道愛他自然是沒有錯，但是有的時候卻要分你的愛是不是他所要的，你想要的愛是不是他想給的。看着郭絡羅氏平時一個爽快利落的人兒變得如此悽然，黛玉心中也是不忍，但是如她們這般糾結着卻也是於事無補，便硬着心腸道：“我也不勸你別的，你只好好想想，若再這麼下去皇阿瑪和皇瑪嬤可還能容得下你。”郭絡羅氏心中一顫，還是忍不住嘴硬道：“他們容不下還能怎地？難不成還要胤禩休了我另娶？”
黛玉看着她正色道：“皇家自來沒有被休了的福晉，卻有不少病重早逝的福晉。”若是康熙真的忍受不了郭絡羅氏了，豈會容她被休了，只怕直接一副藥一條白綾就過去了。
“你若是不在了，還指望八爺爲你守身如玉不成？”黛玉看着她問道。
郭絡羅氏臉色更加難看，卻不肯低頭認輸，只是狠狠的瞪着黛玉。
黛玉也不生氣，只是道：“你若是肯聽就聽我一句。要麼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與八爺和離。這事兒雖有些出格，卻也不是行不通。我如今有了身子，在皇阿瑪面前保下你總是可以的。”郭絡羅氏斷然拒絕道：“不！就是死我也是胤禩的妻子，廉親王福晉！”若是退了，那她這麼多年的付出算什麼？一場夢還是一場笑話？她怎麼能容忍胤禩和別的女人夫妻情深出雙入對？黛玉繼續道：“那就忍。學學二嫂他們。這麼多妯娌你以爲只有你不容易麼？二嫂對二哥的感情並不比你對八弟的差，但是她比你能忍。二哥早些年是荒唐，但是現如今你看他對二嫂如何？更何況八弟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你爲他做了讓步受了委屈，他豈會不知？自然會對你更加親厚。”
郭絡羅氏依然不甘，盯着黛玉道：“皇后娘娘說的倒是明白，若是皇后娘娘自己，你又如何選擇？”
黛玉平靜的道：“我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