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鬼火
邱文明反問金鐸:“你比我混得風光,爲啥冒險跟姓唐的死磕?你就不怕……”
金鐸苦笑着說:“他找上門來了,怕也沒用了。都是兩肩膀頂着一個腦袋,誰怕誰?唉!――象鍾華那樣憋屈我受不了,不蒸饅頭,爭口氣。”
邱文明說:“我不是爲爭氣,我是爲報仇雪恨。”他拍拍那條瘸腿,憤憤地說:“爲它!”
邱文海插話問:“金哥,咱都去那兒?快進城了。”
金鐸說:“在街裡隨便轉轉,之後去鳳凰山莊。”
邱文海扭頭看了一眼金鐸說:“金哥,咱假裝是吃飯的,去後院還成,前院咱肯定進不去。”
金鐸笑着說:“咱不進去,在外邊轉轉就行了。”
邱文明問:“在外邊轉轉,這是啥意思?”
金鐸說:“沒啥意思,就是想轉轉。”
從高考後離開家鄉,北京求學,上海、深圳工作,一晃十多年,故鄉是魂牽夢繞,故鄉是不需要理由的美好。今天故地重遊,不免心潮起伏,順安小城變化挺大,最直觀的感受是樓多,車多,人多;到處花花綠綠,鬧鬧哄哄;以前的順安大街現在叫世紀大道;以前的北山現在叫鳳凰山,這些變化跟金鐸記憶的底片無法重疊。
家鄉在變,是在變好,還是在變壞?金鐸茫然。
車子繼續前行,很快到了十字街商業區,這裡是順安城的商業中心,最繁華的商圈兒。
金鐸坐直身體說:“這些年我每年都回來過年,年年回來都喝的五迷三倒,很多年沒上街轉轉了。沒想到,這才幾年功夫,大變樣兒嘍,像個城市了。”
邱文明指着對面的大樓說:“前邊,購物中心,姓唐的產業。地下兩層是超市;一樓到六樓是商場,出租櫃檯,聽說一年收租幾千萬;七樓以上是住宅。”
金鐸坐在車裡,一眼看不見樓頂,說:“我記得以前這兒是個三樓,是國營旅社。”
邱文明說:“你記得沒錯,聽老人說,國營旅社是六十年代蓋的,那時候是咱順安最高的樓。後來不行了,有了順安大酒店和青龍大酒店,還有十幾家小旅店都開業了,國營旅社就沒客人了。國營旅社是事業單位,但財政斷奶了,讓他們自收自支,叫推向市場。他們佔的地兒好,把一樓的窗戶扒成門,房間都改成門市出租;後邊有一個大院兒,一圈兒二層樓,有上百間房子,出租當倉庫,一年租金也不少收。職工不用上班,工資照拿,小日子還不錯。後來,姓唐的看好了這個地方,要改造開發,市裡同意了,旅社的職工集體反對。職工擔心姓唐的開發了,買斷工齡他們吃虧。上百號職工不同意,市裡也不好辦,這事兒僵住不提了。
沒多久,有一天半夜,後院突然起火了,倉庫裡全是貨,服裝鞋帽牀上用品,都是易燃品,火越燒越大,一直燒到天亮,房子燒落架了,貨也燒個精光。那場大火真嚇人,半邊天都紅了,黑煙遮了半座城,天亮後大街小巷全是細細的灰粉。這把火燒慘了,連主樓帶倉庫燒了個精光,主樓塌了,黑不溜秋地矗在這兒,市裡說影響市容,讓他們趕緊想辦法。是自己重建,還是招商引資開發,主意自己拿。旅社的頭頭兒招集職工開了幾次會,有人說集資重建,有人說重建得幾千萬,集得出來嘛?有人說賣了算了,賣多賣少大家總能分點;人多想法多,意見不一致。又拖了幾個月,市裡說這黑不溜秋地殘垣斷壁太難看了,影響市容,你們拿不出解決方案,那就招商引資開發吧,最後還是讓姓唐的買了,上百號職工全都買斷工齡,一人三四萬塊錢打發回家了。
金鐸說:“這火來的邪性。”
邱文明說:“都這麼說。”
金鐸問:“怎麼燒起來的?……查沒查?”
邱文明說:“查了,說是電火,線路老化引起的,這個結論多數人不認可,這是打馬虎眼,都覺得這事兒肯定跟姓唐的有關,是這小子背後耍的鬼兒。”
金鐸咬着牙根兒說:“這個結論有講究,要是說故意縱火,那警察就有破案的責任;破不了案就是失職;定性爲電火,案子就結了,警察就沒責任了。”
邱文明扭頭看着金鐸說:“金鐸,你看事兒總比我深一層,你一說我就明白了,你不說我就想不到。看來我確實比你笨。”
金鐸嘻嘻一笑說:“你比我聰明過嗎?上學時你那次考到我前邊過?一次都沒有啊。這你得服吧?”
邱文明說:“切!――金鐸,別小瞧人兒,當年咱也是憑成績考到一中的,在咱學校咱也是尖子,到了一中碰到你們顯不着我了。我怎麼學也攆不上你們,泄氣了――呵呵呵!”
金鐸哈哈笑着說:“俗話咋說的?山外青山樓外樓,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知道你的感覺,我上大學後也是這個感覺,轉圈兒都是學霸,真他媽厲害,一個比一個厲害,把我比沒了――呵呵呵!”
邱文明說:“這個我服氣,你們都考上大學了,我啥也沒考上,不服不行。”
金鐸得意地說:“這就對了,該服就得服,別咬着屎橛子犟。”
邱文明呵呵一笑說:“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判斷,那把火是不是唐英傑放的?”
金鐸說:“這麼簡單的問題也問我,問你博勒蓋(臏骨)。”
邱文明說:“不用問博勒蓋,誰都知道是唐英傑搞的鬼,老百姓私下裡把那場火叫鬼火,意思是唐英傑背後搗鬼放的火。”
金鐸問:“這就完了?認了?”
邱文明說:“沒那麼容易,有人寫匿名信上告,聽說上邊來人調查過,光聽轆轤響,不知井在那兒,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金鐸說:“這事兒沒有知情人舉報,不好調查。文明,從鍾華被活埋到這場大火,你能看出啥?”
邱文明:“姓唐的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金鐸:“對了,咱們都得小心,他以爲我回深圳了,別拿你們出氣。這小子就是一頭笑面虎,藏着一顆吃人的心。”
邱文明:“我明白,這些年我一直防着他。”
金鐸:“那麼多貨一把火燒個精光,他的心得多黑,才能幹出這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兒來。”
邱文明嘆口氣說:“唉!――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