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玉珠平安到達深圳,跟“影灰聯盟”成員共進豐盛的晚餐時,二癩子仍然在“安琪兒美容美髮”蹲守。
北方的春天早穿棉襖午穿紗,晝夜溫差大。入夜後料峭的春寒漫天襲來,吸走二癩子身上的每一絲熱量,二癩子凍的手腳麻木,牙齒打顫,渾身哆嗦着給宋軍打電話說:“哥,不……不行了,太冷了,再……再一會兒,就得去醫院……搶救了。”
半小時後,宋軍派來一輛轎車,二癩子流着清鼻涕坐進車裡,開了暖鳳,感覺又活過來了。
玉珠一直沒出來,二癩子在轎車裡一直等,直到天大亮。
第二天早上,“安琪爾美容美髮”出來一個小姑娘,在對面早餐鋪買了三份早餐,之後再沒人出來。
下午三點,二癩子感覺不對勁兒了,給宋軍打電話,宋軍帶着兩個馬仔親自來到現場。
宋軍中等身材,偏瘦,一張馬臉上長了兩個牛眼,眼珠滴溜亂轉,眨眨眼皮兒就是一個鬼點子。在唐英傑團伙裡,宋軍不是衝鋒陷陣的打手,他是足智多謀的軍師。
順安熱電廠本是山西人陳吉安投資的招商引資項目,唐英傑看好了這個項目,對兄弟們說:“熱電廠就是一部印鈔機。”
宋軍說:“買它。”
三胖撲哧一笑說:“二哥,別扯了,人家賣呀?”
宋軍說:“咱想買,他就得賣。”
唐英傑和宋軍在幕後出招兒,黑熊和三胖帶着馬仔搗亂,順安熱電廠建成兩年多無法正常運轉,陳老闆實在靠不起了,只好認栽,主動找偉業集團,希望被收購。貨到地頭死,偉業集團撿了個大便宜。
宋軍作惡有功,唐英傑讓他出任熱電廠經理。
宋軍到了“安琪兒美容美髮”現場,瞪着一雙牛眼問二癩子:“沒偷懶兒?看準了?”
“絕對沒有,眼睛沒眨一下。”二癩子咬得死死的。
宋軍盯着對面想了一會兒,打電話給三胖,讓他派人去玉珠家查水錶,看看玉珠在不在家。
半個小時以後三胖回了話,玉珠不在家,家裡就她老爸和老媽。
宋軍一揮手,對他的馬仔說:“走,給你倆的禿頭再刮一刮。”
宋軍打頭,四個人進了“安琪兒美容美髮”。
鳳芝的小徒弟見來了生意,熱情招呼請坐。宋軍一臉奸笑,說:“給他倆刮刮頭,臉也刮一刮。”兩個馬仔順從地跟着小徒弟去洗頭。
鳳芝在廚房準備晚飯,聽見來了生意,也走出來。見是宋軍,心裡一沉。她認識宋軍,卻假裝不認識,知道這四個人來者不善。
宋軍眼賊,看出鳳芝是老闆,咧嘴笑一笑,說:“老闆,刮兩個頭多少錢?”
鳳芝說:“不多,一個15,兩個30。”
宋軍掏出來一張百元鈔,往臺子上一放說:“不用找了,你坐下,我跟你說個事兒。”
鳳芝說:“這那兒成,別看我店小,明碼實價。你稍等,我找錢。”宋軍擺手說:“算了,算了。小錢,我有事兒找你。”
鳳芝說:“有事兒你說。”
宋軍說:“你知道我是誰不?”
鳳芝假裝不認識,說:“你……”
一個馬仔生硬地說:“操,啥眼神呀?這是熱電廠宋經理。”
鳳芝假裝吃驚說:“啊,聽說過,大老闆呢。”
宋軍拿着架兒坐在沙發上,對站在地上的鳳芝說:“別客氣,我想跟你說點事兒。”
宋軍眨眨眼睛說:“我電廠有三百多職工,咱可以商量商量,以後定點你這兒理髮,你優惠點,這樣一個月也能增加幾千塊收入,是不?”
鳳芝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裝作吃驚地說:“那太好了,怎麼謝你呢?”
話就這樣回到了正題。宋軍說:“你得幫我個忙。”
鳳芝問:“幫什麼忙?你說。”
宋軍說:“那我就直說了,你跟玉珠是朋友?”
鳳芝點頭說是。
宋軍:“你昨天跟她一起逛街了?她呢?”
鳳芝撇嘴笑了,心想:繞了半天才繞回來。你這點小聰明,我早預料到了。就回答說:“昨天逛街了,逛完她回家了,我也回來了。”
宋軍牛眼盯着鳳芝,搖着頭說:“大妹子,你沒說實話呀。還是說實話吧。”宋軍臉色不好看了。
鳳芝也沉了臉說:“我說的就是實話。”
宋軍站起來,牛眼兇兇地盯着鳳芝說:“大妹子,說句實在的,你說敬酒好吃,還是罰酒好吃。”
鳳芝也變了臉,毫不在乎地說:“老孃什麼酒都不吃。”
宋軍勃然大怒,罵了一句:“我操……給臉不要,是不?”搶前一步,伸手扇了鳳芝一耳光。
鳳芝早就有提防,一扭頭,慢了四分之秒,宋軍的手指掃在了臉頰上。
鳳芝往前一竄,一爪子撓在宋軍臉上,宋軍覺得臉上一陣刺疼,用手一摸--血!宋軍的左臉從額頭到嘴角顯出四道血痕。緊接着鳳芝第二爪,第三爪都撓空了。
女人打架就三招,一撓臉,二撞頭,三薅頭髮。鳳芝兩爪撓空,順勢一頭撞過去,把宋軍撞了個趔趄,手扶了一下沙發纔沒倒地。
宋軍打架不是手兒,以往打人都是黑熊和三胖把人家打服了,他過去再打幾下,重在參與。再者,今天他錯判了形勢,以爲憑他的身份,憑他在順安的赫赫威名,鳳芝會嚇得渾身發抖,憑他打罵,還敢還手?沒想到碰上個母老虎,不僅還手,比他還兇,一時亂了陣腳,撒腿往外跑。
兩個馬仔的刺頭剛颳了一半,頂着陰陽頭撲向鳳芝,拳腳相加把鳳芝打倒在地。鳳芝倒在地上滾來滾去,殺豬似的喊叫,她的兩個小徒弟嚇得渾身篩糠。左鄰右舍和路過的行人聽見叫喊,駐足圍觀。
宋軍跑出去,站在馬路上喊:“給我砸,給我砸爛它。”
兩個馬仔回到車上,一人抽出一根一米多長的鋼管,衝進店裡,玻璃鏡子,洗頭瓷盆,燙髮機,紋眉機,櫃子,架子……兩個馬仔見啥砸啥,最後沒什麼砸的了,把沙發戳了兩個洞。
鳳芝的徒弟怕她吃眼前虧,死死拉着她躲在角落裡哆嗦,鳳芝被兩個徒弟拉着,還是不住嘴地罵。
宋軍一夥砸了個夠,開車往鳳凰山莊去了。
保安開了大門,老羅頭見是宋軍的路虎車,牽着狼狗過來湊熱鬧,見前排坐着的兩個馬仔一半黑一半白的陰陽頭,笑問保安:“又流行陰陽頭了?”
保安撇嘴說:“不好看。”
宋軍坐後排以手捂住半個臉,車子駛向院裡。
宋軍先到總裁辦公室,甄秘書說:“正談事兒呢,金鐵男來了。……咦?你的臉咋了?”
宋軍苦笑說:“貓撓了。”
甄秘書嘻嘻笑着說:“小母貓吧。”
金鐵男是爲郭老師的事兒求唐英傑。
郭老師三年前退休,退休後在家寫寫書法,看看書,開始感覺不錯,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愜意,但幾個月後就有點煩悶。
這天晚飯後散步到了青龍河邊,正是暮春天氣,大地披一層新綠,野花撒萬點繁星;青龍河從西北羣山蜿蜒而來,正是桃花汛時節,河水豐沛,大有浩浩蕩蕩的氣勢。青龍河邊綠草成茵,窪地積水成潭,高崗處蒿草叢生。遠山如黛,晚霞正濃,不知名的水鳥起起落落,悠然自得,好一派山光水色。
郭老師突然有了田園雅興,回家動員了老伴,兩人扛了鐵鍬,提着鐮刀,選了一塊高崗地,割草挖地。沉睡了億萬年的土地重見天日,散發出神秘的氣息。幾天功夫兩人挖出一塊不方不圓,長寬各幾十步,油黑的處女地。
郭老師和老伴起壟,點種,栽秧,澆水,各樣小菜種了個全和。土地是最不負人的,雖然忙個不亦樂乎,但看着小苗長大,開花,結果;茄子,辣椒,豆角,黃瓜,各樣兒小青菜,滿滿的收穫,滿滿的成就感。
連續種了兩年,郭老師和老伴兒都上癮了。
今天開春又去種,被幾個光頭小子攔住了,說這是沙場的地界,不讓外人開荒種地。要種得黑總同意,黑總就是黑熊,其實黑熊也是郭老師的學生,但這個學生名聲不好,爲這點小事兒去求他,郭老師位卑志不短。
偶然一天郭老師在大街上遇到金鐵男,兩人閒聊,郭老師說沒忙啥,往年還種點地兒,今年不讓種了,要種得求黑熊,雖說他也是我的學生,找他也能給面子,可這小子跟你們不一樣,他那名聲……我不求他,算了,不種了。
金鐵男動了感恩的心,這點願望得幫他實現,就說:“郭老師,你等我信兒,我給你問問。”
金鐵男沒去求黑熊,直接來找唐英傑。
唐英傑聽完嘿嘿笑了,說:“這點事兒,還麻煩你。唉……兄弟,跟你說句實話,我現在家大了,業大了,什麼人都有,我也管不過來了。他們在下邊胡來我也不知道。荒地閒着也是閒着,這麼幹不是壞我名聲嘛!這樣,你現在就告訴郭老師,地儘管種,誰攔着讓他來找我。”
金鐵男很會辦事,他要把人情作給唐英傑,就說:“郭老師雖然退休了,他教的學生海了去了,可以說桃李滿天下,在順安城很有影響力。我撥通電話,你親自跟他說。”
唐英傑是聰明人,明白鐵男的意思,點頭說好。接過了電話:“郭老師,哦,我是唐英傑呀。鐵男在我這兒呢,您是他的老師,我們是兄弟,當然也是我的老師……嗯……嗯……好。那塊地兒呀,你儘管種,誰攔着你,你讓他來找我。你看行不?……嗯……嗯,有空來我這兒坐坐,我這兒的魚池不小,有空來釣魚。”
郭老師放下電話,心情暢快,心想:都說唐英傑是黑社會老大,但聽他說話,辦事兒一點也不像呀,多和氣呀。
金鐵男出了辦公室,宋軍捂着半個臉進來了。
宋軍哭喪着臉,支吾了半天,對唐英傑說:“哥,玉珠,沒影了。”
唐英傑的心象是被鋼針刺了一下,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