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滿月酒

村子裡與老黃家同年份出生的女孩是郭斌的女兒。郭斌中等個子,偏胖,小肚腩明顯,一雙小眼睛在他肥而白淨的臉上更顯小,乍一看感覺很是憨厚,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短粗的脖子上戴了一根粗粗的黃金項鍊,左手中指還戴着粗圈的黃金戒指,平常特別愛穿鮮豔的衣服。他家算是村裡極少數的富裕人家,他小學尚未畢業,家裡有條件供他讀書,但他偏從小不愛讀書,農民身份卻基本不下地耕種,平常的田地都是他父母親在打理,他上有四個姐姐,都已嫁去了外村,他是家裡排行最小的又是家裡獨子,從小在父母的溺愛下長大,平常遊手好閒總喜歡到縣城去逛,家裡的積蓄全靠他祖上做倒賣生意積累的。他家的房子是山裡少有的青磚瓦片房,非常寬敞,一個偌大的廳堂,廳堂裡擺放着供臺及一張大圓桌,兩邊各四個房間,廳堂與房間的地板不是普通人家那種用乾土泥鋪的,是用了水泥粉刷的,家裡還有一輛摩托車,郭斌經常騎着它上縣城,每次轟隆轟隆發動後,一溜煙的後面,土路上揚起了不少灰塵。

郭斌是第一次得女兒,也是第一次做父親。雖然他也有些希望頭胎是個兒子,不過想着反正又不是生一個,後面總得生到有兒子爲止後,他那點失望便也煙消雲散了,還特意給女兒取名郭鳳,以示和別人不同,表示自己對長女的看重。

在孩子滿月的時候,郭斌大擺了宴席,邀請了所有親朋好友到家裡來慶賀,他家那寬敞的堂廳裡擺了六桌,樓上也擺了六桌,還在院子裡擺了好幾桌。村裡很多村民背地裡笑話他生個女兒也這麼作興,郭斌可不管這些,他生平好面子,還請了拉古琴和吹嗩吶的師傅來迎接客人及助酒興。宴席當天,兩掛長長的鞭炮燃起,院子門口還放了很多長短不一未點燃的鞭炮,用來迎接不同身份的客人,重要的客人或客人來的多時就放長鞭炮,其他客人就放短鞭炮。門口還按村俗擺了一張登禮臺,安排了兩個會寫字的兄弟坐在那裡負責收禮及登記禮簿。每位客人來之前,都會把錢用紅紙包好後在紅紙上寫上送禮人的名字,來了後交到登禮臺登記,而收禮的人呢下次遇到對方有紅白喜事回請時,他們就會隨禮簿上登記收過的禮錢數再回禮給對方,回禮時要麼按回原數要麼加上個一元錢,這是他們的村俗。

木每爸爸也參加了滿月酒,他是郭斌請來負責吹嗩吶的,他身上仍像往常一樣衣着簡樸整潔乾淨,腳上穿着一雙乾淨的解放鞋,這樸素的衣裳一點也掩蓋不了他挺拔俊朗的身板,一張線條分明的俊俏臉龐,身上自帶的書香氣,這會筆挺地坐在大門口一張小圓桌旁,圓桌上放着他的大水杯以及主人家放的糕點,有客人來時隨着門口鞭炮聲的響起,這時他就搖頭晃腦地吹起嗩吶,直到客人與主人行揖後進了廳堂才暫停會,嗩吶一停下來不吹時他就要喝上一大口水,以便潤溼好嗓子,明天好和學生們繼續上課。此時他應了情景吹出的嗩吶音調喜氣洋洋的,大家都愛聽,吸引了很多婦道人家以及女孩們圍在旁聽。

郭斌接待完客人,正是開飯點了,瞧見門口吹嗩吶處仍然熱鬧,於是提了壺酒拿了兩個碗走上去道:“袁老師,今天能請到你爲我們家助興那真是幸事啊。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木每爸爸道:“不不不,你別這麼客氣,應該是我敬你纔對,恭喜恭喜啊。”說完接過了郭斌倒的滿滿一碗酒,兩人碰了下碗,郭斌一飲而盡,看到木每爸爸只喝了一小半,他把自己的碗翻過來底朝天放在桌上,道:“袁老師,你可是瞧不起我還是我家的酒釀的不好喝,怎只喝這麼一小口呀?”

木每爸爸道:“不不不,兄弟呀,實在對不住,等會還得吹這玩意送別客人(按他們的村俗,客人散席時也要吹嗩吶),喝多了嗓子會不太好使,怕掃了大家的興哩。”

郭斌大聲笑道:“這會離散席還早呢,喝了喝了,你不喝才掃了我的興呢,喝了酒吹得更響亮好聽,你問大夥是不是?”多數圍在一旁的都是女人,他們有的跟着起鬨,也有的掩嘴笑。木每爸爸拗不過郭斌,把一大碗酒都喝了,他一向喝酒都是上臉子的,酒的辣勁讓他立刻滿臉通紅,大家看了又都大笑起來。郭斌敬完他又敬了旁邊拉古琴的師傅,這個師傅是外村請來的,他們本村還沒有會拉古琴的師傅。敬過酒後又叫人到廚房打了幾個菜上來,招呼他們先吃着,並拍了拍木每爸爸的肩膀道:“袁老師,你可是咱村裡多才多藝的男人啊,你瞧,多少女人盯着你啊,回頭嫂子會不會不高興啊?如果她不高興你就生猛些,說不定明年就得了個兒子叻。”他這席話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木每爸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郭斌說完提上酒壺正要上別桌去,又回過頭對着兩位師傅說:“你們先吃着哈,招待不週別見怪,回頭我再找你們喝上,咱們還要猜拳呢。”說完嘿嘿笑着去別桌敬酒了。

女客人們喝到中途都陸陸續續進裡屋去瞧郭斌女兒了,孩子喝飽了奶睡的正香,客人們都誇孩子五官長的像孩子媽媽,長大了肯定很漂亮。郭斌聽了自是更得意番。

郭斌老婆叫文娟,比郭斌小六歲,長的特別秀氣,皮膚白白淨淨,月牙型的眉毛,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櫻桃嘴,此時穿着一身睡衣褲也擋不住她那雙細長的腿,頭髮很優雅的盤在腦後。她性格內向,平常話很少、穿着很素淨又得體,書已經唸完了初中,平常閒時喜歡看小說。文娟自幼生長環境都較優渥,她是從縣城嫁到村裡來的,父母親都是醫生,家裡除了一個哥哥就她一個女兒,家人都很疼愛她。當初,她和朋友在縣城小酒吧約會時,郭斌恰好也在酒吧喝酒,對她一見鍾情,追她時費了不少心思,成天一大早拎了他媽做好的早餐早早就上縣城給她送去,還掌握了她的各種喜好,每件事做的都很迎合她的需要。郭斌本來不愛讀書的,追她時看了不少小說,每次約到她就講小說裡精彩的情節給她聽,讓文娟感覺和他很有共鳴,覺得他一點都不像鄉下人。並且郭斌送她的禮物很多都是書,雖說不值錢卻對文娟來說感覺到貴重,文娟最後被他的執着感動,非他不嫁,她父母親給他介紹了很多門當戶對的家庭,她都不待見,還認爲父母總看家世是膚淺的人,最後父母爲這樁婚事還動手打過她,也攆過郭斌,但郭斌不管她父母怎麼罵,風裡雨裡都去她家附近找她見面,最後一向話不多的文娟使出了尋死計,她父母見女兒已鐵心到這個地步,才成全了他倆。

他倆成家後,每次回她孃家,文娟父母從來不給他們好臉色看,他們始終覺得倆人的成長環境相差遠,郭斌文化低,平常穿得花裡胡哨不討人喜,這門親事是有辱他們家門的。

這次孩子滿月,文娟孃家人接到喜宴邀請就早早託人帶了豐厚的禮物和禮金來,人卻沒到現場祝賀。文娟心裡有些難受,但她覺得父母遲早會明白他們的反對是錯誤的,她和郭斌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父母也一定會對她當初的決定刮目相看的。雖然嫁到郭家這一年多,她與公婆磨合的確實不好,農村的生活環境她到現在還沒適應過來,好在郭斌對她有需必依,在公婆面前也都很維護她,家務事也沒讓她沾手,還經常到縣城買水果及帶她喜歡吃的東西回來,時常還給她講笑話,就這樣她想着只要嫁對了男人就可以了來安慰自己有些失落的心。

太陽快要落山時,最後一波猜拳的男客們也盡興了,在古琴與嗩吶聲中散了,而郭斌呢,早已醉的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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