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安冷月照例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卻久久沒有聽到老皇帝叫起的聲音。
這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嗎?安冷月嘲諷地挑了挑眉。
此時已是秋末冬初,御書房的金磚透着徹骨的涼氣,通過與地面接觸的膝蓋侵入她的體內,十分的不舒服。
安冷月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便運轉起內力抵抗這股寒氣。
內力在經脈中運轉了兩圈,體內的寒氣頓時蕩然無存,安冷月跪的越發安之若素。
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幸好在她睡着之前,老皇帝終於叫了起。
“謝皇上。”安冷月拖長了音調開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敷衍,一張俏臉白裡透紅,顯然半點折磨未受。
“朕方纔看摺子入了神,一時沒注意到你來了,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實在,也不知道提醒朕一聲......”老皇帝假惺惺地說着,待看到安冷月的臉色時,話語頓時戛然而止,臉色也瞬間陰沉了下來。
老皇帝完全沒有想到,有人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耍這種小伎倆。
一般大臣若是無故被這樣罰跪,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的?就算身懷武藝,也沒有哪個敢運功抵抗的。
但是,偏偏他之前先說了那麼一番話,此時根本沒有立場追究安冷月的無禮,這口氣只能自己憋着。
意識到這一點,老皇帝連忙調整了臉色,重新掛起了慈祥的笑容。
一切不過是轉瞬之間,但他臉色的變化還是沒能逃過安冷月的眼睛。
安冷月心中暗笑一聲,笑得十分燦爛地道:“皇上不必擔心,臣女內力在身,跪這麼一小會兒不礙的。”
簡直就是在老皇帝的傷口上撒鹽,偏偏老皇帝還什麼都不能說。
安冷月清晰地感覺到老皇帝的呼吸微微粗重了幾分,心裡更是暢快。
不過,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上面坐着的那位可是頭兇狠的肉食猛獸,撩撥起來還是得注意分寸的。
出了口氣之後,便很快轉移了話題,“不知皇上今日傳召臣女有何要事?”
老皇帝這纔想起正事,“朕聽說老六的事,苦主最先是告到你那裡?”
他的臉上已經佈滿了皺紋,眼神卻並不見半點渾濁,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冷月,企圖給她施加心理上的壓力。
若是一般人,在老皇帝這樣的目光下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了,但這種小把戲對安冷月來說卻是無用。
“是。”她回答的十分淡定,也沒有絲毫隱瞞。反正這事兒肯定瞞不住,不如實話實說。
老皇帝頓時沉下了臉色,冷聲道:“既然如此,你爲何沒有稟報給朕?”
按照常理,這個時候,安冷月應該主動跪下認錯纔是。
但是,安冷月卻半點都不想給老皇帝下跪。
反正現在老皇帝雖然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將軍府,但心裡更多的卻是忌憚,身爲將軍府的繼承人,在老皇帝面前,她還是有一定任性的權力的。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安冷月理直氣壯地當做自己一點都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道:“事涉
皇子,臣女怎能草率行事,當然要先調查清楚才能彙報給陛下啦。”
她聳了聳肩,“畢竟,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啊。六殿下好歹是皇子,怎麼可能那麼沒有品味的看上一個村姑,還來強的。”
這話明面上是贊,但在六皇子確實做了這種事的前提下,卻一下子變成了赤裸裸的嘲諷。
安冷月的表情依舊是一臉無辜,她在老皇帝面前一直表現出來的性格就是心直口快嘛,實話實說而已。
“後來,還沒等查出真相,就被韓叔叔罰了禁閉。臣女也是昨日回京才知道,這事兒竟然是真的。”她一臉唏噓的模樣,好像對此十分不可思議一般。
這藉口聽起來簡直充滿了漏洞,老皇帝臉色漆黑一片,卻半句責難的話也說不出來。
安冷月還主動認錯道:“都是臣女不好,當初就不應該給皇上推薦什麼吃苦教育,害的六皇子犯了大錯。聽說四皇子還受了傷,不知道現在如何了?臣女剛回來,也沒來得及去探望一下。”
她不提四皇子還好,一提起四皇子,老皇帝就更生氣了。
雖然打傷四皇子的是六皇子,但老皇帝還是忍不住遷怒了。
“這事兒都是老六自己不懂事,跟你沒關係,你不必自責。”生生將這口氣忍下去,憋得老皇帝差點吐血,“老四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一向皮糙肉厚的,用不着特地去探望。”
想着之前就是因爲自己將原本答應送給老四的小馬駒送給了安冷月才引起了這一系列的事情,老皇帝頓時對安冷月更加不待見了。
之前每次安冷月進宮,都能讓他的心情輕鬆不少。現在,他卻覺得看着安冷月就氣不打一處來。
“行了,你先回去吧。”老皇帝皺着眉,頭疼地揮了揮手。
“是。”安冷月隱秘地勾了勾脣角,轉身離開。
洪公公將安冷月送到門外,忍不住欲言又止。
這老太監對老皇帝忠心耿耿,就算心裡有些小算盤,但也絕不會背叛老皇帝站到她這邊來,拉攏的價值並不大。
安冷月本不想搭理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計劃的那件事,頓了頓,才轉頭道:“公公可是有話要對小女說?”
洪公公看着安冷月,眼神十分複雜,良久才嘆了口氣道:“皇上最近心情都不太好,連飯都少吃了許多,政務卻不見少,這身子都清減了。以前,只有您進宮的時候才能鬆快幾分呢。”
安冷月挑了挑眉,心想,現在自己進宮就是給老皇帝添堵吧?洪公公這意思是想讓她維持之前的態度,繼續給老皇帝當開心果兒?
抱歉,她現在可沒那個打算呢。
安冷月乾脆當做沒聽懂洪公公的意思,顧左右而言他道:“聽說公公的家鄉在南邊?聽說南邊一向物產豐饒,百姓都十分富裕,公公怎麼會進了宮的呢?”
洪公公作爲老皇帝身邊的心腹,他的履歷幾乎人盡皆知。
大約五十年前,江南地區也曾經發生過一次大規模的天災,洪公公的父親染了疫病身亡,母親無力養育太多的孩子,洪公公和幾個年紀比較小的兄弟姐妹便被賣給了人牙子。
後來,洪公
公又被人牙子給賣給了宮裡採辦的太監,這才進了宮。
洪公公沒想到安冷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雖然當時他的年紀還不大,當初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每每提及,還是難免有些唏噓。
當時那種飢餓恐懼的感覺,至今仍讓他記憶尤新。
安冷月耐心地聽完洪公公的講述,也忍不住有些感慨,自古天災人禍,受苦的都是百姓。
洪公公機緣巧合地進了宮,雖然一輩子無後,但混到大總管這個位置,也算是走到人生的巔峰了。
更多家破人亡的百姓生活的要更加艱苦無數倍。
“天災人禍防不勝防,好在最近幾年,大部分地區一直風調雨順。”安冷月感慨地道,故意不着痕跡地加重了風調雨順四字的讀音。
說完,便直接向洪公公告辭了。
看着安冷月的背影,洪公公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不由將安冷月剛纔說的話細細品味了一番。
越想越覺得安冷月最後一句話十分有深意,似乎在可以強調風調雨順四個字。
聯想到安冷月突然問起自己進宮籤的事情,洪公公禁不住有了些不太好的聯想。
一直回到御書房,這個問題依舊在他腦海中縈繞。
老皇帝感覺到洪公公回來,頭也沒擡地道:“怎麼出去了那麼久,都跟安丫頭說了些什麼?”
半晌沒有聽到洪公公回話,老皇帝禁不住詫異地擡頭看去,“你這老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連朕問你話都沒聽到。”
洪公公回過神來,忙誠惶誠恐地請罪道:“皇上恕罪。”
老皇帝不耐地揮了揮手,“行了,朕又沒問你的罪,在朕面前還來這套虛的做什麼。”
“是,老奴謝皇上寬宥。”洪公公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朝老皇帝擠出一抹諂媚的笑容。
正如洪公公了解老皇帝,老皇帝對洪公公自然也十分了解,一看洪公公的表情頓時便心領神會,“你這老貨,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是是是。”洪公公連聲應着,麻利地將剛纔和安冷月的談話複述了一遍,沒有添加半點主觀意見。
太監不得干政,這一點他一直做得很好。不管心裡有什麼想法,在老皇帝做出決定之前,他都不會有半點干預。
老皇帝聽完洪公公的複述,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良久才道:“立刻派人前去江南查看。”
“是。”殿內無人現身,只有一句恭敬地應答,隨即再次恢復了安靜。
顯然,不知藏身何處的暗衛已經領命而去。
老皇帝則是從旁邊已經批覆的一疊奏摺中抽出了一本,看着上面一片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辭藻,神色變幻不定。
江南地區自來富庶,東裕三分之二的稅收都來自江南,自然是重中之重,歷代皇帝都一直把江南地區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老皇帝也不例外,江南地區的官員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但如今有些事情似乎要脫出他的掌控之外了。
另一邊,剛走出御書房範圍沒多遠的安冷月,卻是迎頭遇上了四皇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