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然的腳步緩了下來,停在她的身後。她背對着他,站在亭閣裡,風吹得她如墨的長髮飛舞,她白色的衣訣凌亂飄飛,就像是被遺棄的仙子,在塵世裡綻放最後的一絲悽美。他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望着她,這一眼或許十年,或許一生。
小莫的臉上掛着淚珠,她輕輕的擦拭還是沒有回過頭去看他一眼,她問:“你來爲了何事?”
林雨然努力開口道:“你去找過南宮雲?”
小莫咬着下脣,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滾落:“你知道了?”
林雨然的身子明顯一震,往後退了一步,他難過的壓住胸口,聲音嘶啞的吼道:“爲什麼小莫?她只是個孩子你爲何要傷害她?”
小莫一愣,然後嘴角有勾出一抹笑容,她的笑容中有無以形容的悲傷:“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呀,一直一直都不是好人。”
林雨然的手在發抖:“放了她好嗎?”
小莫別過頭去,努力壓制着不讓淚水落下來,如果她放了南宮雲,他是不是還會同以前一樣原諒她?只是她不能原諒自己了,她一直都未原諒過自己。
“柳空也是我殺的,我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無論你原諒我多少次,我都是這樣。”無法抑制淚水的小莫依舊努力掛着笑容,她看着因爲她得話而無比難過的林雨然,他爲何還不殺了她?
歸雪劍不住嘶鳴,一股寒意籠罩了整個院閣,他會殺了她嗎?
林雨然的手依舊在發抖,他從來沒有感到過握住劍的時候,他會如此的無力,曾經的一切如泡沫般從他的眼底飄過,然後破滅。
小莫的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她閉上了眼,這就是她得歸宿,只有這樣她纔可以解脫,能死在他的手上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寒意漸漸散去,林雨然像是虛脫了一般,無力的跪了下去,他哭着道:“我做不到······我···好恨你。”無論如何的痛苦,他依舊只有獨自承受,有多少恨就會有多少愛,所以他永遠也沒有辦法不原諒她。
小莫睜開眼,她的心底在冰冷中再一次因爲他感到了溫暖,她欣慰的笑了,他從未忘記過他的誓言。
小莫輕輕的替他擦去淚水,她的手彷彿是從冰窟裡出來的,冰涼的感覺瞬間傳遍了林雨然的全身,在一瞬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下一刻,他接住她軟下的身軀。
林雨然大驚:“你···你怎麼了?”
小莫的笑依然那般的動人,雪白的臉上滑過晶瑩的淚水,她似乎用盡所有的力氣才得以撫摸到他的臉頰:“我不想在這樣下去了,上一次我以爲我會死,在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纔是解脫,我只有在死的時候纔可以這樣看着你,纔可以說我喜歡你,纔可以叫你羽然哥哥,我···我很快樂,我不想在痛苦的活下去了。”小莫的嘴角滲出血來,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她又帶着笑容看着慌張的林雨然,林雨然四處張望大喊。
小莫努力的又說道:“不要再去管那些事了好嗎?無論你做了什麼,你都會有難的,你···放下這一切不要管了吧。”然後小莫又搖頭苦笑了下:“你···又如何會不管,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我的···羽然···哥······”
黑色的血噴灑在青石板上,林雨然的身子忽然僵住了,他的手抱的更緊了,只是在這一刻他感覺心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了。
唐菲燕看着遠處抱着小莫蹣跚着走過來的林雨然,忽然面色一白,然後飛奔了過去,她憤怒道:“林雨然你竟然殺了小莫?”一條白綾徑直朝林雨然打去。
林雨然擡起了頭,唐菲燕看見了他血紅的雙眼,彷彿失去靈魂一般,淚水不停的流落,他的眼裡沒有一絲生氣,他悲傷到喉嚨裡已經發不出聲音了。白綾從他的臉頰滑過,血立馬飛濺出來染紅了白綾,綾緞軟落在地,林雨然的身子沒有動半分,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半邊臉和左肩,他又擡起腳步機械的向前走。唐菲燕怔在一旁,她看的出他壓抑着極大的悲傷,小莫不可能是他殺的。
林雨然的前方被十三個人擋住,唐菲燕厲聲道:“羽然把小莫留下,她···她是我的女兒。”
除了林雨然外的十三人聽到這句話都是一驚,沒有誰會想到小莫居然是閣主的女兒。
林雨然嘲弄的一笑,神情無比的悲傷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唐菲燕的手指因爲用力過度而咯噔作響,她的內心也很痛苦,她對不起小莫也對不起林雨然,她確實從未對他們盡到過一個母親的責任。
林雨然又邁開步子向前走去,十三個洗塵閣的高手立時拔出劍來襲向林雨然。雪光劃過天際,歸雪劍飛出將十三人的劍芒全都擋了下來,衝在最前面的兩人立即被歸雪劍的劍芒劃傷。
林雨然一字一頓道:“滾—開。”他的話語帶着不可違逆的霸氣迴盪在閣廊裡,他轉過頭看着唐菲燕說道:“出招攔住我呀,我知道你做的到。”
林雨然回過身子繼續向前走,歸雪劍飛在上空發出雪色的劍芒罩着林雨然,像是有生命一般。這纔是神劍歸雪真正厲害的地方,劍如生靈。
剩下的十一個人明知道全無勝率卻依然不肯讓開半分。洗塵閣的強大就在於此,視死如歸。
“讓···讓他走吧。”唐菲燕說出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了。
林雨然的臉上是無盡的悲傷和憤怒:“爲什麼你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肯爲你出手一次呢?就算你死了也沒有改變她半分。”
林雨然向賽神仙求得元參丹,爲小莫服下,可保容顏永駐。所有人都知道要賽神仙幫忙必要他做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當然若然賽神仙知道林雨然是林平方之子想必就不會難爲他。
賽神仙笑着問林雨然道:“你答應的事切莫忘了。”林雨然鄭重的點了點頭,抱着小莫離去。賽神仙看着林雨然走了後又向內堂說道:“你這個人呀,非要自己的兒子去做那麼險難的事究竟是什麼心呀。”林平方也笑着道:“我也想看看這小子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江湖上都傳言說是隻有他才知道玄月地火洞在何處,從一開始他就被別人步入一個局中當棋子了,現在傳出這樣的消息,看來是棋局要收尾了。”賽神仙搖搖頭繼續陪着他的藥又問道:“你就不擔心?”林平方盯着遠處的山頂,目光忽然變得有神,肅然道:“我相信他。”賽神仙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他,那個十年前的劍俠似乎從未消失過。
萬花谷的花開的一如既往的燦爛,風中夾着花香。從林雨然鼻尖流過,幾天未修整的頭髮被風吹的亂舞,他左臉的傷經過賽神仙的處理已近好了許多,鬍鬚似乎在這幾日間長的飛快,他一眼看去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滄桑。他將她輕輕的放在一塊平整的青石上,只有置身花海之中才能讓她永久的帶着香味。
他輕輕撫摸她白皙的臉頰,指尖顫抖着劃遍她的輪廓,壓抑許久的悲傷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他哭喊着,大吼着,所有的悲傷迴盪在整個山谷,幽幽的山谷裡滿山的花翩翩起舞,他的淚珠滴在青石上滴答作響。
一個淡藍色的身影緩慢的向他走來,她的眼神裡是驚奇是落寞,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的悲傷過,是什麼讓他如此的失控?
林雨然回過頭帶着敵意的看着她走來,她看着他這樣悲傷爲何會有一絲不忍,難道自己真的也喜歡這個人嗎?這個永遠不會喜歡她的人。
“請你離開。”林雨然冷冷的說道。
南宮野笑道:“我以爲你喜歡的那丫頭,沒想到這個人你愛的這麼深。”
林雨然用一種厭惡的口氣道:“你若還有點良心就放了你妹妹。”南宮野拍拍手笑着道:“你似乎什麼都知道了。”
林雨然別過頭去,冷冷道:“不,我不知道,因爲我忘了和你用良心不可以商量。”南宮野有一絲難過:“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我妹妹她根本不知道。”林雨然冷冷一笑:“你不要騙你自己了,我知道你們的父母是李瀟尋害死的,北斗之戰卻是是他們的一個陰謀,但是你根本不是因爲想要報仇才這樣做的,從一開始你就有野心,一個有野心的女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是他們不可出賣的。”南宮野大吼道:“你胡說,你根本不懂。”林雨然依舊冷冷的說道:“我不想再跟你廢話,我只是勸告你,接下來的事你最好不要參與進去,你根本不知道對這一切佈局的人有多強大,你我都不過是別人的棋子。”南宮野大笑:“沒有人可以利用我,要想見到那丫頭你就用玄月地火洞裡的東西來換,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拿到的,你已經說了我有多狠心,我自然也是做得到。”
南宮野轉身離去,嘴角掛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待她離去後,一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從右面的山頂飛掠到林雨然身邊,看他的輕功可以想到此人武功必然不低。林雨然並未有任何反應,黑衣人看着小莫的屍體身子也不住發抖,幾滴淚珠也落到了青石上。
林雨然遞過一封信給他,淡淡的說道:“照着這上面的去做。”黑衣人道:“笙禾君死了。”
林雨然也沒有半點驚訝:“他替太多人易容過了,自然會有人殺他。”
黑衣人嘆了口氣:“他畢竟幫了我,所以我安葬了他,你說殺他的人和這件事有關嗎?”林雨然淡淡道:“如果沒錯的話就是五毒娘子對我說的那個送信的人,還有君千殤跟他牽扯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