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熙王府前院裡還是依舊熱鬧非凡, 彷彿這熱鬧不到天亮不罷休。
王爺大婚,何況還是皇上唯一的弟兄,按道理皇上是該來祝賀的, 但是皇上此次前來, 偏偏只帶了前些日子剛剛冊封的蘇貴嬪。貴嬪的恩寵不言而喻。
此刻已是深夜, 王府內的月色似乎比宮裡的要漂亮的多, 多了絲清朗與皎白。
蘇落一人偷偷地從宴席上跑出來, 走在無人的小道上,有些微涼。宴席上那些人的目光她真的不想承受,今日白臨楓帶着靜鳶也來了, 他是南蒼最得力的將軍,這樣的宴會他怎會不來呢。那些人的目光也包括他, 這麼多天過去了, 她依然無法面對他。
“月妃娘娘?!月妃娘娘, 你還活着嗎?是老奴啊,你不認得了嗎?”突然一旁的草叢裡衝出來一個老婦人, 看見蘇落就往她腳下跪下哀嚎道,嚇了她一跳。
蘇落驚嚇錯愕的看着眼前的婦人,月妃娘娘?是叫她嗎?
“你……”蘇落剛要將她扶起問清楚,就聽見遠處來了人。
“快來人,將這個瘋婆子帶走!”
“參見貴嬪娘娘, 這個婆子是個瘋子, 娘娘沒事吧?”爲首的是府內的管家, 此刻不在前廳招呼人, 卻在這裡找一個無關緊要的‘瘋婆子’?
蘇落望着被他們架着的婦人, 淡淡道:“本宮無事。”
說着她便又往那婦人近了近。
“娘娘!”管家似乎很是緊張她要做些什麼。
“你認識我?”蘇落看着婦人,不看管家的失控, 鎮定的問道。
“月妃娘娘,奴婢是雨荷啊,娘娘當真不記得了嗎?”那婦人見蘇落朝着她過去,連忙掙脫開大叫道。
蘇落思來想去也不知什麼時候見過她,也不知她口中口口聲聲的‘月妃娘娘’到底是誰,軒轅瑾似乎並無此妃。
正惆悵間,一聲‘皇上吉祥’打破了她的思緒。
“愛妃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害的朕好找。”軒轅瑾本在席間,突然看見她不在,心下慌忙,聽見有人說她往這邊過來,便急忙的趕過來,看見她的那一刻,他才覺得心裡踏實。
“臣妾覺得悶得慌,就出來透透氣,皇上知道月……”她剛想問他月妃娘娘是何人,轉身間才發現那婦人和管家已然不見。
“愛妃想問何事?”他見她失魂落魄,不安的問道。
“沒什麼,宴會結束了嗎?臣妾想回宮了。”人都已經不見了,還費勁的麻煩什麼呢?也許那真的是瘋婆子。
“嗯,來人,擺駕回宮!”
二人回宮後,蘇落本想自己回承歡殿,卻奈何皇帝跟着她一直到了承歡殿門口。
蘇落停下腳步,終於緩緩道:“皇上……”
軒轅瑾也停下,知道她在想什麼,悠悠道:“今日朕在承歡殿就寢。”說完便自顧自的走進去,留下蘇落一人,便也只好跟着他一起進殿。
紫映看着一同回來的二人,心下會意,伏了伏便連忙帶着宮娥們都退下了,二人一直來到內室。
軒轅瑾許久不語,只看着她,她也不曾有所動作,從封妃以來,已經過去一月有餘,他從不在承歡殿過夜,她以爲她會守着這空蕩蕩的承歡殿過一輩子,可今日,他爲什麼又要留在這。
“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軒轅瑾看着她的不適應,淡淡說着便拉着她入懷。
蘇落輕呼,便被他圈進懷裡,隨手便將她壓進柔軟的大牀裡。
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已壓在她的身上,她一急,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皇上!”
“落落,你要朕等你到什麼時候?”他的眸子有些染上絲絲的哀傷。
“臣妾……”她不知該如何回他的話。
“睡吧。”他輕聲道,已然將她樓至懷裡,鑽進了被褥下,閉上雙眼準備入睡。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輪廓,心裡砰砰直跳,僵住身子不動一下。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寧。
夢中她夢到孃親了,還有白臨楓,她看見她的孃親活生生的還在屋子裡睡着,而白臨楓卻手拿一把火,殘忍的望向她,一下扔向了屋子,然後,茅草屋迅速的燒了起來,大火熊熊,可她就站在邊上,看着孃親隨着屋子一同在烈火的慾海中逐漸吞噬。
“白臨楓,求求你,救救孃親,不要,不要這麼對我!”她叫喊着,她求饒着,可是白臨楓卻總是無動於衷,猙獰的看着她,笑話她,她想衝進火裡,可是卻怎麼也動不了。
“不要,臨楓,不要!!”她猛的坐起來,額頭上滿是汗,大口的喘着氣。
他也坐起了身子,聽見她的夢話一愣,眸裡裹了絲微寒,柔聲道:“怎麼了,做噩夢了嗎?”說着便擡手拿衣袖要擦去她額上的汗,她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就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他微微一愣,手還僵在半空中,就直直的愣在那。
他嘴角微微一搐,隨手就要將她摟至懷裡安慰她,可她卻猛地一驚,擡手就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往牀裡躲去。
她定定的望着自己的身上的被褥,雙手緊緊攥着不鬆手。一切若不是皇宮,權利,爭奪,她哪裡會在這裡,失去了一切,她的家,她的親人,她的愛人……當這勞什子的皇妃,一輩子困在這裡,連死都身不由己,她恨這裡!恨所有害她的人!
而他,是這裡的主宰者,她下意識的迴避着他的碰觸。
看了眼窗外,已是四更天了,他下牀,自己穿戴好一切,回頭看着她,“朕先走了,待會要去上朝,你再多睡會,好好照顧自己。”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愛你!”見他要走,她朝着他大聲叫道。
她不愛他,是的,若不是認識他,這一切也許不會發生,這會,沒準她和母親都好好的活着,也許她早已嫁人生子,過着最平凡的生活。這一切,都不可能了,都被困在這深宮裡了……
背對着她的身子微微一顫,軒轅瑾沒有看她,徑直出了殿外。
天漸亮,晨曦的光輝照耀在錦熙王府上,府內靜悄悄的,似乎昨日大婚的不是這裡,可是這會那喜房裡倚在牀頭的滿面哀慼的又是誰呢。
映月閣內,陽光灑落在室內,月溶還是昨日來時的姿態,來時的嫁衣,來時的大紅色……一切的一切都是昨日的光景,只是這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呆呆的坐在牀頭,頭上的蓋頭還抓在手中,是他昨日揭開的,而後扔下的。
昨晚,他沒有留下,意料之中的。
“王妃!”忽的門開了,一個婢女看到這副場景,連忙驚得掉了手裡的臉盆,‘咣噹——’的一聲惹得月溶微微擡了一眼眸,滾燙的熱水四處流灑了一地。
已經一夜未休息,此刻疲憊的她只想閉上雙眼,可發生的一切卻叫她不能如此。
婢女是宮裡帶出來的,名喚雲樂。她連忙跑至牀邊,跪趴在月溶的腳旁,扶着她的雙膝不忍道:“王妃,王爺他……他怎麼能如此對您!”
“雲樂。”沙啞苦澀的嗓音好不容易吐出二字,一瞬間,兩行清淚就這麼滑了下來,滴落在手上,漸漸的滑至手中大紅色的蓋頭上,原本亮紅色的蓋頭變成了深紅,有些哀悽,才又啞聲道:“我想孃親了。”
“王妃!”雲樂一下大哭了起來,趴在月溶的膝上,似在爲她而悲慼。
種種的結局,早該料到,可是她還是心裡悄悄的奢望了……
軒轅沐早已不知去哪裡了,昨夜離開映月閣便騎馬出府去了,喝的渾渾噩噩,不知倒在了哪個草叢裡,醒來只望着手裡還拿着的酒壺,眸色淡然。
想起昨日月溶那哀悽的眼神,只覺心裡一疼,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充滿了絕望。他真的錯了嗎?
真的錯了嗎?
月溶……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翻身上馬,就往王府奔去。
管家昨晚也一夜未睡,昨日皇上和蘇貴嬪走了之後,他就連忙處理了那‘瘋婆子’,隨後就聽聞王爺不見了,獨留王妃一人在屋內。
看清遠處騎馬的人後,連忙跑上前急道:“王爺,您去哪了,您這樣在大婚之夜棄王妃於不顧,她該有多心寒啊!”
軒轅沐神色有些微恙,跳下馬將繩子交給管家後,便道:“王妃呢?”
“王妃該是還在屋裡吧。”管家說罷又嘆了一口氣。
軒轅沐隨即便往映月閣奔去,跑了一路,至門口的時候,卻停下了腳步,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是的,他的確對不起她,可如今說什麼也晚了。
屋內的人兒剛踏出腳便生生的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不知是看不夠想好好的記住一輩子,下一刻也許他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還是恨他所做的一切,總之,那眼神太過複雜,深情卻又哀怨。
看的令軒轅沐也愣怔了,他緩緩擡腳迎了上去,便擡手想要拉住她,卻被她猛的躲了開。
避之如蛇蠍,可那不是蛇蠍啊,那是她的夫君啊,是她一輩子要相守的人啊……
可這般,卻是爲何……
“王爺,這樣的場景,你有幾分滿意?”她忽的笑了,笑的很絕望。
他不語,亦不知該如何說。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你仗着我愛你,可現在,我不要愛你了,你能不能放我走呢?我不想困在這,我想孃親了。”她低低的語氣像是在懇求他,說的那般誠懇,彷彿她真的不愛了,割捨掉了。
但就是這樣,才讓人心疼,倘若她鬧,她哭,她發泄,他都能去盡一切安慰她補償她,可是這樣的平靜,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猛的上前將她拉進懷裡,心疼道:“月溶,你怨我吧!”
她卻也不掙扎也不迎合,只任他抱着,抱着那樣緊,他在乎嗎?那又爲何抱着那樣緊呢?
她不懂。
垂在衣袖裡的手緊緊攥着,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隱忍道:“是,我怨你,我恨極了你!”
怎麼好好的兩人就成了這般,如世上怨恨最深的仇人一般,可是昨日才成親的啊!曾經的那個見了他就會臉紅結巴的月溶去哪裡了,曾經可以爲了他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到底去哪裡了……
原來,是他親手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