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漪諾笑着一揚手,衛長娟撈了個空,提着裙子繞着她轉了好幾圈,又跳又鬧,只是閔漪諾個子高挑,衛長娟卻沒長長,自然總是夠不着手,發現之後,就告饒道:“好姐姐,你既然本來就是給我預備着的,就給了我罷!”
“給你做什麼?”閔漪諾把手背到身後,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我跟殿下耍賴……”
“我胡說八道呢!姐姐何必與我計較!”衛長娟連嗔帶笑,四周的女眷們都笑:“長娟妹妹你也真是的,爲了這幅畫,自己說自己胡說八道了。”
衛長娟嬉笑着道:“哎呀,本來想逗一逗閔姐姐的,結果如今反倒被閔姐姐將軍了,我能不認輸嗎?橫豎把畫弄到了手是正經。”
“閔姐姐你就賞了她罷,瞧着怪可憐的。”
聞言衆多女眷都笑,紛紛替她圓場。
“纔不給你。”只是閔漪諾堅持不許,道,“都還沒裱糊,你拿去做什麼?再說你生辰到了嗎?又沒到,如何能給你?給了你,回頭到了正日子,難不成我空手上門去?”
“怎的不好上門去了?”衛長娟撒嬌道,“難不成我還能把閔姐姐趕出門?我是求閔姐姐過府去指點我一二都求不到呢!”又拉身邊人,“霍姐姐你也給我說說情嘛!”
她拉的這霍姐姐正是霍清泠,本來只是淡笑着旁觀,忽然被衛長娟拉住,微微一愣,隨即笑着道:“我也覺得閔姐姐說的有道理……正日子沒到呢,不定閔姐姐還要修飾修飾畫,你何不等上一等?”
“正是這個理兒。”閔漪諾把畫揚了揚,笑道,“裡頭有幾個地方我還要潤色下,方纔看殿下寫的‘春’字我又有了些想法。你硬是早早要過去,吃虧的可還是你自己。本來我就不是什麼名家,如今只是盡力在畫好,你不給我修改潤色的機會,看你怎麼好意思掛出來。”
衛長娟道:“啊喲,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閔姐姐你又不是沒去過我書房,我自己寫的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好意思掛出來,更不要說姐姐的了。”
因爲霍清泠也說讓她緩一緩,這才藉着這個臺階道,“只是姐姐要把畫潤色得更好,這是便宜了我的事情,我自然不敢阻攔。”又揮舞着粉拳笑道,“可真是給我的,閔姐姐可不許不作數,再去許其他人啊!”
“你這小沒良心的,我幾時騙過人來着?”閔漪諾把畫卷着往她頭上輕輕一敲,啼笑皆非的道。
這時候臨川公主已經放下袖子又喝完了一盞茶,見她們這裡鬧得也停歇了,看了眼閣中銅漏,就道:“咱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料想母后更衣亦已還席,還是回殿裡去罷。”
公主殿下發了這話,衆人自是紛紛附和。
既然要一起回殿,之前圍繞在臨川公主身邊的一羣人就轉過身來,衛長婉與衛長娟也發現了衛長嬴。雖然存着芥蒂,但到底是嫡親堂姐妹,見着總也要招呼幾聲,就寒暄着一起隨人羣而行。
人羣裡卻有之前一直注意着公主、沒留意千秋閣裡都進了些什麼人的女眷,發現衛長嬴年少美貌,作婦人裝束,然而非常的眼生,就有人好奇的問左右同伴:“那是誰?看衣着不俗,又是蘇家大小姐、衛家姐妹陪着,卻是哪一家的女眷?當也是閥閱裡頭的罷?”
三問兩問的就問到了知道的人,暗暗的告訴:“還能是誰呢?自是沈家三少夫人了。”
“沈曜野的妻子?”問的人恍然,就有數人臉色古怪起來。
衛長嬴雖然是被裹挾在人羣裡往外走,身邊之人也都在閒聊着,然她長年習武,耳聰目明,將這些低聲議論聽得仔細,心下微微一冷,卻握緊了帕子。
這樣走到外頭,下了假山,就察覺到四周好些目光集在了自己身上,帶着難以描述的意味深長。
雖然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真正陷入這樣的境地,衛長嬴還是咬緊了脣。
蘇魚麗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是個細心的人,立刻察覺到了,蹙緊了眉——蘇魚麗爲人溫柔,這些人只是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衛長嬴,她也不好意思上去責問,就拉着衛長嬴的手,道:“咱們走快點回殿裡去?”
衛長嬴咬了下脣,卻覺得怒從心起,搖頭道:“不必,我看這兒路上風景很是不錯,咱們慢慢的走就是了。”
——這些人這樣不懷好意、意味曖昧的打量着她,不就是想看到她落荒而逃的景象麼?最好承受不住,當衆哭出來,好成就她們茶餘飯後眉飛色舞議論的談資——憑什麼?
她偏偏不走快點,就要慢慢的走!
就不信這些人還能吃了她!今兒個,皇后、貴妃,諸位王太后、王后都沒說什麼,這些人以爲這樣看着她……又能怎麼樣?橫豎,今兒個不管她怎麼表現,這些人既然心懷惡意,總歸不會說好話的,又何必讓她們如願以償!
蘇魚麗提議兩人走快點的聲音雖然輕,但因爲路徑並不寬闊,一羣人都簇擁在了一起,附近還是有人聽到。
就有人附耳把這話傳開,那些意味深長的目光就變得不屑鄙夷起來……
衛長婉本來與衛長嬴客客氣氣的敘着家常,衛長娟不時嬌笑着插上幾句,堂姐妹三人正融洽和睦,人羣裡傳來的視線與意義不明的竊笑,讓衛長婉臉色漸漸蒼白,匆忙結束了與衛長嬴正說着的話題,轉過頭去,拿帕子掩住脣,輕咳數聲。
衛長娟忙關心的扶住姐姐:“大姐你怎的了?”
“許是日頭太烈,有些不舒服。”衛長婉輕聲慢語的說着,像是在對衛長嬴解釋,“這路上人太多了,擠得胸悶。”
衛長娟呀了一聲,就對衛長嬴歉意的道:“三姐,大姐身子骨兒不大好,這裡人多擁擠,我扶大姐到後頭去。”
衛長嬴明白她們是不想和自己一起承受人羣裡的注視與嘲笑,橫豎在鳳州的時候,她自認沒有虧待、多有照顧的四堂妹五堂妹就已經這樣做過了——那還是一起長大,從前關係感情不錯的妹妹呢!
這二房素來因爲大房的緣故被宋老夫人打壓,兩房之間敵意若有若現的不過是礙着長輩不敢表露出來。再說衛長婉和衛長娟都是衛長嬴到帝都後才見面的姐妹,沒什麼感情,對她們此刻抽身而去的行爲,衛長嬴既不意外也不怨懟,心平氣和的點了點頭,道:“大姐姐身子骨兒既然不好,還是快點去人羣外罷。”
見她並不糾纏兩人陪同,而旁邊的蘇魚麗投來複雜的目光,衛長婉露出一絲赧然,但很快掩去,咳嗽着站住了腳……後頭的人經過,漸漸的就不見她們姐妹了。
看到這一幕,人羣裡的議論聲音更大,嘲笑聲時或響起,隱約間似有人嘆息,道:“做這樣的人的姐妹也真不容易,好好兒的就被拖累上了……只是衛家姐妹用了身子不好的理由,也不知道蘇家大小姐會用什麼理由?”
就聽有人嗤笑:“衛家姐妹有兩個人,還能一搭一唱呢,蘇大小姐就可憐了,要怎麼說纔好?到底得罪親戚!”
“其實叫我說這種親戚有什麼不能得罪的?我都不曉得她怎麼還好意思花枝招展的進宮來……”
這句話的人只在衛長嬴身後不到三步處,雖然是輕聲慢語的說來,卻字字清晰,蘇魚麗臉色一沉,正要回頭呵斥,卻被衛長嬴用力拉了一把,表姐妹兩個步履如常的向前走着——只是寬大的青蓮地四合如意瑞雲紋錦繡在路旁爲了賀臨川公主生辰而特意移來的石榴花枝頭輕輕一拂,隨意得彷彿只是被薰風吹起。
然而袖子才落下,就聽清脆的“啪”的一聲,隨即人羣裡一人哎呀一聲驚叫出聲!
四周之人下意識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穿薑黃上襦、系隱花裙,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舉袖掩嘴,袖子上滲透出點點鮮豔的石榴花汁,頰上也飛了幾點,正氣急敗壞的四顧:“誰?誰幹的?!”
蘇魚麗聽着聲音就知道是方纔議論衛長嬴的人,本來以爲衛長嬴拉住自己是不想多事,卻不想她是直接動起了手——不禁會意的彎了彎嘴角。
本來那少女話說到一半被突如其來飛過來的石榴花打了,就心存疑惑,如今再見蘇魚麗彎着嘴角,哪還不明白與衛長嬴有關?怒氣衝衝的指着衛長嬴喝道:“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乾的!你好大的膽子……”
蘇魚麗不悅的打斷了她:“錢六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你自己被花枝碰了,竟胡謅到我表妹身上嗎?”今兒個是臨川公主的生辰,之前皇后發現衛令姿的事情就提醒雙方不許擾了臨川公主的興致了,現在蘇魚麗當然不能讓衛長嬴認了此事。
擔心衛長嬴一怒之下會承認是她用石榴花打了人,蘇魚麗忙不迭的替她賴了起來。
那錢六小姐怒道:“什麼被花枝碰了?我好好的說着話,忽然飛來一朵花打了我的嘴,不是你這表妹,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