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面的樓開了燈,我總是在想,他此刻心裡在想什麼,想知道得恨不得打電話過去問問。
可我又知道不能,從一開始我就在控制我們的關係,一開始我儘量躲着不理他,到現在可以像普通朋友這樣相處,我覺得這個狀態就不錯了,如果再近,真的會違背初衷。
轉念又想到了陳飛揚。儘管王昭陽說,每個人都要揹負自己的選擇帶來的後果,婚姻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在這個傳統道德匱乏,婚姻越來越脆弱的年代,這冒險的係數越來越大,但我還是覺得陳飛揚很無辜。
再說我們的問題,畢竟還沒到真的過不下去的地步,也許我現在想什麼,還是太草率,應該再觀察觀察。
睡覺,這雨下了一夜,在雨中睡覺,感覺還不錯。雖然沒有風扇也沒有空調,我睡得還很好。
雨後清晨的陽光灑進來,我不小心朝對面的窗臺看了一眼,雖然沒有看到王昭陽,但想到他就在裡面,做着我看不見的事情,心神一陣恍惚。
洗把臉,還是不要想多餘的事情了。
這邊已經到了雨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下雨,只是我不能在這裡繼續窩着,走出宿舍,空氣很涼爽。我去外面包子鋪吃早飯,碰到了王昭陽。
有緣的時候,或許怎麼都能碰到吧。
相識笑一下,王昭陽誇我,“不錯,知道自己吃早飯了。”
我以前經常不吃早飯,吃,也是別人給買了,或者王昭陽打電話催着我吃。但現在上了年紀了麼,漸漸知道早飯的重要性了,而且我現在身體不是很好。
我勉強笑,露天棚子,找了張桌子坐下,王昭陽盛了兩碗粥,坐在我對面,推給我一碗。
我們似乎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在我眼前吃飯的,從斯斯文文的王昭陽變成了狼吞虎嚥的陳飛揚。其實最開始,我有過想建議陳飛揚吃飯含蓄一點的打算,但我又想,怎麼吃飯那是人家的習慣,我不能因爲自己不習慣,就剝奪他享受習慣的權利。
看着對面的王昭陽,我又開始拿他們做比較了,這樣不好不好。
兩個人無聲地吃,王昭陽說,“別忘了買方便麪,給學生還回去。”
我點頭,“嗯,待會兒多買幾包。”
他說:“方便麪那種東西還是少吃,”看我一眼,“不過你好像胖了一點。”
是,結婚以後我是壯了些,臉盤也圓潤了點,但不代表這樣就身體好了。
王昭陽用筷子夾着籠裡的小包子,我特別喜歡看他拿筷子的樣子,他的手指雖然沒有陳飛揚的長,但也是很斯文很漂亮的一雙手,骨節分明,指甲總是顯得異常乾淨,也不會有留指甲的小癖好。
王昭陽說,“開學就得考證了,別的都好說,你找個班的學生準備下。”
我點頭,“唉你,現在就這樣當老師?沒別的打算了?”我有點好奇,忍不住想要關心,當老師什麼待遇我清楚,即便是主任,待遇也高不到哪裡去,看王昭陽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他的未來,我是有點憂心。
他笑,“我的路很多,就不用你操心了。”
也是,他一向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他吃完了,用紙巾擦嘴,然後把剩下的半包紙巾扔到我這邊。我兩口喝完湯,也抽了張紙巾來擦,王昭陽就這麼看着我,微微眯眼,看得我有點彆扭。
路上行人走來走去,我垂了下眼睛,王昭陽忽然擡手,在我眼睛底下摸了一下。
我很緊張,退開一點,但沒能躲開他的指腹,揉了揉,他說:“你這兒怎麼了?以前沒有。”然後手指點到另一邊,似乎也發現了什麼。
似乎沒擦下什麼東西來,我從包裡翻出化妝鏡,撇開頭就着陽光看,呀,我這是長斑了?
我靠,我長斑了!我露出了悲催的表情。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挺幸運的,不怕辣不怕曬,青春期的時候沒長過青春痘,大了化妝沒生過脂肪粒,但居然,還是長斑了。
這是我老了的意思麼?
王昭陽笑,“至於麼?”
一個兩個黑點當然不至於,但這個長起來說不定就沒完啊,如果以後長很多,作爲愛美的女人,能不傷感麼?
我照鏡子,他看着我,旁邊停下來一輛摩托車,陳飛揚風風火火地過來,直接抓我舉着鏡子的手腕,“老婆。”
我瞅他一眼,又瞅了眼坐在對面,垂落眼神的王昭陽。黑臉對着陳飛揚,“幹什麼,撒手!”
陳飛揚肯定會到學校來找我的,就算他沒想到我跑宿舍來住,總該想得到,我白天可能來舞蹈教室練舞。
陳飛揚對旁人視若無睹,放開我的手,耐心地勸,“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黑臉坐着,王昭陽已經拿了錢包去給錢,自然把我這份兒給結了,走過我們旁邊,沒打算攙和這場夫妻之間的爭吵,他打招呼,“走了。”
我收起黑着的臉色,點了下頭。
陳飛揚面色古怪的看了王昭陽一眼,有那麼點吃醋的意思,他只要我跟男人隨便打打招呼都會吃醋的。
“你昨晚去哪兒了,我把你朋友都找遍了,還下着雨,你接我一個電話不行麼?”他面色着急地問。
我得給他顏色,不能這麼快就軟下來,拿着包往學校走,也不理他。陳飛揚騎着摩托車在旁邊慢悠悠地跟,不停地說,“你跟我說說話不行麼,我都不知道到底哪裡惹你了,沒關係你不高興,你想讓我怎麼樣都行,你先跟我回家行不行?”
受不了了,我吼一句,“大白天的回什麼家啊!”
“你阿姨擔心啊,我不擔心,你阿姨還擔心呢?”陳飛揚說。
我心裡微微一動,是,我和陳飛揚吵架,吳玉清多少還得擔心下。但這個架還沒吵完呢,我說:“行,你要是覺得麻煩,我今天就回去把我阿姨接走,不髒了你家的地方,行了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着急。
“我管你什麼意思。”
進了學校大門口,這時候大門不放行,陳飛揚的摩托車進不來。停下摩托車,他追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快走到舞蹈教室門口了。
拉着我的胳膊,他求我原諒。
我皺眉,“你先想明白自己哪兒不對再找我原諒,再說了,你看誰家吵架是勸一下就回去的,那也顯得我太沒骨氣了,等着吧你!”
甩開他胳膊,我接着朝前,陳飛揚沒辦法了,塞給我一把傘,可憐巴巴地說,“我怕下雨,你出門沒帶傘。”
我心裡微微一動,咬牙,這氣還得接着生,不然功虧一簣。
開了錄音機,聽着音樂,想了想王昭陽,想了想陳飛揚,生活啊,你咋就長的那麼糾結呢。算了我還是跳舞逃避現實吧。
陳飛揚沒打擾我,動作很快,一個小時以後把他姐給我揪過來了,不知道是怎麼求得陳姍姍,陳姍姍沉着臉,站我跟前給我道歉。
“對不起。”她說。
我沒看她,“您別對不起,您對不起的是自己弟弟,我人什麼人啊,你往我身上潑點髒水就算了,這麼窩囊自己弟弟的姐姐,哼。”
陳姍姍臉一變,也不打算跟我叨叨了,扭頭就要走,陳飛揚拉他,“陳姍姍。”
陳姍姍瞪他一眼,扭頭接着走。
陳飛揚也就沒再攔着他,坐在我旁邊伸胳膊來攬我,我躲一下,他接着攬,“你也行了,跟我姐關係不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那個破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黑着臉不看他,他說:“行了老婆,今天跟我回家吧,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多擔心啊。”
我承認,我已經心軟了,事情的起因在陳姍姍那裡,我純是跟她賭一口氣,現在崩管她的態度,話說出來了,我就認了。
王昭陽說,每個人得爲自己的選擇負責,我選擇陳飛揚,就得面對這個陳姍姍,這也是我該的。
鼓着腮幫子,我說:“我就這麼跟你回去,我多沒面子啊。”
“那,那你要什麼面子,你還跟我談什麼面子呀。不行我八擡大轎擡你,我把我徒弟都叫上,讓他們守着來請你,你早晚得跟我回家不是。”
他拉我的手,我彆扭地迴避下身體,“你也給我道歉。”
“我錯了。”他說。
“錯哪兒了?”
“我……我對不起黨和國家對我的洗腦教育,對不起父母和師父的栽培,對不起你的體貼和信任……”
“我沒體貼你,也沒信任你。”我說。
陳飛揚接着認錯,“老婆我錯了,你說什麼,我都馬上改。”
“我說什麼你記得住麼?”
他點頭,“記不住我拿筆記,實在不行你寫我身上。”
我說:“我嫌你睡覺打呼!”
“我把嘴巴鼻子蒙上。”他說。
“那就憋死了!”
他想了想,“那我把你耳朵堵上。”
我瞪他一眼,他說,“那我以後晚上不睡覺了,肯定不吵着你。”剛說完,他在我大腿上打了一巴掌,倒是也沒把我打疼,就是驚着我一下。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給我看看,“蚊子。”然後捏死這隻蚊子,唸叨,“敢咬我老婆。”
“髒不髒!”我把他的手推開,找出紙巾來幫他擦手,他於是笑了,“老婆我們以後都不吵架了,你說什麼我都聽着,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你。誰要是敢欺負你,下場有如此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