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靖宇回去的那天,因公司合同出問題,羅鬆只來得及打電話讓他爸來村口接他孫子,然後將羅靖宇放在村口,囑咐他別亂走,等爺爺來接後,就急忙趕回去了。
羅靖宇來奶奶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父親常年累月忙工作,也就過年的時候纔會回老家休息幾天,他母親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但逢年過節,即使羅鬆沒有時間,她都會帶孩子回來一趟,只是從來不過夜。
羅靖宇站在村口,擡頭看了看天,因爲剛下過雨,天空一塵不染,藍成一片,舉目遠眺,入眼的是那高聳偉岸的山峰,這是一個與城裡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裡沒有嘈雜的汽車聲,也沒有川流不息的人潮,更沒有高樓大廈,有的只是一塊塊的玉米地,一間間的農家住房,住房也各有不同,房頭有鋪着瓦片的、也有鋪着青石板的,牆體上粉刷着各式各樣的圖案以及顏色,在這滿目的翠綠中,遠處的小山村顯得格外的醒目漂亮,唯一讓人有點難以接受的是,空氣裡瀰漫的各種味道。
羅靖宇拖着他全部的身家,一個差不多要有他高的行李箱,手裡還拎着兩個手提袋,聞着各種氣息混合成一股,形容不上來的味道,一個人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心如止水。
要是沒有那條礙事的狗,或是他在聽話些,等他爺爺來接,亦或是羅靖宇的生活常識豐富些,可能就不會有後續的哪些故事了,可是誰又能說得清呢?
那是條皮毛光亮,不摻雜任何一絲雜毛的大黑狗,當一人一狗狹路相逢的時候,不知是那條大黑狗嚇到羅靖宇,還是羅靖宇冒犯到它,只見大黑狗惡狠狠的盯着他狂吠起來,他一個從小在市裡長大的城市小孩,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在他的印象裡,市區裡的狗,不管多大,都不咬人,整天樂呵呵的被主人栓着,在小區溜着玩。
憑藉着人的本能,羅靖宇順手抓起了路邊的石頭,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動作惹怒了它,下一秒,羅靖宇腿上就安了一嘴的狗牙印,一聲“啊”響徹雲霄,他就是在這時遇到顧乘月的。
“怎麼了?你還好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羅靖宇聽到聲音,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並未見什麼人,不多時,細細簌簌的聲音從玉米地裡傳了出來,等他再擡頭的時候,一個戴着草帽,扎着兩個小啾,穿着紅馬褂,藍短褲的人就站在玉米地裡,垂眼看着他。
“怎麼了?你還好嗎?”地裡的小姑娘又問了一遍,不多時,一個抱着西瓜,穿得無比滑稽的人就衝到了他面前,視覺衝擊過於強烈,羅靖宇選擇了忽視。
顧乘月小跑着來到他面前,將手裡的西瓜放下,擰開手裡的可樂遞給羅靖宇,“給你喝。”
羅靖宇沒接她遞過來的可樂,只是問道:“你是誰?”
“我是顧乘月。”小姑娘還挺老實,人家問就好好答,把名字都報出來,說完又將打開的可樂往他的方向遞了遞,“給你喝。”
羅靖宇再次搖頭拒絕了。
“我剛打開,還沒喝過呢?是乾淨的。”顧乘月以爲羅靖宇不喝她手裡的可樂,是嫌棄她。
顧乘月壓根就沒覺得,初次見面,就熱情的招呼人喝東西這個情景,到底是有多詭異,只是又將手裡的可樂瓶往他跟前遞了遞。
羅靖宇依然搖頭拒絕了,顧乘月見他不喝,也沒有再勸,自己喝了一口,自顧自的小聲說道,“完了,完了,八成是被嚇傻了。”說着還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
羅靖宇坐在放倒的皮箱上,背靠着地埂,屈着膝,捂着一條腿,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滿臉寫着“疼死我了。”
可顧乘月愣是沒看出來,還在不停的抹着額頭上的汗。
顧乘月是誰,顧乘月是天塌了,都可以用它來當被蓋的人,打小就心大,別人家的女孩子,心細如髮,到了她這裡,心比碗口還大,愣是沒發現羅靖宇有什麼不同,還以爲他不說話,是被嚇傻了,嘴裡還學着大人的語氣安慰人家,“沒事,沒事,你別怕,村裡的狗都這樣,雖然叫得兇,但是不咬人,真的。”
這話說出去,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狗不咬人?狗如果不咬人,那家家戶戶還養狗看家?
顧乘月一邊抹着額頭上的汗,一邊還在安慰着他,直到泥濘的路面上,露出星星點點的紅,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不會是被狗咬到了吧!”語氣中還摻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羅靖宇懶得理,煩躁地把眼睛閉上了。
顧乘月看着地上星星點點的紅,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後,再次擡起手臂,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顧乘月見他閉上眼睛,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叫他:“哎……,你疼不疼?”
羅靖宇沒理她,當沒聽見,白癡纔會問這樣的問題。
顧乘月見他沒理,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叫他,“哎……”
羅靖宇又疼又難受,脾氣上來了,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人,並且還是個女孩子,雖說農村民風淳樸,可淳樸成這樣?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
羅靖宇也實在不能理解,從她剛纔站的位置到這,目測不超過二十米的路程,怎麼就能流那麼多汗。
羅靖宇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正值青春懵懂期,男孩子跟女孩子本來就玩不到一塊去,再說了,也不可能玩到一塊去。
顧乘月因爲喝了氣泡水,一直在不停的打隔。
從小到大,他就沒這麼無語過,他媽媽自小教導他們要體面,像這樣邊喝汽水別打隔的,羅靖宇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猝不及防的,就被這農村小妞土得心都麻木了。
頭頂上的太陽曬得人頭暈,而他坐的地埂下面只有半片陰影,羅靖宇縮在那半截陰影裡,陰影能遮住腿卻遮不住腦袋,他隨手從手提袋裡拎了件衣服出來,蓋在頭上,一是爲了遮涼,二是實在不想看見這個土得掉渣又自來熟的女孩。
“什麼味?”顧乘月吸着鼻子像小狗似的嗅了嗅,不多時,頭頂上的衣服就被人輕輕掀起來一角,羅靖宇煩躁的睜開眼睛,瞪着顧乘月。
“是從你衣服上傳出來的,你噴香水了嗎?還怪好聞的,”顧乘月直接無視他的目光,提溜着眼睛,接了句,“就是有點膩了。”
羅靖宇沒想到一個農村的小土妞,竟然還知道香水這東西。
“哎,你是不是熱了,我這有西瓜,你吃不吃?”
“不吃,別煩我?”羅靖宇被她煩得快炸了,聲音聽着好像要打人,被狗咬到的傷口此時都比不上身邊的人聒噪,真的是比樹上的蟬都還要聒噪個幾十倍,得是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樣一個極品煩人精。
“不吃就不吃,”顧乘月也不氣餒,稍微往後縮了點,指指散落在地上哪些東西,“這些都是你的嗎?”說着就彎腰,打算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別碰。”羅靖宇忍她好久,終於忍不住冷冷地吐了兩個字。
顧乘月聽到這話,收回手,乖巧的吐出一個單音節的字,“哦。”
然後就是漫長的沉默,一個傷口疼,趟在地埂上不想說話,等着爺爺來接,一個站着不知道要說什麼,腳邊還放了個西瓜,直到汽車聲響起,纔打破了沉默。
“哥哥,車來了,我們回去吧!”顧乘月掀開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說道。
羅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