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搖頭晃腦的走在鄉間小道, 蹄子在黃土上留下一個個印記,路旁的小童扎着小辮子,墊着腳朝牛背上人看去, 出乎意料的卻是個衣着華美的公子。
牛背上的男人翻身而下, 對這個小童招招手, “小孩兒, 你過來下。”
小童猶豫半響, 還是湊近了些,滿臉疑惑,“公子你有事嗎?”
男人指了指他懷裡抱着的花, 笑着問道,“這花兒挺漂亮的, 你在哪兒採的, 我也去採幾朵帶回家。”
小童這才放心的長舒一口氣, 激動地指指不遠處山腳的地方,努努嘴, “就在山腳,那裡突然開了大/片的花,可漂亮了!”
男人滿意的看了眼遠方,從包裹裡油紙裡拿出一小袋桂花糕給小童,“喏, 這個請你吃。”
小童欣喜的接過桂花糕, 連連道謝, 這個公子雖然挺奇怪的, 但人真好, 就問了個問題,還請他吃桂花糕, “謝謝公子!”
男人重新爬回牛背催促着牛往山腳走,此牛看着雖笨重些,卻健步如飛,細細一看,蹄部似有云霧繚繞。
沒過多久,黃牛停在了山腳,轉頭衝背後的人綿長的哞了一聲。
男人不耐煩的拍打它的頭,“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叫了,吵死了。”他準備剩下的路步行,這黃牛是用不着了,太醒目。
黃牛扇扇耳朵,頗有靈識的自顧自往來時路走,瞬間就不見影。
這邊男人已經到了山腳,看了看眼前這個躺在血泊裡的妖,戳了戳她的頭。
原來痛苦不已的花妖掙扎着張開眼,淚眼朦朧的哀求着,“你是……?”,她的掙扎讓身下的花朵跟着一起顫巍巍的抖動。
男人繼續戳着她,還順便拔了旁邊幾朵花。
“大人,大人我不想死,我相公還在等我回家呢……”她的動作讓衣襟沾染了更多的鮮血,印在白色的外衫上格外刺眼。
“你已經沒有內丹了,給誰了?”搖光沒有迴應她,反而淡淡的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他只是聽說千鴋最近曾經在這個鎮上出現過,所以過來尋找,沒想到在靠着鎮子的山腳下發現了這隻奄奄一息的花妖,花妖修行不易,大都隱居深山,這麼一隻混跡於人羣,還丟失了自己內丹的還真是稀奇。
芸娘眼神微微閃躲,似乎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事,“大,大人,我芸娘這500年的修行算是付諸東流了,現如今只想好好陪着我家夫君一起好好過日子。”話剛落,她噴了口血出來。
搖光看了看新買的摺扇,漫不經心的說,“你陪你夫君,關我什麼事?而且人妖結合,簡直愚昧至極。”
芸娘即使渾身無力,還是堅定地搖搖頭,“誰說人妖不能結合,我與夫君舉案齊眉15年,走過多少風雨,依舊堅守本心,現如今被道士所傷,估計我也命不久矣,只求大人幫芸娘一個小忙,自當感激不盡!”
現在已經是夜半時分,天色漸晚,搖光懶得理睬一個小妖,打算轉身進鎮子投宿客棧。
芸娘見唯一的希望要走,急得直哀求,“大人,大人,芸娘知道自己過分,但是懇求大人幫芸娘這次吧,芸娘不甘心啊!”說着,她掏出一瓶青花小瓶舉過頭頂。“大人,這是千年夕顏花的花蜜,我修煉至今也只收集到這麼一小瓶,希望大人收下當小小的禮物。”
“千年夕顏花的花蜜?”搖光停下了腳步,他好像記得千鴋那小子挺喜歡這個的,天天跟他吵吵着要,但他不喜歡這些娘兮兮的事物,自然是沒有。
“你要我做什麼?”他轉身低下/身子,將頭伸過來問道。
芸娘見他問了,喜出望外附在他耳邊叮嚀一番,咬着嘴脣,交出了花蜜。
搖光將花蜜收起來,算是答應了,芸娘見勢終於放心的長嘆一口氣,閉上眼睛,渾身開始化作螢火之光。
光芒漸漸聚攏,變作了一株山茶花,立在原地,隨着風兒隨意搖擺。
原來她的原身是山茶花……
搖光見已伸手不見五指,變出個精緻的小燈籠,慢慢的朝芸娘所說的李府走去。
李府大門—
“噔噔噔,噔噔噔。”
阿牛披着外衣,急急忙忙的來開了門,“這深更半夜的誰啊?來了,來了!別敲了!”
“公子你是?”阿牛打開門栓,詫異看着眼前這位一身華服的俊美公子,他不記得李府的來往人士裡有這麼一號人物啊。
搖光笑了笑,“路過此地,客棧已滿,想借貴府留宿一宿,請問是否方便?”
阿牛醒過神來,抱歉的鞠了鞠躬,“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叫我家老爺。”說着放下這位遠客,跑進了內院。
不一會,帶着一位私塾先生打扮的中年人又過來了。
“老爺,就是這位公子。”李長胤本以爲是哪個迷路的旅客,結果看到搖光的打扮也愣了一會。
“這位公子你是來留宿的?”
搖光耐心的再次重複了下之前說的,“我叫沈搖光,路過此地,客棧已滿,想借貴府留宿一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李長胤家是出了名的良善之家,救濟之人不計其數,只是一個小小的留宿之人,提供一個臥榻之處還是可以的。“當然可以,不瞞公子說,公子光這副氣度,就知道不是什麼有歹心的人,也不會在乎我這個小小私塾先生的微薄家財,更深露重,公子先進來吧。”
阿牛聽從自家老爺的指示,迎了這位客人進來,順便鎖上了門。
幾人穿過前門,來到了待客廳。
一位老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顫顫悠悠的走了過來,不住地打量搖光,“阿胤啊,這位公子是?”
李老爺趕緊過去接過丫鬟的活,爲吵醒老母親而感到萬分愧疚,“母親你身體不好怎麼不待院裡,還過來了,這位是投宿的沈公子。”
搖光像模像樣的學着自己見過的書生做了個稽首,“見過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點點頭,示意他隨意就好,就準備回自己院子,在路過李老爺身邊的時候,提醒道,“阿胤啊,芳鶯在你房裡等你,急得早點回去。”
李老爺渾身一僵,聽話的點點頭,李老夫人這才滿意的離開。
“沈公子,讓阿牛送你去客房吧,如果有什麼需要,也找阿牛,我們能提供的,會盡量提供的,我就先回房就寢了,恕我招待不週。”李老爺抱歉的說。
“沈公子這邊走。”阿牛適時的站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搖光表達了感謝,也不好說什麼,跟着阿牛往客房走。
他轉了轉眼珠,這李宅似乎並沒有爲夫人的失蹤產生什麼不同,那個李老爺和他母親相處也怪怪的,真是有趣……
“阿牛,我能問下那個芳鶯是……”他裝作好奇的一問。
阿牛不自在的勉強一笑,“一個遠房的表小姐而已,因爲雙親早逝,寄住在我們李府。”
搖光眸色泛着金光,再問了一遍,“說實話。”
阿牛跟個木頭似得站着,一字一句的回答,“其實她是老爺的童養媳,不過自從老爺和夫人在十五年前成親發誓不再納妾,她在府裡的地位就尷尬起來了。”
哦,妾啊。
送到了廂房,阿牛隨意招呼一下就走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陪着。
搖光一拽了拽窗前的珠鏈,撥/弄了桌上的杯子,倍感無聊,他不應該爲了花蜜答應芸孃的,這種事他摻和什麼,人的事最煩人了,剪不斷理還亂。
搖光打了個哈欠,將手支撐着下巴,召出一面水鏡。
鏡中一青衣女子正爲李老爺褪去外衣,李老爺理所當然的擡起手,嘆了口氣,“芳鶯,誰納了你是他的福分,我……若不是我遇到了娘子,想是已經納你爲姨娘了。”
青衣女子接過衣物摺好,惡毒的神色一閃而過,低眉順耳做柔弱狀,“老爺的意思奴家知道,只是夫人她……老爺還是去找找夫人吧,夫人中午就拍桌出門,至今未歸,奴家擔心的很。”
李老爺緊緊的皺着眉頭,聽了這話似有微微動搖,半響,堅決的擺擺手,“罷了,隨她去吧,成親多年,她至今對你小肚雞腸,不時責罵,這氣量也忒小了!”。
青衣女子不說話了,順從的點點頭,等李老爺上了牀,她過去吹熄了燈,出去的時候還默默的帶上了門。
搖光看着這個女人出門後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且直直的去了花園的假山後面。爲了防止打草驚蛇,他沒將視線繼續拉進,而且擴大了說話聲。
青衣女子像是在和另外一個人談話,“粉蝶事情辦的怎麼樣?”,一個明顯稚/嫩的聲音回答道,“姐姐你放心,我看她準備往山上走,就引了道士過去,估計現在非死即傷。”
青衣女子很滿意,愉快的說,“今天有個武功高強的道士來了鎮上,誰叫她倒黴,偏偏這個時候和老爺鬧,不好好利用那我就是傻!”
那道稚/嫩的聲音沒有接話,沉默了會兒,“姐姐,我們回青丘吧,這個李老爺有什麼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你這小傢伙想回去,便自己回吧,眼看我的目的快達成了,怎可半途而廢,我不希望再聽到你說老爺壞話……”
另一個聲音的主人懊惱的跺跺腳,估計已經離開了。
青衣女子扭着腰從假山後面出來,趁着清亮的月光,搖光看到了她身後的大尾巴。
咦,五尾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