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歷2046年4月7日下午,賽博城各地出現“知識真理神”的傳播熱潮,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延伸出公開的示威遊行。
面對近期在賽博城中中頻繁出現的詭異事件以及愈演愈烈的“古神復甦”趨勢,賽博人給出了自己那一份獨特的答卷,那就是宗教。
在荒誕恐怖的氣氛中,人類轉而選擇投靠信仰,這並非是迷信的表現,因爲怪談是唯心的,而怪談的存在又是確實的,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人類對求神拜佛擁有很強的意願。
他們知道,“神”“佛”是真的存在的,並且真的可以庇佑人類。
而更讓普通民衆感到驚訝和詫異的是,他們發現賽博城的政府和一些財閥公司也在明裡暗裡地支持和傳播這種事情,這更讓他們感覺到無比地自信,認爲自己的行爲完全是正確的。
事實上,這樣的示威遊行真的產生了一些效果,部份顯露實體的怪談生物在民衆的遊行示威中緩緩退出,逃往更偏僻的角落。
“村民”來源於賽博人的底層意識,當大量賽博人凝聚成一股力量的時候,“村民”的能力也會有所顯現。
常人不可視的金光出現在普通民衆的身上,如信仰之力的凝實化,庇佑他們百毒不侵、刀槍不入,民衆的隊伍越是壯大,這層金光就越是浩大。
可惜的是這層金光只有得道高人才能看見,否則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就是金光漫天,如同神佛降世。
大量視頻隨着網絡傳播開來,一些怪物紛紛被示威的人羣“嚇跑”,甚至是直接被自信到產生了大量戾氣的人類踩踏、毆打致死,不復先前的威猛。
而這些視頻更是加劇了民衆對信仰的深信不疑,在恐懼的壓迫下,幾乎所有人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心態的轉變,只求合羣,只求安心。
當然,也有一些示威的人羣闖入了一些脾氣不好的古神領地,這種事情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造成大量的血案和屠殺。
金光在面對普通的怪談生物時有大作用,但在面對同級別古神時的作用就只剩下“告誡”了,願意給“村民”面子的古神會主動挪窩,而不願意的古神就會將這片區域徹底變成無人區。
在網絡環境或者是目睹這一幕的其他民衆則並不會多想,他們只會覺得這些被殺死被異化的人還不夠虔誠,所以纔沒能享受到着庇佑,又或者是福緣淺薄。
這樣的人該死。
這僅僅是第一階段,整座賽博城就已經變得極度混亂了。
緊接着,參與暴動的人類就按照心中信仰和虔誠的佔比出現了神異化的過程。
說是“神異化”,但實際上卻是過往那些賽博人們最恐懼的“鬼人化”,只是賽博人對這種鬼人化已經完全不恐懼了,反而認爲這是上天對虔誠者最大的賜福。
事實上,這些後出現的鬼人擁有更強壯的體質,在遭遇各種危險時都展現出了良好的素質,並且對於其他的人類沒有太多的傷害慾望,只有同化慾望。
短時間內,賽博人就進入了第二階段——全面鬼人化。
在這個過程中,原先由李花朝創作的澀澀鬼人也展現出了極強的傳播效率,並且它們和阿澤創造的鬼人屬於同源,本質上並無不同,並且可以互相轉化。
高樓之上,阿澤的本體靜靜地看着賽博城中時而亮起的火光和爆炸,槍聲如鞭炮般響起,如果不是硝煙的味道瀰漫,這甚至會讓來自現實的玩家以爲這是春節。
人類和怪談生物的爭鬥,人類與人類的爭鬥,那些混亂,那些災難,那些對常人來說百年難得一遇的放縱與暴力,在這一刻無不淋漓盡致地體現。
而站在高臺上的阿澤卻是面無表情,相較於地面的凡間,他就像是一位天神在觀察人類,對人間的疾難痛苦置若罔聞。
現在的話,他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要殺人,主動地殺人,不斷地殺人,這樣才能在未來的某一時刻救下更多的人。
“這真是一場災難。”秘書從一側走了上來,微微躬身,餘光瞟到了遠方的殺戮場景,情不自禁地呢喃出聲。
不過他很快就感覺到這句話的意味不太好,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爲了救下更多的人,這是值得的犧牲。”
“不,不是值得。”阿澤的目光沒有移動,始終凝聚在路邊爆炸的汽車殘害上,一個小男孩在燃燒的汽車輪轂邊哭泣。
對於他來說,這一天無疑是黑暗的,除了生命以外,他幾乎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當然,沒有意外的話,恐怕他連自己的生命也無法保住。
“用那種電車難題來形容當前的問題並不準確。”阿澤只是搖搖頭,“用犧牲少部分人來拯救大部分人,這是‘功利主義’的做法,理性和大局似乎可以變成爲我開脫的理由,但那未免看低我了。”
他笑了笑:“我做出的選擇不是爲了任何人,或許在某個時間段,我會爲了別人做事,做一些麻煩的違背利益的各種奇怪的事情。這僅僅是因爲我願意而已。”
“在災難和動亂中死亡的這些人,他們死亡的業果可以全都累積到我的身上,我並不在乎這一點。”阿澤眼含笑意地看着身邊的秘書。
而秘書聞言卻是一驚:“不,這樣的話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副本中存在着與業果相關的某些東西,萬一真的將業果加之於……”
“你來得晚,可能還並不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麼。”阿澤打斷了他的話語,依舊是搖搖頭,“我的運氣一直很差,這並非是偶然。比起用言語和行動向這片天地間的某個東西示弱服軟,爲此開脫,我還是更願意做一個純粹的我。”
秘書微微低下頭,他深思着阿澤的話語,眼眸中更是浮現出對阿澤的狂熱崇拜。
做一個純粹的人,我行我素,知曉所有利弊卻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並且具備着將一切設想化作實際的實踐能力,絕不空口白話,這樣堅定執着的一個人怎麼能不令人着迷?
能夠成爲對方的秘書,這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說說吧,你來找我是爲了什麼?”阿澤並沒有理會秘書的心理活動,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領導者就足夠了。
人格分身的性格特徵是按照飾演對象復刻下來的,所以他並不能保證每個人格分身都絕對忠於他,比如二五仔鍛造師,他的忠誠度就很低,只是受限於整個團體,而且並非是戰鬥向職業,所以被壓得死死的。
在此之中,眼下的秘書並非最早跟着他,但卻是最忠誠的,忠誠到了一種近乎於狂熱的態度,這不免讓他覺得有趣。
“在賽博城中,有一些高知分子或者是智者對‘知識真理神’的傳播感到了不安,他們在調查與之相關的線索,並且想要通過自己的影響力來停息這場動亂。”秘書迅速彙報道。
“嗯,這很正常,並非所有人都是‘烏合之衆’。”阿澤點點頭,“同時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似乎想要表明自己的可惜,但突然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就笑了一聲:“不過這些理性的有良知的真正能夠探究真理的人卻永遠無法得到救贖,這難道不有趣嗎?”
敏銳地察覺到“知識真理神”有問題,所以內心就會本能地提防,這樣的人就不會產生信仰,這就代表着他們永遠不會變化成阿澤怪談中的鬼人。
不能成爲鬼人,就不能擁有玩家的特性,既然如此,就算根源怪談被完成了他們也無法得到救贖,反而會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因爲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不理性的放縱的鬼人全都成功離開了賽博城的副本,唯有這些智者永遠地和恐怖的怪談生活在一起,永永遠遠地陷入絕望。
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知曉了所有真相的理性人是否會後悔,後悔沒有順應自己的獸性加入這狂歡的隊伍?
人類丟棄了理性,從而得到救贖,保存理性的人卻墜入深淵,不得不說,這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惡意了。
這樣的黑色幽默使得阿澤本能地發笑,但他並不期待這樣的場面真的發生,他無法改變這些智者的理性,同時也不希望這些智者激發出更多人的理性。
智者認爲自己是在拯救懸崖邊上的人們,但每喚醒一個人類的理性就是在“殺死”這個人逃離的可能性。
“去殺了他們吧,理性生來孤獨,註定被這個時代拋棄,何不更早一些?還能有個明確的仇恨對象。”阿澤又是笑了一下,簡單的話語便是定下了這些人的命運,“殺人者,我。”
秘書微微一點頭,退下執行起阿澤的命令來。
阿澤回過身,重新看向剛剛的汽車殘骸,現在下方的街道已經變得安靜了不少,而本該在汽車殘骸邊上哭泣的小男孩已經消失了。
或許是被某個怪物吃掉了,或許是被某個好人帶走了,阿澤並沒有看見實情,只是默默地看向了另一處混亂。
此刻,他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馴獸師的臉。
很顯然,那個馴獸師在偷偷做着一些事情,這一點對方並沒有絲毫的隱瞞,甚至和白色人形的單獨溝通請求都是當着他的面提出的。
就是一副“我有私心,也會做小動作,但我不瞞着你”的感覺,這反而像是一種對他的挑釁。
不,不是挑釁,更像是一種邀約。
就像是——
來吧,我會幫助你完成這件事,大方向上我絕對支持你,但同時我也會搞鬼,就看誰能笑到最後吧。
這種感覺讓阿澤覺得很奇妙,他不但不反感,反而是太喜歡了。
有趣的傢伙。
因此阿澤也遵守遊戲規則,遵守着心照不宣的遊戲規則,他同樣會全力地阻止馴獸師的計劃得逞。
在他看起來,他的確沒有什麼輸面。
馴獸師想要的東西無非是以下幾個:
1、賽博城玩家鬼人的控制權。
2、“村民”的隱性控制權。
3、白色人形的跟從。
大概只有這三樣東西才能入得了馴獸師的法眼,所以阿澤只要在這三樣東西上面進行防範就可以了。
賽博城玩家鬼人的控制權,控制器一直放在一個隱秘的位置,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信任的人格分身才知道位置。
想要拿到終端控制器恐怕只有兩個方法,一是依靠特殊的怪談能力,甚至是依靠根源怪談的能力來做到這一點。
防範這一條的話可能需要運用到一些屏蔽怪談能力的道具,這樣的道具他並不少,但能屏蔽根源怪談的就不多了。
當然,用在這裡的話是值得的,數萬賽博人的價值可比幾個小道具高得多。
其次就是離間計,通過內鬼或許也能知道終端控制器的位置。
最有可能成爲內鬼的就是一直有反心的鍛造師,這段時間讓其他幾個人格分身好好看着他一點就行,不要給鍛造師單獨行動的機會。
其次就是村民的隱性控制權,但這份控制權在與玩家鬼人息息相關,可以說不滿足控制玩家鬼人的話就不會有控制村民的可能,而且這一條需要等到他們完成根源回到現實中才有可能做得到。
馴獸師不是他,並不知道玩家鬼人蔓延的實際速度,這也就代表着他對時間沒有把控能力,做到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後就是白色人形的跟從,這一點倒是有點可能,但這同樣需要等到賽博人全部去往忘城之後纔有可能,因爲到了那個時候白色人形纔會根據馴獸師和他分別的計劃做出選擇。
有點像是交易,馴獸師和他誰能提出讓白色人形滿意的條件才更能獲取這個根源怪談的跟從,但這還需要考慮到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能力。
阿澤知道自己肯定是能夠在賽博城副本中展現出自己的能力來的,拯救了至少數萬的賽博人,而馴獸師則是一個打下手的,雙方能力高下立判,那麼白色人形理應選擇他纔對。
唯一讓他隱隱擔憂的就是馴獸師到底和白色人形說了什麼,他覺得這就是對方唯一的翻盤點了。
不過那也至少是十幾個小時後的事情了,鬼人未能傳播至全賽博城前,不用擔心。
他的時間還很寬裕,可以慢慢地試探虞良,找到對方到底要做什麼。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虞良自然是不清楚阿澤的時間寬裕,因爲他的時間並不寬裕,只剩下了兩三個小時。
村落的爆炸是七小時前的事情,【欺騙時間的人】可以操控“現在”以前的九小時事件,也就是說再過兩個小時就不能操控村落爆炸的發生順序了。
兩個小時,這就是最後的時間。
虞良眼中的色彩逐漸堅定,他要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