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依舊緊緊拉着,令這間辦公室被昏暗所籠罩。
沙發之上,一個男人僵硬地坐在那裡,雙眼無神地盯着面前的茶几,偶爾纔會活動一下身體,但動作非常機械,就像是一個機器人。
突然間,他的眼睛又恢復了神采,彷彿是意識降臨到了這具身軀。
阿澤從沙發上站起來,放鬆麻木的肌肉,然後將大腦重新啓動開始思考。
位於荒阪科技公司內的人格分身是“鍛造師”,這是相對來說最不具備正面戰鬥力的分身,所以才坐鎮大後方。
而像這樣的人格分身,他一共有十二具,他們同時存在,可以同時執行他的任務,並且都擁有自己的性格、人設,在需要的時候也可以進行意識的切換。
由於“鍛造師”人格生有反骨,性格不可控,所以他一般不會讓鍛造師單獨做事,只要斷開思維老實坐在沙發上就行。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擁有十三條命。
這是能夠令任意一個玩家驚喜的數值,除了演員,因爲演員的每次出演都是賭命,失敗即死,十三條命沒有任何意義。
演員,一個極端到令任何一個人絕望的職業。
這個職業無疑是怪談世界中極具特色的一種,發育完全後將擁有着常人幾乎無法理解的威能。
然而在這個怪談世界中,“極具特色”的含義就是在懸崖邊舞蹈。
危機與機遇並存,這就是這類職業的共同特徵。其次,存活率極低也是這類職業的共同特徵。
就像是一些遊戲中常見到的職業種類,前期弱後期強,具有極強的發展潛力……
此乃謊言。
見識到的T1職業越多,阿澤便越能意識到這流傳在怪談世界中的職業論是錯誤的。
T1,就是強,就是變態。
比如教練身爲體武者,前期就有不俗的身體素質加成,跑得快肯定更容易活下來,而晉升T1後更是乾脆取消了身體素質上限……
發育到現在這個地步,基本上就是“根源以下,一人一下”,必須要依靠一些規則級的能力才能與之周旋。
比如“困”字符,又比如一些特殊的怪談能力。
而教練這個等級的玩家,海城明面上就還有七個,並且對他的印象都不好,這就是阿澤發育到現在也不敢隨意露面的原因。
教練的巴掌,是真的會死玩家的。
演員這個異化職業又是發育型職業中極爲特殊的一類,它的晉升非常快,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推進至T1階段。
比如阿澤,只混了三個副本的時間就晉升T1,然後開始真正的玩命。
因爲演員的發育期是從T1開始的,到了T1梯度才真正有了塑造人格分身的能力。
而在此之前,演員的異化職業幾乎是個純粹的廢物。
T4階段的演員只有一個能力。
【這是我的劇本】:每輪副本限一次,選定一個玩家目標並獲取對方的劇本(時間整點時更新,只提供一小時內的劇本)。
一個實時變化的劇本,可以提供一些信息,但對戰力的提升沒有太大的意義。
目標玩家意外死亡的話,這個副本的演員就相當於沒有了任何能力。
在極度弱小時,阿澤通過獲取強大玩家的劇本來對後續時空進行一定程度上的預知,然後規避部分風險,苟延殘喘到有玩家完成根源怪談爲止。
T3時,獲取了兩個能力。
【逢場作戲】:翻閱劇本後,有概率觸發劇本記錄的相同怪談事件,規定時間內你可以扮演該角色,隨機獲取1~2項該角色的職業能力。
·在怪談事件中,做出符合原角色心理的活動時將獲得1演繹點,違反原角色人設時將扣除5演繹點。
【人格化身】:副本完成後,消耗演繹點將可以兌換對應角色的人格分身(僅迴歸現實前五分鐘有效),在你需要時,你可以將視角切換至人格分身。
·50演繹點=對應角色(包含性格、人品、職業技術水平)
·10演繹點=爲人格分身添加1項異化職業能力
·10演繹點=爲人格分身添加1項圖章
這個階段開始初步體現演繹能力,但【逢場作戲】的副作用太強,每次使用都會觸發怪談事件,事情很容易就會變得更加棘手。
而【人格化身】就更是雞肋,一場副本下來他往往只能收穫二三十點演繹點,想要修建人格的話至少需要50點,這還僅僅是製造沒有怪談能力的白板角色,所以在T1階段以前,他從來沒有建造過“人格分身”。
T2時,再次增加一個輔助能力。
【演員的自我修養】:你可以更好地飾演任一角色,在扮演時將獲得大量該職業的熟練度,並臨時獲取扮演角色的一枚圖章(以對方使用率爲優先級)
T1時正式獲取演員的核心能力。
【人生如戲】獲取劇本後,你可以開闢並行發展的平行宇宙線,目標存在於“宇宙1”,演員存在於“宇宙2”並進行角色扮演,暫時獲取相應目標的能力,並行的平行宇宙無法互相影響。
該副本結束(或演員死亡)時將根據平行宇宙內三種結果進行演繹判定:·目標存活,演員存活,“宇宙2”將成爲主宇宙線,目標將獲取演員在演繹期間所有收益,演員以無收益狀態迴歸現實。
·目標死亡,演員存活,“宇宙2”將成爲主宇宙線,目標以無收益狀態迴歸現實,演員的演繹點將補充至上限。
·目標死亡,演員死亡,“宇宙1”成爲主宇宙線,演員死亡並消散,目標攜帶演員手中的所有劇本回溯至獲取劇本的時間節點,重啓沒有演員存在的時間。
想要獲取新的人格分身就必須賭命,但只有同時滿足“目標死亡”和“演員存活”時才能獲取大量演繹值。
雙方都存活,演員的一切收益將會轉移給目標,努力的結果就是爲他人做嫁衣。
雙方都死亡,演員死亡,並且化身爲目標的一件“復活甲”。
這就是演員,一個發育型職業,但直到晉升爲T1時才真正開始發育,真正有建造人格分身的機會。
職業所限,演員就是天生的樂子人。
心態不好的話自然當不了演員,幾次爲他人做嫁衣後阿澤就看開了,只要開心就好。
這個副本有開啓“演繹線”的價值,但他在思考,究竟需要選擇誰和自己進行一場對決。
贏了,模擬對方的人格分身;輸了,演員在精神層面永久死亡,無法用人格分身擋災,也無法用“活”字符復活。
不過還沒有見到足夠有趣的劇本,這讓阿澤有些無聊。
憑藉“懺悔師(神職人員)”的能力,他可以將“每個副本限一次”修改爲“多次”,從而獲取更多玩家的劇本,只不過同一時間只能翻閱一個劇本,並且不能選擇已獲取過劇本的玩家。
憑藉“催眠師”的能力,他可以模糊自己的認知,分不清NPC和玩家的界限,將劇本能力中的“選定一個玩家目標”修改爲“選定一個人類目標”。
試試看那個殺手的劇本吧,這傢伙畢竟是做出了他預料之外的行動,說不定會很有趣。
這需要先覆蓋掉荒阪公司總裁的劇本,這代表接下來他不能再獲取總裁的劇本,以後和荒阪公司的員工對戲就必須要臨場發揮了。
算了,這段時間已經對總裁足夠了解了,接下來計劃進入正軌,那些員工糊弄糊弄就行。
帶着這樣的念頭,阿澤啓動了劇本能力,嘗試觀看對方的劇本。
在演員意識切換到人格分身上時,屬於演員的異化職業能力也會疊加到人格分身上,也就是說現在的“鍛造師”同時擁有鍛造師能力和演員能力。
【獲取失敗,對方非有效目標】
嗯?
非有效目標?
什麼意思?
那傢伙不是玩家?
演員心中一驚,迅速切換到“懺悔師”人格上,現在的懺悔師剛好在催眠師身邊,於是他可以用能力催眠懺悔師,讓自己無法分辨“玩家”,再次獲取殺手的劇本。
【獲取失敗,對方非有效目標】
第一次獲取失敗,說明對方不是玩家;第二次獲取失敗,說明對方不是人類。
阿澤的心中立刻興奮起來,他沒有想到隨便僱傭的殺手身上居然還藏着這種有趣的事情。
不是玩家也不是人類,這就有兩種可能。
1,怪談生物。
2,概念人。
對方的行爲和玩家太過相似,不太可能是怪談生物。
那極有可能是概念人,是和演員人格分身一樣的概念人。
這個副本中還有一個演員,並且是T1級別的演員,是已經獲取過人格分身的演員!
第一次,演員阿澤第一次對一個“玩家”如此在意。
若是開啓另一個演員的“演繹線”,是不是將會出現四個平行宇宙?
那就太有意思了。
等等,阿澤的心中突然警鈴大作,他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對方也是演員,那麼同樣擁有獲取劇本的能力。
在殺手面見他的時候,在他還沒有發現另一個演員存在的時候,對方就可能獲取過他的劇本了。
已經錯失先機,接下來可能會逐漸被動。
必須先將“演員”的本體意識引出來見一面,這樣他才能獲取對方的劇本,雙方站到同一起跑線上。
對方不知道他擁有“懺悔師”能力,不知道可以多次獲得他人劇本,所以大概率不會防範。
阿澤心中思慮萬千,轉瞬間便想好了對策,就以對方當前出面的這個人格分身作爲誘餌。
劇本是整點時纔會刷新產生變化,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十分,距離劇本刷新還有五十分鐘。
在這半個小時裡對方看見的還是“舊劇本”,直到下一次劇本刷新前都無法察覺他的陷阱。
殺手的下一個目標是九陰道祖,陷阱的地點就放置在那裡好了。
這些想着,阿澤便在網絡上匿名發佈了新聞,同時命令三個人格分身停下當前的工作,前往九陰道祖的地下道場待命。
——
“地下黑幫-機械凱撒……√”
“賽哈拉精神療養院……√”
李花朝手捧着一個小本本,一邊自言自語着打鉤一邊在街道上走着。
短短五個小時裡他就接連完成了兩起大案,暗殺掉兩個頭目,收穫鬼人一共273個。
鬼人怪談的病因就在於創建者,也就是頭目,所以只需要殺死頭目就能徹底斷絕掉這個根源的傳播。
當然,已經生成的鬼人依舊會存在,除非用大量的香銀來清理它們身上的怪談,又或者是改變它們身上的怪談。
演員爲他提供了香銀,幫助他將鬼人全部變成瑟瑟鬼人。
不過現在的李花朝還不準釋放出來,他準備在關鍵時刻整個好活兒。
而沒有創造者存在的鬼人無法感染其他的人類,像虞良在那棟老樓走廊上遇見的鬼人就是這樣,無法傳播,但依舊存在。
哦,虞良。
李花朝眨巴着眼睛,他突然感覺這個名字有些久遠,如果不是聯繫到曾經見過的鬼人,他都想不起來了。
短短兩三天就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他確實忘了虞良。
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問題吧?
現在的虞良又不是當年動物園裡的虞良了,身上全都是怪談生物,肯定比他活得滋潤多了。
李花朝一邊哼着歌一邊走向指定的地點。
這個所謂的九陰道祖的道場就在C區城郊的地下,這裡曾經是防空洞,路線錯綜複雜。
這裡同時還與C區的下水道系統相交,平時的下水道都是機器人打掃,罕有人至,這纔給了這個邪教暗中發展的機會。
李花朝穿着一套黑色的風衣,帶着一張小丑面具,佝僂着背,吊兒郎當打開下水道井蓋,順手丟進物品欄裡,然後跳了進去。
接下來他要先找到這個邪教,然後混進教徒之中。
情報上說這些教徒都穿着長袍,有超大的兜帽,平時都低着頭,不輕易展露真容,所以混進去應該不難。
他確實是這麼做的。
短短十分鐘後,李花朝就成功取代了一個教徒,跟着其他的教徒工作,維持整個道場的運轉。
然而沒有義眼的李花朝並不能及時地看到新聞,他不能及時看見一則秘密爆料——有人公佈了他的下一站地點。
——
“這一次可能是真的。”虞良從建築師那裡瞭解到爆料。
“據說是這個鬼人團伙內部的爆料,大概是意見分歧導致起鬨。”建築師快速回道,“他公佈了一些只有去過犯罪現場才能知道的細節,和你之前的發現很吻合。”
“嗯,不可能是執法者,未免多此一舉,那就大概率是真的了,我準備去一趟。”虞良點點頭,叫了一輛前往C區城郊的車。
——
九陰道場內。
渾身是血的陸保身原地化蠟。
跑不掉,真的跑不掉。
這幫邪教徒看守得實在太嚴,他已經放棄了。
身上的血都是邪教徒的,厚厚的血痂已經完全覆蓋住他的身體,看不出他的樣貌,甚至看不出他的體型,而他的鼻子早已經習慣這股血液的腥臭味。
開擺唄,除了擺還能做什麼?
——
三個來自阿澤的人格分身躲在下水道的暗處,只待另一個演員的出現。
——
一直在C區城郊下水道中打坐的安不塵突然睜開了雙眼,爲了躲避麻煩,她特地挑選了這個人跡罕至的下水道。
多安穩。
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像是……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將那些代表着“災禍”的分支線全都聚攏到了她的身邊。
應該不會這麼倒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