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七點半,二十四名穿戴整齊的學生們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裡,等待着訓練營開幕以來的第一節課。
自從本科畢業後,羅倫斯就再也沒有體驗過上早課的感覺了。
這不是說他沒再上過早課,恰恰相反,從研究生直到講師,他起牀的時間愈發提前。
他只是再也沒有平心靜氣地啥也不想,只等老師走上講臺,上完課與室友、死黨或對象快快樂樂地吃午飯的愜意心情了。
大學畢業後,各種各樣的壓力、焦慮、不安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以至於這天清晨,當他和同班同學早早來到埃爾迦德後花園的古樸木屋時,居然被一陣微風帶來的花香震懾住了靈魂。
“怎麼了?”見他停下腳步,道格好奇地問。
那一瞬間,他回想起了高中徒步大會的那天早上,大學與女朋友第一次吃早餐的清晨,春日的怡人氣溫,校園裡淡淡的玉蘭花香,還有春風拂面的舒適。
當他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鼻頭已經變得酸酸的,眼淚馬上就要流出來了。
“咳……沒什麼。”他低聲說,和其他同學一起匆匆走向教室。
赫蘿在背後注視着他,一言不發地默默嘆了口氣。
從雪蓮口中得知自己再也無法穿越回去的真相後,他就一直處於這樣一種昏沉的狀態,任憑赫蘿怎麼安慰、如何鼓勵也沒有用。
她就好像在和一堵鋼牆說話。
擊敗髓蜘蛛後,羅倫斯本來已經對怪物獵人的世界產生了諸多眷戀,甚至不想回去了;
可一旦得知自己真的回不去,原先的眷戀之情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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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被無條件偏愛時纔能有恃無恐。
上課的教室與羅倫斯曾經世界的高中教室並無不同,木製桌椅,前面的講臺,甚至連黑板和粉筆都備得齊全。
說也奇怪,這反倒讓他恢復了一絲興致。
或許在這個世界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他這樣想到。
開學第一課的主講人是洛汗老師。
他今年已經將近四十了,但樣貌英俊,性格開朗,精力旺盛,憑藉一段歌唱表演,在昨晚的聯誼會上很快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喜愛。羅倫斯沒有參加,但也多少聽說了。
今天,作爲講師的他把平日嘻嘻哈哈的性格收斂了一些,換上一副嚴肅認真的神情,開始給大家從最基本的知識點講起。
“我們要掌握的第一項重要技能就是把複雜問題簡單化,”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揮舞着,
“有的人可能以爲獵人這個職業很崇高,很神聖,很刺激,是藝術——
或許,但最主要的還是認識到怪物獵人的本質。
本質是什麼呢?”
他掃視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大大小小、什麼體型和年齡段都有的奇妙組合。
“怪物獵人,一在怪物,二在獵人。”
羅倫斯坐在靠窗邊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剛剛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埃爾迦德鎮的炊煙,聽到這話扭過頭來,眨了眨眼睛。
他在說什麼廢話?
“一在怪物——那我們就要弄清和對手相關的一切。
二在獵人,也就是我們自己,這要求我們對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也要掌握得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大家裝模作樣地紛紛點頭,但羅倫斯看出,其實誰也沒聽懂。道格的眼睛裡透露出毫不掩飾的迷茫,
葛倫臉上寫滿明目張膽的疑惑。
“那,誰來說說,和怪物相關的都有什麼?”
羅倫斯心裡咯噔一下。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還會再次體驗上課被老師點名的心虛感。
當上大學講師的第一天,他以爲自己總算熬出頭了呢。
“那就這位同學吧!”
只是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一眼,洛汗老師將正在發呆的他徑直點出。
他冷不防嚇了一跳,“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其他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他。
莉莎在前排衝着赫蘿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沒事,沒事,不用站起來!”洛汗老師無奈地笑了。
羅倫斯感覺自己耳朵紅了。
他尷尬地坐了回去,竊笑聲更響亮了。
“既然站起來了就別坐下啦!”洛汗老師說。
大家再也繃不住了,整個教室爆發出響亮的笑聲。羅倫斯再次起身,恨不得一刀把這個洛汗劈了。
“笑什麼!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同學是叫羅倫斯吧?”洛汗老師一臉期待地望着他。
底下的笑聲開始變爲竊竊私語。
“是那個髓蜘蛛獵人羅倫斯……?”
“我昨晚咋沒見到他……?”
“這一屆都是什麼妖魔鬼怪啊……”
想到自己的戰績或許還可以拿出來說一說,多少讓他心裡有了點譜。
“所以,和怪物相關的,”羅倫斯開始回想着自己的知識儲備,“怪物的種類不同,攻擊方式也就不同——”
洛汗老師用力點了點頭,鼓舞地看着他。
“還有……肉質?”他拿不準地繼續說,“不同怪物的不同部位,對不同類型的武器受力也是不相同的……”
“很好,很好!”
“再就是弱點部位,弱點屬性。吼叫,風壓,異常狀態——”
“很好,非常好,”洛汗老師拍了兩下巴掌,“不愧是我們的髓蜘蛛獵人……我能知道你是懂的,但還需要用系統性的語言表述出來,對嗎?來,我們開始記筆記——”
大家翻開課本,紛紛開始記錄。
羅倫斯坐下了,感覺自己宛若奔赴了一次刑場。
洛汗老師事無鉅細、一五一十地把包括打擊部位、異常狀態、弱點屬性之類的專業知識從頭到尾講述了一番,還留了兩張紙的課後作業,下下節課之前交上來。
午飯過後是謝爾雅老師的武器、防具和狩獵道具課。
她的風格與洛汗老師不同,十分嚴肅而一絲不苟,一看就不好對付。
她詳細解釋了保持高斬味對狩獵的重要性,又展示了隨身攜帶的課程教具,包括新大陸開荒時期曾被星辰據點成員們廣泛採用的“勾爪”、引導蟲和炎火村周圍的特產,翔蟲。
看着在大玻璃罐裡嗡嗡飛舞的淡藍色蟲子,羅倫斯心情複雜。
要是其他對手也能像這些翔蟲一樣可愛就好了。
“這節課的課後作業沒有硬性要求,”臨下課時謝爾雅老師告訴大家,“同學們回去查查資料,爲後天的野外活動課做準備。”
聽到這裡,大家紛紛露出興奮的神情。
“是的,沒錯,今年的野外活動課提前了,”謝爾雅老師淡淡地笑了笑,“由你們年輕漂亮美麗的雪蓮老師帶課。”
男生們交換眼神,竊笑起來。
“回去預習一下獵具生物相關的知識……線偶蛛,酵母兔,火石聖甲蟲之類的……下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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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回去的路上,羅倫斯冷不防地罵道。
“怎麼啦?”赫蘿被他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麼罵人呢?”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蟲子——結果呢?髓蜘蛛獵人羅倫斯。我的名字這輩子都要跟蟲子掛鉤了。”
赫蘿笑得合不攏嘴。
“嗯,挺好的,”她強忍笑意說,“我就是羅倫斯獵人赫蘿了。”
無論如何,看到他不再消沉,她就放心了。
“我早晚要狩獵一隻更厲害的,這樣大家就會把稱號改掉了。”他憤憤不平道。
“實話說,我還挺期待後天雪蓮老師的活動課呢,”赫蘿沒理他,自顧自略顯興奮地說,“聽說埃爾迦德附近的狩獵場有許多其他地區見不到的珍惜生物!”
“但也有‘王域三候’。”葛倫提醒道。
“什麼?”羅倫斯問。
“就是冰狼龍、剛纏獸和爵銀龍,”莉莎給他解釋道,“這三隻怪物是這附近特有的,所以被稱爲王域三候。”
“……喔!”他驚奇地說。
“怎麼樣?”道格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覺得有把握嗎?”
“說什麼呢!”莉莎狠狠瞪了道格一眼,“你要讓他去送死嘛?我告訴你,遇到這三隻中的任何一隻,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拔腿就跑……”
“或者把道格的腿砍斷,”葛倫建議道,“這樣它們就不會來追你了。”
“哈哈哈哈——”
大家拐了個彎,羅倫斯忽然停下腳步,伸手擋在衆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