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燕老七他們從山上下來之後，那些流民再也沒有反映過出現奇怪的情況了。其實那天燕老七什麼也沒做，只是用符紙和紅繩抑制了大樹的生長。 至於燕山，他忽然間從塔內出來，手中緊握着一節被折斷的枯樹枝。
“阿山，喝藥了。”
辛虧他是燕家的人，雖說是義莊，可比起藥鋪來說也毫不遜色。燕老七的醫術可是這城中數一數二的，燕山從小體弱多病，不論用什麼辦法都不見好轉。燕老七隻能每日給他熬製湯藥來緩解病痛。
對於喝藥，燕山多少也會有些排斥，這種苦味在他口中越來越淡了。
“說說吧，那天在木塔裡你看到了什麼。”
這兩天燕老七都沒有提起這件事，雖說覺得燕山有些不對勁，但這其中一定沒那麼簡單。
“感覺很奇怪，當時，當時好像進入了幻境之中。望不到邊際的水面，四周都是黑乎乎、霧濛濛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卻聽不出從哪裡傳出來的。之後憑空出現了一座島，島上面長着一棵柳樹，已經枯死了。那樹裡面好像困着一個人，就是裡面的人再叫我。我想，那就是古塔要鎖住的東西。”
水、柳樹？這些東西讓燕老七摸不着頭腦。
“師傅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柳枝可以用來鞭打鬼怪，若是想困住鬼怪倒也不是不可能。至於那些水，應該是用來供養柳樹的，只不過你說柳樹已經枯死了，那裡面的東西想要出來也快了。”
正當兩人陷入沉思的時候，城郊賣藥糖的張老頭忽然闖了進來。
“他七叔！快，快救救，救救我家老三吧！”
生意上門，燕山瞬間就準備好了傢伙。雖說世道艱難，可燕家的生意就從沒不缺。不過這賣藥糖的可就只能賺個藥糖錢了。
一行人來到城郊的木屋外，遠遠地就聞到了一股子藥糖味。往日裡他們接的生意都是在晚上，如今竟然有邪祟白天出來鬧事。
張家老三是城裡豬肉鋪子家幫手的，平時做些殺豬、扛肉的活。這種人殺氣重，自然陽氣也重，再加上這張老三大大咧咧的，爲人也是熱心腸，那些東西沒道理會盯上他。
一進屋，燕老七就感覺到了房內的不對勁。屋外明明是豔陽高照，可以到了屋裡照明就全靠着桌上那盞油燈。已然入了秋，這天也不至於這麼涼。
“昨個從城裡回來，做好了飯等着老三回來吃飯。誰知道城裡來了個捎口信的，說老三收工後要去給肉鋪子跑腿，晚回來一會。我沒多想，就給三兒留了飯，自己先吃了。到了快四更天的時候才聽見門響，原本我想着問問還要不要吃兩口，剛想起來就聽見了打呼的聲音，這才又睡下了。今一早我起牀的時候就看見三兒躺在牀上一直打顫，嘴裡一個勁的嘟囔着說麥穗、麥穗。這我才趕緊去找您。”
燕老七上前看了看，臉色慘白、嘴脣發青，渾善顫抖不止還直冒虛汗。
“麥穗……”
確實是在喊麥穗。
“師傅，這麥穗不是城西王大頭的媳婦嗎？聽說前兩天王大頭的親家公掉河裡淹死了。這，這不會是……”
看着張老三的症狀確實是被鬼附了身，這點事情就算是讓燕山做也做的來。只不過爲什麼他會選擇張老三這麼身強體壯的人來附身？王大頭的親家公算起來年歲也不小了，就算是想附身，也沒這麼大能耐去找張老三。
“阿山，去拿個酒罈子來。”
家家戶戶幾乎都有這東西，只見燕山擡着一個酒罈子進來，交給燕老七。黃色的符紙圍繞壇口一圈，然後把符丟進罈子內，只見壇口處散發着金色的光。圓形的八卦石貼在罈子底部，準備着把魂魄收入壇中。
燕山拿着一張黃符紙貼在張老三額頭處，一點點把魂魄拉出來。確實，這老頭就是麥穗的爹。
“阿山，聯繫王大頭和他媳婦，做場法事吧。”
這又是一筆出力不賺錢的買賣啊。
忙活了一天，終於在二更天之前回了義莊。東屋裡存放着十幾個酒罈子，其中就有今天從城郊帶回來的罈子。燕山早就聯繫好了王大頭的家人，麥穗和她爹相依爲命，所以身後事也都交給了麥穗來辦。做法事要挑選好時辰，所以罈子就先寄放在義莊了。
給新來的上了香之後，燕山就收拾收拾去休息了。
他們的生活從來不缺少了樂趣，但多少也會有些危險。燕山跟着燕老七二十年了，他很有天賦，也學到了不少，但是年輕人總是貪玩，學到點雞毛蒜皮就覺得足夠了。
夜深，東塢山的木塔又開始發生震動，原本蒼翠的柳葉開始發黃，一點點乾枯、凋落。
燕山重新來到了那片水域，只不過這次那顆柳樹已經完全乾枯，特別是樹幹的部分，破損出現的洞讓人緊張。
“燕山……”
又是這聲音，燕山走上小島，那柳樹後，彷彿有什麼東西。
“你，你是……”
黑色的輕紗下覆蓋着什麼，看那身形和輪廓應該是個瘦弱的人。
掀開紗布，眼前的景象着實讓他驚訝。黑色的長髮蓋在身上，額間、臉頰上隱約的閃現着銀色的鱗片。在她的手腕、腰部、腳踝上纏繞着柳樹上的藤條。
“燕山。”
那人擡起頭來，眉間畫着類似火焰的硃砂記號。燕山認識那印記，是用毛筆印上去的，以前見過燕老七用在鬼身上，說是可以定鬼的。這麼多用來束縛的法術，莫非這人真的是妖物？
“帶我出去，作爲報酬，我可以治好你。”
她的眼神讓人心生寒意，止不住地打顫。城裡人都知道燕山是個藥罐子，雖說沒生過什麼病，但是卻要用藥養着。
“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到這裡來不就是心有所求嗎？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做不成的事。帶我出去，不論榮華富貴、健康長壽，我都可以滿足你。”
不知道怎麼了，對於鬼怪的伎倆，燕山應該是有抵抗力的。可是她的話一出，就像是魔咒一般，根本沒辦法拒絕。
扯斷纏繞在她身上的柳枝，抱着她離開了小島。原本像是鏡子的水面開始出現波動，甚至走在上面都會一步步往下陷。方纔出現的小島已經消失，留下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水面。
“阿山！阿山！”
一記響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叫醒方式也只有燕老七做得出來。
“師，師傅……”
“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想讓你師傅我餓肚子嗎！”
平日裡的一日三餐都是燕山來負責的，而燕老七是一頓也不能拉下，別說是餓着了，吃的不可口了也是不行的。
“我馬上去買老董家的梅菜包子給您吃。”
“多買的酥麻花，要現炸的！”
在吃這方面可是沒誰比燕老七更在行的了。
燕山前腳剛出門，燕老七就開始搗鼓他那些藥草了。配製了無數遍的方子總算是可以壓制住燕山的病情，雖說是這樣，但還需要根據病情的變化來調整藥方。這也是雖然燕家不缺生意，但總缺錢的原因。
另一邊，燕山買好了早點準備回去。
“燕山！”
迎面走來的是許青林，他從小和燕山一起長大，是燕山的好友。同時，許家可是城中的大戶，父親許宗澤是東臨醫院的院長。許青林從英國留學回來，現在是醫院的實習醫生。
“都這個點了你還在街上晃悠。”
許青林在醫院做了半年的實習醫生了，論醫術也算是拿得出手，論出身，這醫院裡除了院長沒人比得過他。可是這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足足和他爹耗了半年。
“什麼叫晃悠，這不是等你嗎。七叔有沒有接到活？”
他這個留洋回來的大醫生，不好好做他的醫生，整天跟着燕山去捉鬼驅邪。他怎麼偏偏對這個感興趣呢？
“我不是說了嗎，只要接到生意就通知你。”
“你還好意思說，昨天你們不是去了城郊張老頭那嗎，怎麼沒叫上我？”
他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
“別說了，你沒事總拿着個破照相機轉悠，又拍不到什麼，還總是搗亂。師傅訓過我好多次了，還是別跟着我了。哪天我要是接到小生意的時候再叫你。”
先前許青林帶着上好的飯菜給自己換來了幾次參觀的機會，可以那咔嚓咔嚓的相機聲卻惹了不少麻煩。從那以後燕老七再也沒有讓他跟着去過。
“對了，你聽沒聽聽說東塢山發生了件大事？”
東塢山？
“自從你們上次去了東塢山之後，我就買通了幾個流民幫我時刻打探消息。今天一早有個流民就從山上下來跟我說山上的木塔塌了。裡面長出的那棵樹碎成了渣渣，只不過上面的鎖鏈還完好無損。我花了一百塊大洋買了下來。”
“什麼！一，一百塊！”
這財大氣粗的小子，一條破鏈子竟然花了一百塊。
“鎖鏈在我這裡沒什麼用處，可對於你們來說應該是個寶貝吧。”
燕老七說那上面畫着可以封鎖神的符咒，可以製造這符咒的根本不可能是法師，甚至不可能是人。沒有人擁有剋制神的能力，所以如果讓懂行的得到了鏈子，或許真的是個寶貝。
“你有什麼目的？”
“別說什麼目的，我們不是朋友嗎，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