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下就愣住,整個人都像被化爲了泥胎木塑一般!畢竟皇上來的突兀、進.來的亦是突兀,這是其一。其二是,我這突忽的對着自己脖頸一刺、對着她一跪,她一下子就給懵住了!
畢竟太后這一次過來,還真心不是要對我爲難。這一次,其實是我在聞了皇上駕到的那一瞬間,突兀地閃了一抹念頭,我在向她出招……這是太后所始料未及的,她怎麼也想不到我居然會這樣!
試想,皇上此刻剛好瞧見了我跪在太后面前、脖頸處血淋淋、口裡不住企饒的模樣,他心裡對此會怎麼想?只怕會是五味陳雜、費解於太后對我的冤枉!
但這也是怨不得我的,畢竟有壓迫就會有反抗,我被陳太后逼在這裡,我沒有辦法,我只能想法子尋求一個自保啊!
皇上也一下就愣住了,整個人都在當地裡定住!但隔着這一抹淺照而入的微陽,我噙着眼淚瞧着皇上,把他面上那一簇神緒的波動瞧的一清二楚。
我的眼淚不是虛假的,是當真的心之所至便一下子不受控的漫溯出來了!因爲我恨此刻的自己,但我更憎那把我逼到這個角落、迫使着我爲了苟延殘喘的活下去而不得不學壞的可悲宿命!
“呀,榮寶妃娘娘……”這時皇上身後的冉幸瞧見我這一副血淋淋的模樣,一下子就急了,驚惶惶的就奔了過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什麼時宜,徑自一下就抱住我!她目光錯亂、頷首細細查探我的傷口,“娘娘,您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嗓音忙亂,摻着哽咽。
瞧着冉幸如此着急的模樣,我實不忍她爲我牽心,便在一側目間極快的對她使了個眼色。
冉幸怔了一下,旋即她很快就有所會意。她是個極爲靈秀的人,一些事情往往是一點就透的,又素來與我有着無形的一段默契。此刻她已能察覺到我是刻意在裝模作樣。
“娘娘,奴婢方纔就很不放心……”她忽地又哭起來,這哭聲是絲毫不加遮掩的,就如此哽哽咽咽的配合着我演戲,“太后娘娘要娘娘您死,您便是要全這孝道而應下,好歹也得等到陛下過來了、見陛下最後一面再赴泉路啊!”至此,這話音便一下子被哭聲給遮蓋了住。
冉幸這一番話我心裡明白是在演戲,但聽來還是何其動容的,更何況是不明真相的皇上呢?我沒有言語,面上做了愈發彌深的哀意出來,抱着冉幸低低啜泣,又以目波往皇上的身上落。
本來皇上在進來的時候撞見這一幕,他這心裡頭就已有了懷疑。此刻又一下聽了冉幸這樣說,他心下那股情緒與少許持着的理性一下子就被打破!這情念想必是湍急的翻涌着浮上他心胸、即而就衝着頭腦衝奔過去:“母后,您趁着兒臣不在的時候欲要逼死兒臣的愛妃,您這麼做究竟是在體恤兒臣還是在迫害兒臣!”他這一嗓子驀地一下衝破了牙關就爆發出來,聲音着重,字句聽來也能感知到他是動了真切
的怒氣。
太后那身子猛地就是一顫!即便威嚴強勢如她,這一瞬也被自己這兒子給震懾住。
皇上是個大孝子,他素來不曾在母親面前表現出過半點兒的不滿,何況此刻這如此公然的發脾氣呢?
且聽皇上這話,字裡行間說的委實是重了。他不曾對太后有片刻的委婉,徑自就道着太后要逼死他的愛妃云云。而太后之所以會被震懾住,一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會對自己如此的忤逆,二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子難以遏制的傷心,三來她就這件事情上本來就不能是無辜的、畢竟除了這次是我匡她入局之外她已明明暗暗的殺了我兩次。
太后是怎樣對我的,皇上都看在了眼裡。而我在皇上面前所展現出來的,永遠都是我度太后大度且孝順的一面,所以皇上素來對我很是憐惜,素來都因他的母親對我的屢次刁難而覺的對我愧疚。
所以太后越是怎樣的非難我,皇上他反倒就對我越好。而皇上對我越好,就越讓太后感到威脅、越要殺我。就如此的惡性循環,前兩次太后對我的明暗殺害皇上都沒有提及出來,事後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遮掩,而眼下這一次所謂的殺害皇上卻是自己撞見了,那麼希望這件已然紛雜如亂麻的事情就此可以打住、可以有一個真切的了斷吧!
“皇上,你寧願相信一個信口雌黃的下人,都不肯相信你的母親麼!”這時太后已經平復了心情,即便她的身子仍然在顫抖,但她對事態明顯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梳理。她冷哼一聲,掃了眼冉幸,即而這目光便凝固在了皇上的身上,一眼便覺置身寒潭。
我不動聲色的觀察着皇上與太后兩個人的反應,不語不言,不做多餘的解釋,由着皇上自行猜度。
皇上對上了母親的目光,他的目光冰冷淡漠的程度絲毫都不亞於皇太后:“兒臣不敢。”也無多言,定定的四個字就這樣落地,似乎一下下的每一個字眼的落地都能把這地表砸穿一個大坑!
陳太后目波未動,整個人無時不在流露一種無形的氣場,這叫她顯得比方纔愈發的凜冽:“是當真不敢,還是口是心非表面敷衍!”她又一落聲,脣角未勾,但目色自嘲。
皇上的胸腔在不斷起伏,且這起伏的程度一下比一下的劇烈。可以感覺的出來,他在竭力的做着按捺,畢竟他還是有一些迂迴着落回來的理性的,他是不能真正對着自己的母親發泄脾氣。
但此時此刻我這一顆心漸漸的落了定,因爲我已瞧的出來,皇上他在我與他的母后之間,這一次他選擇了相信我。
他面上的神色不止是沉寂,是一點點的凝聚着成了清霜。但須臾的僵持後,他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多說,也不再理會陳太后,徑自向我疾行過來,蹲下身子自冉幸臂彎裡接過了我將我擁住:“琳琅,你感覺怎麼樣?琳琅……”目色觸及我面靨的時候,這寒冰一下就化了開
,彷彿是感應到了暖陽的波及、故而神色不再凝凍。
我對上他關切、愛憐、疼惜、焦灼、抱愧……這樣諸多交匯混雜在一處的複雜神光,忽然心裡就像大開了一個口子,那些愧疚的滿覺一下下將我的心壁吞噬。我竭力按捺、竭力平復下心緒,可眉心還是蹙起來,面上自己都覺的該是一下比一下的蒼白。
但皇上瞧在眼裡愈發的着急,他只當我是身體不適、而不能洞悉我的心緒:“琳琅,琳琅!”見我良久都不應他,他愈發的急迫。那目光看向我脖頸處的傷口時,眼底似乎跳動了一下!
“陛下……真好。”我到底還是翕.動了口脣含笑徐徐的微聲。說着顫顫的擡手去撫上他刀裁的眉目,“真好,臣妾在這有生之年還可以看到你,真的……很好呢。”我面上的神色動容無限,口吻也綿綿徐徐。眼瞼中噙着淚波,而脣兮卻掛着笑。
皇上擡手一下握住了我的手:“不要胡說,朕在你身邊,朕一直就在你的身邊!”他重新燃起焦灼,這是一種失而復得一般的焦灼,似乎他還在後怕。也是,對他來說,倘使他再晚一步過來,興許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心心念念牽掛的愛妃,“朕不會失去你,亦不會讓你失去朕!”忽地一把將我抱住,緊緊的,連呼吸都難以維繫一般。
我就勢將頭伏倒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這心裡有如打翻五味瓶,酸澀疼痛、溫暖寒冷,不能盡數言語詳盡!
我不想把壞事做盡,但我至少得爲自己求個穩妥的保命!我時今能指望的人,最好能是皇上,這是最好的……
“賤人……”耳畔忽而傳來陳太后幽幽的一嗓子,似乎氣息微弱,“當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賤人!”又是一聲,這聲音一下子高挑、一下子着重,利利的,刺破這一室繃緊的空氣!
我心一動,知道這是陳皇太后強自忍耐良久而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了。
我睜開眼睛,因此刻我是伏倒在皇上肩頭、背對着她的,故我不能看到她面上表情的變化,但是知道那神色一定很不好看。
皇上緩緩的將我放懷。一旁冉幸忙蹲下身子攙扶住我。
我的目波這才一點點的往陳皇太后的身上移去,目光觸及的一瞬,亦被她面上那燃就的一簇劇烈火焰而灼的痛了一下!
但皇上此刻已經完全相信了我,我的柔弱與太后的強勢比擬起來,在他心裡顯然就更添了優勢。
“母后。”他一點點的起了身子,並未向着太后過去,只頷首,緩緩的,目色冷凝、一字一頓,“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一句話落定後,室內的空氣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窖裡,冷得煞人、冷得叫人心驚膽顫莫名生怖!
“呵。”太后勾脣卻哂,那目光錚地猶如兩道利刃,就這樣直勾勾的刺向了皇上,“好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她的氣場亦是冷冽,落地後空氣都被震了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