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薩其頓泰德家族魔導工坊，高登見到了自己的侄女。
“斯蒂夫跑掉了，我已經派了人追捕，羅姆羅斯和貝利諾的單子就別指望了。特蕾希婭那邊，她的意思是那一百萬訂金用來買二十艘經過改裝的交通飛舟，剩下的自然取消了。”
海瑟薇眼裡滿是血絲，目光異常凌厲，但氣色還好，語氣也很平靜，整個人的狀態沒有預想的那麼差。
高登鬆了口氣，那麼自己要報告的那些消息，應該還能承受下來。
注意到叔叔目光裡的探詢，海瑟薇淡淡的道：“別擔心，叔叔，你這邊有什麼壞消息就直接說。大不了賣幾件東西，摘掉咱們泰德家族總是壓着別人的高帽子，被摩斯姆特那些傢伙當成談資高興幾天而已。”
高登嘆氣，侄女自小就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年紀輕輕就接掌家族，更是夜女士的聖女和魔法女神的外孫女，跟特蕾希婭比也就差頂皇冠而已。現在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受到的打擊還真是不小。
他將各方面的情況做了報告，彙總來看，接近三千萬金蒲耳的材料砸在手裡，加上緊急購置的工具，招募的人手，損失估計有三千五百萬。
別看數目這麼大，如果海瑟薇願意，還真的只是賣幾件家傳寶物的事情，當然後續的反應就難以預料了。
對魔法師家族來說，生意出了問題不要緊，賣地皮甚至魔法塔都不是個事，可賣家傳寶物就非同尋常了。
每一件寶物都是家族傳承，代表的不僅是家族實力，更是每代族人的榮耀。如果泰德家族真的要賣家傳寶物，就意味着拋掉了家族傳承。到時候就不只是當幾天的談資，而是名望大損。
“現在還有一千五百萬材料貨款要付，供貨商沒能聯繫上您，都來找我了”，高登說：“昨晚我們急着搶下材料，不僅給了訂金，還簽了正式合約的。”
“一千五百萬是嗎？”
海瑟薇傲然點頭：“都認下，我們泰德家族可不像某位陛下，還是要臉面的！”
她抿抿嘴脣又道：“告訴他們，按照正常的交貨流程，時間到了纔給錢。”
“最早一批材料三天後就要交貨，最遲十天內全部到位”，高登皺眉：“這一千五百萬，能在十天內籌到嗎？”
“叔叔不要擔心，這時候你得穩住，也不需要你出面去籌措，畢竟你現在還是法師聯合會的副議長，這個時候，就需要你在至高議會裡穩住腳跟了。”
海瑟薇篤定的道：“我會解決的。”
“這也不是一千五百萬金蒲耳的事情啊……”
高登苦笑，上午的戰鬥幻景他也看到了，不僅僅是飛舟被螺旋槳飛機打得大敗，浮空艦也受到了飛機的嚴重威脅。
泰德家族的主業還是浮空艦，只是被女皇壓制，在帝國境內只能當核心部件供應商。現在飛舟事業受挫，浮空艦的部件生意肯定也要受到影響。
貝利諾那邊，一百來艘浮空艦的訂單也只是意向，交多少纔給多少金蒲耳，剩下的三分之一訂單就算還能繼續，也賺不到什麼錢了。
家族的其他業務都因爲飛舟業務而全面收縮，也沒錢重新拿回來。
也就是說，除了這一堆飛舟材料，家族已經週轉不開了，更別提侄女的本意是想在飛舟上賺到大筆金蒲耳，補貼她的大工程。
“畢竟還有材料……”
從上午到現在這段時間，海瑟薇可不僅僅只是在發泄。
“叔叔你不是接下了很多客運飛舟的訂單嗎？上層人士應該不喜歡那種嗡嗡叫的飛機，他們也不會拿來打仗，飛舟輕便靈巧，還是符合他們的需求，這些材料正好用來轉產。”
這個主意很棒，但是……
高登說：“客戶對飛舟的青睞確實不會受太大影響，但是每位客戶都有自己的特殊要求，他們可不會要量產貨。要把這些材料的成本都收回來，恐怕得花幾個月……甚至更多的時間。”
海瑟薇接着道：“我也找了新的代理人去聯繫貝利諾，對飛舟做一些改裝，就算打不過李奇的飛機，至少也能靠數量保持守勢。價錢再低一些的話，貝利諾應該會接受。”
這倒是止損的好辦法，但是……
高登的語氣愈加小心了：“上午貝利諾的飛行部隊撤退後，李奇用飛機轟炸了貝利諾的地面部隊，羅姆羅斯趁勢反攻。現在貝利諾已經退回克斯特北部，羅姆羅斯也不再進攻了。”
海瑟薇額頭綻開青筋：“也就是說，羅姆羅斯只滿足於守住銀鬆王國，貝利諾不需要緊急援助了？”
高登低頭：“目前看起來是這樣，就算需要，貝利諾肯定也會另想辦法，不再信任飛舟。”
海瑟薇揉着剛長出來的小指，有些神經質的嘀咕：“總得……試試……”
“那些核晶我們還沒有加工”，高登提出了建議：“如果我們改造成浮空爐，做成英雄級別的飛機，應該能把材料的成本收回來。”
“飛機……絕對……”
那一刻海瑟薇差點要高聲喊出來了，她怎麼可能跟在李奇屁股後面，抄襲他的東西！？她還要臉啊！
她終究忍住了，迫在眉睫的是一千五百萬，要怎麼把這些材料賣出去收回成本，還有時間，到了那個時候……
“那時候大家肯定也都在抄襲李奇的東西，螺旋槳飛機必定大行其道了吧。”
她苦澀的笑道：“就像魔導槍和多倍率魔導炮一樣，是啊，新的時代，反正大家都在抄，也沒人笑話我們了。”
她沉沉的點頭：“那麼就麻煩叔叔把這個課題交給合適的人去負責了，儘快吧。”
離開工坊，海瑟薇回到她在薩其頓的公爵封地。原本她忙於幻影號的研究和建造，很少呆在這個地方，但現在，至少這幾天裡，她都得以這裡爲基地，展開“善後大籌款”行動了。
洗浴完畢，情緒也稍稍平復，海瑟薇正思忖着從哪裡開始着手，有人居然找上了門。
洛希弗斯，虛空財團的東費恩代表，帶着有一頭彩虹長髮的少女拜訪，
“這是我的助手金妮……”
洛希弗斯先介紹了少女，再對有些愕然的海瑟薇說：“啊，忘了跟閣下解釋，我可沒有膽量在閣下您身上動手腳，而是商業神殿在關注你的行蹤。”
海瑟薇稍稍鬆了口氣，看來自己只是在大陸上行動，會一直被商業神殿盯着。這麼看起來，虛空財團的背景還真是深厚。
所以，這個叫金妮的少女，實際是頭彩虹龍，也不讓她感到意外了。
洛希弗斯說到來意：“放心，閣下，我不是來催款的。只是瞭解到您現在有一些……財務上的麻煩，比之前的麻煩更大。”
海瑟薇的警惕之心驟然提起：“繼續借給我金蒲耳？”
洛希弗斯咧嘴露出八顆牙齒，那是誠摯的笑容：“對，一千五百萬！”
………………
紅石王國，冷泉伯爵府，佐爾德正在招待從諾頓來的雪堡伯爵摩斯姆特。
魔法塔的大廳裡，歡聲笑語不斷，爲了以示尊敬，佐爾德還把他結交的臨近貴族都叫了過來，連爵士級別的都不放過。
“我說過的對吧？把忠誠的心交給女皇陛下，把睿智的眼交給普雷爾閣下。”
佐爾德大口灌着產自神隕高原的格瓦斯，拍着摩斯姆特的肩膀哈哈笑道：“當年我跟李奇在女皇……嗝兒……那時候還是女王，在她面前爭奪魔導槍生意。我仗着米爾德恩家族的技術傳承，還不把李奇放在眼裡，結果被他打得一敗塗地。”
“那時候我那張臉紅得……唉，恨不得鑽到地下去，海瑟薇-泰德現在的表情一定比我還精彩！”
摩斯姆特也快意的笑道：“可不只是表情那麼簡單喲，她昨晚把整個費恩的低級浮空核晶都一掃而空，不知道砸了幾千萬金蒲耳，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哭呢。”
佐爾德思緒一下子就放飛了：“真是可惜……”
摩斯姆特心有靈犀，幽幽嘆道：“是啊，真是可惜。這時候掏個幾百萬的話，說不定能一親芳澤呢。”
其他貴族也都跟着鬨笑，還是有人不解：“賣兩件東西不就得了？這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啊。”
“賣東西？那泰德家族的敗落，就從她手上開始了”，摩斯姆特鄙夷的道：“魔法師家族比你們貴族還更講傳承啊，如果是我的話，寧願賣幾晚上身，也不願意賣一件家傳寶物。”
佐爾德跟他關係很好，玩笑是隨便開的：“你這副尊榮，想賣也沒人買啊！”
“總有好這口的嘛”，摩斯姆特聳肩：“不行的話我用變身術也行啊。”
人們又一陣大笑，角落裡，一個面目清秀的半身人拘謹，甚至是難受的縮着身體，一副度時如年的樣子。
“你說得沒錯，佐爾德，普雷爾……呃，李奇閣下肯定得到了魔法帝國的遺產，這應該是赤紅女士對他的特別眷顧”，摩斯姆特攬着佐爾德的肩膀說：“我的魔導工坊剛弄出了接近三文魚的飛機，李奇又變出了更先進的……”
佐爾德補充：“叫沙丁魚。”
他派給李奇的紅石軍團士兵，有很多留在了神隕高原，當地不是那麼機密的消息他都清楚，當然這些消息在其他人看來就是機密。
“對，沙丁魚！”
摩斯姆特笑着說：“你一直在做魔導槍炮和魔導車的生意，就沒想過也幹這個？至少可以幫李奇代銷嘛。”
佐爾德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女皇跟李奇鬧矛盾呢，他沒辦法直接在這邊賣。”
“誰不知道他倆在唱戲，這還是你說的”，摩斯姆特說：“而且你說得對，前陣子女皇還專門從貝努因調奴隸過去給李奇補人手，他們啊，瞞得住誰？”
佐爾德用深悉內情的語氣嘆道：“沒辦法啊，他們總得把面上的姿態做足嘛。”
“所以啊，你這個在女皇和李奇之間跑腿的，幫點小忙總是可以的”，摩斯姆特用玩笑語氣說出了正經事：“比如偷偷弄幾架沙丁魚過來，我給你工坊的份子。”
“這個……得服從大局”，佐爾德挺直腰肢：“服從女皇和李奇的大局。”
他朝角落裡招手：“弗洛多爵士，來給摩斯姆特伯爵講講，李奇那邊的大局是什麼！”
半身人身體縮得更緊了，不迭的擺手。
佐爾德也沒勉強，對摩斯姆特說：“那個小傢伙是李奇的身邊人，回鄉養老，李奇專門叮囑我照顧他。什麼都好，就是太害羞。”
摩斯姆特呵呵笑着，只當佐爾德在轉移話題。
他順勢下坡，話題又回到上午那一戰，李奇的飛機奪取了天空的控制權，還用炸彈把貝利諾的數萬大軍炸得人仰馬翻。羅姆羅斯趁勢反擊，一口氣把貝利諾打退了幾十公里。
光是這個賭局，他們這幫人就賺了不少金蒲耳，對受了魔法部長梅迪指示，正在研究魔導飛機的摩斯姆特來說，意義更爲重大。
“這下貝利諾不好辦了啊……”
正說到這，摩斯姆特的部下衝進來跟他耳語，佐爾德手上的戒指也亮了起來。
兩人幾乎同時一跳而起，再相互對視。
又不約而同的壓低聲音說：“你也是……”
好了，果然是找他們兩個。
魔法塔頂層的通訊室裡，信風之書前，兩人屏息以待。
看到投射出的身影是魔法部長梅迪，他們都很失望。
聽了梅迪的交代，摩斯姆特是不迭點頭，佐爾德則有些遲疑：“這個……直接找李奇買的話，應該更方便吧？”
梅迪說：“這是陛下的意思，不必多問。”
佐爾德還有些忐忑：“如果對李奇隱瞞的話，他肯定不會賣的，甚至還會提防吧。”
梅迪退開，女皇出現，兩人趕緊低頭行禮。
“這是我的意思，你可以照實說。”
女皇就說了這一句，佐爾德頓時喜上眉梢。
通訊結束，兩個伯爵擊掌慶賀的時候，瓦倫丁神皇堡，書房裡特蕾希婭又吩咐梅迪：“導師您押着摩斯姆特，儘快趕進度仿製。他那邊製造的，通過另外的渠道賣給貝利諾，確保性能比我們自己仿製的差一些。”
梅迪問：“李奇……會賣嗎？這麼重要的武器，靠佐爾德和他的私人關係，未必妥當啊。而且通過佐爾德傳話，可信度方面……”
特蕾希婭淡淡的道：“他不賣就從羅姆羅斯那邊着手，他肯定會賣給羅姆羅斯的，不過我相信他會賣的。”
梅迪頓了下，“如果他知道陛下要仿製然後賣給貝利諾呢”這話被他吞回了肚子裡。
很顯然，女皇在試探李奇對帝國的立場。
………………
薩其頓泰德女公爵府，海瑟薇簽下了借款協議。
一千五百萬金蒲耳又到手了，但她心中的不安仍然難以消解。
她試探着問：“秘密抵押和轉賣魔導器，或者其他魔法物品，這個保留條款是沒問題的吧？”
洛希弗斯微笑着說：“當然沒問題，一切由您選擇，我們怎麼敢在您面前玩文字遊戲呢？這份協議您應該用真知、洞察之類的法術甚至預言法術審視過，絕對沒有什麼陷阱。”
“閣下……不，以您的身份，我該稱呼殿下，不要懷疑我們虛空財團的意圖，我們秉持女神陛下的法則：萬物皆可交易，一切等價交換，一切皆是自願。”
海瑟薇點頭，她也不覺得自己會踏進什麼陷阱，按照協議來的話，就算其他還款方案有什麼幺蛾子，大不了她賣東西得了。說實話現在她開始覺得頂着萬年傳承、黃金家族這些名頭，反而受到了太多束縛。
“謝謝殿下的惠顧”，洛希弗斯將協議副本交給彩虹龍變作的少女，再保持着那副已經開始讓海瑟薇有點膩味的笑容說：“另外還有件事，我很高興的通知殿下，明天中午正好有一項活動適合您參加，作爲第一批借款的還款內容。”
他用興奮的語氣說：“五十萬金蒲耳。”
“什麼活動？”
海瑟薇記起了第一份借款協議裡，自己選擇的還款方案有作爲魔法顧問參加相關活動的項目，項目可以選擇，但在第一年內必須參加一次。
數目雖然不多，但是個好的開始，跑趟腿，露個面，指點幾句就賺五十萬，金蒲耳來得不要太容易。
洛希弗斯說：“北方坎達斯王國一位公爵建造的魔法城堡剛剛落成，他非常希望您能出席典禮，並且親手揭幕。不必做真正的魔法顧問，也不必留名，僅僅只是出席揭幕典禮，最多兩個小時。”
海瑟薇的眉毛豎了起來，當她是歡悅女士的聖女了嗎！？
洛希弗斯低頭撫胸：“由您選擇……”
眉梢漸漸落下，海瑟薇回過了神。自己也是公爵，就像是對方的朋友一樣，去露個面說句話也算不了什麼。之前她還是議長的時候，連那個討厭的摩斯姆特建好伯爵城堡時，也出面去慶賀過。
將一份並不存在的友誼賣出五十萬金蒲耳，似乎是筆非常划算的買賣。
海瑟薇緩和了臉色，正要點頭，洛希弗斯再道：“另外還有點小問題，怕殿下您會忌諱，所以我先做說明，這位公爵叫……德林古斯-裡奇-坎達斯。”
所以，這是故意玩我了！？
海瑟薇的眉毛重新揚起來，就這麼怒視着洛希弗斯。
許久後，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咬着牙的說道：“行，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