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上，蘇阮在習題冊寫寫畫畫，回憶起她和時楚的初見。
第一次見到時楚是在他家客廳裡。
那是一年盛夏，她彷彿又聽見了刺耳的蟬鳴聲。
那天，阮紅告訴她要去鄰居家吃飯，要有禮貌一些，千萬不要被別人看不起。
進門的時候，她緊緊拉着阮紅的手，低着頭，不敢亂看。
時楚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電視一直開着，電視裡播放的是老版《大鬧天空》。
“小楚，新鄰居來了，你快和他們打聲招呼。”還在廚房裡忙碌的何佳探出個頭來，催促道。
時楚站得筆直，彆彆扭扭地說道，“歡迎你們來我家吃飯。”
時楚沒見過長得那麼粉嫩的姑娘，臉紅紅的，像個小蘿蔔頭。
那時候的時楚剛上初中，還沒到變聲期，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
蘇阮循着聲音，盯着時楚看。她看到時楚的右眼下方，有一顆很小的黑痣。
時楚注意到蘇阮在看他，他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墊子，招呼道，“你們隨便坐。”
蘇阮坐在時楚旁邊，發現他的皮膚非常白，湊得近了，還能聞見一股奶味。
蘇阮差不多貼到時楚臉上，使勁聞了聞，問道，“你剛剛是不是喝牛奶了？”
時楚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爲了讓他能快點長高，媽媽規定每天放學回家都要先喝杯牛奶。
“你要喝嗎？”時楚記得冰箱裡還有很多牛奶。
“我不喝，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蘇阮哼的一聲，表示嫌棄。
時楚表示十分贊同，“我也不喜歡，那味道也太腥了。”
蘇阮不明白腥是什麼意思，還想開口再問，卻被阮紅出聲打斷了。
“你別這麼沒禮貌！”阮紅看他倆靠得太近，用力拍了拍蘇阮的背。
好疼！
蘇阮重新坐直，雙眼變得紅紅的。
好委屈啊。
剛把碗筷拿出來的何佳看到這一幕，滯了一下，“小孩子嘛，別那麼嚴厲。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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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阮。”蘇阮的老老實實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哪個阮？”何佳皺眉。
“唔……”蘇阮一楞，臉被憋得通紅，她突然想不起來了。
“那應該是柔軟的軟，很好聽的名字。”何佳笑笑，也不介意。
“不是，阮是一種樂器。”阮紅尷尬地糾正道。
從那天開始時楚一家一直叫她軟軟，就算阮紅糾正了，他們也改不回來。
因爲在他們看來，蘇阮一直是那個軟乎乎的小奶娃。
只有自家父母纔會連名帶姓叫她。
蘇阮回過神來，發現黑板已經被解題步驟填滿。
上課前章閻告訴她宿舍申請不下這件事，還讓他順着爸媽的意思，讓舅舅帶她回去。
一下課，蘇阮就趴在桌上，有些苦惱。
這時候，陸知聲跑過來，輕輕拍了拍蘇阮的背。
“怎麼了嗎？”蘇阮看着一臉興奮的陸知聲，有些茫然。
“今天週五了，明天就是班長的生日趴。我們打算一起去買給班長的禮物，你要不要去？”陸知聲語氣裡帶着期待。
“我就不去了吧，聲聲，我把錢給你，你幫我買禮物給班長。”因爲媽媽的身份，蘇阮不喜歡參加集體活動。
“啊，那好吧，你要買什麼？”陸知聲有些遺憾。
買什麼？蘇阮從來沒有想過生日禮物要買什麼的問題。她從來不過生日，也從不幫別人過生日。
她爸媽從來不把她的生日當做一個特別的日子。
“你把錢給我，我湊合幫你買就是了。有這個祝福的心就好了，禮物什麼的都不重要。”陸知聲看出蘇阮的爲難。
陸知聲拿了蘇阮的錢，興沖沖地跑開了。
蘇阮看着陸知聲的背影，有些羨慕。她一直被家庭保護得很好，性格活潑開朗，很受同學們的歡迎。
而她就不一樣了，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學校，都像是個異類。
“蘇阮，我聽說你媽欠別人很多錢。”
“爲什麼會欠那麼多錢啊？”
“你家很窮嗎？”
“我看到你媽在街上被人追債，那些債主可兇了。”
“對啊，我親眼看見了，你媽被別人打了。”
“你還敢回家嗎？你不怕你媽那些債主跑到你家找你？”
這些話一直伴隨着她長大，像是陰影一樣，纏繞在她的心理。
她不想承認阮紅是她的親媽，卻不得不選擇依賴她。
畢竟她還沒有成年，連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
放學後，蘇阮背上書包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剛走過一個路口，就看見熟悉的車牌號碼。
那是時楚的車牌號。
還沒到週末，蘇阮沒想到時楚會來找她。
時楚顯然看到她了，車窗向下，陰沉着臉。
“小孩，上來！”時楚好像生氣了，聲音不再是那麼溫溫和和的，卻像是剛從冰塊裡拿出來的。
蘇阮看着時楚眼下的痣，有些害怕。
“上來！”時楚重複道，多了催促的意味。
蘇阮不願多想，身體哆嗦着上了車。
時楚很少生氣，很少用命令的口吻和她說話。
“小孩到叛逆期了，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也不願和哥哥說。”時楚彎下腰，幫蘇阮扣好安全帶。
蘇阮的臉漲得通紅，她家裡人都是大喇叭嗎，怎麼什麼事都往外說！
“你的臉皮怎麼還是那麼薄，說一句就臉紅。”時楚看到她漲紅的臉，想要捏一捏，但還是忍住了。
他的小孩已經長大，不是那個可以隨便捏臉的小姑娘了。
時楚感覺到有些可惜。
“哪有？”蘇阮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好像是有點發燙。
時楚看着蘇阮的動作，小姑娘還是沒怎麼變嘛。
時楚把車停在一家炸雞店門口，這家店冷氣開得很足，蘇阮甚至還覺得有些冷。
不容蘇阮拒絕，時楚給蘇阮點了份兒童餐。
蘇阮看着餐盤上那隻小雞仔玩偶，覺得有些丟臉。
“送你的。”時楚把玩偶遞給她。
“我已經不喜歡這種東西了。”蘇阮雖然嘴上很嫌棄，但身體出賣她的想法。
這是重逢後時楚第一次送她東西，她十分珍惜。
“以前你挺喜歡的，一到週末就纏着我要這個。”時楚笑道。
“都多久以前了，你怎麼還記得。”蘇阮有些不好意思，時楚一直喜歡逗她玩，她又一直習慣不了，每次都不知所措。
“你家的情況你媽都和我說了，那房子是一定要賣的。你媽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賣房子那些錢，這是她同意離婚的條件。”時楚知道蘇家的情況複雜。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我。”蘇阮有些不甘。
“這種媽你要來做什麼啊，她這輩子都戒不了賭，你還打算幫她還一輩子賭債，軟軟，看不出你還挺聖母。” 時楚對這對不靠譜的父母壓根沒什麼好感。
蘇阮性子軟，容易逆來順受。她媽就是看中了她這點，才讓時楚出面勸她。
她心裡還是記恨媽媽的，但除了他們，她也不知道能依靠誰。
時楚看出蘇阮的失落，他嘆了口氣，“那你打算怎麼辦，宿舍申請下來沒有？”
蘇阮搖搖頭，“沒有。”
蘇阮知道宿舍肯定是申請不下來了，她也不怎麼失落。
“那你要不要先去舅舅家住段時間，三年很快的。如果你想回來，可以考T市的學校，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時楚知道阮紅爲了蘇阮好，還是當了說客。
“哥哥，你也覺得我去舅舅家比較好嗎？”蘇阮委屈極了，就算爸媽再不和睦，這個家也是她的，能帶給她安全感。如果去舅舅家，她就要過上寄人籬下的日子了。
沒和舅舅舅媽相處過，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以我的名義幫你在外邊租房子。” 蘇阮一叫哥哥，他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這丫頭就知道這麼治他！
“真的嗎？”蘇阮沒想到時楚會體諒她的難處，還選擇幫她。
“那當然，我租的地方對門還空着。如果你想要搬過來，我可以幫你租下來。”時楚可以幫蘇阮租房子，要求是她必須留在他身邊。
蘇阮還太小了，隨便找個地方租房，他不太放心。
留在他身邊，至少還是安全的。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 蘇阮知道租房子要花很多錢，何況她要一直租。
“傻瓜，我什麼時候要你還錢了？我這叫提前投資。”時楚擔心蘇阮心裡有壓力。
“提前投資？”蘇阮有些遲鈍。
“你以後要做我的媳婦的，你忘了，你爸媽早就把你賣給我了。”時楚做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蘇阮又想起了“小童養媳”這個稱呼，惡狠狠地瞪了時楚一眼。
時楚看着蘇阮那副又憤又羞的模樣，更得意了。
“我明天就去和房東說說，把房子租下來。”調戲過了，時楚恢復正經。
“那你能和我爸媽保密嗎？我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求你了。”蘇阮提出要求。
“哎？蘇阮，你知道你這要求是讓我做什麼嗎？”時楚正色道。
“什麼？”蘇阮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誘拐未成年兒童。”時楚露出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