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夢溯獨白:

我是佛,西天佛陀坐下唯一關門女弟子,整個三十六天的神仙都說西海好福氣,五海三十宮,西海只承一方,師父獨獨挑了我,爹孃更是如蒙天恩,不滿週歲便將我送往西天,也對,西海不缺我一個公主。

師父說,我是有佛根的人,只要心誠,日後定能渡化,我不懂,何爲佛根。

我在三十六天外修行三萬餘年,青燈古佛,偈語梵音,無有其它。

那一日適逢父親大壽,師父準我回西海賀壽。後來在漫漫的孤寂時光裡,我時常想到那一日,那是命盤開始逆轉的一日。

我遇到長林時,他因魔界爭權被傷,逃到神魔交界之地。我騰流雲飛過,已經想不起,來是如何在幽幽的林子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師父曾說:佛者,兼善天下。

師父與我道的,我都記着。我想,我施法救人時,應是忘記了神魔已宿敵幾千萬年,我耗自身靈力救了他。

師父欲送給父王的佛珠被我化了結界,左右西海也不缺這一個。而我不願承認的,是我當時不願回西海的想法。

自我三萬年前被送往西天,三十六天的神仙都說西海小公主飲三萬年聖水沐三萬年佛光,端的是一個寶相**。父王與母后及幾位哥哥,竟是一次都未曾來看過我,我去與不去,有何干系?

待長林醒的那一日,已是五日後,我錯過了父王的壽辰。三萬年循規蹈矩,在對上長林幽幽轉醒的眼眸時,心裡那一座鎖得冰冷的城漸漸崩裂,那裡面住着一頭猛獸,死咬着我,我一直都知道。長林放出了他,然後萬劫不復。

長林是魔淵的人,救他那日,我便曉得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師父說,我是佛,將來承的西天的佛光,心中裝的是天下萬物,我想,長林也是那天下萬物中的一個吧。

長林生於魔淵五萬年,竟沒有沾染半分那戾氣,見到我,認真的問我名字,喊我“素素”。

我叫夢溯,長林許是不認得這個字吧,凝着我的眼喚“素素”。

我在他的瞳孔裡看見了我,也看見了我修了三萬年的禁錮被一手打破。

若是命該如此,何懼?

我不想去西海,更不想回西天,我從來都不屬於那裡。

我們去了人間,我和長林。

我至今仍記得,長林將自己收拾乾淨站在我面前時,我有些恍惚地想:魔淵的人,都生的這樣好看嗎?

光風霽月,面容如玉。

喚我“素素”。

我想,動心,約莫就在那刻吧。長林堅定的站在我面前,逆轉了我的命盤。

長林比我大了兩萬歲,許是因着那點救命之恩,對我的要求幾乎是言聽計從,那時心性尚未穩,央着他爲我做了許多事,他偶有皺眉,從未推卻。

那日途徑一家銀飾店,我久居三十六天外,對這些身外之物,其實沒什麼興趣,卻見長林拉着我走進去,挑起一個銀鐲子扣在我手腕上,久久道——

好看。

神秘複雜的紋飾繞在手腕上,像某種古老的圖騰,我的眼有些熱。

我心裡顫了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長林你有見過別的姑娘嗎?”

“有的,但是素素最好看。”他的眼底乾淨,乾淨得,只有我。

我們最終也沒有買下那銀鐲,因爲在人間拿東西,要銀子,我們沒有那東西,不能壞了三界制衡。

我憑着一縷幽魂遊蕩於不見天日的密林時,時常想起那一日。特別平常的一天。

唯一的不平常大概在於,那是我能陪在長林身邊的最後一天。

我站在西海的岸邊,沒有一點點想回家的慾望。長林從身後抱住我,然後我轉身,回抱他:

“長林,我是佛。”

“我知道。”

“我要走了。”

“我知道。”

“我……”

“我知道。”

他知道,我喜歡他,我閉上眼,這四個字,我夢溯這輩子都沒資格說出口。我是佛,他是魔,我們都知道。

“素素。”

“嗯?”

“我喜歡你。”

我笑了,他毫無顧忌地說出了他想說的話,連着我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