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府挑中的自然是夏瑜。
因爲一方面夏瑜平時的言論頗爲高調,與疑似光復會分支的越社文人羣體交情匪淺,他的孃舅白舉人更是向程知府告密他爲光復會的核心會員。
而且查抄夏家之時,程贊清留意到夏瑜家裡是一副吃了上頓兒就沒下頓兒的模樣,指使阿義去探探虛實也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沒找到,可謂是窮的叮噹亂響。
這不正常。
試想夏瑜他娘夏四奶奶的親哥白舉人可是紹城裡數得上號的大鄉紳,夏瑜更是留過洋的知識分子,雖說八成是官費留洋,但夏家就算再怎麼窘迫也不至於窘迫到連鍋都揭不開的程度。
出現這種事情,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夏瑜曾經毀家革命,將家產全部變賣支援了光復會或者類似組織。
所以他八成是個革命黨,而且破家破到這種程度,還應該在會中有幾分地位。
另一方面,至於夏瑜懂不懂變通,只要稍稍一試便知。
如果他能爲保住自己小命而簽下供狀,那自然不會是多麼忠貞的反清志士,大家就有了合作的基礎。如果夏瑜堅貞不屈,那殺了便殺了,他程贊清躲在幕後又沒什麼損失。 Wшw▪тт kǎn▪C O
再加上夏瑜平常言論頗爲高調,也說明他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像這樣的人,只要將把柄牢牢握在程贊清手裡,無論交給哪個勢力都完全可以將其搓扁揉圓,不怕他能跳出自己的掌心。
“如此合作,他程知府方能安心。”林風總結道,“所以今天的行刑,不過是知府大人設計出的一場戲而已,我說的沒錯吧?”
“胡說八道。”林風分析起程知府的做法,直聽得這位知縣大人一陣陣冷汗直冒,驚詫不已,但表面上卻絕不敢苟同。
他仔細打量了幾眼供狀,然後又低聲詳怒:“你當着在場這麼多人簽下這份供狀,已是不能容於革命黨,程大人怎麼可能讓你去充作合作人?”
隨後他雙目瞪得溜圓:“來人!”
“在。”
“把這個滿口妖言的癆病鬼給我拖回去。”
“慢!”夏瑜用餘光掃了掃正在圍上來的衆衙役。
“你還有什麼話說?”
對於知縣的憤怒,林風絲毫不以爲意:“看來大人果然不十分清楚程知府的謀劃。”
“什麼?”
“只要程知府不認,那供狀什麼都不是。若是清廷穩固,那是什麼都不必多說。若是革命黨勝,這完全可以解釋成他程知府早已與我達成了默契,說服在下演了一出好戲用來瞞天過海而已。”
知縣皺着眉頭遣退衙役,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供狀藏入袖中,顯然心中已有幾分認同林風的說法,只是他仍有一點不明:“那你跟我說這些要做什麼?”
“很簡單,只要供狀在誰手裡捏着,我就只能爲誰幹活。”林風充滿誘惑地對知縣說道,“他程贊清精明過人卻忘了一件事,這個供狀可以捏在他的手裡,爲什麼就不能捏在大人您的手裡呢?”
“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風認真道:“革命黨在南方的崛起已是不可阻擋,紹城兩、三個月內必定光復。不過在還沒光復之前,請將我的供狀封存好,半月之內讓它不要落入程贊清手裡就行,你不需要擔任何風險;到了光復後,便由在下介紹您入會,保您在革命黨裡依然能更上一步。大人,意下如何?”
“爲什麼選我?”知縣心動了,卻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林風放着紹城裡最大的當權者不選,冒險選自己有些說不通。
“泥人尚且還有幾分土腥氣,他程長毛這麼算計夏某人,我不甘心。”林風嘴角上鉤,臉色蒼白的他笑起來有些邪氣,“何況程長毛已在紹城經營多年,爲人又狡猾、陰狠,與這樣的人合作,怕到時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這個理由很充分。
“而且明明想要我供狀的人是他,卻把大人推到光復會的面前,顯然也沒安什麼好心。”
這個理由更誅心。
知縣聽後緊緊抓住自己的袖口,兩條眉毛糾結到一起,在凌晨的涼風之下,額頭上竟然汗珠密佈。
等了好一段時間,知縣方纔艱難的鬆開了自己的袖口,長嘆一聲:“吾非成事之人,何況朝廷雖然很多事情不好,但我終還是朝廷命官,不可背恩叛主。況且武昌最終也未必就能事成,所以這件事還是作罷,你我就當今天什麼都沒說過,此事休要再提。”
“看來這番話究竟還是說早了幾天,大人並不信革命黨有這樣的實力。”
“不全是。”知縣矢口否認,“你說知府大人可怕,但對比他來說,我覺得你更可怕。”
“咳咳咳咳,原來如此。”林風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看來是我太急切了。”
他雖然被拒絕,但卻沒什麼沮喪的神色,只是遺憾的長嘆一聲:“哎——,原本還想借你去釣程贊清這條大魚,現在看來,就只好用你來湊合一下了。”
話音未落,林風左手猛地一探,一把叼住知縣右腕。
“夏瑜,你要作什麼!”知縣驚立,一邊奮力掙脫,一邊向着衙役狂喊,“來人,來人!”
只可惜衙役早被他自己屏退,倉促間哪能衝得上來。而林風的動作此時絲毫也不像個身上有病之人,一拉一躍翻過桌案,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紅色的繩子捲上了知縣的脖子。
紅繩向後一拉,知縣的腦袋也跟着一仰。
“誰敢動,我勒死這個狗官!”
“站回去!”林風左手指向衝了一半的衆衙役大喝,“都給我把槍扔地上。”
說罷踢了知縣一腳,只見知縣一張老臉被勒得發紫,話從牙縫裡硬擠出來:“你們這破槍也打不中人,還不快把槍扔掉!”
衙役手裡要麼是打不中人的土槍,要麼必定是打成串糖葫蘆的擡槍,在這個距離上確實沒什麼用處。加上又忌憚知縣的生命安全,十幾人沒敢遲疑多久就將武器扔到了地上。
“夏兄弟,夏兄弟,有話好說。”
“那剛纔的事情?”
“一切都依你。”
“哈哈哈哈。”林風手上加力,“來不及了。”
“你,你,你別衝動。”
“大人別怕,我這人一向不喜歡暗殺。”林風環顧四周確定自己暫時安全後,這才莞爾一笑,“此番行爲,只是爲了向您借樣東西。”
“苛苛苛苛——”知縣呼吸愈發不暢,但腦子還算清晰,他慢慢從袖口掏出供狀舉了起來,“你是要這個?”
“呵呵,我要的不是它,其實我自始至終根本就不在意什麼供狀。”林風表情突然猙獰起來,手中紅繩跟着一緊,“我要的是,一塊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