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將供狀交給衙役,由衙役轉呈知縣。
後者端坐在案子後端量片刻,情不自禁讚道:“字倒是不錯,秀潤圓勁,沉著收束,綽有智永和尚的八分風骨。妙啊,妙啊,只可惜如此好字,奈何爲賊呢?”
“是不是賊,您現在說了不算,一切得由後人評論。”林風望了望一干衙役和觀衆,露出一絲苦笑,“大人,如今我們既然站在一條船上,那麼有些話咱們是否應該避開閒雜人等,開誠佈公地談談?”
“嗯——”知縣有幾分遲疑。
林風繼續試圖“點醒”知縣:“若是回府之後,程知府肯定第一時間來要人,到那個時候大人怕是再想和夏某私下聊幾句都沒有這個機會啦。”
“這——”
看到知縣還是在猶豫,林風雙手一攤:“大人總不可能不放心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吧?”
“呃——”
“何況在下的把柄就捏在大人您的手中吶。”
知縣聽得此言沉吟片刻,先是瞅了瞅林風臉上的傷,又瞧瞧他弱不禁風的模樣,最後望了望縮在康老大身旁佝僂着身子的紅眼阿義。 шшш ¤ttKan ¤C○
大概覺得夏瑜這個病秧子比較安全,更是被阿義這種貨色給揍過,終於下定決心屏退左右,向林風招了招手:“有什麼話,你且上來說。”
林風徑直走到知縣的面前站定,低聲問:“在此之前容夏某問一句,紹城知府程大人可真是個心慈手軟之人?”
“大膽,怎能如此妄議府臺大人?程大人自然是仁慈的,否則怎麼能繞了你?”知縣表現的稍稍有些惱怒,但其實他卻是很清楚自己的上司,並非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
這是全紹城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程大人外號程長毛,在貴福離開紹城之後,他接任的紹城知府一職。
光緒三十三年十二月浙江遭了水災,各大米店同一時間將糧食藏起來準備囤積居奇大賺一筆。然而絕望的災民無處找糧,只得把米店以及地主鄉紳們宅子圍了起來,賴在門口不走。
一連數日雙方僵持不下,最後衆鄉紳求到官府頭上。這位程知府二話不說,便雷厲風行地帶兵進行拘捕,並親手格殺農民兩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孩童),然後將這兩人的腦袋懸於北門以儆效尤。月中更是將鬧事的農民公開處刑,任誰求情都沒用,終將風波平息。
論心慈手軟,斷然沒有紹城這位知府什麼事情,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故而林風只是察言觀色一番也不等知縣回答,便自顧自地說道:“程長毛對待餓極了的小孩,尚不肯放一條生路,又怎麼會放過我這個疑似革命黨的人呢?”
“這?”
“大人不妨再仔細想想。”林風繼續點撥,“四川保路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清廷迫不得已將鄂軍西調,致使武、漢空虛,如今武昌首義,湖廣一帶再無新軍的敵手。”
“應該——”知縣有些不大敢確定,“朝廷還是有能人可平定騷亂。”
“您怕指得是在家養病的袁慰亭袁大人?”
“是啊,袁宮保乃當今嶽王,北洋軍更是一支雄獅。”
聽到這時的人這麼稱讚袁世凱,林風不禁莞爾:“不瞞大人,清廷確實已經下詔啓用袁慰亭爲湖廣總督,主抓平亂。但這位新上任的總督大人卻一面奏請清廷停止進攻,另一面已經差劉承恩給黎元洪寫信議和了。別忘了,袁慰亭可是立憲派的領軍人物。”
其實這段時間劉承恩壓根還沒和黎元洪接洽,但這並不妨礙林風用來忽悠知縣,反正這位知縣又不可能知道。
“這你又是從何而知?”知縣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過類似的話。
“因爲我的的確確就是光復會的人,會中兄弟也賣在下幾分薄面。”林風終於“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實際上既沒有交代情報來源,也沒有交代情報渠道,更沒有交代他在光復會中的實際地位,卻換來了知縣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林風看了看知縣,心道,你知道個屁!
“其實程知府之所以願意放兄弟一條生路,我猜原因倒是簡單的很。”林風分析起程贊清的本意,“現在天下的形式已經越來越明朗,就連袁慰亭這樣高官厚祿對清廷不二心的臣子,都開始與我們談判,程知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程知府與袁世凱相比,他的本錢不多,也沒有問鼎神器的野心,求的不過是能保住他在紹城的那點權力和財產而已。
如今大青果藥丸,所以想要保住他的利益,就必須要與革命黨達成合作,留下將來的退路。
但另一方面,現在畢竟還是大清的天下,他姓程的還是朝廷的紹城知府,並且他想的是保住自己既得利益而不是真的去投奔什麼革命黨,故而破家造反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來的。
所以在連續撓了幾夜頭皮之後,程長毛終於想通了兩個問題。
首先,他當前最需要的是一個遊.走在自己和革命黨之間的合作人。如果大清江山穩固,高官得坐自不必多說;但如果局勢動盪革命黨佔了上風,這個合作人可以居中調解,讓他有個投換陣營的契機。
其次,無論怎麼撓,金錢鼠尾這個髮型是真的不用擔心髮際線的問題。
而尋求合作人畢竟是身關前途和性命,可不能隨便挑選,起碼要符合三個特點。
一,合作者必須得是紹城地方上革命黨中的核心人物,如果只是小人物,知府大人怕是完全看不上眼。
二,所謂無欲則剛,若是合作人只一門心思利用一切能見到的資源進行驅除韃虜的偉業,那必然會影響到程知府在兩個陣營中間騎牆的計劃。程知府還不想被革命黨牽着鼻子走,所以此人必須懂變通,知進退,不能是個忠貞志士。
三,這種只要傳出去就是殺頭滅族的隱秘事,必須要將合作人牢牢捏在手心才能安心。否則將來若與這位合作人反目,他把他們之間的合作細節透露出去,無論是給清廷還是革命黨,程知府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於是在精挑細選之下,程知府花費了月餘的時間最終挑中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