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水一戰及在其後的追擊中,以王世衡、王世偉爲首的王氏子弟光是活口就被逮了十好幾個,楊霖當然不能讓他們吃白飯,命周大虎從中挑選了幾個名氣大的,然後由兩千羽林軍押解着直奔魯陽關迫降王世惲。
閒話少敘,滎陽這邊打得熱火朝天,而魯山那邊則風平浪靜。
想不平靜也不行,王世惲都快愁死了。
按照計劃,他率領的南路軍若一切順利則一路向北,與王世充的北路軍對東都形成夾擊之勢。若行蹤暴露或爲敵所阻,則儘量大造聲勢吸引楊霖的主力南下,爲潛伏在暗處的北路軍制造戰機。
不過王世惲一點也不想去東都,尤其是不想趕在他五弟前邊,這事是爲啥咱以後再說。所以自打行蹤被發現之後他就一直在尋摸個好地方當坐地戶,先把楊霖的主力吸引過來再說。
本來南陽就不錯,結果被李孝恭那個敗家子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武川倒是基本完整的落入他的手中,那是因爲實在沒啥可燒的,不但窮而且破,城防更是到處窟窿四面漏風,王世惲除非腦袋進水了纔會選擇在這裡據守。
再往前就是魯陽關了,其實他也不是很滿意。要說魯陽關的好處嘛,一則此關地處要衝,只要關門一閉則南北交通斷絕,想繞路得一口氣繞出幾百裡去,不怕楊霖不重視;二則此關雖然殘破,卻仍佔盡魯山地利,易守難攻。李孝恭之所以守不住是因爲兵力太少,而王世惲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三則是魯陽關不遠不近,位置正好。南陽或武川太偏南,基本起不到威脅東都的作用,能不能吸引楊霖主力南下真不好說。而襄城又太靠北離東都太近,很難起到充分調動敵軍的作用。不過魯陽關再好也架不住只有一條古道溝通南北,一旦被敵軍截斷則他就成了甕中待捉的那隻鱉。
可是一開始王世惲對此並不擔心,因爲楊霖的大軍都集中在魯山以北,就算要繞道南下堵截他的後路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到時候他大不了趕在後路斷絕之前一走了之就行了,反正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他五弟在東都發起突襲了。
很快楊霖的第一波援軍就趕到了魯山,而且人數還不少,至少有三萬人。不過這些人對於魯陽關似乎也沒什麼辦法,只是一窩蜂的攀上古道兩側的山崖上大肆伐木。這是要幹什麼?打造攻城器械?那玩意在魯陽關也擺佈不開呀!
王世惲還在驚疑不定,三天後隨着一聲巨響,關前兩裡處的古道被山崖上傾瀉而下的無數巨木、大石徹底封閉了。
這是造孽呀!
要知道古時生產力和技術水平低下,一些地質構造複雜、羣山重水阻隔的地區要想與外界溝通交流,靠的就是這種全憑一斧一錘開鑿、歷時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才能修成的蜿蜒古道,比如說秦嶺古道、劍門古道、太白古道等,當然也包括眼前這條三鴉古道。在充滿着荒蠻與危險的山水之間,這些道路承載的,不只是呼嘯來去的軍隊,也不只是馬背上的貨物,更重要的是路的這端與那端的文明,事關無數人的生計與生死。
所以歷朝歷代都不惜成本的在這些古道的險要處建造關隘、駐紮兵馬,目的就是護路守路,使其爲我所用。即便有外敵來攻也是挾關隘以自守,絕少有因此而毀道絕路的,因爲這種行爲在史書上叫作“狂悖無道”,老百姓會罵你喪盡天良,除非不怕子孫輩在生理或心理上發生異於常人的變異,比如生個兒子沒啥啥的,否則一般人真不敢輕易這麼幹。
楊霖連聲招呼都不打上來就封絕古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使其不得不如此。而這小子出乎意料的一手立刻使王世惲陷入了被動,繼續坐守魯陽關恐怕已經沒有什麼意義,要想實現牽制住楊霖的兵力的目的,他就必須貼上去使其不能輕易撤兵馳援東都。
可是要想貼上去又談何容易?那座隔絕了古道、高達十餘丈的由土木壘成的小山,幾乎就是又一座魯陽關,而且守軍看似孱弱卻人多勢衆,王世惲揮兵狂攻了兩天卻毫無寸進。
既然北行不力,那就掉頭向南,下魯山、出淯陽,從西邊直插河南郡,照樣可以達到呼應北路軍、夾擊東都的目的。可是王世惲出了魯陽關向南還沒走出鬼見愁,迎頭又被一彪人馬攔住了去路。
來者正是段志玄。
上次他派安壽冒險穿越魯陽關聯繫上了盛彥師之後,就停止了對王世惲的追擊,在地勢險要的鬼見愁設防堵其後路,不過他可沒敢毀道。北邊敢這麼幹,那是因爲有一羣傻大膽,盛彥師雖有大將之才,卻缺乏政治頭腦,牛進達是個狠人,腦子一熱啥事都敢幹,張亮更是狠辣無比,段志玄就不行了。段老爹是個文人,打小對小段子“言傳身教”,抽斷的竹鞭子能裝滿一間大屋,所以使他養成了行事遵規守矩的性格,自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此天怒人怨之事。所以他雖然提前佈防,但是龍驤軍善攻不善守,王世惲要是不顧一切的玩命狂攻下去,段志玄還真不一定守得住。
奈何王世惲此人在他們兄弟五人中算是最聰明的一個,可越是聰明人越容易瞻前顧後,行事往往不夠堅韌果決,王世惲便是如此,患有嚴重的選擇障礙症,多謀而寡斷。王世充因知其短,所以此來之前給他做好了各種預案,遇到那種情況如何應對都詳詳細細的寫在了小本本上,王世惲倒也聽話,照行不誤。可偏偏王世充沒預料到楊霖閒得蛋疼偏要找蕭銑的晦氣,無心插柳的提前在南線佈下了幾枚閒子,如今卻有了大用。
王世充沒交代這事,王世惲便又痼疾萌發沒了主意,只得又退回魯陽關。可光在這裡等着也不是事,他又跟盛彥師胡亂打了幾仗,打得全無章法,突然又想起來南邊道路尚未毀絕,不妨再試試看,於是他再轉向南路。可是因爲他又墨跡了好幾天,達奚莫熊已經率領豹韜軍趕到與段志玄合兵一處,王世惲一看這邊守軍填的滿坑滿谷都是,就算不計傷亡硬衝出去,自己也剩不下幾個人,只得泱泱退兵重回魯陽關繼續長吁短嘆。
於是雙方誰都拿對方沒轍,就這麼耗上了。可是盛彥師和段志玄耗得起,他們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作戰,有地方官府源源不斷的輸送糧草給養,北線的戰事也輪不到他們操心。而且沒幾日之後,杜如晦和堯君素統率從地方上搜羅的援兵趕到,這下子王世惲就更沒地兒跑了。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盼望着他五弟王世充在北線突襲東都成功,從而使圍困他的楊霖軍不戰自亂、棄圍而去,否則等待他的不是被圍困而亡,就只能投降了。
結果等來等去,等來的卻是被盛彥師派人送上山的他的長子王仁則和族侄王太,以及五弟王世充在滎陽兵敗逃亡不知所終的噩耗。尤其是他疼愛的大兒子王仁則,在京水之戰中被李玄霸一錘子轟得重傷垂死,經過救治後雖然有了**氣兒,卻又被楊霖非常缺德的送上了魯陽關。話說這年頭軍隊打仗極其忽視醫療救護,十傷九死稀鬆平常,所以魯陽關上自然缺醫少藥,要是王世惲晚兩天投降,王仁則就沒救了。
這還能怎麼辦?於公於私王世惲都沒有繼續打下去的必要,只能降了。不過攤上楊霖這麼一個缺德的主公,他的手下近墨者黑自然也不可能是大善人——一衆姓王的將軍先送往東都關押,至於其餘兩萬多降卒就沒那麼好命了,統統留在魯山服苦役,先把三鴉古道挖通了再說。
回頭再說楊霖。他在莆田休整了兩日之後,又把李君羨派去了陽武盯着翟摩侯,然後帶着剩餘的人馬重返滎陽城。
幾日過去,滎陽已經變了一副模樣。房玄齡從東都徵調的萬餘民夫和糧秣藥草等物資已經趕到參與救援,更重要的是老鄭家經此一戰之後,在自家地盤上的聲譽和威名直衝漲停板,振臂一揮之下便有數萬人自願奔赴滎陽,轉移百姓、掩埋屍體、衛生防禦、重建城防和民居等工作做得井井有條,進展神速。所以等楊霖趕到時,滎陽雖還有狼藉之相,早不復之前的悽慘血腥。他嘖嘖稱奇的在城裡城外巡視了一圈,既欣慰又心悸。欣慰就不用說了,心悸的是幸虧他沒把鄭老財主得罪透,否則人家要是把收拾王世充的這一手用在他的頭上,可真夠他喝一壺的。
不過他一想起來答應鄭老財主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條件就頭疼,以這老傢伙又奸又狠的脾氣,肯定是挖了一個大坑等着他跳呢。
不過他現在就算想反悔也找不到正主。鄭元壽早就打着年老體弱的旗號,帶着他老鄭家的一大堆族老和精英子弟跑東都“養病”去了。估計這老傢伙已經聽說了楊霖此人酷愛耍賴,生怕他許給鄭家的一大堆好處落了空,所以先走一步跑東都“上任”去了。
楊霖正在胡亂尋思,在滎陽留守、陪着他到處亂轉的世子鄭守羨突然開口道:
“主公,前邊那位就是晉陽真武宮的袁神仙,他老人家聽聞滎陽遭蒙大難,不辭千里趕來施救。若無袁神仙,我滎陽‘大戰之後必有大疫’這一劫怕是逃不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