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部的氣勢恢宏比起來，舊時代圖書館的內部簡潔樸素到了幾乎寒酸的地步。
這裡沒有閱讀區，沒有休息室，沒有飲料販賣機，沒有電子銷售器，也沒有四面牆壁的素白色上點綴了一些黑色裝飾，大量原木的使用讓整個空間裡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味道，淡淡香，微帶乾燥。
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熟悉到我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
好吧，這種說法很拗口，可是我沒辦法趕走這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就像回家，就像在熟悉的街角散步。
從正門進去之後，迎面看到的是空曠的大廳，大廳門口的銘牌上寫着第一區，沒有接待員也沒有什麼訪客。整個大廳面積超過了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室內建築，卻只是第一區。從原型大廳向左右走，可以看到兩邊按照環形大廳設計的層層書架。那些書架上的書……我隨便瞄了一眼，都是些近現代的著作。
第一區當然沒有停留的價值，我和藤秋顏迅速超過第一區，越過一條並不算長的走廊，來到第二區。
第二區裡的設計和第一區沒有任何區別，兩邊的牆壁裡也鑲滿了各種書籍。唯一不同的是這裡的書籍樣式明顯比第一區的笨拙樸素，也厚重得多。
於是我知道了，越往深入走，書籍的年代應該越久遠，內容也就越珍貴。
我們如此走了四個區後，依然沒見到任何一個人外來者，可見前面的區域都是用來掩人耳目而已，真正想要涉及核心秘密，就必須繼續向前。
第五個區的入口處，我們終於看到人了。
一名身穿黑色制服，長髮長鬚的老者盤膝坐在通往地區的通道門口，緊閉雙眼。聽到我的腳步聲後，這名老者緩緩睜開雙眼。
同一時刻，我心中的艾爾西婭厲聲喝道。
“人類，他很強大！”
艾爾西婭口中的強大是什麼概念？
身爲放浪師的劉洋洋，對於艾爾西婭來說連預警的興趣都沒有。眼前這位老者，居然能讓艾爾西婭做出如此激烈反應！
我停住腳步，也拉着藤秋顏。
老者的雙眸是冰藍色的，顯示着他並非漢中本土人士。那些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早已不能告訴我它們的本來顏色，我只能從老者的面容上推斷，他也應該是西方人士。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出現在漢中的舊時代圖書館？
縱有萬千疑問，我還是沒開口。選擇面對老者直視他的目光，沒有退縮。
老者的目光裡似有無數浪濤翻騰，我只是與他對視幾秒就覺得頭重腳輕。但也就是這麼簡單的反應而已，在對視超過了十秒鐘後，我的身體和內心都漸漸平靜，面對老者我乾脆也盤膝坐下，默不作聲。
此時，艾爾西婭的聲音纔在我腦海裡訕訕響起。
“人類，我幾乎忘記了精神攻擊對你毫無疑義……”
我恬着臉在心裡嘿嘿一笑。
“我也忘了啊……剛纔被你嚇着了。”
老者見自己的目光竟不能讓我有絲毫變化，臉上終於泛起奇異的表情。
“你……很不錯。”
老者的聲音乾澀又難聽，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引起一陣迴盪。我從這個老人的面容裡看得出歲月和滄桑，那也是我來到這座圖書館後的第一感覺。我也能從老者的態度上看到驕傲和自信，這恐怕跟他的個人經歷有關。
“謝謝。”
面對這樣的強勢老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至少在年齡上我得尊重對方，這是起碼的禮貌。
老人盯着我又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確定自己的精神力量對我是否真的無效。我就迎着老頭的目光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藤秋顏站在旁邊也是一聲未吭。
過了一會，老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通行卡。”
“啊？”我還沉浸在寧靜悠遠之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說通行卡！”老者的聲音陡然高起來，在大廳裡激盪，“你們難道沒用通行卡就進來了嗎？”
我這纔想起咱好像是在現代社會，得刷卡通行。媽的這建築搞這麼古色古香乾嘛？走了幾個大廳之後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身在什麼時代，看到這老頭後更是如此。經過這一番提醒，我才醒悟最終想要進入更深區域還得掏出自己剛得到的那金卡。
慌忙出示了通行卡，盤膝坐在地上的老者居然只用雙腳就直立站起，我這才發現他身材很高大，就連脖子都比普通人粗長一些。
“原來是劉家的貴賓，這邊請。”
老者的話並不多，只是轉身就走，也不還給我們那張卡片。我和藤秋顏只能跟在後面，看着老者背影，私下不斷嘀咕。
“這舊時代圖書館的防範措施不怎麼樣嘛，有張卡片誰都能進來。”我抱怨道。
“這不一樣。”藤秋顏低聲解釋，“你拿的是劉家給的貴賓卡，劉家就得爲你進入這裡的一切負責。如果你鬧了什麼事，最終要付出代價的是劉家。”
“也就是說，劉家給我這張卡片，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是的。”藤秋顏聲音有點冷，也有些感慨，“現在從劉家的態度上來看，你的價值，遠遠超過了咱們最初的估計。”
第四區到第五區的通道比之前都長了不少，我們跟在老者背後曲折穿行了幾分鐘後纔到達第五區。這片區域終於和之前的設計開始不一致，寬廣但絲毫不浪費空間的矩形房間裡，整整齊齊列着二十個巨大書架。
在書架的正前方，有八張方桌，木質的椅子每張方桌配上十把。
這裡也開始有人，雖然不多，每個人都神情專注。甚至我們的到來，都沒能引起任何一人的目光關注。
顯然這個地方，任何有用的訊息都比關注他人行爲更有價值。
相比之下，我平時接觸的那些只關心別人八卦的傢伙，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住民。
稀稀落落的十幾個人，每個人都捧着書，做着筆記，看着，想着，記着……站在這裡，我有一種被推入洪流的感覺。
老者停住腳步，把卡片還給我。
“這裡再往前，到第七區爲止都隨意通行。想要繼續往前，你們就得接受一次測試。”
我猶豫了一下，用目光徵詢藤秋顏的意見。
繼續向前，還是停住腳步？
大廳裡只有寂靜的腳步聲和翻動書頁的聲音，藤秋顏被我這個問題難住了。
領路的老者看到我們猶豫，雙手抱肩站在原地不動。圖書館內有空氣調節系統，循環的風吹起他的白髮白鬚，倒是顯得威風凜凜。這名老者在這裡到底有何等地位我不知道，但相比那些低頭專注尋找什麼東西的人們，我覺得有問題找這老者顯然更靠譜一些。
猶豫了幾秒鐘，藤秋顏的目光裡閃過一些我看不懂的光輝。
“向前吧。”
藤秋顏的決定不一定就是我的決定，她看着我的目光有些猶疑。
我從藤秋顏的臉上看到了期待。
那種光彩從未在她的臉上出現過，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有期待的東西。
就像我雖然在無數渾渾噩噩的日夜中消磨青春，總還希望抓住點什麼一樣。
不管那是什麼，就朝着期待前進好了。
“向前。”
我的聲音不大，那些翻閱者們依然聽到了，清晰了。多數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看向我和藤秋顏。注目我們的感覺，像是在看兩個傻瓜。這種目光我太熟悉了——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跟自以爲是的傻逼們打交道。
老者顯然也沒料到我們會繼續向前，放下雙手，又一次確認：“繼續向前的意思就是……越過第七區，你們確定？”
我環顧那些不屑、猜疑和憐憫的目光，在這些應該是學者專家的人羣中輕輕點頭。
“是的，我確定。”
老者這一次沒有再猶疑，邁開腳步走向大廳盡頭的通道。
“跟着我。”
我和藤秋顏趕快跟上。
穿過從第五區到第七區的大廳，每個廳內的人越來越少。我意識到這可能是跟研讀的內容有關，到了第七區之後，只有三個人在悶頭看書。我瞧瞧觀察這幾個人，發現他們看書的速度比我沒識字那會看放浪師小說還慢，我們都快穿過大廳了，這三人中居然沒有一個翻頁的！
這一次沒有走廊，我們在第七區背後的小門裡看到一個球星的透明房間，房間中央一扇緊鎖的門。
房間裡是樓梯，向下的樓梯。
“就是這裡了。”老者放慢腳步，最終停在透明房間門口，“你們知道圖使館測試吧？”
我和藤秋顏一起搖頭。
老者原本世外高人的形象終於崩潰了一下：“不知道還要繼續向前？”
“試試嘛。”我露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說說，進階測試是什麼？答不出也不會有什麼懲罰不是麼？”
我的話讓老者一愣，表情倒不似剛纔那麼崩潰。
那股對這裡極爲熟悉的感覺又涌上來，我接着問道：“是不是因爲怕丟人，很多人不敢嘗試這個測試？”
老者露出古怪的表情，好像是在認真回憶。
“好像真是這樣……”
我對藤秋顏露齒一笑。
“那好，我們不怕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