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聖令下,誅殺妖魔清原。
這一道消息,最先知曉的莫過於各大祖師道統,其次又是仙家道派,以及那些消息靈通的人物……而中土之內的修道人,除卻那些消息閉塞的,幾乎都已知曉。
時至今日,便是連中土之外的修行中人,也都知曉了這一道消息。
至於明源道觀,早年在唐時,有着極高的地位,也有着本領高深的人物,但如今已然沒落,門中道行最高的水源道長,也只是近些時日,在這封神的大世氣運之下,勉強跨過了五重天的門檻。
當立宗於中土的明源道觀得知此事時,距離諸聖下令,都已經過了數日之久。
“清原先生……”
水源道長眼中閃過訝然之色,沉默良久,終是一聲嘆息。
想他修行數十年,也才勉強在不久之前達到五重天的境地,若非生在封神的時代,此生只怕也就侷限於此。
多少修道人,窮盡畢生精力,也只能掙扎在修行的道路上。
然而那位清原先生,初時聽聞,大約還未凝就法意,後來相見,道行還稍遜於自身,再到後來,便已經凌駕到自家身上。
想起不久前灕江一事,七殺真人之名,猶自震撼在心底,餘威不散,可未有想到……才過多久,便傳來了妖魔之名。
水源道長悵然嘆息一聲,對於那位看不透的清原先生,他自然是沒有什麼惡感的,相反還有善意。
但正是因爲看不透,所以這妖魔之名,是真是假,不敢輕信,也不敢不信。
“不談其他,單是他這道行增進,便着實是堪稱妖孽。”
水源道長低聲道:“可惜了,以他這等驚世駭俗的修行進境,若是再過幾年,便是舉世皆敵也是不懼的,如今只怕還是淺了幾分。”
就在這時,門前傳來敲門聲,正是他那兩位弟子。
水源道長收了心緒,仿若無事,推開了房門。
觀中許多人,都與清原有着交情,其交情深厚,甚至比他這明源道觀的觀主更甚三分,例如顏望老先生,例如閉關當中的謝璟雯,再如這兩個親傳弟子,與清原的接觸,都要比自身更久。
許多事情,不必讓觀中其他人知曉了,畢竟知曉了也無用……想要殺清原又沒有那個本事,想要救清原也沒有那個本事,只平添幾分擔憂。
“願你無事罷。”
……
源鏡城,白家。
劇烈的咳嗽聲從白家傳來。
白繼業捂着口,指縫間滲出鮮血來。
論起消息之靈通,在凡塵勢力當中他必屬第一,甚至就是放在修道人之中,也不遜色於那些仙宗道派。
關於此事,他早已知曉,甚至比其他真人還要先一步知曉。
只是未有想到,此事傳開之後,臨東白氏便已遣人來此威壓。
“果然不出我所料……若說這代表着人世的卦盤上,本該有三百六十個銅錢,那麼魔祖是第三百六十一個,清原便是第三百六十二個。”
白繼業臉色白如霜雪,喘息不定,“舉世皆敵……你還能活否?”
……
“怎麼會是這樣?”
君殤璃眉宇緊皺,他貌若青年,而兩鬢斑白,眼神之中帶着些許滄桑意味,在他手中,提着一個滴血的包袱。
內中是個頭顱,頭顱頂上光潔無發。
這就是禍亂人世的妖僧歲弓。
他追殺多日,終究斬殺,本要將頭顱送回樑國京城,但聽聞此事之後,他便止住了行程,轉折到了這個方向過來,追索着清原的痕跡,至今也有兩日了。
“諸聖號令,誅殺此人……我將青蓮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可是錯了?”
君殤璃微微閉目,略微顫動,他眸光一凝,殺機與寒意並起。
誅殺清原?
此事必然伴隨着大功德所在,足以讓任何修道人爲之動心,足以讓任何修道人爲此涉險。
但對於他自身而言,功德可說是次要,可是那青蓮卻又不同……青蓮的栽種,關乎着玉萌復生一事。
眼下清原似乎必死,那麼他死之後,青蓮仙種必將落於外人之後。
當初君殤璃爲了避免被人盯住,不得已將青蓮仙种放在清原身上,如今風聲早已過去,將青蓮仙種取回來,也未嘗不可。
但是……真要如此麼?
君殤璃默然良久。
……
經過數日光景,消息至此,七殺真人之名尚未傳開,但妖魔亂世之名,已然是傳出中土之外。
而在東海這邊,源自於先秦山海界的消息,也在浩浩汪洋之上,掀起了一陣無形的風波。
許老煉寶造詣增益,如今在火神樓地位極高,已不再侷限於仙塢所在,只是他的出處依然在仙塢海市這裡,偶爾會有歸來。
前次不久,他歸來後,在仙塢又是煉出一樁法寶,再次震動。
而在他今次又要再次開爐之時,在仙塢火神樓主事的宋越,帶來了關於清原的消息。
“天上諸聖下令,誅殺清原?”
許老先是怔了一怔,旋即露出古怪神色,說道:“這是哪裡來的消息?”
宋越沉聲道:“先秦山海界。”
許老聞言,頓時沉默。
妖魔?
那個年輕人竟是妖魔?
連諸聖都要爲之正視,昭告天下的一個妖魔?
……
茫茫大海,無名荒島。
周遊身上一震,道行又有增益。
“莫說得道成仙,就是想要成就陽神,都是茫茫無望……”
他悵然嘆了一聲,心知修道艱難,寸步難走。
傳聞中土正值封神,以他的道行,若是踏足中土,做得一番大功績,或許死後可以封神,而若是不死……更是在仙道上添了一股助力。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借這種外力。
他這一脈傳承,實則也算中土正統道派,若是仔細追索源流,或許還能算是正仙道的分支。
“罷了,我還是安心在這東海之上,尋得我的機緣,煉成我的仙丹罷……”
周遊這般想着,忽然間怔了怔,看向前方天際處,細微得難以察覺的一點影子。
那是一艘海船,銘刻着密密麻麻的紋路,而船上也有修道之人,雖說道行不高,但也有凝就法意之人。
那些修道之人一言一語,並未瞞過他陰神的感知。
“妖魔?”
“清原?”
“道祖號令?”
周遊腦海中浮現起了那個微笑淡然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了一種荒謬之感。
在他心裡,那是個修行道家正統功法,未來有望成仙的人物。
一位謫仙,倏忽間竟成妖魔?
……
茫茫大海。
有一個巨大陰影,深藏海下。
“清原先生?”
巨鯨想起那個臨行之前,還叮囑自己不要作惡的人物,呆了半晌。
這樣一個人物,竟是世間大惡?
……
“當年那人,竟是妖魔所化?”
“如今諸聖下令,我等可要出手,與世間修道人一同圍殺於他,報了當年之仇?”
許多聲音傳開,目光隱約落在了前方一道身影之上。
閒神真君死去之後,副閣主武遠便是閣主,後來神居閣被浣花閣真人出手覆滅,也不過這幾人僥倖外出時避過劫數,苟延殘喘至今。
“神居閣已然覆滅,我們如今也藏頭露尾,不要多事了……”武遠嘆息了聲,道:“更何況,就算把他放在我等面前,任你我來殺,你殺得了他麼?”
……
北方。
老山魈將手中消息打散,看向了山中內部,古蒼尚未出關,這也算是好事。
“妖魔?”
“也算有趣,可惜老夫沒時日看見了。”
它看向手中一團圓球,其色烏黑,“這瘴氣神珠可算煉成了,想要老夫性命,倒也不能讓你好受,且看老夫滅你一族!”
淡金色的眼眸,閃過淺淺的殺機。
……
“這北方的消息也太閉塞了些。”
一縷虛幻聲響,悠悠說道:“蘇關,你也算成就陰神了,就在此等候罷,神國之內那混賬活不長的……待神國破滅,他死之後,關於機緣,本座會使一頭當年降服的妖狼替你取來。”
蘇關還在那清原妖魔消息之中感到震撼。
又聽魔祖說道:“他是在被本座之後的又一變數,豈能讓他孤身應對天下?至少……本座也得看着他去死纔好。”
……
西方。
昔年玄策*師前身,曾征戰各方,立下這西方一國,後來皈依佛門,便傳位於副將。而這位副將,實則便是如今的神將蔣師仁,他也在玄策之後,追索而去,並得佛門真法,已成神將。
蔣師仁乃是唐時生人,仍然以唐人自居,他領回了皇室後人,然後便以在此地當年的聲望,把李氏後人推上了這座西方大國的帝皇之位。
期間遭遇的各種阻攔,盡數被他以超出人世的本領,粉碎虛無。
而當蔣師仁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愕然當中。
在他的前方,剛剛得到七殺真人消息的李周兒,猶有幾分歡喜雀躍……自來到西方之後,李智年幼,乃是李周兒從旁輔助,經歷朝堂各種事情,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這個肩負重任的少女感到歡喜。
但這點歡喜,也就要在此時破滅了?
蔣師仁默然片刻,將手中消息抹滅。
事關中土大事,不好隱瞞,但與這西方還未有太大幹系,拖延幾日也不要緊……就讓這少女的幾分歡喜,再延續幾日罷。
畢竟如今知曉了,也只是添了幾分無用的擔憂。
“你們終究師徒緣淺。”
……
雲鏡先生並非修行中人,他並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但他在道祖下界之前,便看出了端倪,而在道祖下界之後,幾乎便已是看得十分清楚。
而到了今時今日,哪怕是以他的眼力,也仍是看不出生機的所在。
“按道理說,十死無生。”
雲鏡先生嘆了聲。
上次分別,他曾暗示過一句。
希望再次相見,是在封神之後。
看來封神之後,清原未必還能在世了。
……
臨東。
白氏。
白勢至負手而立,站在山巔之上,呼吸平緩,雙目微閉。
“家主……”
有人來報,恭敬道:“舉族之力,祭壇之興建,已至尾聲。”
白勢至睜眼雙目,眼中閃過森然寒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