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你了。”牧雲看都不看駕車的華爲仁一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你知道本座是誰不是麼,那麼本座就不需要再進行自我介紹了。”
華爲仁猶豫一下,遲疑着點點頭。
“當日本座在封神臺上的經歷,經過莫乘風止口,如今差不多已經舉世皆知,本座也就不贅述了。”牧雲笑了笑,聲音裡包含這些許自嘲:“後來靜神觀的陽洛天出面救走了本座,本座就已經很震驚了。”
說着,他轉過頭,死死的盯着華爲仁。華爲仁側目看着牧雲,額頭上冷汗直流。
“本座混跡江湖百餘載,威名麼,到是有一些;朋友麼,一個都沒有。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所以你也不用欺騙本座說你是什麼故人之子。”
華爲仁嚥下一口吐沫,伸手擦擦額頭上了冷汗。明明自己身邊這個人已經不是那個魔尊牧雲了,爲什麼自己和他相處的時候會提不起一絲氣勢呢。
在牧雲面前,華爲仁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小老鼠,隨時都會被碾死。
“牧雲先生,有些事情小子還不能說。”華爲仁強行忍住將真相告訴給牧雲的衝動:“但是我可以對您保證,在下無論是對陽葵姑娘還是對牧雲先生你,都沒有惡意,我只是奉命保護先生的一個人而已。”
接下來就是長時間的沉默。華爲仁甚至可以感覺到無形之中牧雲的氣勢越來越高,下一刻就要吞沒自己。
“也好吧。”牧雲那虛無的氣勢瞬間煙消雲散:“我們本來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不知道你的來歷也無妨。本座也相信你沒有惡意。”說完,他扭回頭依舊看着前方。
華爲仁提到嗓子的心,也落下去一點兒。
“牧雲先生真的失去全部修爲了?”華爲仁試探着問。
“本座沒有必要隱瞞。”牧雲點點頭:“境界猶在,但是身體中卻沒有辦法儲存靈氣,天地間的靈氣也沒有辦法轉化爲自己所用,所以也可以算是失去了修爲。”牧雲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狀況告訴給華爲仁。
華爲仁長舒一口氣,終於放心了。他苦笑着說:“雖然我知道您失去修爲這件事情,但是在面對先生的時候還是會感受到無形的壓力,總是覺得您還是那個位於神道巔峰,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聽到先生親口說出這些,在下的壓力才稍微減弱一點。”
“哈哈哈。”牧雲大笑着說:“別的尚且不論,單提本座的兇名與惡名,都已經達到了令小兒之啼的地步。以你這樣和陽葵差不多的年紀能與本座心平氣和的說話,已經殊爲不易。近些年我從未聽說江湖中有你這樣的少年出現,所以我對你的身份很是好奇啊。”
“沒有想到牧雲先生會這樣好說話啊。”華爲仁撓撓頭,雖然他以前沒有和牧雲有過太多的接觸,但是他每一次見到牧雲的時候,都是與牧雲站在對立面,眼睜睜的看着魔尊仗劍喝退江湖衆人。
“您說我和陽葵的年紀差不多?”華爲仁敏銳的捕捉到牧雲話語中的一絲異樣:“爲什麼您會知道我和陽葵姑娘的年紀差不多。”
“哼。”牧雲一臉譏諷:“否則覺得本座爲什麼會選擇相信你?”
“你根本就是利用陽葵引我出現,再暗中觀察!”華爲仁輕易的猜到了真相,驚聲高呼。震驚之餘,甚至都忘記使用敬語。
“小聲一點。”牧雲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側耳聆聽車廂內的聲音。車廂內依舊寂靜,勞累許久的陽葵仍然在沉睡。
“不要把她吵醒,如果讓她知道我利用了她,肯定會發怒的。陽葵發怒會有什麼後果,你絕對不知道。”
“在聽了你關於‘道’的一番論辯之後,我就知道你對於‘道’有着極爲深刻的理解,因此也就知道了你不是一個普通人。”牧雲說:“當時我在第一時間其實很慌亂,本座以爲你就是來截殺本座的。”
“但是很奇怪的是,本座絲毫感受不到你的惡意,只能感覺到你心中有一絲畏懼,語言中有一絲……羞澀?”說出這個詞,牧雲自己都笑了起來。
“這麼說,是在下唐突了。”華爲仁不好意思的說。
牧雲先生慧眼如炬,他居然還真說對了,自己當時真的有一絲羞澀的感覺。當然,那是因爲自己見到了陽葵。
“但是我仍然不能相信你,雖然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我也不能確定你是不是認出了我。所以我第一時間選擇了逃走。”牧雲說。
“那之後的事情有是怎麼回事呢?”金氏好奇的問。
“由於我修爲盡失,無法確定你是不是跟着追來,所以我只能讓陽葵暫時和我分開。”牧雲想起來陽葵剛剛離開的時候,自己曾假裝發現了跟蹤者,對着虛空喊話,但是卻沒有人迴應自己。多虧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否則自己還有些尷尬呢。
“爲什麼要和陽葵分開?”華爲仁不解的問:“難道這樣就能確定出我是否認出了你們?還是說這樣做有什麼深意?”
“你雖然修爲不錯,實力可能也很強,但是你的江湖經驗還遠遠不夠。”牧雲搖着頭說:“如果我和陽葵在一起,那麼假如你真的有敵意的話,那麼我們就會被你一起捉起來。到時候,你如果利用陽葵威脅我,很容易就能達到你們的目的。”
“但是,如果我和陽葵分開,在你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肯定只能選擇一個人作爲目標。如果你要是發現陽葵,並且把她抓起來,我就會立刻逃走,這樣你即使抓到了陽葵也沒辦法達到捉到我的目的,這樣陽葵就仍然有利用價值,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牧雲說完,華爲仁陷入了沉默,他猶豫一會,緩緩說道:“如果……我的一直跟着你們,那我就會直接將你抓走,這樣陽葵姑娘也就安全了……”
牧雲眼含笑意,用讚賞的眼神看着華爲仁,點了點頭。
“牧雲先生被世人成爲魔尊,我以爲是指您對待他人兇狠無比,沒想到您對自己也是這樣的‘兇狠’。”華爲仁感嘆的說:“先生的才智和武藝均可問鼎江湖,這樣的恐怖的人居然能夠暫時信任我這樣的陌生人,在下誠惶誠恐。”
“說實話,本座並不信任你。”牧雲反手指了指後面的車廂:“主要是她選擇信任你,我只不過是信任她罷了。”
“陽葵於常人不同,她的心靈純淨,在待人的時候也會以誠相待,可以感受到別人的善意,她是特別的。”
“我知道她是特別的,而且…很特別。”華爲仁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牧雲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終是少年啊,終是少年。這樣我就更放心了。”
“牧雲先生!”
車廂的簾子突然被拉開,陽葵探出一個靈動的小腦袋。
“我們該吃飯了!”
陽葵的臉有些微紅。
“你都聽到了?”牧雲的表情古怪。
“什麼?我什麼都沒有聽到。”陽葵如撥浪鼓般搖頭,只不過她越發透紅的臉,讓她的反駁毫無說服力。
陽葵的臉紅似火,而比火更紅的則是華爲仁。
“你個男人,紅什麼臉!”牧雲怒罵道。
“沒沒沒……”陽葵一出現,華爲仁立刻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不再是那個沉着鎮定的少年。
“牧雲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有些崩壞了!”陽葵憤憤不平的說:“你以前可是一個冷若冰霜的男人,現在怎麼可以這麼多閒話,廢話!”
“本座可沒有。”牧雲微笑着說:“本座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隨心所欲的人,喜歡做什麼事情就做什麼;不喜歡做的東西就毀掉,何來崩壞一說。”
“至於爲什麼本座話便的多起來麼。”牧雲頓了頓:“可能是本座現在心情比較好吧。”
三人乘坐的馬車慢悠悠的逛在拍潮鎮的街上,如今正視拍潮鎮桂花成熟的時刻,微風捲亂桂花,花瓣滿城飛舞。
牧雲伸出手,接住一朵下墜的桂花,把它拿到自己的面前,香氣撲鼻而來。
馬車上,陽葵依舊在喋喋不休,華爲仁只是低着頭,偶爾會應她一下。牧雲不明白爲什麼華爲仁會這樣的靦腆,既然對陽葵有些好感就當面說出來好了,可能是自己太老了吧。
跟着比自己差不多小了兩個甲子的年輕人一同前行,讓牧雲有一種自己年輕起來的感覺。
當時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幹什麼呢?牧雲鬆開桂花,把它揚進風中。
這一刻,牧雲想喝點酒了,自己好像很多年沒有喝過酒了。
只可惜自己不是少年了。
唉。他一生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