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誘

更新時間:2013-11-11 8:53:52 本章字數:10654

原先太史闌想着煽動本地人鬧事,挾持或者殺了海姑奶奶,奪了大船回靜海,如今見海姑奶奶防備這麼嚴密,倒不好輕舉妄動了。

司空昱瞧着她筆直而衣袂飄舉的背影,只覺得這女子沉思時氣質越發威重,近在咫尺,卻若遠在天涯。

或者,她一直就在那片天涯,他從未有福走近。

或從內心深處,他也知道他不應真正走近她。

他有點茫然地撫撫心口,觸手空虛,纔想起來隨她赴宴時,已經將隨身帶的簪子解下。想到簪子他微微有些恍惚,想起當初在天授大比時,接到的那封信。

恍如晴天霹靂,劈散靈魂意志,驚駭、懷疑、不解、猶豫……二十載舊夢忽成真,顛覆的卻是一生。

之後纔有那暗室交鋒,和她一場生死相搏,清醒後更覺迷茫——二十年執念和當前所戀,到底孰輕孰重?

他不願再面對這苦痛抉擇,自請遠赴靜海。不想沒過多久,她竟然也就藩靜海。

或者這就是命,兜兜轉轉避不開。

司空昱長吁一口氣——他真願和她長避這世外小島,棄一切無謂繁華,永遠不染人間塵埃。

可他知道她必定回去,她的歸宿,不在他處。

海潮來去,機械不休,不知人內心輾轉起伏。

那邊屋子裡忽然有喧鬧之聲,一改先前的凝重氣氛,想來會議已經結束,並議定了章程,隨即有幾個海匪奔過來,拉司空昱道:“魚姑奶奶叫你去呢。”

司空昱看了太史闌一眼,太史闌點點頭,眼看司空昱隨着海匪去了,自己趁人不注意,也慢慢跟了上去。

屋子裡衆人正說得歡快,辛小魚坐在海姑奶奶下首,笑吟吟道:“姑奶奶此去,定然旗開得勝,斬殺巨獠,順利助老爺子奪回靜海,揚威海上!”

海姑奶奶微微一笑,神情自得,眼角瞄着她,道:“別隻說得好聽,如此大事,可有重禮相賀?”

辛小魚笑得更加諂媚,“自然要獻上最好的,我已經派人去請。”

正說着,人聲一靜,海姑奶奶擡頭,便見司空昱進門來。

她眼睛一亮,滿堂鬧哄哄的粗豪男女安靜下來,很多人盯着司空昱的臉,露出嫉妒又鄙薄的神情。

司空昱皺着眉,他自然知道現在自己在這些女人直勾勾的眼神裡,是隻上鉤的漂亮魚兒,依他的性子,定然沒有好臉色,不過惦記着太史闌另有打算,只好先忍着。

對面高坐的海姑奶奶,相貌和海鯊有點相似,大眼大嘴大五官,不算很美,笑起來時卻眼角彎彎,幾分冶豔,身材微微豐腴得恰到好處,周身透出久經歡場的成熟婦人才有的風情。

她眼角微彎,只一霎便將司空昱從頭掃到腳,眯着眼睛,滿意地笑起來,“魚妹子,你這株珊瑚,可真是株好樹。”

“當然,”辛小魚滿臉誠懇,“最好的自然要獻給海姑奶奶。”

海姑奶奶笑吟吟頷首,伸手款款招司空昱,“過來我仔細瞧瞧……”

“瞧什麼瞧,果真一幫海匪,沒見過世面。”忽然有聲音從人羣后傳來,清冷譏誚,如冰珠落玉盤。

衆人將這話聽得清楚,齊齊變色。

海姑奶奶眉梢一挑,放下手,似笑非笑看向人羣中,聲音來源處。

屋外的衆人被她眼光所掃,齊齊向兩邊避開,便現出一個人來。

海姑奶奶一怔。

屋子門戶寬大,沒有庭院,對面就是沙灘,透過大開的門,可以看見人羣中那人,修長挺拔,卓然而立,一襲淡青色鑲金邊長袍,迎風飄舉。

隔得遠,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覺得一雙寶光凌厲的烏黑眸子,遠遠掃過來,接觸這人目光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震。

海姑奶奶微微直起了腰。

那人已經走了過來。

步伐微快,卻不顯急促,既無女子嬌柔之態,也無男子虎步之形,卻依舊令人覺得凌厲,像刀鋒忽然從天外劈來,還未接近,便凜然而覺壓力。

海姑奶奶眼睛一亮。

那人迅速走近,寬大衣袍被海風掀起,一雙穿着雪白長褲的腿修長筆直。衆人目光癡迷地上移,正看見一張難以描述的臉。

有點清瘦,乍一看並不驚豔,並不如司空昱眉目豔美。但衆人心中還沒來得及失望,便被那雙烏黑細長的眼睛所攝取。一時間滄海茫茫,星光暗沉,浮雲退避,衆生失色,腦海中只留下那雙眼睛,淡而冷地一瞥,四海便只剩了那束光——

海姑奶奶醒覺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門檻前,伸手去接那少年的手。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她什麼時候站起來的?

太史闌淡淡地看她一眼,注意到她眼神發直,心中滿意自己的攝魄果然是練成了。

這一門雞肋功夫,當初練了只是因爲她不服氣,一直也以爲不能成功,誰知道海上一試,居然真有效果。

海姑奶奶卻被這一眼瞧得心頭髮緊——這樣俯視睥睨的眼神,她從自己父親身上都沒瞧見過。

太史闌讓過她的手,一步跨進了屋子,迎上辛小魚怪異的眼神,淡淡道:“爲何喚我兄弟過來,卻不讓我進?”

辛小魚臉色大變。

海姑奶奶轉過臉來,冷冷瞧着辛小魚,哼聲笑道:“好一株最珍貴的珊瑚樹兒!”

辛小魚臉色慘白——太史闌只一句,便揭了她的私心。

她連忙站起,賠笑道:“姑奶奶,您聽我說……”

“夠了。”海姑奶奶不耐煩地一揮手,“別的都不必說,我只問這一個,你讓不讓給我?”

“屬下不敢。”辛小魚立即躬身,垂下的臉咬緊了腮幫,聲音依舊恭謹,“自然由您喜歡。”

“那麼,出去吧。”海姑奶奶冷冷道,“別忘記把這一季收上的魚稅移交大把頭,遇事多和他請示。”

辛小魚渾身一震,再次咬了咬牙——剛纔議事,海姑奶奶明明暗示由她主管財權,並擡舉她做大把頭的。這一下明顯是改變主意了。

她心中暗恨,也只得垂首聽命,拉了司空昱出去。其餘人瞧着海姑奶奶春心萌動模樣,也不敢再逗留,紛紛出屋。

司空昱出去前,看了太史闌一眼,太史闌使了個眼色——我搞定海姑奶奶,你搞定辛小魚,務必要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司空昱表示明白,眼神中卻有憂色,終於還是陪着辛小魚走了出去。

太史闌一句話便令兩大女匪之間產生裂縫,心中也對自己挺滿意,站在廳堂中間,回首對海姑奶奶一笑。

海姑奶奶眼神立即藍了。

太史闌已經大馬金刀地在堂上坐了,她害怕海姑奶奶要坐到自己懷裡,乾脆蹺個二郎腿,手肘撐着膝蓋,望定海姑奶奶。

被她那雙眼睛自下而上地一瞧,海姑奶奶渾身都軟了,忘記了太史闌的狂妄不尊,也忘記了自己的矜持尊貴,步子飄忽地過去,在太史闌對面椅子上坐了,怔然半晌,才一拍額頭,吃吃笑道:“我是傻了!沒想過世上還有你這般的男子!”

太史闌面無表情——那當然,我是女的。

她卻是冷淡驕傲,海姑奶奶越是被吸引,她身周男人不斷,也算閱遍美色,受盡追捧,此刻見着這刺頭般的太史闌,反倒覺得新鮮夠味。

她伸手去撫太史闌膝蓋,太史闌腿一讓避開,海姑奶奶一怔,太史闌已經淡淡道:“我和魚姑奶奶並無苟且之事。”

海姑奶奶又愣了愣,直起身子,細細打量她。

“我今日來見你,先聲奪人,是有意爲之。”

海姑奶奶臉色又變——她雖然被太史闌攝魄所攝,神魂顛倒,卻說到底,迷戀的不過是太史闌容貌風采而已。她掌握黃灣羣匪多年,稱霸海上,自然不是辛小魚那種草包可比,內心深處也只打算將太史闌當作禁臠,不可能交託信任,玩膩了就扔下海。

然而太史闌開門見山,承認自己另有打算,這一着出乎海姑奶奶意料,禁不住鬆開手,坐直身。

“我是靜海大家子弟,我伯父是端木成。”太史闌直視海姑奶奶眼睛,“端木家早先被海鯊團壓制着,一致對外還算齊心。如今伯父新得了靜海總督的歡心,端木家立即復興,兩房難免有爭權之心。伯父有意對二房打壓,命我帶一批貨物出海,回來時遇上風暴,貨物全失,屬下橫死,只我和我的表兄兩人逃得活命,搶到艘小船遊蕩海上。所幸遇上魚姑奶奶……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

海姑奶奶神色漸漸慎重,半晌卻展顏一笑,“好實誠孩子。”

她說實誠,是因爲太史闌自認是端木家的人,端木家和海鯊團是多年死對頭,太史闌報別的身份她未必會信,自認端木家子弟,她倒是立即信了七八分。

早幾年,如果端木家的人孤身流落海上,被海鯊團的人抓到,是要立即餵魚的。

“那麼,你告訴我這些……”海姑奶奶身子放鬆,倚在靠背上,斜眼望着太史闌笑,“是打算做什麼呢?”

“海姑奶奶稱霸海上,叱吒風雲。我那些小心思瞞不了你,所以不打算瞞。”太史闌平靜地道,“我出海失利,一船珍貴貨物損失巨大,回到端木家,必然連累父母兄弟。伯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弄不好整個二房都會被迫與家族分離。到時候牆倒衆人推,我這一房必然遭遇悽慘。”

海姑奶奶點點頭,大戶人家內部傾軋,這些事再正常不過。

她點頭,卻不表態。太史闌瞧她一眼,心知這個果然不同辛小魚,是個有城府的。

其實也不奇怪,海鯊唯一的女兒,穩穩掌握黃灣羣島這麼多年,表面上島主是她丈夫,實際上卻是她。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草包?

“我是二房長子,這一系生死存亡責無旁貸,如今貨物也毀在我手上,如果不能給家人博個出路,我寧可飄零海上,永不迴歸。”太史闌神情還是淡淡的,看來倒顯得傷痛於心模樣,“如今遇見姑奶奶,我有心和您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海姑奶奶笑吟吟伸手過來,手指在她手背上劃啊劃,“說來聽聽?”

太史闌垂目瞧着那手指,海姑奶奶忽然覺得心中不安,訕笑着縮回手。

“我年近弱冠,還未娶妻。”太史闌道,“我願和海姑奶奶交換我端木家一半家產,和我本人一生。”

海姑奶奶一怔,微微動容,擡眼看她。

“海姑奶奶攜我回靜海,助我殺了我伯父一家。”太史闌語氣輕描淡寫,“事後我願以一半家產相贈。海姑奶奶如果有意下嫁,我也可以幫你殺了你丈夫,做了你上門女婿。”

海姑奶奶眉毛高高揚起,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晌,忽然格格格格笑起來。

“你這孩子……”她笑得花枝亂顫,“前頭半句倒也合適,後面那句可就不妥了,你竟然敢挑唆我殺夫?你還敢自薦殺我丈夫?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先殺了你?”

最後一句她忽然收了笑容,眉目含霜,疾言厲色。

室內寂靜,似有殺氣逼來。

太史闌眉目不動,手指隨意敲在茶杯壁上,“海姑奶奶夫君,全靜海都知道,半身入土,昏聵癡肥。早些年雖然是縱橫海上一霸,和海鯊老爺子並駕齊驅,不然您也不會下嫁於他。可如今他的權柄盡歸你手,早已是無用廢人一個,何必還高高供奉着?不然趁早宰了,一方面可以敲打那些舊日部屬,另一方面,海鯊團姑奶奶和我端木家聯姻,這靜海從此便是你的天下,何樂不爲?”

海姑奶奶不語,茶杯在手中慢慢轉着。

太史闌瞧她目光閃動,便知道她果然早有殺夫心思。她早查過這女人資料,當初她下嫁黃灣島主,屬於家族利益聯姻,黃灣島主大她二十五歲,和她父親差不多年紀。她嫁到黃灣後,黃灣島主才讓出了這一邊的航線給海鯊通行,海鯊勢力才得以進一步擴大。如今海鯊獨大,黃灣大權也旁落於這女人,黃灣島主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之所以沒殺,不過是懶得殺而已,反正這老頭子也識相,海姑奶奶在外面找多少男人,他都當不知道。

但如今美色當前,還有端木家一半財產附贈,端木家百年家族,家底之厚可想而知,由不得海姑奶奶不動心,將“殺夫再嫁”提上計劃日程。

太史闌決定再加上一把火。

“新任靜海總督,據說是個難纏的,海鯊團在她手下吃了虧,想來您也清楚。”她淡淡道,“新總督目前擡舉着端木家,有意要和您打對臺戲。如果你我能達成協議,那可是釜底抽薪之計。新總督的全盤計劃,可就毀了。”

“新總督?”海姑奶奶格格一笑,“你就不必操心她咯。她抄個靜海海鯊府,就以爲從此坐穩江山了?哈哈,嫩頭魚掀不成浪,她還差得遠呢!”

太史闌脣角一扯,“看來海姑奶奶已經有好計了。”

“好計談不上,但這總督還真沒放在我眼裡。”海姑奶奶擺擺手,“不過你說的也對,她就算走了,朝廷也依舊不會放棄靜海,還會出幺蛾子。但無論誰來靜海,能捧出來和我海鯊打對臺的也只有端木家。你們端木家如果真的歸順了海鯊,日後大家也少很多麻煩。”

她原先避重就輕,不和太史闌說正事,此刻不知不覺,便和她討論起心中打算。

“然也。”太史闌雙掌一合,“如此,海姑奶奶可同意?”

“那要看你的誠意……”海姑奶奶斜眼瞄着她,媚聲道,“或者晚上你再來,咱們詳細談談……”

太史闌霍然站起,向外行去。

海姑奶奶春意正濃,不防她忽然翻臉,驚得連忙站起,連問:“怎麼了?”

太史闌面沉如水,理也不理她大步前行,海姑奶奶一頭霧水追上來,扯住她袖子,“你怎麼莫名其妙就走了?你倒是說句話呀!”

太史闌轉眼瞟了她一眼,烏黑冷峭的眼神看得海姑奶奶心頭一震。

太史闌輕輕將她手指拈離自己袖子,才冷冷道:“我以爲姑奶奶心在靜海,志向遠闊,心思人才不輸男兒風範,才誠心來和姑奶奶談判,不想姑奶奶卻也不過尋常女子,如此,我之前的話便當白說,告辭!”

她滿面不屑之色,拂袖而去,海姑奶奶一怔,她向來被人捧慣了,幾時見過這樣輕蔑神色,一時又憤怒又委屈,抓住太史闌再不肯放手,“你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太史闌站定,不回頭,淡淡道:“姑奶奶若真有心和我合作,便當尊重我,視我爲合作對象,彼此平等。如今還當我是那以色娛人的小倌,出言調戲,欲待佔有。說明從心裡就未曾瞧得起我,那將來又何談什麼兩家平分,夫妻尊重?我又何必巴巴奉上端木家一半家財和我本人一生,來填上這沒定數的將來?”

海姑***手,慢慢從她袖子上松下去,默了一默,終於嘆息道:“是我孟浪了。”

她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又想了想,笑道:“我原先還真沒完全將你當回事。如今卻真有些喜歡你了。才貌雙全雖難得,一身傲骨更難得,你這般人才,我確實不該隨意輕賤你,也會被你疑了我的誠意。你放心,這樣的話,在你我事成之前,我再不會說了。”

太史闌心中點贊——幸虧是海姑奶奶,還講點道理。如果是辛小魚那個女色狼,纔不管你這個道理那個道理,直接吃了再說。

“既如此。”她肅然一揖,“剛纔也是我使性子了,多謝海姑奶奶大人大量。承蒙姑奶奶看重,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海姑奶奶望定她,這回眼神除了好色真有幾分盪漾了,托腮笑道:“不過你也性子太大了些,我說約你晚上議事,可沒說那事,確實有正事呢……”

她眼角幽幽地向上勾着,有意坐得收腹挺胸卻又姿態慵懶,全身細胞都卯足了勁兒,一個姿態一場風情,一個眼神一段妖媚。

太史闌心中愁腸百結——一個有傲骨,卻又準備娶對方的男人,遇上這樣渾身都滴着媚色的半老徐娘,該是什麼神情姿態?

她努力回想容楚的神情姿態,走近前,俯下身,手指輕輕勾起海姑奶奶下巴,盯緊她的眼睛,學着容楚動情時微帶低沉的聲調,悠悠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海姑奶奶塗抹得粉白的臉上,竟瞬間少女般爆出燦爛的紅霞。

太史闌脣角一扯,趕緊放開手,一禮揚長而去,轉過沒人看見的牆角,趕緊將手指在牆上擦了又擦。

她想吐。

她身後,海姑奶奶癡癡半晌,又吃吃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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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市島太史闌施展魅力玩轉兩大女海匪,靜海城亂像方生。

幾日搜尋不到太史闌,靜海城內剛剛安定下來的各方勢力,想着那日的風暴,心裡隱隱覺得,新總督怕是凶多吉少了。

太史闌身死,那麼靜海城必然要面臨新一輪洗牌,或者,直接回歸原先狀態。

隨即衆人又隱隱聽說老海鯊已經回了靜海,現在正在天紀軍的大營裡,而天紀軍昨夜更是出動軍隊,圍剿太史闌貼身護衛。

這個消息一傳出,靜海城各方勢力暗地裡便炸了鍋。一些心思活動的,已經在考慮一旦海鯊找上門,該如何措辭解釋並重新歸順。

與此同時也有無數人查探總督府,想知道總督回來沒有,但總督府大門緊閉。有人買通了裡面的廚子,廚子說近日根本就沒有開伙。換句話說,不僅總督沒回來,連她的貼身侍衛也都沒回來。

誰都知道,總督的侍衛身懷着當初海天盛宴衆家將軍的印信手書,關係着靜海所有軍力的重新分配。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時想必正受到諸家軍隊的圍剿。那晚天紀軍的圍剿事件細節已經傳了出來,“蒼闌軍”的名號因此在衆人口中悄悄流傳,衆人佩服太史闌護衛和她一樣硬骨頭的同時,也在搖頭嘆息她們的孤勇,人們算着日子,想着面對那幾支軍隊,這些人爲什麼不盡早交出東西?她們以爲能抗幾天?

蘇亞等人已經抗了三天。

那晚衝出去之後,她們隨即和花尋歡匯合,那時她們的隊伍裡已經又多了幾個龍魂衛,是王三派給她們的。王三分了一半人找容榕,另一半保護花尋歡等人和蘇亞接頭。

一行人已經趁早出了靜海城,但之後的路更艱難,因爲折威天紀兩軍的真正勢力是在城外,城外地廣人稀,隨便什麼地方來個埋伏,就足可將她們圍殺,本地官府也絕不會過問。

此時夜色剛剛降臨,一行快馬飛馳在路上。

“沈梅花能不能擋住後頭那一批?”花尋歡在馬上疾聲問。

“擋不住也得擋!”蘇亞咬牙答。

“放心。”於定道,“沈梅花每次都哭着喊着不肯上,每次都完成得很好,這次一定可以將那批人擋住。再不濟,楊成的人也可以幫忙。”

“一羣趁亂打劫的宵小!”花尋歡恨恨呸一口,“一個三流小幫派,也敢攔截我們!”

她滿身灰土,衣衫破裂,破裂的衣衫裡,露出未及包紮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疤,有的還在殷殷滴血,看來十分狼狽。

衆人都沉了臉沒說話,月色下臉色晦暗,和花尋歡一般的疲倦而狼狽。

紀連城已經和總督府撕破臉,自然不會再留情。他私下悄悄放出海鯊迴歸的消息,並暗中懸賞了總督府下屬的人頭,蘇亞人頭高達萬兩白銀,如果誰能連那幾分契書也一併獻上,則有更厚的賞賜。

一些小幫派聞風而動,有心要爲迴歸的老海鯊獻上大禮,爲日後躋身靜海城高層領導階層而一搏,所以這幾日蘇亞等人除了要躲開天紀軍,還疲於應付靜海城內林立的各種勢力的追殺。

如果不時有了一批龍魂衛的加入,楊成調動他家族的潛伏勢力買了好馬及時出城,此時蘇亞等人只怕早已身死城中。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史小翠皺着眉,“這樣一直逃也不是個辦法……難道要逃回麗京?”

蘇亞在馬上沉思,額上疤痕青銅般幽幽反光,她和火虎對視一眼,最終火虎道:“不,我們不可能安全到達麗京,我們打聽了,出城五十里有座連峰山,山內道路隱秘,我們在那裡躲藏,等到大人回來……”

衆人都默了一默,一句“如果大人回不來了呢?”在心中盤桓,卻沒人問出口。

太史闌失蹤已有十天,以她的本事,如果真的沒事,應該已經回來了,但至今沒消息,本身就是個壞消息。

衆人雖然嘴上堅持認爲太史闌強大,不會無故枉死,但心裡都明白,自然之力面前,人力再強也不過滄海一粟。太史闌確實凶多吉少。

“連峰山背後,有條路直通官道,如果……如果真的長久沒消息,那我們就回麗京。”火虎最終慢慢道。

回麗京,請國公爲總督報仇。

這句話同樣在衆人心頭盤桓,還是無人說出。

“回麗京?”忽然有人怪聲怪氣地笑道,“麗京此去千里,一路伏殺不斷,你們以爲,你們真能回到麗京?”

蘇亞火虎霍然回首。

暮色四合,深雲暗聚,最後一片淡白的天光照亮人高的草叢,草叢深處漸漸浮現無數幢幢的暗影。

蘇亞等人數着那出現的人數,慢慢吸一口氣,握緊了刀。

自那夜天紀伏擊,大小已有十幾戰,但她們今日深切地明白,這將是最後一戰。

今日前後遭受幾次伏擊,衆人不得已分散實力應戰,現在沈梅花和楊成還在後方,蕭大強熊小佳帶人誘敵迂迴,此刻二五營實力最弱。

今日闖得出,還有一線希望,不負太史闌的交託。闖不出……

也不過將命交代此地,報了太史闌一路信任提攜罷了!

人羣慢慢聚集,刀光暗影,自半人高處彙集而來,滾滾似匹練。

“交出契約書,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領頭人沉聲大喝,說這幾日重複無數遍的誘惑。

蘇亞恍若未聞,鋼刀平舉,刀光似一道月光,緩緩自地面生。

刀光亮到頭頂,就是一聲殺。

雙方此時都有些緊張,對面那羣合力來圍剿的小幫派,幾日和這批人交戰,也怕了她們的兇悍狠辣,神色凜然,全神貫注。

因此也都忽略了遠處車馬轆轆之聲。

蘇亞的刀長河倒掛,狠狠一劈。

“滾——”

駿馬長嘶,人立而起,下一個瞬間便要衝入包圍圈。

“恢律律——”

忽然一聲長嘶自二五營背後響起,聲音高亢嘹亮,如鳴金斷玉。衆人從未聽過這樣清越的馬嘶聲,心知必是絕世名馬,都驚得回頭。

隨即便看見一輛馬車,自道路盡頭飛馳而來,馬車旁還有一排騎士,一色黑馬黑衣。馬車雖快卻不搖晃,駿馬雖疾卻不焦躁,落蹄流星,颯沓煙塵,恍若一支支黑色利箭,轉瞬逼到近前。

馬車進入衆人視野,衆人便看出那趕車的四匹馬高大神駿,居然匹匹都是絕世名馬,這樣的馬一匹便是難得,什麼人能連用四匹,而且還是用來駕車?

車前趕車人也令衆人心驚——馬車如此急速驅馳,他手臂穩定如鐵,連肩頭都不曾晃動。

馬車近前,轟隆隆鐵輪晃動,似壓在衆人心上,煙塵裡,那巋然不動的馬車伕,忽然躍身而起。

他高偉的身子越過馬頭,寬大的長袍在風中一展,昏暗的天色下,一副白銅面具幽光一閃。

圍剿的隊伍中有人失聲大叫,“銅面龍王!”

蘇亞等人聽見這一聲駭然回首,眼底爆出喜色——她們知道銅面龍王和太史闌一起失蹤,如果真的他出現在此地,那馬車裡豈不是……

那人默不作聲,下一瞬已經掠到發怔的蘇亞面前,一把將她推落馬下,同時對所有二五營的人大喝,“伏倒!”

二五營的人素來服從命令,不及思考,立即臥倒。

對面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驀然對面馬車車簾一掀,一人帶笑的聲音道:“神工弩!”

“咻——”

對面衆人聽見這一句,魂飛魄散——自從太史闌法場大斬,神工弩一怒發威,現在靜海城的人對這絕世殺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以此作爲女總督鮮明的個人標誌,如今聽見這三個字,就好像聽見死神的聲音,驚得連喊叫都來不及,轉身就逃。

逃跑時他們也似乎聽見了神工弩震動空氣的奇特音波,腦海中頓時掠過那日法場慘厲一幕,心中大喊——我命休矣!

“嗡。”

黑暗中果然光芒閃了幾閃,幾道凌厲的風聲掠過,趴在地上的蘇亞等人感覺到似有刀鋒割過,隨即對面人羣裡,爆發出幾聲慘叫。

這幾聲慘叫讓那些人更加驚慌,頭也不敢回拼命逃竄,蘇亞等人卻皺眉擡起頭——好像有點不對勁,神工弩殺人應該比這個更多才對,風聲也似乎應該更厲些。

她們熟悉神工弩,能察覺不對,對方卻不知道,驚得慌不擇路做鳥獸散。

一羣黑衣人撲了過來,不依不饒踩着倒地的屍首直撲入陣中,竟然是一副要趕盡殺絕的樣子,當先的正是那馬車伕,手握血淋淋的長刀,一個閃身撞入人羣,長刀一亮如銀河倒掛,狠狠一刀劈入一個奔逃者的後背,隨即一腳將屍首踢開,大聲冷笑道:“總督大人才幾日不在,這些小魚小蝦也敢上門捋虎鬚?也不用捉拿正法,都殺了!”

他這一招風格,說話語氣,恍然便是太史闌素日行徑。

那羣人這下更是死命狂奔,恨不得他娘多給他生一雙腿——殺神總督回來了!

裡頭的人一跑,外頭的人隱約聽見“太史闌回來了”幾個字,驚得連頭都不回,拖着刀就跑,一眨眼功夫,剛纔還滿滿當當的平原上,呼啦一下空空蕩蕩。

馬車此時才停穩,侍衛掀開車簾,車上人閒閒探頭對外看看,眨眨眼睛,笑道:“這女人果然越來越兇狠,一個名字,嚇瘋土豪!”

又有人接口笑道:“您一個假神工弩驅散惡徒,也沒差哪裡去。”

蘇亞等人聽得聲音無比熟悉,不敢置信地回頭,隨即狂喜而呼。

“國公!”

第七章 國公府家書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二十八章 南齊之秘第六十九章 真愛未滿?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十七章 探望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十八章 補天的容楚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一百章 爲她挽旗的手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四十章 尋妻(二)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九十五章 團聚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一百零三章 景泰藍身世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十七章 表白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第十八章 推倒沒商量!第一章 叫花雞第七十一章 闖陣來救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採第六十一章 容楚的心思第七十章 壓寨相公?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六十八章 處女座小甜甜第十七章 表白第七十三章 賢惠媳婦?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四十八章 旖旎情濃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四十七章 回奔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二十章 有美同遊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五十章 牛逼的測試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四十章 尋妻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十九章 你真醜!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六十八章 索愛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七十五章 一家團圓第九章 叫花雞你好,叫花雞再見!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八十一章 婚書現世第四十一章 誘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七十章 壓寨相公?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五十章 亂流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七十章 壓寨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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