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隱憂

南疆春發,二月已是奼紫嫣紅開遍,漫山錦簇,粉蝶翩飛。

自曲靖通往牂柯的馳道上,我領着白芍和十名學生一路東行。有采雨前茶的當地百姓在茶山上對歌,輕快的歌聲婉轉,伴着鳥鳴風動逶迤四散。引得一衆正值少年的學生忍不住嗓子發癢,呼嘯一聲,也扯開了嗓子對歌:

“什麼花開天下寒?什麼花謝天下暖?什麼花隨風天下揚?什麼花不落抱枝香?”

隨我遊學的學生五男五女,正好打擂臺,男同學們出了謎,女同學便應和回答:“雪花一開天下寒,棉花一謝天下暖,楊花隨風天下揚,菊花不落抱枝香。”

接着便是女同學們出歌謎:“什麼圓圓天上掛?什麼圓圓漂水中?什麼圓圓懸樹上?什麼圓圓結蔓梢?”

“太陽圓圓天上掛,蓮葉圓圓漂水中,桔子圓圓懸樹上,南瓜圓圓結蔓梢。”

白芍因爲怕被燒壞的臉嚇到別人,在被我植皮修整好以前很少出來見人。所以雖然在南疆已經住了六年了,卻還是頭一次隨我出遠門,聽到他們對歌對得熱鬧,也忍不住湊熱鬧,加了進去。

我坐在象兜裡,靜靜的聽着他們的唱和,心裡輕鬆愉悅。正神思外遊,突然有個女學生跑了過來,叫道:“老師,都是我們唱,您也唱一曲吧!”

“我不會唱!”

一干學生齊齊道:“不會唱也沒關係,我們教您。”

“我是你們的老師哪,讓你們教,我還有面子可言嗎?”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可是老師您常說的喔!”

我六年前留在南滇,得了南州刺史徐恪的推薦,受天子詔成爲南州撫民使,兼領南州祭酒從事一職。祭酒從事是掌管一州教化的文職,我開辦學院能得到官方的支持,大理學院以外,十郡的郡治所在都辦有學院,招攬了一批在中原不得志的士子文人教導百姓,編纂教材。這幾年下來,也算小有所成。

而爲了使學生的眼界開闊,保持探研學習的好奇心,我每年都會挑選學生隨我在南州十郡遊學研習醫藥,瞭解巫蠱秘術,採集物種標本,勘探各地礦產水文……這些隨我遊學的學生畢業後都是能在南州獨當一面的人才,才能膽識都好,就是有時候太調皮了些,讓我也不好下臺。

“反正我不唱!快走,我還要趕到牂柯去檢查南疆大營的醫衛系統,要是誤了時間,我就罰你們……將這次出行的見聞在十天之內整理成集!”

衆學生作悲憤苦惱狀,慘號怪叫,哀聲一片。

我哈哈大笑,十分享受師長身份在給學生們施罰裡的快意。

南疆大營初設時總營盤設在曲靖,近年隨着大軍的東進,漸次取得名屬夜郎國,實際已經被楚國控制的許多土地,將營一移再移,直到現在已經到了牂柯。

經歷六年的洗煉,南軍已經整合成了百戰之師。而原期門衛出身的張典在南軍中因爲才幹而受倚重,也倍受打壓,雖在南軍整合中居功至偉,但卻只是個鎮南校尉。

我這幾年撫民遊學,習慣從北而南,自西東來,每年都會在南疆大營停留一些日子,除去檢查南軍的醫衛所以外,也與舊識的原期門衛衆將士敘舊,今年自不例外,一應公務辦好,便帶了白芍去尋張典的府邸。

鎮南校尉是與護烏丸校尉同級的武將職銜,名份不高,但領兵的數目卻多,也算權重。張典的府邸雖然隨着南疆大營的搬遷而時時變動,但卻規模卻不小,演武場是一定有的,許多與他交好的將士都喜歡跑到他的府邸來演習兵法武藝,十分熱鬧。

我還在張典府外,就聽到了後院的陣陣呼喝喊叫,兵刃交擊的聲音,其中有不少聲音聽起來熟悉。

我上前扣住門環,鐺鐺鐺的敲了幾聲,便聽到裡面有人應:“來了!”

輕重不一的篤篤腳步聲快速靠前,開門的老兵也是熟識的,一面領着我往裡走,有些奇道:“雲姑,往年你都是三月底才東來檢疫的,怎的今年纔開春就來了?”

“徐使君來檢查駿工的曲安馳道,我隨他東巡,就提早來了。”我回答一聲,笑問:“大劉,子籍兄在不在府裡?”

“在的,正和一羣將士在後面推演兵法,練習武藝呢。”大劉轉身招呼府裡的僕人:“快過來替雲姑把大象拉到廄裡去,行李收拾好,通報張校尉……”

才走到前堂,便聽到一陣喧譁,自後院涌出一羣軍士來,早春寒峭,這羣私下操演兵法武藝的南軍將士卻個個滿頭大汗的出來招呼我。

雲姑、雲撫使、雲阿嬤、雲郎中……等種種叫法不一而足,叫我雲姑是長安舊識的期門衛,叫我郎中的是南軍改建時認識的南軍將士,叫阿嬤的多是原來的滇人,叫最正式的撫使的人則必是十分注意官銜的中原士族出身的將士。

這四起人能夠在張典家裡一起出現,演兵練武,證明他的統率能力十分不錯,派系在他手下能夠融合。

我微笑着跟他們打過招呼,發現去年曾經見過的熟人有好幾個沒有再見,問起來才知除了五人派在外面輪值沒來以外,其餘的四人都是在去年東進的征戰中陣亡了,心裡微黯。

寒暄過後,我才發現作爲主人的張典不在,不禁奇怪,喬圖笑道:“大哥知道雲姑你來,回屋整理衣冠去了。”

我不理會他故作曖昧的腔調,笑道:“子籍兄注重禮節,你們應該學着點,將來給孩子樹個好榜樣。還有,你們日常起居訓練,可都遵守了醫衛所制定的衛生守則?”

“守了,守了……大部分,雲姑,軍中都是些漢子,誰個跟姑娘家似的講究哇?你也別太苛求了不是?”

我瞪了他們一眼:“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衛生習慣不好,是傳染瘟疫的重要原因,我訂那衛生守則並不是有意苛求你們。”

“是是是,雲姑關懷兄弟們的心,我們知道的。”

“我可不是用人情關心你們,是訂了規則請你們遵守。”

“明白明白。”

說笑一陣,張典一身整潔的走了出來,英姿勃發,于軍人的剽悍之外更有一種文雅之氣。他是一年更比一年穩重,氣度越見高華了。

他遙遙拱手,我也肅禮回拜,笑道:“子籍兄英姿勃發,芳華清遠,想是讀了什麼好書,經歷了什麼奇事,才能養成這一派氣度。”

張典一面揮開衆將士,將我迎進客堂,一面朗聲答話:“我這些年戎馬倥傯,戾氣不小,什麼芳華清遠那是想都別想,雲姑卻來取笑我。不過說到好書,年前我倒是得了套手抄的《蒼山集》全卷,其文醫藥巫蠱,農耕格物,民生氣候,算術教義等無所不包,無所不有,讀來十分有趣。”

《蒼山集》是我得了徐使君之助,彙集南州百工長者,儒生墨客七十人,歷時三年才整理出來的。裡面的文章由易而難,由淺到深,既適合學院教學,也適宜有志者自修。這是我做的系統性教材,本來是想付版發行的的,可惜太學的博士們說《蒼山集》是雜學,又涉及機要,連手抄卷都限制了流通。

“子籍兄,那《蒼山集》流傳在外的抄本都是被刪節了的,我這裡帶了被刪減的那部分過來。”

張典大喜,笑道:“果然如此?這可太好了!”

我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裡取出五本手抄書,張典接過來翻開看了兩頁,面色微變,嘆道:“原本朝廷不允許《蒼山集》刊行,我還道太學院的老夫子們因爲不忿南州近年造紙印刷術推行,文風大盛,不重視尋章摘句的經學,所以心懷妒忌。現在才知道它確實不能刊行……雲姑,這書是你編的?”

“我整理的,許多儒士墨生工匠商人藝伎一起出力。”我笑了笑,正色道:“子籍兄,這書的刪節部分我只抄了兩份,一份是去年赴長安給我三個侄兒加冠時抄給了家師,他不喜歡,我便託鐵三哥送給了嚴極大哥;一份在你這裡。現在朝廷和楚國的政治角力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動武是必然之勢,這節骨眼上,你可不能讓楚國得了這東西去。”

張典點頭道:“我知道這集子流傳的後果……你放心,就是我性命不在,也絕不能害了你。”

兩人聞聊一陣,話題自然轉到了與南疆大營對峙幾年的楚國。我這幾年涉入了政局,瞭解到楚國的制度,對它已經實施暢通的三省六部制和科舉選才制十分敬佩,言談自然便流露了出來。

張典聽在耳裡,突然問道:“你言下之意,是說楚國在行政架構上強過了朝廷?”

“楚國從三十年前的諸侯爭位之後,就開始改革圖變,現在摸對了路子,臻於完善。而天子雖然能吸取楚國的教訓直接走正確的變革之路,但時間上畢竟慢了幾步,加之朝廷的政局比楚國複雜,諸多掣肘,行事不可能讓楚國那樣爽利,落後些是理所當然。”

張典叩着椅子的扶手,一面點頭,一面笑問:“雲姑,你對楚國的制度這麼欣賞讚嘆,是不是想到楚國境內去考察一番?”

我聞言一笑:“楚國的制度從字面上來看,那是十分完善了。但推行到地方,卻不知實況到底怎樣。我確實有些想帶着弟子去考察一番,不過那要等朝廷平了楚國以後再說。要不然,我去楚國可是半點安全保障都沒有。”

張典替我倒了杯茶,笑道:“雲姑如今在南州聲名遠播,就算去了楚國,他們也肯定敬禮有加,怎敢加害?只是千金之子,不立危牆之下,你現在還是不要去的好。”

我點頭,不去想還遠着的地方,問道:“牂柯是舊日夜郎國國都所在,也是繁華熱鬧之地,我初次來這裡,不知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張典聞言忍俊不禁:“我知你春季會來查察南軍醫衛所,這些好去處,我早替你打聽好了,吃過午飯就帶你出去。”

我大喜,笑道:“既然外面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們還在府裡吃什麼飯?出去吃就好了。”

張典大笑起來:“午飯你還是得在我府裡吃,畢竟南軍裡中原籍的兄弟已經久不歸家了,難得有故友來訪,我若不留你在府裡吃頓飯,讓他們敘敘同鄉之誼,不免叫人說我小氣。”

說話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子籍兄,說起來還有件事……”

我轉頭對跟在我身後的白芍點頭示意,張典這才注目看我身後的人,留心細看,有些驚訝的笑問:“這是阿芍哥兒?七年不見,可長成英挺俊俏的大丈夫了。”

白芍踏前一步,拱手道:“見過張校尉,去歲家兄雲萃生在蒙山行商時得校尉相助,才保得貨物不被雷雨淋溼,他十分感激。我隨姑姑東行前,他特意囑我前來向校尉道謝。”

張典擺手道:“不過舉手之勞,何必多禮。”

“子籍兄高義我感激得很。不過精精兒有志從商,需要培養他的公平理念,不能讓他以後養成只取不予的惡習,所以他的謝禮你一定要收下。”

張典出手救助黃精,大半是看我的情面,我本應親自道謝,但爲了少欠他的人情,我只能故意讓白芍出面答謝,將這份人情儘可能的轉到黃精和他身上去。

張典客套一番,見白芍執意,便將謝禮收下了。

三人再敘了陣話,便有僕役來報,請賓主用膳。

張典雖然設了府邸,但還是以軍法治家,飯菜跟軍中的習慣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大盆菜大盆肉,擺在大堂上由衆人自由取用。只有張典作爲主人,喬圖作爲陪客跟我和白芍一樣另外設了坐席,照禮制擺好案几上座。

這別開生面的宴會卻不是遊樂宴,不拘先酒後飯的宴飲規則,加上衆人都是經歷過戰爭的老兵,深知體力保持的要訣,都是吃了飯以後再禮儀性的過來敬酒。我拿的是一杯只一口的小瓷杯,他們卻是拿大碗,量不對等,但我意思到了,他們也不會計較。一輪正式的獻酢過後,衆人隨意自取其便,討論着牂柯的風土人情,異事異物。

我知道這羣常年從軍的將士其實不擅與女性相處,能針對我的興趣發起討論已經是他們向我示好的極限,當下儘量淡化自身的性別,含笑聽他們講話,偶爾發言詢問。衆人興致勃勃,一時場面熱鬧無比,殘席被僕人收拾了下去,換上了清茶和豆乾等點心。

原夜郎國偏安一隅,不知天地之大,但其境內的鬼怪神話卻多,我聽得入神,吃了幾塊豆乾,覺得口渴,便摸着茶杯喝茶。

那茶一入口,我頓覺有異,擡頭見衆人正聽故事聽得眉飛色舞,便將那茶含在口中,暗裡抽了手絹,側側掩袖,將茶吐在手絹上,懷進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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