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性的決定，更像是不歡而散。至少在省領導面前，大家都起碼維持着氣氛友好的場面。
送領導走的時候，鄭凱韻狠狠瞪了王嘉慶一眼。可以預見，新光明廠兩位主官的矛盾已經擺到了檯面上來。
王嘉慶心中無奈，把領導送走之後，和李路一道往辦公室那邊走去。不需要多言，他們是有許多話要說的，王嘉慶也必須要向李路解釋一些事情。
李耀華和餘嘉豪等人已經帶着隊伍離開新光明廠，讓人奇怪的是，李路身邊的兩大金剛張衛偉和萬山並不在，反而是趙旭帶了幾名精幹的原公安保衛處的幹警負責李路的安全。
坐定泡好了茶倒上，王嘉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說，“小李啊，你太沖動了。你怎麼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兵，衝鋒陷陣的事情，那不應該是你去做的。”
李路喝了口茶，笑着說，“回到國內我也是後怕連連，也是自責的，扔下這麼大一攤子，顯得自私了。不過話說回來，當時的那個場景，王廠，恐怕換成你你也會像我這麼做。”
過去了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想起來，他依然很難對焦東村慘案釋懷，哪怕他給予了敵人狠狠的報復打擊。
“能理解。”王嘉慶凝重的說道，“事情我也詳細瞭解過，敵人手段殘忍，駭人聽聞，不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難以告慰數十名無辜邊民的在天之靈。”
緩和了一口氣，王嘉慶道，“以後遇到這樣的情況，希望你的做法能夠更加成熟一些。親自上陣是最不可取的選擇。你當時完全可以把情況跟部隊進行報告，由部隊來採取行動。”
李路說，“時間上不允許，是誰動的手，我就要讓誰償命。不說這些了，有驚無險總算是平安回來。”
“你啊，還是滿腔熱血，滿腔熱血也要用對地方不是。”王嘉慶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了，說正事。你的職務被解除，這個事情我攔不住。書記在人事上面有很大的話語權，上級領導也同意了。”
李路點了根菸抽了兩口，說，“這個事情我知道了，我理解。儘管現在離開新光明廠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你這邊很難做我也明白。”
“趙旭的事情……”王嘉慶緩緩點了點頭，皺眉道。
“我都知道了。”李路沉聲說，“被有心人利用了，他的問題不大，他的妻子楊豔芳，問題比較嚴重。楊豔芳還是新光明廠的職工，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法院那邊我問過，七年徒刑起步。”
王嘉慶嘆了口氣，說，“改開大幕徐徐拉開，誘惑是越來越多。有些人沒倒在戰場上，倒在了糖衣炮彈之下。楊豔芳這個女人我是知道的，很能幹的一個人。可惜了。不過我聽你的意思，你還想保她？”
李路笑着搖頭，“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不過，楊豔芳懷孕了，她能憑藉肚子裡的孩子在監獄裡過得好一些。”
“可憐趙旭這個孩子。”王嘉慶感嘆道。
李路說，“沒什麼可憐的，要爲自己做的事情承擔責任。如果他一切按照規章制度來行事，都不會讓人鑽了空氣。”
擺了擺手，王嘉慶道，“不說這些了，既然你回來了，一切都不會是問題。大半個月了，一些人和事你也看清楚了，下面打算怎麼做？”
李路道，“整頓。”
“嗯，不但要對人員進行整頓，你手裡那幾個企業，也要整頓一下，太亂了。”王嘉慶道。
笑了笑，李路道，“你是第三個這麼說的。的確如此，幾個企業發展的速度超出了我的預料，人員配置這些一直在趕，一直趕不上。”
“你當過兵，你知道隊伍建設是很重要的。”王嘉慶道，“跟我說說你的想法，新光明廠這個股份制改革是跑不掉了，省裡的領導明確告訴我，新光明廠要做出表率來。”
李路微微皺眉，說，“股份制改革是好事，但我不知道省裡的領導能夠接受改到什麼程度。”
“什麼意思？”王嘉慶沒明白。
“國與控股還是港資控股，或者是民企控股？如果是國有控股，是絕對控股還是相對控股。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能改到什麼程度，往哪個方向去改。得有一個模板，至少得有一個參考的對象。兩眼一抹黑，怎麼改。省城市第二運輸公司就是一個前車之鑑。”李路道。
磕了磕菸灰，李路說，“以前你提到過，新光明廠最大的問題是體制和人力負擔。體制就不說了，國企的通病，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人力負擔過重，主要體現在退休人員這一塊。這就是個雪球，越滾越大。得找出一個方案來，既能更好地保障退休人員的生活待遇，也能減輕企業的負擔。這可是世紀難題。”
涉及到社會保障體系，這樣的題目不是李路或者王嘉慶能解答出來的。
王嘉慶擺着手說，“那是國家的事情，我們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攤了攤手，李路笑道，“那麼好，改制的目的是什麼？無非是適應市場環境，提高企業的競爭力。香港永基集團認爲新光明廠的兩大品牌不值錢，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南方15型手扶拖拉機，技術上計劃沒有門檻。現在已經有工廠開始仿製這款手扶拖拉機。現在的市場是供不應求，可是一旦市場飽和了，或者有廠家推出了性價比更高技術更先進的產品。新光明廠怎麼樣來面對？”
這是一個較爲誅心的問題，讓王嘉慶陷入了沉思。
在供不應求的情況下，加班加點二十四小時生產不停，能夠保持冷靜頭腦的人在於少數。生產什麼市場只能接受什麼的時代終究會過去，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很晚到來。許多國營企業紛紛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暴露出致命問題來，一方面是忙碌的車間，另一方面卻依然要靠借貸度日。國家一旦斷了根，把它們徹底推向市場，溫室的花朵勢必會倒在充滿了狂風暴雨的市場上面。
王嘉慶問道，“你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