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並不專業，他搞不懂每一個數據的含義，但是，他能夠通過這些數據以及介紹甚至結構圖紙判斷出，東芝公司提供的機牀能加工什麼樣的玩意兒。
他非常的激動，無以言表的激動。
終於，他面無表情地放下資料，語氣很平緩地問道，“村上先生，你們這樣的機牀，賣多少錢一臺？太貴的話我們是需要進行對比的，或者採用競標的方式來選擇合適的機牀。”
村上二郎和谷村宏名對視一眼，一下子凝重起來。他們原以爲華夏人沒怎麼接觸過外面的世界，是很愚昧的，只要把高技術這些亮出來，對於渴望技術的華夏人來說，一定能手到擒來搞到訂單的。
眼前的情況卻是讓村上這麼一個半華夏通感到忐忑，這個農民裝扮的年輕總經理，與別的華夏人不太一樣，那目光似乎洞徹過世界。
這個人不是好忽悠的。
村上二郎腦子裡瞬間閃過好幾個念頭，經過快速而謹慎的思考，他決定按照國際報價來，於是說道，“七百萬美元。”
李路猛地皺了皺眉頭，“你說的是一套系統的價格嗎？”
這一下，連谷村宏名也不敢小瞧了，對方分明是很熟悉這樣的機牀系統的，否則怎麼會知道通常的報價只是母機的報價。
“不是的，李先生，通常是母機的報價，這是行業的慣例。”村上二郎說着，又補上一句，“當然，絕對有還價的空間的。我們東芝公司都非常的有誠意，與李先生您的紅星公司進行合作。”
李路冷冷一笑，說道，“你們給蘇聯人報價六百萬美元，給我報價七百萬美元。我沒有看到你們的誠意在哪裡。”
說完，李路站起來拂袖準備離去。
村上和谷村對視一眼大吃一驚——他是怎麼知道東芝公司給蘇聯人的報價是六百萬美元的！
和蘇聯人接觸，是村上主導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是，和蘇聯人做生意並不容易，而且美國人一直盯着。因此，和蘇聯人的談判是比較艱難的。村上緊急趕回來，輾轉到華夏這邊，就打了利用和蘇聯人談判的間隙做一單快的來補充一下。
另一個原因，他知道華夏人沒有多少外匯，頂多也就是購買一臺機器，而蘇聯人已經表態，要購入四臺以上的機器以及超量的配件和備件。
因此在價格方面，他開了七百萬美元這個價格，按理來說，也是有他的考慮的。
但他萬萬想不到那麼隱蔽的事情，眼前這位農民一樣的華夏人居然知道！什麼紅星公司是大企業，真當我村上二郎沒見過大蛇拉屎啊！三井野原已經告訴他，李路的紅星公司也許是華夏第一傢俬營企業。村上二郎很清楚，華夏的企業，但凡有點規模的，都是國企，甚至那些工廠企業都不能嚴格地稱之爲公司。
當前華夏在企業公司這條路子上還處於摸索階段，現代化企業的管理運營等等這些，都是處於睜眼瞎狀態。
但是這裡有個悖論。
如果李路的公司不值得一提，他又哪裡有數百萬美元的外匯？村上二郎曾聽一些同行者提到過，華夏的大型國企都沒有權力使用數百萬美元外匯。動用這個級別的外匯，那必須要有國家部門來主持。
但是，自始自終，三井野原都沒有跟他說過紅星公司的外匯限制問題，而村上知道三井公司一直在和紅星公司做貿易。問題來了，紅星公司的外匯是怎麼來的？
因此，村上二郎很敏銳地認爲，紅星公司的背後肯定有強有力的支持，因此，他哪怕懷疑紅星公司只不過是個小企業，也不會懷疑李路的實力——推出來打掩護的企業用不着大到扎眼。
對東芝公司來說，只要能賺取數百萬美元的利潤，什麼意識形態都是很扯淡的話題。美國財團從來沒有什麼主義，如果要說有，那麼就是金錢主義。他態度堅決，是利潤問題！
此時看到李路動了氣，村上也沒心思去分析與蘇聯人的談判是怎樣暴露的了，連忙的站起來急聲說道，“李先生請留步！”
李路站住腳步，回身看着村上二郎，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道，“富士重工顯然能夠帶來讓我滿意的產品的。”
“李先生，您誤會了。”村上二郎連忙解釋道，“五軸聯動數控機牀，我們在全球的報價都是七百萬美元。個別客戶獲得六百萬美元的報價，完全是因爲採購數量較多，因此作出適當的讓價，這是很正常也很符合邏輯的。”
“哦？難不成蘇聯人買好幾十臺？”李路譏笑道。
村上二郎完全看不透了，心驚膽戰的，尷尬的笑道，“沒有的沒有的……”
猶豫地看了一眼谷村宏名，谷村宏名微微點頭，接過話說道，“李先生，莫斯科客戶計劃購買四套該系統，所以我們的報價是六百萬美元，配件和備用件是另外計算的。”
村上二郎說道，“並且，這是離岸價。運輸費等，是由客戶來負責的。李先生，請您相信，我們非常的有誠意。不滿您說，我是從莫斯科過來的，輾轉了四天時間，直接來到這裡，甚至這些技術資料和相關數據，與給莫斯科客戶的是一致的。我們絕對沒有開高價的意思。”
李路佯作思索了一番，微微點頭，“那就再談一談吧。”
重新落座，村上二郎和谷村宏名都暗暗地重重鬆了一口氣。
李路沉吟着說道，“我剛纔已經講過，我們紅星公司是大企業來的，實力雄厚，能夠動用的外匯有上億美元。我們購買機牀有多種選擇，甚至不限於你們日本企業。你們應該知道，德國人也很活躍。”
這話一出，村上二郎就更加肯定紅星公司是有國家背景的了。能動用上億美元的外匯，這是任何一家華夏企業擁有的實力嗎？很顯然不是。
這樣的誤會，讓村上二郎乃至東芝公司在這項交易裡不敢動其他小心思，比如一些慣用的坑損招數，都暗暗的收了起來。不過，有李路在，他們想要利用華夏封鎖數十年導致的視野受限來坑錢，那是不可能的，沒準還會被李路反手回坑一把。
他怎麼也想不到，紅星公司剛剛做成了和伊朗普達公司的生意，手握上億美元外匯，而且藉助紅星防務公司，紅星公司有一定的外匯使用權。並不是什麼國家背景，購買五軸聯動數控機牀這件事情，是完完全全的李路一個人的主意，甚至其他人都不知道。
“是的，是的，李先生，我們非常的清楚情況，因此請務必相信，東芝公司非常的有誠意。”村上二郎坐着也鞠躬，說道。
李路笑了笑，說，“那麼再給我一個報價吧。”
村上二郎和谷村宏名對視一眼，咬牙說道，“我們給您六百萬美元的報價，參照莫斯科客戶的條件。當然這裡麪包括了技術工人培訓等等的服務。李先生，您只購買一套，因此這個價格是非常體現了我們的誠意了的。”
李路呵呵笑了笑，“誰說我只買一臺了？”